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白就放心地繼續(xù)說了下去:“我想問你……如果一個單親家庭的孩子遭到父親的長期家暴,要怎么做才能擺脫他?厲叔叔,你熟悉這方面的法律嗎?”
這個問題讓刑偵隊長略感驚訝。
不過這個假設顯然完全不符合郁白自己的情況,所以他沒有多問原因,耐心地回答著電話那端的醉鬼:“你是想問理論還是實踐?”
酒后反應有些遲鈍的郁白,茫然地問:“什么理論和實踐?”
厲南驍平靜地說:“法條是死的,人是活的,很多案子在處理的時候都要結合實際情況,尤其是涉及到未成年人的撫養(yǎng)問題,你舉的例子里,這個小孩幾歲了?”
“八歲!她媽媽應該是早幾年就離開家了……”
空氣溫暖的屋子里,窩在椅子上的人絮絮地對著手機說話。
切過巧克力的案板已經被洗凈放好,電磁爐上架著奶鍋,煮沸的鮮牛奶咕嚕咕嚕地冒著泡泡,原本固態(tài)的巧克力慢慢融化,深重的黑褐逐漸浸染了純凈的白。
襯衫西裝外系著圍裙的男人握著勺子,安靜地攪拌著香味馥郁的熱巧克力濃漿。
周圍是白茫茫的熱氣,他眼底的湖水卻不受控制地結了冰。
感官敏銳的謝無昉聽得見手機里的對話。
郁白在給別人打電話。
討論著別人的事。
這間小小的廚房里,簡直冰火兩重天。
正在認真聽講的醉鬼,對此一無所知。
而半截泡在熱巧克力液里,半截被冷冽寒氣侵襲的勺子,實在有點不堪重負,受不了這個刺激。
好想碎掉哦。
直到握著手機說話的人驀地提高了聲音。
“……你問別人干嘛!庇舭撞惶吲d地說,“我又沒有喝醉,不需要人照顧。”
法律咨詢告一段落,厲南驍重新問起自己此刻最關心的事,還得盡量哄著醉鬼:“我沒有說你喝醉了,只是好奇你在哪個朋友家里!
郁白哦了一聲,才慢吞吞地說:“是在一個你不認識的朋友家里!
“那他現在在你旁邊嗎?你剛才說不是一個人待著!
“不在!庇舭渍f著,回頭看了一眼,“但是有另一個朋友在我旁邊!
他不提人名,說得云里霧里的,電話那端的厲南驍想了想,卻問:“是昨天下午派出所里那個朋友嗎?”
郁白震驚之余,脫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的?!”
干刑偵的警察真的好恐怖x2!!
清澈的聲音里滿是驚訝,聽起來格外生動和鮮活。
厲南驍就笑了:“猜的!
他沒說自己是怎么猜到的,而是語氣平常地說:“你把電話給他!
“要干嘛?”郁白當即警覺起來,“身份證的事情不是已經過去了嗎?別再追究了吧厲叔叔……”
這句話聽起來有一點像極少見的撒嬌,讓父親一般的厲南驍露出了無奈中帶著悵然的笑容。
他試圖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更柔和一些:“別擔心,我不追究身份證,就是想跟他說幾句,他沒喝酒吧?”
“沒有。”郁白傻乎乎地應著,沒反應過來這個問題背后的含義,忽然道,“但……但是他怕生!”
他又想起一點事。
今晚的謝無昉可是很排斥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的。
“他應該不想跟你說話!庇舭渍f,“不是我不想讓他接電話,真的——”
他說著,目光下意識去找那個熟悉的身影,話語便突兀地頓住了。
彌漫著濃濃巧克力香氣的廚房操作臺前,黑發(fā)藍眸的男人將爐溫調到最低,放下了勺子,正垂眸俯視著坐在椅子上的人。
他朝一臉呆怔的郁白伸出手,淡色燈光拂過停留在半空中的指節(jié)與掌心,聲音平靜幽深。
“把電話給我!
第073章 異時39
……誒?
大腦宕機的郁白幾乎本能般地把手機遞了過去,就在即將交到謝無昉手中的時候,模模糊糊又覺得有哪里不對。
“等等,你今天不是很討厭其他——”
懸停在半空中的指尖剛要往回縮,但很快失敗,體溫捂熱的金屬盒子被另一只手強勢地接了過去。
謝無昉拿過手機,不忘叮囑他:“你去旁邊坐著!
郁白低頭看了眼自己空空的掌心,有些摸不著頭腦,但也沒有足夠的理智去思考,同時,他循著濃郁的熱巧香氣,看向一旁正咕嚕咕嚕冒著小泡泡的奶鍋,很快被轉移了注意力。
醉鬼又熱情地想要幫忙:“那你打電話,我來盯著鍋!
奶鍋溫度正高,巧克力濃漿和勺子都滾燙,而刀具就收攏在一旁。
所以謝無昉皺了皺眉。
“不用!蹦腥搜院喴赓W道,“去坐好!
“……”一臉茫然的郁白聲音很小地應了一下,“噢!
他只好收回腳步,老老實實地回到剛才的椅子上坐下。
大概是因為很少見到這樣的謝無昉,新奇之余,他格外聽話。
只是他才坐下沒兩秒,又忽然站起來,讓原本正要接聽電話的謝無昉收住了話音,再次向意圖不明的醉鬼望過來。
郁白對上他略帶疑惑的目光,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去洗臉!
他喝了可樂加酒,又想上廁所了。
而且。
一想到謝無昉要和厲叔叔當著他的面打電話,就總覺得怪怪的,怎么想都別扭。
……有種次元壁破了的感覺?
但郁白又不太敢從今夜的謝無昉那里,把手機搶回來。
思來想去,只好逃避。
只要不是當著他的面打電話,次元壁就不會破了!
醉鬼被自己的邏輯說服,腳步匆匆地逃進了衛(wèi)生間。
衛(wèi)生間至少比廚房安全。
所以謝無昉沒有再阻攔,只是說:“有事就叫我!
清澈的聲音伴著關門聲響起:“……能有什么事。
帶著一點點生動的不滿和抱怨,遠遠地飄過來。
電話那端的厲南驍始終耐心地等著,將兩人的對話盡收耳中,直到此刻才開口:“我本來想麻煩你照顧一下小白,不過,你已經在照顧他了!
郁白離開后,剛才聽筒里那個尚算溫柔的磁性聲音,霎那間冷了下來。
“不麻煩。”有著一張奇怪身份證的男人聲音很冷,“不用你說!
即使沒有面對面,也看不到對方的神情,那股極具壓迫感的氣息依然清晰鮮明地越過電波涌來。
他的話音落下后,聽筒里淌過短暫的沉默。
片刻后,厲南驍卻笑了起來:“你知道我是誰吧?”
名叫謝無昉的年輕人說:“你姓厲!
“對,我叫厲南驍,南方的南,驍勇的驍,群星市公安局刑警支隊支隊長!
他自我介紹完,聲音平靜地問:“你在系統(tǒng)里登記的身份是假的,對嗎?”
雖然是疑問句,卻是篤定的語氣。
而電話那端的年輕人并沒有回答。
以對方顯然頗為抵觸自己的態(tài)度而言,厲南驍覺得這段沉默可以理解為是一種默認。
如果他想反駁或否認的話,早就開口了。
厲南驍并不詫異這種在其他人看來完全稱得上無禮的態(tài)度。
因為昨天下午在派出所里的時候,他就看出來對方的性格了。
那個黑發(fā)藍眸的年輕人,唯獨對待郁白是特別的。
此刻獨自坐在辦公室里的中年警察,索性繼續(xù)說了下去:“昨天小白說,他突然拉著你跑出派出所,是因為看見窗外天空的異變,恰好和他昨晚的夢境相似,才誤以為是世界末日到了。”
“但在他起身跑開之前,我記得他并沒有看窗外,而且,以小白當時坐的那個位置,即使看向了窗戶,也基本看不到天空!
“至于描述夢境和小說靈感的那一段……”說著,中年人慨然地笑了笑,“完全是在胡說八道!
“他拉著你跑出派出所這件事,和天空中的異象幾乎是同時發(fā)生的,異象又在他松開你的手之后消失。”
“當時天空的顏色,跟你的眼睛顏色很像!
說到這里,刑偵隊長以一種無需回答的肯定語氣問他:“昨天下午的天空會變成那樣,跟你們兩個有關系,是不是?”
如他所料,電話那一頭身份神秘的“人”沒有回答是或不是。
此刻獨自站在廚房里的年輕男人問:“在派出所的時候,你就知道他在撒謊嗎?”
“對!眳柲向斦f,“他每一次撒謊,我都看得出來!
“那你為什么沒有揭穿?”
冷冽的聲音里帶上一點微茫的困惑。
是啊,為什么?
明明是那么大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