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他枕頭的人也不該是謝浮。
陳子輕忽然有股子很不舒服的感覺,他一抬頭才發(fā)現(xiàn),后視鏡里有雙眼睛在看他。
是司機,不知道看了他多久,被他撞見也不躲不閃。
那眼神蔑視,邪惡渾濁,不懷好意。
陳子輕后知后覺自己出門太急,沒有換上長袖長褲,他穿的就是這個季節(jié)的短袖短褲,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布滿了印子。
司機把他當什么了?
這個時間,他這副樣子要去富人的別墅區(qū),司機是不是覺得他是個鴨子?
陳子輕雙手抹著臉一瞥車窗,他吸了吸氣,這不是去謝家的路,偏道了,原先他魂不守舍,沒有注意到司機把他往別的路上帶了。
“呲——”
車突地停在一處偏僻的建筑樓后面。
司機毫不遮掩自己的嘴臉,他拿出熟練的問價模式:“多少錢?”
陳子輕連吐槽的心情都沒有,他也沒有心思拉兩下門把手把反鎖的車門打開跑出去,和司機上演我跑你追戲碼。
此時的他只想快點去謝家,分手可以,他要知道謝浮是安全的,沒有受傷。
陳子輕閉眼喊了一聲:“張姐姐救我!”
司機罵:“鬼叫什么!
年輕人長了副無辜又可憐的相貌,上車就開始哭,沒有意識的哭,不知道自己在掉眼淚,神志不清脆弱傷心,再配著那些明擺著做過什么,而且是持續(xù)了很長時間的痕跡,很難不讓人浮想聯(lián)翩,心生惡欲。
他通宵跑車憋了大火,正要下車去后座行不軌之事,哪知他人還在駕駛座上面,車前面的玻璃上就憑空出現(xiàn)了一個血手印。
司機差點嚇破膽,他在位置上邊抖邊驚叫。
后座傳來年輕人的聲音:“請問能繼續(xù)開車了嗎?”
司機心知自己遇上邪人邪事了,他不敢再有別的想法,白著臉把車開回原來的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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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到別墅區(qū),陳子輕下了車,司機大吼著甩出一句“不要錢,我不要錢”就猛踩油門跑了。
陳子輕進了謝家,里面空無一人。
家具都在,只是人沒了,傭人主子全都不見人影。
陳子輕不知道想哭還是想笑,第一段分手,遲家在防衛(wèi)系統(tǒng)里清掉了他的驗證,第二段分手,謝家沒有清他的痕跡,保留下來了。
包括他的生活物品。
陳子輕去了三樓,他推門進臥室躺在床上,渾身不停的淌虛汗,有種不知道是不是在做夢中夢的恍惚,腦子很亂,思路也很亂,捋不清楚。
這四年他跟謝浮的感情很好,越來越好,謝浮怎么會累了呢。
電話里的坦白局走完了,緊跟著就是分手局。
太突然。
凡事都有動機,謝浮既然愛他,為什么會累,為什么要分手?
謝浮累的點在哪里?陳子輕自認為不無理取鬧,不消耗另一半的感情,不會讓另一半沒有原則的遷就自己。
他不明白。
謝家全員走人,不過是他跟謝浮分個手而已,這么大陣仗。
等等,他們什么時候走的?
謝浮給他打完電話沒一會,他就打車到這邊來了啊,時間差根本不足以讓整個謝家人去樓空。
說明謝家在他前面知道了這場分手事件。謝浮先通知爸媽,之后才給他打電話?
陳子輕猛然睜開眼睛,所以分手不是突發(fā)情況,是蓄謀已久。
為什么?
謝浮為了個分手,還要策劃嗎?難道說他的目的不止是分手,他有要顧慮的東西。
陳子輕心底那層迷霧在某一瞬間猝然破了個小洞,那小洞邊沿開始出現(xiàn)裂痕,破開的范圍不斷往四周擴散。
高三那會兒,謝浮就知道他要打聽鬼魂的生前過往,要幫鬼魂完成心愿。
還有他非要對著帥哥使用的茶語日常,謝浮極大可能都總結(jié)出了他每天的數(shù)量。
謝浮那么聰明,肯定早就確定他不是原來的顧知之了。
陳子輕環(huán)顧臥室,心里想的是他們住得比較多的公寓有監(jiān)控嗎?這是他之前從來沒有考慮過的事情。
要是公寓有監(jiān)控,那畫面里不就是他跟空氣說話,他被鬼魂折磨的無奈和祈求,精神上的衰弱,謝浮都看在眼里?
我和他已經(jīng)抵達終點,接下來我必須要去季家,我要接觸季易燃。
謝浮揣測到了我的走向,他不能眼睜睜看著我那么做。
于是就分手。
謝浮舍得和我分嗎,不舍得的啊,我糾結(jié),他也糾結(jié),所以他累了。
除此之外,謝浮只怕是總要猜想我的身份和來路,那也會累,患得患失沒有安全感。
人在大自然面前是很渺小的,謝浮也是一樣,越試圖去窺探,越會意識到自己的無力。
陳子輕沒辦法判定他的馬甲是什么時候掉的,或者說,在謝浮面前,他的馬甲就一直是破破爛爛跟沒穿一樣。
想到這,陳子輕身上汗毛倒豎,不是感到驚悚,是對謝浮洞察力的震動。
隨后而來的是巨大的酸澀。
當年他和遲簾在客廳談話,他說他只想跟謝浮談戀愛,不然他會死。
謝浮在樓梯上看監(jiān)控,想必也聽清了他的話。
他懷疑謝浮想到他要和季易燃談了,關(guān)系到季常林的鬼魂張淑儀就是個所謂的契機。
談不成他就會死。
謝浮在他看不到的時候痛苦煎熬,最終選擇放手,成全他。
陳子輕的情緒再次被不安占據(jù),他翻了翻手機上的聯(lián)系人,希望能有個人告訴他謝浮沒事,謝浮好好的。
視野逐漸模糊,有水珠掉在手機屏幕上面,一顆兩顆聚成一小灘被他擦去,留下混亂的水痕。
當時通電話的時候,他總感覺謝浮哪里不對勁。
陳子輕再次撥打謝浮的號碼,依舊是無人接聽,他發(fā)了幾個信息過去,只想謝浮給他報個平安。
“何必啊,謝浮,你為我做到這個程度,”陳子輕邊擦又花了的手機屏幕,邊輕聲呢喃,“我怎么還你呢,這個世界只是我的其中一個任務(wù)世界,而你是眾多npc之一!
“你這次是真的和我分了,還是……”
還是你留一絲期待?你給自己安排的結(jié)局不是死局,是想要絕處逢生?
那你要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啊,你把你的生和死都交給我做決定,這是賭徒的行為,我來去都做不了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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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接近四點,陳子輕穿著在臥室衣帽間換上長衣長袖,按響了季家的大門,他被請進去,捧著一杯茶坐在客廳發(fā)呆。
管家沒匯報給老爺,他不卑不亢地詢問:“顧先生,您是遇到什么麻煩了嗎?”
青年的眼睛很紅,眼圈是腫著的。
“伯伯,不好意思這么晚了打擾你休息。”他喝了口茶,“我想問你知不知道謝家的事!
那水是剛泡的,他從桌上拿走端在手中,還喝了。
想必手跟嘴都燙傷了,但他并沒有露出被燙到的痛感。
“謝家的事?這我不太清楚,不過,前半夜我聽到了點動靜,車子的引擎聲響了有一陣!惫芗液盟茮]看見他遍布十根手指的咬痕,觸目驚心的占有欲。
陳子輕動了動嘴角,原來謝家人前半夜就走了。
前半夜謝浮還在他身體里,他垂下腦袋,又喝了一口茶,兩口下去,他體會到了姍姍來遲的灼痛,從唇舌到喉管,再到肺腑,直至整個身子。
手機忽然響了,是一串陌生號碼打來的,陳子輕手一抖,茶杯里的滾燙茶水灑出來,一部分在地上,一部分在他手背上,很快就見紅了,他沒感覺地放下茶杯接電話。
那頭是謝父的聲音:“小顧,你跟謝浮……”
陳子輕很不禮貌地快速打斷:“他有沒有事?
謝父沒直接回答,而是說:“我相信這幾年的相處下來,你心里清楚,謝浮母親對你好是愛屋及烏!
陳子輕背身走到角落,是的,他那時頭受傷就意識到了,謝母把他當自己兒子的藥,在那位長輩心里,他是謝浮往前走的拐杖,而非獨立的個人。
這也不算多畸形,只是個愛兒子的母親。
目前陳子輕都是這么以為。
大概是他一直不說話,謝父就把話說明白點:“謝浮要是有事,他母親不會不來找你!
陳子輕緊到發(fā)出嗡鳴的神經(jīng)末梢稍稍松懈了一點:“我從公寓那邊過來了!
謝父問道:“那你現(xiàn)在是在家里?”
“我在季家。”
“沒什么事,不要慌!敝x父說,“我們暫時在老宅,謝浮也在,最近我們就要去國外定居,家里你可以住,訂婚給你的那些玉翡翠之類依然是你的,這是我常用的聯(lián)系方式,你存一下,以后有困難就找我。
陳子輕悵然,怪不得謝浮前段時間說沒定下來工作。
這條路鋪了多久,鋪到哪了啊,一直瞞著他。
分手前和他在公寓做了幾天幾夜,像是死前的最后一餐。
那份悵然從陳子輕的心頭劃過,隨之而來的是沒人可說的空蕩感。
電話里是長輩的輕嘆聲:“小顧,雖然你跟謝浮散了,婚約取消了,但我們還是一家人,只要你愿意,我還是你爸。”
陳子輕說:“可以讓謝浮和我說兩句嗎?”
“他現(xiàn)在吃了藥睡下了,你為他好就暫時不要找他了,讓他自己平復,那會是個比較長的時間,”謝父說,“我相信你明白!
接著就語重心長道:“你們都還年輕,人生漫長,總會再見的!
陳子輕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