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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子輕感覺宗懷棠一走,他這屋的氣溫都下降了,他檢查了一下窗戶,站在窗邊看了看,玻璃窗上印著他的臉。

  人有時候很奇怪。

  明明是自己的臉,盯著看久了會覺得有點陌生。

  再看下去,就會覺得詭異。

  更何況還不是自己的臉,是別人的。

  陳子輕抖了抖,他趕快把窗簾拉到頭,以走一步就回頭看一眼的神經樣走到床邊坐下來,捧著桌上的缸子喝了口水。

  想想又把腳抬起來,放在了椅子上面。

  陳子輕的眼睛一直在嗖嗖看,一會看墻角柜子,一會看洗臉架,一會看宗懷棠丟在他這的幾個老紙盒……

  有室友了還是不能放下恐懼,要是能睡一個屋就好了。

  他再次喝口水,浸潤了一下嗓子。

  隔壁有老人大聲咳嗽帶著卡嗓子的痰液,外面有人出來上廁所,喜歡用鞋子拖地摩擦著走,還有人夢到家屬喊媳婦喊兒女,被吵醒的人免不了要罵兩句。

  生活的氣息在后半夜依舊沒有完全隱去。

  和昨晚,前晚沒多大區(qū)別。

  陳子輕抱著缸子聽了一會,他的眼睛垂下來放空。

  屋里很靜。

  簾子那邊也沒響動。

  宗懷棠睡眠質量太好了吧,這就睡了。

  事實上宗技術身體想睡,腦子在跑火車,“況且況且”跑個不停。他在想是不是寫個約法三章。

  可如果定了不遵守,就是廢紙,浪費墨水。

  宗懷棠的床腳對著靠走廊的窗戶,窗簾沒有拉上,他躺著就能看到走廊,一片燈火通明。

  就這么靜靜躺了片刻,宗懷棠調了個方向,他睡在窗戶那頭,對著簾子。

  只有簾子另一邊的人一作,他就能及時看見。

  宗懷棠想,還是把簾子扯了,按個門比較保險,他轉而搖頭,按門也沒用,“哐哐哐”敲個沒完一樣很煩。

  最好是搬出去。

  和對自己單相思的人住一個宿舍,怎么想怎么不合適。

  拖泥帶水不是他的風格。

  宗懷棠心煩地把身上的被子丟到床里面,屈起一直疼的左腿反思。

  他對外屋那位一開始肯定是好奇,好笑,再是好玩,好逗,搬進來的決策純屬不理智,這就不細說了,元素比較渾濁還牽扯到了鐘明,至于把人背去醫(yī)院就更……

  是自己一時心軟。

  那是什么時候,什么事件上心軟的。他要好好想一想,想出來了,絕不再犯。

  最近重心都出現了偏離的癥狀。

  宗懷棠若有所思著,簾子邊伸進來一個頭。他雖然對著那個方向,看了個正著,還是被氣得坐起來,語氣森寒:“向、寧!”

  陳子輕忙安撫:“別生氣別生氣,我只是想問你,白天你背我了,你的腿怎么樣,疼不疼啊!

  宗懷棠一愣,他躺回去,不動聲色地把被自己丟床里面的被子拉到腿上,不領情地開口:“好得很!

  陳子輕說:“我給你買的藥酒你擦完了嗎,擦完了我明天再給你買一瓶!

  很不放心的語氣,真摯熱烈,仿佛是心系生命中多重要的人。

  宗懷棠眼一闔:“你到底還讓不讓我睡?”

  “讓的,宗技術晚安!

  陳子輕抓著簾子正要放下來,他驚訝地把自己的左手食指拿近看看,用右手蹭蹭小口子。

  應該是削蘋果的時候被刀刃刮到的,現在看就一點皮開了,不知道當時出沒出過血。

  陳子輕沒有去回憶招鬼過程,有些事正當時還好,事后一細想一琢磨,就會覺得恐怖驚悚。他躺到床上,碰到頭上的包,“嘶”了一聲,側著睡。

  后背涼涼的。

  還是平躺吧,包疼就疼點,不算什么。

  陳子輕于是換回原來的姿勢,睜著眼睛看對面水泥墻上的紅色正能量畫報,他控制不住地打了一個哈欠,看看手表,零點四十五,快一點了。

  再等等天就亮了。

  渾渾沌沌間,陳子輕的上眼皮越來越重越來越重,跟下眼皮慢慢合到了一起,他猝然醒來,一看手表,才過了兩分鐘。

  怎么感覺睡了很久?陳子輕一口氣都沒順下去,門就被敲響了,他那口氣當場哽住,心蹦到了嗓子眼:“是哪個。俊

  “我。”

  熟悉的沉硬聲音。

  “是鐘師傅啊,你等我一下,我穿個鞋!标愖虞p穿鞋的動作一頓,驚疑不定地盯著門,來的不會是鬼披了皮的“鐘明”吧?

  我不就是在等鬼嗎,來了豈不是更好。

  陳子輕很用力地扯起一把頭發(fā),他一邊想鋌而走險把鬼招出來聊一聊,順利就速度結束任務,不順利的結果被他踢飛,一邊又怕得要命有點異常就讓他膽寒發(fā)豎,所以他很矛盾很受折磨,從身到心,從頭發(fā)絲到腳趾頭。

  “向寧,我把東西放你門口了!遍T外的鐘明說。

  “什么東西?”

  陳子輕精神高度警惕地去開門,只開了一點,鐘明身上的火氣撲面而來,他扣著門的手指一松。

  下一刻就瞪直了眼睛。

  鐘明腳邊放著桌子跟臉盆,還有三個蘋果,一個沒皮,一個剩一小半皮,一個是整的皮。

  正是他招鬼的用品,他腦子轉不過來彎:“這怎么……”

  鐘明說:“你把桌子跟臉盆放在拐角,性子急點的同志走路會磕到,我就給你拿到宿舍來了!

  陳子輕盯著他的眼神十分驚異:“廠里統(tǒng)一發(fā)的補助,上面沒寫名字,你怎么知道……這是我的?”

  后幾個字說得極其輕,似是怕吵到什么的呢喃。

  鐘明沒故弄玄虛吊人胃口,直接就說:“白榮看到了。”

  這個答案在陳子輕的意料之外,他的狀態(tài)沒那么緊繃:“那他怎么讓你拿給我?”

  鐘師傅說:“誰拿不都一樣!

  不等陳子輕有反應,鐘明就用雙手握住桌子邊沿,不費吹灰之力地抬起來:“你是要做什么?”

  陳子輕騰了騰位子,讓鐘明把桌子搬進來,他脫口而出:“白榮不是看到了嗎?”

  鐘明背對陳子輕,背心勒著發(fā)達的蜜色肌肉:“他只看到你搬這些東西,不清楚你的目的,他不干偷窺的齷齪行為!

  “這樣!标愖虞p贊賞道,“你三師弟是個正直的人!

  鐘明按著桌子轉過頭,陳子輕臉不紅心不跳地胡說八道:“我去那擦鏡子呢!

  “用果皮擦?”鐘明把手伸到盆里,撈起一大條果皮,他的粗手腕都能繞個兩三圈,這是一個蘋果的皮。盆里還有一條果皮,是另一個削過的蘋果上的。

  陳子輕笑出小虎牙:“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果皮水擦鏡子有強效果!

  鐘明握了握掌中的果皮,擠出的水滴滴答答砸在盆邊,他是文化程度低,可他不是二愣子,他看著滿嘴謊話的人:“桌子呢?”

  “桌子啊。”陳子輕仗著宗懷棠不在,就把鍋甩給他,“宗技術讓我拿的,我就拿了。”

  “嘩——”

  果皮被鐘明摁進盆里,他粗聲:“你現在變得這么沒主見了?”

  陳子輕正正經經地說:“宗技術的為人,我是信得過的!

  鐘明挑了下濃烈野性的眉毛,這個小動作跟他平時的直來直去截然不同,含有意味不明的晦暗,不再把什么都攤開來,而是學會了隱藏,他一言不發(fā)地出去。

  陳子輕客氣地對他說:“鐘師傅晚安!

  鐘明的腳步不易察覺地頓了頓,還是走了,他個子高腿也長,很快就把207宿舍拋在了身后。

  陳子輕關上門回頭,本該在里屋睡覺的男人站在他屋里,他猝不及防,整個人嚇得撞到了門上。

  “你怎么都不跟我說話?”

  宗懷棠的膚色比不上湯小光,卻比多數人要白,此時他的臉上沒有表情:“你不是一直在說?”

  “哦哦,我跟鐘師傅……他給我搬回來了!标愖虞p指了指桌子,“宗技術,問你個事,我們招鬼的時候,你有注意到白師傅嗎?”

  宗懷棠全然沒聽,他半搭著眼開小差,這家伙對他敢想,對別的人也敢想,吃著碗里看著鍋里。

  形容得不當,劃掉。

  他若無其事道:“麻煩注意點,是你招鬼,不是我們招鬼。”

  “別計較這種小細節(jié)!标愖虞p又問了一次剛才的問題,這很重要。尤其對方是白榮的前提下。

  “沒注意。”宗懷棠朝自己屋里走,“你對著鏡子削蘋果的孬傻樣子迷花了我的眼,我被震撼到了,看不下別的,望理解!

  陳子輕目瞪口呆,他就知道不該對宗懷棠抱有希望。

  “鐘師傅晚安!

  陳子輕的耳邊突然捕捉到這句,來自掀開簾子進去的宗懷棠。

  “……”

  聽覺出錯了嗎?

  陳子輕靠近簾子,里面又來一句:“鐘師傅晚安!

  宗懷棠在學他,提著嗓音學。

  陳子輕的臉上終于有了血色,因為羞惱。

  有病吧!

  宗懷棠絕對有。

  陳子輕想到自己目前的處境就當作不知道,有病也是他的室友,他看了眼搬回來的臉盆,咽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