輔導(dǎo)員問他飯票水票買沒買。
“都買了,我小叔子買的。”陳子輕說。飯票是紅色的,水票是黃色的,兩摞票就在房間的架子上放著,他拿了幾張去打飯,兜里還剩個兩元的沒用。
輔導(dǎo)員在本子上做記錄,又問道:“你小叔子洗澡方便嗎?”
陳子輕眨眼:“方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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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并不方便。
今晚陳子輕就得到了證實。
學校有四個公共澡堂,男女各兩個。
可以在外頭站一溜洗,也可以去里面的隔間,都是一個票價。
陳子輕很快就洗好了,他扭過頭看去。
梁津川的身高比隔板高一截,他站著,眼神深暗又滾燙地跟他的嫂子對視。
陳子輕上下一通亂捂,哪兒都捂不住,干脆都不捂著了,他走到隔板前,踮起腳把下巴掛上去:“津川,我怕你摔倒,我看著你洗!
梁津川沒有洗,他在最里面,隔間里的水管沒出水:“這么不放心,怎么不直接進來?”
陳子輕搖晃腦袋:“我不能進去,我進去了,你會扣我!
梁津川深呼吸,冷沉沉地看著他:“什么話都說!
陳子輕臉被溫熱的水汽熏得水潤潤的:“跟你學的啊,你不也什么話都說!
梁津川:“……”
“洗吧,沒事兒的,回去擦擦假肢就好了。”陳子輕說。
梁津川開始脫衣服。
陳子輕在他把臟衣服搭在隔板上的時候,及時撈住。
“下次帶個椅子!绷航虼ǖ椭^,看不清臉上的神情,“我坐在椅子上洗。”
陳子輕抿抿嘴:“好呀!
梁津川是怕假肢里的海綿吸水泡漲,腳掌的塑料會爛,模擬骨骼的鋼棍生銹之類。他想在洗澡之前卸掉假肢,洗好澡再按上。
陳子輕想著,等學校的輪椅到了,梁津川就可以直接坐輪椅來洗澡。
幾年后換第二幅假肢,他可以當時的科技,換個防
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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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洗了澡就回宿舍了。
陳子輕要拿衣服去水房,梁津川問他車票在哪。
“火車票嗎?”陳子輕迷茫地說,“你要它干什么?”
“留下來做個紀念!绷航虼ㄗ谝巫由喜林^發(fā),“等到老了,無聊的時候拿出來翻翻!
陳子輕怔了怔,梁津川有時候直白,有時候擰巴死了。
車票被陳子輕找出來,放在梁津川面前。他出門前看了眼架子最上面那層的遺像。
當初陳子輕問梁津川帶不帶,梁津川說不帶了。
他說:“行,那就放家里。”
幾秒后,梁津川又說:“帶著。”
“好,那就帶著!
于是遺像跟著他們來到了首城,看他們每天怎么過日子。再等等,遺像上的三位就要看著他們怎么睡覺。
陳子輕不知道梁津川的想法,揣摩不出來。
以毒攻毒還是要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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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端著盆去水房,他還沒走進去就聽見了水龍頭的嘩啦聲。
里頭有人。
陳子輕站在出入口往里瞧,是個男人,他在那洗衣服,鼻梁上駕著一副金絲邊眼鏡。
衣褲看似簡單,實則十分考究,做工更是精良。
男人有所察覺,關(guān)掉水龍頭看過來。
陳子輕看清他的眉眼,覺得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見過。
是占雨!
陳子輕的心跳有點快,這男的難道是……占雨她哥?
男人從他的眼中讀出他所想,風度翩翩地回應(yīng):“南星你好,我是占雨的哥哥,占堯生!
陳子輕慢吞吞地眨了下眼:“你怎么……”
“我在這所學校任職。”占堯生解釋,“住在102!
陳子輕一想,那不就是隔壁嗎,他邁著遲疑的腳步走進水房,把懷里的一盆衣服放進池子里,躊躇著不知道該怎么接這個話茬。
“不必緊張,我那時對你一見鐘情,叫我妹妹去說明我想娶你的心意是真的,后來我就放下了!闭紙蛏,“現(xiàn)在我有正在接觸的人!
陳子輕聽到這話才松口氣:“這樣啊!
占堯生接著洗衣服。
陳子輕打開水龍頭:“占老師,你妹妹考到哪了?”
占堯生說:“就在這里!
陳子輕不意外,占雨也進了首大。
水房彌漫著濕氣混雜香皂味,陳子輕偷瞄占雨她哥。
怪不得占堯生去衛(wèi)生所買藥的時候,他沒印象了。因為比起氣質(zhì)跟氣場,他更看重顏值。
占堯生只能說長得比較有男人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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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占堯生洗好衣服,頗有涵養(yǎng)地打了招呼就離去。
陳子輕一個人用水房。
不曉得怎么回事,占堯生一走,水房的溫度都下降了,冷颼颼的感覺。
陳子輕察覺不出陰氣,他快速洗完就回宿舍。
晾衣服的時候,陳子輕思慮著老實交代:“津川,占雨的哥哥住在我們隔壁,他是學校的老師!
梁津川語出驚人:“我知道。”
陳子輕立馬就從陽臺跑進房間:“你見過啦?”
梁津川不答反問:“在水房碰到他了?”
陳子輕說:“是呢!
梁津川坐在桌前看書,沒有再開口。
……
陳子輕到了個新地方,他有點失眠,半夜在上鋪烙餅。
床咯吱咯吱響。
陳子輕趴在床沿往下看:“津川,你睡了嗎?”
梁津川沒動靜。
陳子輕說:“我想辦個暫住證,要三百八十多塊,這筆錢我跟你申請一下!
梁津川還是沒有什么響動。
陳子輕不相信他睡了:“津川啊?”
黑暗中突然傳來梁津川清冽的聲音:“叫個沒完,是要下來,騎我身上搖嗎?”
陳子輕頓時就閉上嘴巴,腦袋縮回了回去。
片刻后,上鋪的人睡了,不翻來翻去了,下鋪的人毫無睡意。
梁津川將學校發(fā)的藍格子薄被撥到床里面,他起身坐在床頭,一坐就是一兩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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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天擦亮就去后山的水塘挑水,澆給樓下花壇的花花草草。那個時間學校只有他自個兒,沒人看見他鬼鬼祟祟的干這事。
等有人看見了,學校找他問情況了再說。
梁津川免軍訓,他提前拿到教材在學校預(yù)習,陳子輕每天有時間就在學校里逛逛。
陳子輕只在那晚見過占堯生一面,之后就沒碰上了,他們的活動時間顯然是錯開的。他也沒再去找過蔣橋。出乎意料的是,陳子輕在這個月底就見到了蔣橋。
那天陳子輕拉著梁津川去三仙橋,讓他幫忙分析自己擺攤賣什么,積貨的可能最低。他們逛街的途中碰見了梁錚。
瓦匠工搖身一變成了生意人,他開著一輛富康,穿黑襯衫跟西褲,身前掛著一個墨鏡。
梁錚要請老鄉(xiāng)吃飯。
陳子輕上車就被梁錚塞了個手機。
對于大多從大山里面走到首城的人來說,無論是手機,還是出個門就有各種店的發(fā)達,無疑是新奇的,震撼的。
陳子輕也新奇震撼,但點不同,他震驚的是,98年的一線大城市這樣的啊,老手機是這樣的啊。
手機是黑白屏的,沒有拍照跟錄視頻的功能,只能接打電話。
陳子輕擺出該有的反應(yīng):“津川,你看梁錚的這個手機,好神奇。”
梁津川沒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