莊矣溫聲:“少爺,這里風大,您待久了會頭疼。”
陳子輕兩個胳膊的手肘撐著腿部,他雙手托腮,安靜地看著天邊火燒云。
那云的色彩徒然就加重加深,像血一樣紅,然后就真的轉變成了血,它們凝成一張臉,一具身體,他被吊在陽臺外,身上哪兒都在滴血。
濃重刺鼻的血腥沖進陳子輕的鼻息,他猝不及防,煞白著臉干嘔。
“少爺!”莊矣關切緊張的聲音響起。
陳子輕撥開他伸過來想要扶自己的手:“別管我!”
“好,我不管您,您坐穩(wěn)點,別摔了。”
莊矣僵著臉垂手而立,耳朵捕捉到了風送給他的自言自語。
“我開槍殺了他。”
“所以他不來找我,一定是這樣,他恨我,到現(xiàn)在都還沒原諒我!
……
“是他讓我開槍的啊,他讓的,他怎么能怪我!
……
“子彈正中他的心口,為什么沒有打偏,他應該帶著那個血窟窿來找我,站在我床邊,躺在我身邊,他怎么還不來呢!
過了會,又有一聲自語,更小更輕。
“我……我想你了!
莊矣眼下暗沉,都過去這么長時間了,背對他的這個人還沒走出來。
周今休好本事。
莊矣不清楚這人殺死周今休的緣由,查不到,只約莫猜測周今休是莊老的人,他哪件事上沒做好,或者是單純的不該作為莊家家主感情寄存方存在,要被抹去。
于是莊老做局,讓家主親自動手,既是強權的壓制,也是一次警告。家主可以有床伴情人,卻唯獨不能對誰動情,包括婚姻的選項都要權衡利弊。
周今休死因背后的那份殊榮,我也想有。莊矣捏緊手指骨骼,無比嫉妒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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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挑了個黃道吉日去周今休的公寓,他憑記憶按密碼鎖,沒打開。
周今休換密碼了。
陳子輕出神地站在大門口,那他豈不是進不去了,他抬手就拍在門上,門疼不疼他不清楚,他的手反正很疼。
“換的什么密碼,怎么都不告訴我!标愖虞p嘀嘀咕咕,“就這么喜歡我的?連家里的密碼都不讓我知道。”
不講理的埋怨完畢,陳子輕嘗試著按其他數(shù)字。他潛意識里認定周今休是個浪漫的人,會制造小驚喜,不會遺漏可能引起他情緒起伏的小細節(jié)。
“滴——咔”
門開了。
陳子輕有瞬間的愣神,他剛才按的什么來著?忘了,好像是瞎按的。
算了,先進去吧。
陳子輕走進公寓,撲面而來一股渾濁的氣味,里面亂七八糟,到處都是翻箱倒柜的痕跡,猶如可怕的旋風經(jīng)過,只剩一片狼藉。
亂翻的人想必是要找什么,查什么,不知道最終拿到的,是不是他們想要的結果。
陳子輕渾渾噩噩地進去每個房間,走過每個角落,他的腳踩到什么,垂頭一看,是那本佛經(jīng)。
它泡過水,紙張發(fā)皺得厲害。
陳子輕拿開腳,彎腰撿起佛經(jīng),試圖撫平褶皺卻沒效果,他把佛經(jīng)打開,入目的字跡都花掉了,分辨不出是什么字。
霎那間,人事已非四個字涌上心頭,陳子輕把破爛的佛經(jīng)扔掉,他呼吸紊亂地喘了一會,又去把佛經(jīng)撿起來,指尖一直在抖。
自從醒來后,他就有了手抖的毛病,莊矣自作主張的叫來老中醫(yī)給他檢查過,神經(jīng)沒問題,是心理上的。
沒人比他更清楚,他的病癥根源,他能不能治好,取決于周今休會不會回來。
陳子輕用力咬住顫抖的手指,咬出血隨著唾液吞咽下去,他一時間有些悵然若失,周今休想他為自己爭取個全尸,他沒做到。
當時他昏厥了,等他醒來的時候,周今休的尸體早就被處理掉了。扔海里成了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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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在公寓待了快半天,走時帶上了那本佛經(jīng)。
靠在車門邊抽煙的嚴隙立刻直起身,一瞬不瞬地看著向他這邊走近的人,他連個下跪認錯祈求原諒的機會都沒有,眼前的人不給他。
是他自己錯過了。
陳子輕問嚴隙要根煙,他吸幾口,隔著煙霧看過來:“知道我為什么可以忽略你跟裴清然的那些事,把你留在身邊嗎?”
嚴隙沉默片刻:“也許屬下有一兩點過人之處。”
陳子輕說:“沒有!
這兩個字尤為傷人。嚴隙冷冽的臉上看不出情緒:“那七爺為什么——”
陳子輕咳嗽著吸煙:“我早前聽說了你的身世!
發(fā)現(xiàn)嚴隙身子一頓,陳子輕順勢問道:“你還報仇嗎?”
嚴隙喉頭發(fā)緊,原來留下他,是在等他報仇。他咬著煙低頭,偏薄的唇齒間落下一句:“不報了。”
至于遭遇不幸對他寄予厚望的親人們,他去地下再贖罪。
陳子輕沒就著這個話題深入:“隨你吧!
嚴隙盯著他:“屬下不報了,是不是就不能留在您身邊做事了?”
陳子輕答非所問:“關于你誤打誤撞布陣害我這件事,以及你如何為裴清然送消息,我們沒有正式談過!
嚴隙似乎是極淡地笑了下:“我以為七爺不在乎!
“我確實不在乎!标愖虞p拎著煙蒂吐出一個煙圈,“很多事過了那個階段都不重要了!
他的任務黃了,怎么可能還管npc怎樣。又不是每個在他心里都是例外。
陳子輕把煙送回嘴里,含糊不清地說:“嚴隙,我給你一個任務!
嚴隙聽了任務詳情,眉間擰出“川”字:“七爺,屬下沒有去地府尋人的本事!
陳子輕眼睛亮得嚇人:“我讓你去地府了嗎?”
嚴隙繃起棱角分明的下顎。
陳子輕掐滅還沒燒到頭的煙:“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我兩樣起碼得見到一樣吧!
他蹲下來,將煙對著地面按斷:“可是我一樣都沒見到,我不甘心。”
心緒突然就崩了。
“嚴隙,你必須幫我,只有見到他,我才能好過,見不到,我永遠都不好過!
嚴隙周身氣息冷到谷底,我小時候不論過得多艱難,都沒想過自己要是神仙多好,這一刻倒是想了,我要是神仙,就給你變出一個周秘書。
但我不是。
“好,我?guī)湍!狈卜蛩鬃訃老墩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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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季節(jié)的夜風不冷也不燥,徐徐地吹著,讓人生出幾分疏懶之意,下班回來的陳子輕松了松領帶,手放在西褲口袋里,仰起臉看夜空的星月。
風里有花香,玫瑰占主場,莊園種著成片的玫瑰,每個顏色都有。陳子輕讓222給他放了會寂寞煙火dj版,心情還是好不起來,他怎么都招不到周今休的魂。
周今休到底去哪了啊,真的丟下他去投胎了嗎?
怎么可能啊。
周今休那個偏執(zhí)狂神經(jīng)病怎么會放過他呢,化身成厲鬼也要纏著他才對。那段時間總有這樣那樣的事,他們都沒好好開始不是嗎。
所以這才哪到哪啊,周今休怎么會缺席……
陳子輕的余光毫無預兆地抓捕到了一道人影,他心跳驟停,失控地叫出一個名字。
“今休!”
陳子輕快跑過去,一把拽過那人的胳膊,看清他的面貌后猶如被一桶冰水澆了個透。
是像,鼻子眼睛嘴巴都像,卻不是他,不是。
男人比他高一大截,微微彎下腰背勾起一邊的唇角,笑得慵懶又迷人:“七爺!
陳子輕先是睜大眼睛,而后身子發(fā)抖,聲音也抖,不是激動到不能自已,是活生生被手底下的人給氣的。
“莊矣……莊矣!莊矣!莊矣!”他被腦中竄出來的一個可能給沖擊到了,不顧形象地大吼大叫。
莊矣大步流星地從花園里出來,高大的身形看起來有幾分慌意。他不知在那里面站了多久。
陳子輕指著男人問莊矣:“這是怎么回事?”
莊矣不言語。
陳子輕揚手就要給管家一下,卻在手臂揮到半空時頓住,這獎勵不是誰都有資格擁有的。
莊矣見他放下手,眼底閃過失落。
“人是不是你帶過來的?”陳子輕壓著火氣和扇人的不好習慣,“我問你話,你聽沒聽到?”
“是我!鼻f矣說。
陳子輕閉了閉眼再睜開,恰巧對上有幾分熟悉的一張臉,他猛一看,不自覺地怔了下,鼻子一酸。
誰想要替身啊,誰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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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怎么也想不到,莊矣哪根筋不對亂發(fā)神經(jīng),性情深沉的嚴隙也陪著他,兩人背地里找了個相像的,把人帶到莊園,放在他的視線范圍里。
莊矣沙啞道:“我們只是想讓您開心點!
陳子輕瞥嚴隙,我讓你找周今休的尸體或者人,你就是這么應付我的!他表情僵硬地拍了拍手:“我開心,開心死了,要不要我給你們一人一個獎項?”
二人均無言。
“你們可真行!标愖虞p叉著腰來回走動,他挨個推他們肩膀,把他們往后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