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蛋羹跟家里做的不一樣,一點也不光滑鮮嫩,都是坑坑洼洼的蜂窩。
和人一樣丑。
遲簾用雞蛋羹拌飯吃幾口,那家伙整個人都很臟,像是八百年沒洗過澡。
老子就要以貌取人,不行嗎。
遲簾咽下飯菜,他猝然白了臉,瞳孔緊縮。
操!
我竟然吃了鄉(xiāng)巴佬做的飯,萬一里面加了料,吃完就該心跳加快獸性大發(fā)。
即便沒料,那口水呢,筷子有沒有被舔被含……
遲簾被自己的想法給刺激得干嘔,他剛顫著手放下碗筷,余光就捕捉到了一只蟑螂。
嗖地從他眼前跑走,沒了,不見了。
去哪了?
操他媽的,蟑螂呢?
遲簾頭皮緊繃,快速抄起茶幾上的遙控器砸過去,蟑螂從沙發(fā)底下一個滑行,他砸紙巾盒,砸拖鞋,身邊有什么砸什么。
房里午睡的陳子輕被吵醒,第一反應是地震了,他慌忙跑出去,遲簾站在一地狼藉里崩潰地喘息,眼尾都激動紅了,隨時都要哭出來。
“哥哥,你,”陳子輕覺得現在茶不起來,就生硬地開口,“遲同學,你怎么了?”
簾子后面的蟑螂爬了出來。遲簾咒罵著抓住沙發(fā),下一刻就要搬起來砸上去。
陳子輕:“…………”
“別砸,”他舉起雙手阻止暴走中的遲簾,“我去捉,你別動!
真的是捉,徒手捉。
陳子輕淡定地把蟑螂用紙巾一包,倒口水打濕丟進垃圾簍里,安撫道:“好了好了,沒事了!
遲簾唇角顫動,沒事?這他媽叫沒事?他不敢相信這世上有顧知之這種人,茶起來要人把隔夜飯吐出來,正常的時候很不正常。
“顧知之,你比蟑螂可怕多了。”遲簾咬牙。
陳子輕笑著掰手指:“你怕鬼,怕蟑螂,這兩樣我都不怕,你還怕別的嗎,跟我說說,沒準我也不怕!
遲簾心里門兒清,這家伙想趁這個機會接近他,真敢癡心妄想,沒皮沒臉。
陳子輕見遲簾往樓梯口走,他要說什么,想想還是閉上了嘴,卻在下一秒跑上前,一把拉住遲簾,話到嘴邊就被暴力甩開手。遲簾揮手的瞬間打到了他的眼睛,他一下就流出了淚。
遲簾從沒把人打哭過,他出現在了短暫的尷尬,很快就消失了。
“是你自找的!
遲簾把手塞進口袋里,裝逼地抬了抬下巴,理直氣壯道:“你自找的。”
“我只是想拉你。”陳子輕一只手捂住淚流不止的眼睛,一只手去指遲簾腳前的慘白墻邊,“膝蓋磕到那兒特別疼,我經歷過,所以才攔你的!
遲簾一愣。
陳子輕捂著眼睛轉身去衛(wèi)生間,背影看起來十分可憐。
遲簾的內心深處不受控地滋生出了一絲自責,下意識邁動腳步追上那道身影,前面的人微微扭過臉,抿著嘴,指縫里濕淋淋的滴落著淚水,輕聲說話。
他說:“都是我的錯,是我自己胡亂拉哥哥,把哥哥嚇到了!
遲簾猶如從迷障中驚醒。
我瘋了,我對一個死基佬自責。
遲簾找發(fā)小催進度:謝浮你能不能行,半天都過去了,你怎么還沒搞定他?
謝浮沒回,遲簾就又發(fā)語音:我不該找你,我應該找老季,他是咱們幾人里面最容易吸引基佬的一個,他對付基佬比咱們都有經驗。
謝浮還是沒回,冷淡態(tài)度和主動要號碼判若兩人,性情喜怒無常,他下午才聽遲簾的語音,然后就放一邊了,直到晚上,謝浮在家宴途中給土茶打視頻。
想看看到底多土多丑。
視頻接通了,手機疑似放在衛(wèi)生間的臺子上面,鏡頭對著天花板。
玩這種小把戲……
謝浮欲要索然無味地按掉視頻,一個腦袋伸到了鏡頭前,頭發(fā)被毛巾包成一團,露著完整的五官眉眼,全部避開他的審美區(qū)域,那膚色一襯托,視頻整個色度都暗了下去,他感覺遲簾評價得還是保守了些。
“同學,你那邊怎么是黑的?”
沒故意夾,似是說話的習慣,尾音自然的拖了點往上翹。
“同學?”
“怎么連聲音都沒有,卡了嗎?”
“我湊這么近,臉好大啊,好像能把那邊調大,我這邊調小!
黑暗中,謝浮的上半身前傾一些,又前傾一些,距離兩次拉近,他盯著視頻里的人,那下垂的眼型和直率眼神讓他想起……小時候養(yǎng)的那條小狗,他很喜歡。
后來,
小狗被車撞死了,他鏟了半天才鏟起來。
謝浮把視頻關了,將土茶的名字改成另外兩個字:小狗。
……
陳子輕莫名其妙,怎么打了視頻又不露臉不說話,搞什么東西。
說是京市人,高中生,實際誰知道呢,網上的人連最基本的性別年齡都真真假假。他在學玩游戲,想有個人帶,這網友先留著吧。
陳子輕頂著半濕的頭發(fā)去鎮(zhèn)上溜達,遲簾騎著單車停在他面前,一身簡單清爽的白色運動套裝穿出了王子的燕尾服既視感。
遲簾見鬼一樣:“顧知之,你怎么找過來的?”
“我沒,”陳子輕感覺遲簾周身氣息很冷,明顯固執(zhí)己見不聽解釋,他把后面的話咽了下去。
遲簾兩條腿撐地,按著車龍頭的力道發(fā)緊,指關節(jié)森白透紅,他怕被這家伙尾隨,今天白天都沒出門,天黑才出來透個氣,卻還是被找過來了。
小鎮(zhèn)太小了,甩不掉。
“我去西邊,我不想在那里看到你!边t簾厭惡地壓制著脾氣,“聽得懂?”
陳子輕說:“聽得懂,你放心,我不去西邊!
真就這么容易打發(fā)了?遲簾將信將疑,腳踩上踏板,耳邊響起他原形畢露的聲音:“你晚上回來睡吧?”
遲簾聽著他近似查崗的語氣,差點沒從單車上摔下去,怒極反笑道:“顧知之,你當自己是誰,我老婆嗎?”
陳子輕愕然:“那真是沒有!
“算你還有點廉恥心!边t簾就要騎車走,沒騎動。
陳子輕抓住他車座后面的那塊鐵板,認真地確認:“所以你晚上回來睡的吧?”
遲簾面色青白交加:“松手!
陳子輕不松,你今晚要是不回來睡,那我現在可就要抓緊時間完成標注任務了。
兩人僵持上了,陸續(xù)有路人側目。
遲簾丟不起這人,從齒縫里擠出一個字:“回!
老子上輩子造了什么孽,美好的暑假生活提前結束,有種過招失敗的無力感。
.
陳子輕望著遲簾騎車消失在街角,他收回視線在這一塊地方轉悠,察覺一雙眼睛時不時地往他身上瞅,他毫無預兆地迎上去。
是個女孩,她沒料到自己會被他發(fā)現,有點慌亂地故意東張西望。
他還看她,她鼓起勇氣向他走來。
原來是遲簾的愛慕者,偷偷暗戀的膽小鬼。
女孩從家里超市拿了兩個雪糕,給陳子輕一個:“他來鎮(zhèn)上快二十天了,我都不敢跟他說話,太好看了長的,皮膚還比我認識的所有女孩子的都要白,我看你們在街上有說有笑,你昨天才來,今天就跟他熟了,你是怎么做到的,不自卑嗎?”
沒惡意,只是單純的困惑,其中夾雜了點羨慕。
陳子輕吃著芒果雪糕上的一撮奶油:“還好啊,可能是我見的帥哥比較多!
女孩說:“像他那么帥的,哪還有。”
陳子輕面朝散步的行人:“雖然少,但還是有的,就我見過的帥哥里面,有比他更帥的!
女孩吐舌頭:“你就吹吧!
陳子輕笑笑:“那就當我吹!彼钢概⑹掷锏难└,“要化了!
女孩忙去吃,一張紙巾遞過來,她抬頭,陳子輕對她說:“雪糕流到手上了吧,給你紙擦手!
“謝謝!迸⒔舆^紙裹上黏糊糊的雪糕棒,隔著紙拿住,“要不要我給你介紹適合你風格的穿衣博主,你照著打扮打扮應該不差,其實你身高不矮,長得也還可以。”
陳子輕說:“好啊!
女孩有些驚訝他的爽快:“你聽意見,已經是半個帥哥了。”
陳子輕倒不是想做帥哥,他要考慮到人作為視覺動物這個特性。能在有限的條件里做點改變,為什么不做呢。
不管是去京市遲家借住,還是去一中上學,人際交流上都要注意,他的任務關鍵詞還沒激發(fā),不清楚是什么,任務地點大概率是在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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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簾很晚才回來。
陳子輕一邊留意著他的動向,一邊在微信里找網友吐槽和人相處太難。
八塊腹。赫嬲\是必殺技。
小狗:可我沒有入場券。
八塊腹。喝雸鼍?
小狗:就臉啊,我不好看。
八塊腹。宏P了燈都一樣。
小狗:……我只是交朋友,你誤會了。
八塊腹肌:朋友多的是,處不來就換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