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電梯另一角的郁白和謝無昉同樣怔了一下，目光卻不約而同地望向了彼此。
郁白沒有說話，淺淡眼瞳中閃爍著回憶翻涌的光芒，唇邊笑意漸深。
于是那片緘默深邃的灰藍(lán)湖泊里，便也漾開了一重重柔和的波紋。
與電梯有關(guān)的難忘記憶，竟在這一刻，奇妙地重演了。
助理安慰的話音尚未落下，在原本平緩的上升途中，轎廂突然開始疾速往下墜，外部傳來尖銳的金屬撞擊摩擦聲。
心臟陡然陷入猛烈的失重感，在巨大的噪音和一段段對臟話的空白消音里，助理手頭拎著的東西散落一地，他驚恐地尖叫出聲，揮舞著雙手本能地去抓身邊的人。
“**！救命啊��！”
而他身邊的少年反應(yīng)如出一轍，也神情驚恐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
“這怎么回事啊啊啊啊——”
在驚慌失措的尖叫聲中，轎廂外壁的金屬哀鳴越來越大，直到在某個近乎耳鳴的瞬間里，聲音一下子全部消失。
瘋狂下墜的電梯驀地停住了。
兩大片波瀾壯闊的驚嘆號海洋里，少年和助理雙眼緊閉瑟瑟發(fā)抖地抱作一團(tuán)，把對方的衣服攥得死緊，在急墜停止時甚至還有點不敢置信，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嘗試睜眼。
“停了？！還是我們倆都摔死了？”
“沒、沒死吧……吧？”
再睜開眼睛，入目是跟先前沒有太大區(qū)別的人間景象。
除了跌落一地的東西，和故障般閃爍的電梯燈光，證明著剛才的急墜不是幻覺。
電梯里那兩個陌生的乘客，居然沒有半分慌亂。
神情從容淡定。
空氣里甚至開著一朵朵爛漫的金色小花。
不知道是誰的。
總之是心情很好的樣子。
“**！這都笑得出來！”
驚魂未定的少年見狀，難以置信地爆了句粗口。
“他們倆是不是人啊！”
第103章 次元10
是不是人啊——
不是人啊——
是人啊——
少年發(fā)自內(nèi)心的質(zhì)疑擲地有聲，在狹小的轎廂空間蕩開一圈圈回音。
異常清晰地傳進(jìn)了每個人的耳朵里。
其實郁白是愣了一下的。
雖然他們倆面對電梯事故的反應(yīng)，是有點不太像正常人啦。
但這個陌生少年的吐槽，也太直接和坦率了一點。
而且……
郁白下意識去看身邊人的反應(yīng)。
謝無昉原本平靜的神情果然出現(xiàn)了一點微妙的波動。
異色眼眸里泛開淡淡的波瀾，情緒十分微妙，不好形容描述，也并不激烈，連動畫特效都概括失敗，深黑發(fā)梢空空如也。
……因為他確實不是人嘛。
郁白又想笑了。
另一邊，本來就被嚇得眼冒淚花的助理，聞言再次哆嗦起來，簡直覺得剛才電梯還不如直接墜到底算了！
他怎么攤上這么個能惹事的祖宗！！
在生死間走過一遭的助理，破罐子破摔地咆哮起來：“祖宗你小聲點啊啊啊��！”
仍跟他抱作一團(tuán)的少年被耳畔爆發(fā)的嚎叫嚇了一跳，猛地松開手向后撤，不假思索地反擊道：“那你這么大聲干嘛！還叫我小聲，嚇?biāo)牢伊耍 ?br />
助理在向四周飛濺的閃閃淚花中壯著膽子控訴：“是你先嚇?biāo)牢业模�！�?br />
“我怎么你了！又不是我害電梯突然掉下來的！”
“可你、你你——”
“我我——我怎么了？欸，你哭什么？還在害怕��？”
雖然被嚇哭會像個膽小鬼，但這才是正常人類的反應(yīng)嘛。
不像有些人……
想到這里，少年不由自主地將目光投向了電梯另一角的兩個人，面露狐疑，腦袋上蹦出一個又一個問號。
以及在瘋狂思索中時不時閃爍一下的靈感燈泡。
看得目瞪口呆的助理，被籠罩在一片絕望的灰色烏云里，忙不迭地伸出手瘋狂揮舞，想把那些極具針對性的動畫特效遮住。
“哥！哥你別琢磨人家了，我求你了哥�？吹靡姲∥梗�！”
助理流著面條寬的眼淚，指間劃過的全是徒勞的空氣，身后寒風(fēng)蕭瑟，目光癡呆中帶著惶恐，惶恐中藏著哀傷。
如此復(fù)雜的情緒，動畫特效都快忙不過來了。
陷入某種神秘暢想的少年壓根聽不見他的話，隨手把人拍開：“你動來動去干什么呢，別打擾我思考。”
目睹這一切的郁白，捂著臉笑得快缺氧了。
他笑夠了，清清嗓子，勉強維持著冷靜的聲線，勸慰道：“沒關(guān)系，但你們最好不要隨便移動，盡量保持姿勢不變，電梯還是有繼續(xù)下墜的可能的�！�
他這么一說，兩人的動作瞬間停止了。
彼此略帶驚恐地對視一眼，下意識又緊緊抱作一團(tuán)。
……倒也不是非要使用原來的姿勢。
但郁白沒有再解釋。
主要是怕自己一開口，難以自制的笑聲就會在電梯里激起無限回音。
而所有人都不曾注意到，光滑如鏡的轎廂內(nèi)壁上，一直倒映著幾人的身影，其中少年臉龐的倒影，卻與他本人的神情截然不同。
倒影里的面孔沒有附加的情緒特效。
但表情是顯而易見的無語。
還幽幽地嘆了口氣。
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少年對此渾然不知，正在努力伸長脖子越過助理的腦袋，好奇地朝兩人張望：“你好像很有經(jīng)驗�！�
這話是對郁白說的。
因為他已經(jīng)熟練地打完了電梯救援的求助電話，此刻和謝無昉一樣，從容鎮(zhèn)定地倚靠在轎廂內(nèi)壁的扶欄旁，等待著有人來把電梯打開。
其實都不用打電話求救，這里是人來人往的商業(yè)寫字樓，這么明顯的電梯故障，肯定已經(jīng)被外面的人發(fā)現(xiàn)了。
“差不多吧。”郁白應(yīng)聲道，“我經(jīng)常遇到類似的電梯故障，所以不怎么緊張�！�
也算是為剛才他們倆的離奇反應(yīng)找個理由。
不要嚇到普通人類比較好。
“真的假的？那你是修電梯的？”少年立刻順著問了下去，“你們倆都是？看著不像啊……欸，你別拿頭撞我了好不好！”
和少年緊緊相依的助理已經(jīng)放棄制止他亂說話這件事了，神情平靜而滄桑，只是偶爾拿腦袋別一別他，聊表抗議，略盡職責(zé)。
“不是�！庇舭卓粗莾蓚�毛茸茸的腦袋互相別來別去，忍俊不禁道，“可能是我比較倒霉吧，所以總是遇到這種事�！�
其實除了猝不及防的第一次，后面遭遇的每次電梯事故，都是他在循環(huán)里主動經(jīng)歷的。
少年更加好奇了：“你每次遇到的時候，都是半空停止，沒有墜到底嗎？”
“……”
這可真是個好問題。
郁白沉默了一下，委婉道：“要是之前已經(jīng)墜到底了，我就不可能出現(xiàn)在這里。”
“那也不一定�！鄙倌昝摽诙龅�，“萬一你現(xiàn)在是鬼呢！”
“……”埋在他肩頭的助理瘋狂流下寬面條淚，吐槽之魂愈發(fā)覺醒，“哈哈，還是我去做鬼吧�！�
“你已經(jīng)是了。”少年毫不猶豫道，“膽小鬼�！�
助理當(dāng)即拿頭錘他。
他也大力錘回去。
兩坨腦殼發(fā)出清脆的碰撞聲。
仿佛用腦子里的水干了一杯。
郁白倒不介意這個聽起來有點童言無忌味道的問題。
他只是笑得臉好酸。
“我不是鬼。”郁白的目光里涌動著表示真誠的忽閃忽閃特效，“我是人�！�
少年莫名其妙地迅速跟了一注，語氣坦然：“我也是人！”
并且看向電梯里的另一個陌生乘客，眼神殷切而期待。
“……”郁白身旁的男人欲言又止，似乎本想說些什么，但頓了頓，終究沒有開口。
肯定是覺得講這種話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