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輕抽抽嘴,這跟沒說有什么區(qū)別。他先去把雞棚的蛋撿了,滿手臭烘烘的去外面,在草叢里翻找起來。
找了一通,陳子輕就懶得找了,他準備回義莊躺著,哪兒沒撿到下次再說。
【你的師傅訓斥過你,一旦你撿的蛋數(shù)量不對,蛋羹就沒有你的份!
陳子輕:“……”他點了點籃子里的雞蛋:“七個!
行嘞,接著找去吧。
義莊原身是道觀的一部分,道觀廢棄了,房屋損壞嚴重,師徒四人跟秀才住的是僅剩能住人的院落。
陳子輕踩到灰瓦殘片,沒用多大勁就在他腳底下碎得稀爛成粉,他在一處破屋里找到兩個雞蛋,起身仰頭發(fā)現(xiàn)屋檐下有只燕子,腦袋被梁木夾了。
“燕子啊燕子,你跑那干嘛啊!
陳子輕找來一根棍子戳它屁股,戳了半天也沒見它動。
不會是死了吧?
死就死了吧,不過一只燕子。
陳子輕回去搬救兵。
院里靜悄悄,一具布滿尸斑的尸體躺在棺材板上,不知哪掉的小半塊白幡該在他身上。秀才沒在數(shù)元寶。
陳子輕從裝元寶的棺材上揭下一張紙,上面寫著:一二八。
秀才留下的,元寶個數(shù)。
今天的標注任務完成了。陳子輕把紙條丟進棺材里,他聞著尸臭去找魏之恕,沒找著,管瓊也不在家。
“師傅!”陳子輕順著木頭刮擦聲喊。
刑剪從他隔壁那間屋子里出來,身上有一些翻卷的木屑,刨木頭沾上去的,他沒好氣:“蛋撿完了嗎你就回來,又偷懶是吧?”
陳子輕說:“不是啊,師傅,有只燕子!
刑剪瞧不上:“那都不夠塞牙縫的。”
“……”
陳子輕把有點沉的籃子放腳邊:“我想抱下來看看能不能活?”
刑剪打掉布袍上的木屑:“活了做什么,能抬尸,還是能幫你疊元寶?”
陳子輕抿嘴:“燕子代表吉祥,能帶來福運。”
腦門被敲,他痛得捂住,刑剪喝斥:“你在義莊長大,成千上萬只燕子嘴里吐的吉祥話都不能消除你身上的尸氣跟陰煞!”
陳子輕語塞,義莊住久了,尸氣都滲到皮肉里面了。他跟著刑剪進制作棺材的屋子,再為燕子爭取一次。
刑剪嫌煩,讓他想抱就去抱。
“我夠不到!
“喊你二師兄,你踩他背上。”
“二師兄不在義莊!
“那就找你大師姐!”
“大師姐也沒見著人!
師徒二人你瞪我,我瞪你,做師傅的一腳踹開打磨好的紅木板:“他倆帶客人去墓地了!
陳子輕掉頭去最大的屋子瞧瞧,里面的棺材空了兩副,看來是有兩個家屬來抬棺送葬了。他回到刑剪在的那屋:“師傅,你去幫我把燕子拿下來吧!
“不拿!
陳子輕的視線從幾個不認識的制棺工具上經(jīng)過:“師傅啊!”
刑剪兇狠道:“再嚎就把你嘴縫上。”
不多時,師傅被小徒弟嚎去了破屋。小徒弟手指著屋檐一處:“師傅你看,燕子在那!
“你師傅我不想看!
刑剪只手扣住小徒弟的褲腰,輕松就將他撈起來,讓他坐在自己肩頭。
陳子輕嚇一跳,他趕緊去捉燕子。
“活的,師傅,燕子是活的。”陳子輕捧著燕子,“我送到秀才那兒,他一個人很悶,有只燕子陪他肯定不是壞事,當然還得要燕子愿意在他門頭打窩。”
刑剪捉住小徒弟的雙腿,把他往地上一放:“你怕秀才悶,怎么不干脆去陪!
“我去跟秀才睡,晦氣啊!标愖虞p說。
刑剪打算回去做棺,背后響起小徒弟的聲音:“師傅,我昨晚和你說我好多事都記不清了。我的記憶是零碎的。”
陳子輕沒有演戲的天賦和精神,要是一會記得演一會忘了演,一會演得很垃圾一會演得很好,人格分裂似的,那不如不演,一進任務就找個理由讓原主周圍人知道他改變了,不管那些人接不接受信不信,反正就是變了性子。前提是不強制性的要他維持人設。
“我也意識到從前的斤斤計較實在不該,也累得慌!标愖虞p繞到刑剪前面,捧燕子的動作像拿防身大炮,他忐忑地說,“師傅,我從今天開始改過自新,大師姐跟二師兄會不會給我機會啊?”
“你問我,我問誰去!
陳子輕在心里嘆氣,這守財奴到底要怎么對付,感覺從里到外都是銅墻鐵壁,沒有死穴的樣子。
【你的師傅最煩人哭!
他馬上就把嘴一扁,喉嚨里硬生生地憋出抽噎聲。
刑剪人已經(jīng)走出了破屋,小徒弟還在抽抽嗒嗒,他氣怒地轉(zhuǎn)頭,繃著臉的樣子堪比兇神。
“哭哭哭,就知道哭,給老子憋回去!”
第77章 春江花月夜
中午吃飯那會兒,刑剪一碗飯扒盡,隨手就將空碗丟給小徒弟:“去給師傅盛飯!
那空碗在溝壑橫生的粗木桌上晃動兩下,震了震,碗口剛好對著陳子輕,他把掛在嘴邊的半片白菜吸溜進去,拿走空碗推開板凳出了屋子。
刑剪捏住稍小點的碗兩端撈起來,喝了口黃酒:“管瓊,魏二,你們小師弟開始轉(zhuǎn)性了!
他粗魯?shù)啬税严骂,甩掉幾滴酒液:“且看著!
瞧見小徒弟盛了飯回來,他岔著兩條壯碩的長腿,左手套了木制手掌在腿上拍打:“是不是要餓死師傅,快點兒!”
陳子輕加快腳步把一碗飯送到刑剪手里。
碗里的米飯壓得緊緊密密堆很高,刑剪滿意地“嗯”了一聲:“飯盛得比先前長進了!
陳子輕要坐下來,他察覺魏之恕周身氣息不對,便湊到刑剪耳旁,小聲打聽:“師傅,我走后,你們說什么了嗎?”
刑剪反應出奇地大,甩碗站了起來。
陳子輕差點被嚇得蹦出去二里地,他一頭霧水地撫著心口,冷不丁地發(fā)現(xiàn)刑剪耳根通紅。
正是他剛才湊上去的那只。
……
這大猛男皮糙肉厚的,耳朵竟然這么敏感。
陳子輕為了不讓刑剪逮著自己發(fā)火,他捧著碗筷,速度夾了點菜到院子里吃去了。
飯桌上的氣氛實在是不尋常。
刑剪把歪倒的碗搬起來,抵在桌邊,用筷子把灑出來的米飯撥進碗里,繼續(xù)吃喝。
大徒弟跟二徒弟全程若無其事地進食。
飯后,魏之恕在伙房倒泔水:“小師弟不直接跟我們說,是覺得我們不信!
“他倒是聰明了,讓師傅做中間人!蔽褐】此瓶滟,實則鄙夷,“你信了嗎,大師姐!
管瓊寒聲:“二師弟,你干活就干活,話為什么這么多?”
魏之恕吃了一肚子氣,甩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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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師徒四人去了胡家,他們待到天黑才打道回府。
夜市燈火闌珊,陳子輕惦記著白天想買的幾樣東西,他摸摸褲腰里的六個銅板,明白了什么叫囊中羞澀。
可他還是管不住自己的腳步,他想買一艘木帆船。
“小師弟,你去哪?”魏之恕悠悠地喊。
陳子輕像從游魂狀態(tài)里抽離出來,他四顧茫然,失焦的眼對上近在眼前的青年。
魏之恕扭頭就叫:“師傅,小師弟好像是……魂散了!
刑剪撥開閑散的人群大步走來:“散了?我看看!
陳子輕被扣住臉頰抬起頭,粗糲的兩指摁上他眉心,刮著他皮肉一蹭,他疼得驚呼。
“行了,回了!”刑剪在他后腦勺拍一下,掉頭就走。
兩個徒弟都沒跟上來。
刑剪瞥見小徒弟站在原地不走,不知在看哪個貨攤,他嫌棄道:“想買什么就買,別跟個二愣子一樣讓人看笑話!”
陳子輕哀怨地看了他一眼,我為什么不去買,是我不想嗎,還不是沒錢。
“沒錢就問你大師姐跟二師兄借!毙碳艉鹊。
陳子輕撇嘴,反正你是一毛不拔。
魏之恕勾著他的肩靠上來:“師傅,小師弟想買胭脂!
刑剪驚訝地揚了揚眉毛:“有心上人了?”
陳子輕搖頭加擺手,魏之恕嘴賤地笑道:“他有了。”
你才有了,你全家都有了,真煩人!
陳子輕費勁巴拉地跟刑剪澄清,姜小姐那邊沒可能了,她注定要嫁給如意郎君,和他不會有感情發(f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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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時三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