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遞完了紙巾，端著一杯剛倒好的冷水，猶豫了一下，決定轉(zhuǎn)而遞給臉頰泛起飛紅的大哥哥，同時小聲道：“我記得，是溫、溫室效應(yīng)……小白哥哥，喝水嗎？”
小白哥哥立刻接過來，也小聲道：“謝謝�！�
原本哭得稀里嘩啦的小男孩對此的評價則是：“……這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
在莫名其妙跑偏的話題里，袁玉行總算止住了眼淚，望向正面露茫然的老友，故作不懂地提醒道：“為什么要找地方，家里不能下棋嗎？”
他還記得張?jiān)平瓌偛旁谒伎既ツ睦锵缕搴线m。
聞言，張?jiān)平剡^神來，不再想突如其來的全球變暖，而是朝他笑了起來：“你不哭啦？”
“……”仍有些哽咽的袁玉行堅(jiān)持嘴硬，“辣勁過了唄�！�
他抹著眼淚，若無其事地扯開話題：“唉呀這餐廳真的好冷，我不想待在這里了，想回家，誰家都行�！�
小男孩說著，偷偷拿眼睛瞄那兩個并肩坐著的年輕人。
其實(shí)在聽郁白大致描述過這個時空里發(fā)生過的事后，他也很想跟謝無昉下一局棋，或是看看對方的棋藝，但他不太敢提。
沒想到對方竟主動提出了一個此刻的他幾乎不敢幻想的夜晚。
有他摯愛的圍棋，讓人充滿好奇的圍棋天才。
還有……他那個竟能再次與人對弈的已故師兄。
張?jiān)平吹叫∧泻⒁桓贝来烙麆拥臉幼�，失笑道：“坐不住了啊？也是，飯都吃完了，是該走了�！?br />
他思及前面那句無心的提議，有些躊躇地轉(zhuǎn)頭問兩個年輕人：“說起來，我家倒是有棋室，環(huán)境也算過得去……不知道你們介不介意去我家？”
才相識一日，就請人去家里下棋，好像有一點(diǎn)冒昧，也怕客人有所顧慮，畢竟是晚上，一局棋時間又長，搞不好就下到深夜。
謝無昉完全沒有這種概念，平靜道：“可以�！�
郁白好不容易驅(qū)走了臉頰的熱意，恢復(fù)淡定的樣子，贊同道：“不介意啊，張叔叔你別覺得我們打擾了才是�！�
“不會不會，家里難得來這么多客人�！睆�?jiān)平Φ瞄_懷，語氣誠摯道，“不知道今晚會下到幾點(diǎn)，要是不嫌棄的話，你們就在我家休息一下，有客房，或者附近也有酒店，任你們選。”
郁白當(dāng)然選擇住在張?jiān)平依铩?br />
能近距離觀察老人的身體狀況，防止發(fā)生意外，還能讓袁叔叔再多跟他相處一段時間，完全是一舉兩得。
所以他干脆省去了那些無聊的客套和推辭環(huán)節(jié)，主動道：“那我們現(xiàn)在就出發(fā)過去？”
“好。”老人便迫不及待地起身，面上隱隱透著激動，“我也等不及要坐到棋桌前了�！�
離開前，張?jiān)平瓕⑹诌吥菑垖懼姥詨颜Z的紙條，細(xì)心整齊地折好，輕輕放回胸前的口袋。
“我今天真的特別高興。”他往外走去，語帶和煦笑意，“小郁醫(yī)生，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謝你。”
依舊熱鬧的餐廳里，服務(wù)員高聲說著請慢走，黑發(fā)藍(lán)眸的男人推開了玻璃門，將要走出去的小郁醫(yī)生便眸看過來，彎起了眉眼。
“我今天也很高興�！彼f。
與此同時，郁白想，張?jiān)平x的人，其實(shí)不僅僅是他而已。
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的一行人，就這樣離開了非常無辜的餐廳，前往張?jiān)平募摇?br />
街道上月色皎潔，三人差不多是并肩走著，主要是郁白與老人閑聊。
老人的家離這里不遠(yuǎn)，說是步行十分鐘就到了。
況且人太多，也不好叫車。
三道被街燈拉長的倒影后方，還跟著一大帶兩小的三道身影。
沒吃到地瓜的嚴(yán)璟心有不甘，索性問服務(wù)員要來一雙一次性筷子，用木棍分別卷起兩團(tuán)如云的糖絲，和何西一人一個。
這會兒，吃著拔絲棉花糖的小女孩問他：“嚴(yán)璟哥哥，我們也要去張爺爺家里嗎？”
“對啊。”嚴(yán)璟理所當(dāng)然地點(diǎn)點(diǎn)頭，“小白要去，那我也去，但我對圍棋沒興趣，一會兒我們看電視怎么樣？”
“好呀�！焙挝骱芸鞈�(yīng)聲，想了想，又小聲說，“明天是星期五�！�
“星期五怎么啦？”
“要早起上學(xué)�！焙挝骱闷娴貑枺皣�(yán)璟哥哥，你不用上班嗎？”
“當(dāng)然要啊——對哦，明天是周五，不放假�！�
嚴(yán)璟剛意識到這一點(diǎn)，忍住了差點(diǎn)脫口而出的臟話，猛然驚覺到一個問題：“我次……咳，我下午從健身房里跑出來，都沒請假呢！完了完了要扣工資了！”
何西也有點(diǎn)擔(dān)憂：“我的書包還在小白哥哥家里……明天早上再拿的話，會不會遲到？”
一旁背著手默默走路的小男孩聽得滿臉不可思議，不禁插話道：“都穿越時空了，還在惦記上班上學(xué)哪？”
“……”
高大的肌肉男和矮矮的小女孩因而對視一眼。
嚴(yán)璟為難道：“也是，出了這么大的事，要是明天小白需要我?guī)兔稍趺崔k，我怕來不及趕過去�！�
袁玉行聽不下去了，表情鄙夷：“別裝了傻大個，說得好像你特別想上班一樣。”
嚴(yán)璟就真的不裝了，喜氣洋洋道：“為了小白，不去上班了，工資愛扣不扣！”
何西鼓起勇氣：“那、那我也不去上課了。”
大哥哥彎腰跟她擊了個掌，然后動作一致地各咬了一口糖絲。
“看電視打游戲！”
“好呀！”
原本神情悵然的小男孩目睹這一幕，忍不住笑起來，老氣橫秋地?fù)u搖頭：“兩個傻瓜�！�
比他略高的小女孩聽見了，清澈的目光望過來，并不反駁，而是想起了什么，問他：“對了，爺爺，有你名字的那句詩是什么含義呀，你知道嗎？”
她在飯桌上聽見后，一直有點(diǎn)好奇。
袁玉行誠實(shí)地回答她：“你問那個老頭去，我都不知道是哪幾個字，更別說含義�！�
“什么詩啊？”嚴(yán)璟跟著望過來，回憶了一下，“那個什么巨什么郁什么航？”
“……”袁玉行白了他一眼，不假思索道，“巨川思欲濟(jì)，終以寄舟航！”
“哇�！眹�(yán)璟驚嘆道，“你不知道是哪幾個字還記得這么清楚！”
袁玉行頓了頓，說：“那是因?yàn)槟惚�！�?br />
“笨沒關(guān)系，有手機(jī)嘛。”嚴(yán)璟今晚難得不跟他斗嘴，而是提高了聲音喊前面的人，“小白，你手機(jī)借我用一下！”
走在前方的棕發(fā)青年正在跟老人聊天，依言直接將手機(jī)遞過來，沒有多問。
嚴(yán)璟停下腳步，在瀏覽器里打出那行詩句搜索，然后念給身邊的兩個小朋友聽。
“這句話的意思是……哦，找到了，是想要渡過巨大的河流到達(dá)彼岸，最終要靠舟船才能抵達(dá)。”
“巨大的河流？”何西聽得似懂非懂，問，“什么是彼岸？”
“彼岸就是彼岸……呃，對岸？”
嚴(yán)璟怕誤人子弟，連忙又搜了一下，才肯定地回答她：“就是對岸，比喻向往的境界�！�
“還有一個意思是，超脫生死的境界�！�
年幼懵懂的小女孩便發(fā)出了單純的贊嘆：“聽起來好厲害。”
嚴(yán)璟也傻里傻氣地點(diǎn)點(diǎn)頭：“是啊，怪不得張叔叔說寓意很好呢�！�
唯獨(dú)旁邊有些佝僂的小男孩默默聽著，一言不發(fā)。
他不知道這句詩的意思，或許也不確定究竟是哪幾個字。
卻將這句初次聽到的詩，記得格外清晰。
夏風(fēng)微涼，潔白如云的糖絲在木棍上漸漸融化，夜空里航行過巨大皎潔的月亮。
今晚的月色那樣亮。
古樸低調(diào)的院門前，郁白收起了嚴(yán)璟遞回來的手機(jī)，沒空問他用來干嘛，注意力完全被院門之后的風(fēng)景吸引了。
從先前鬧到了殯儀館的遺產(chǎn)之爭中，他能猜到張?jiān)平募揖巢诲e，至少是留下了數(shù)目可觀的財產(chǎn)。
……但也沒想到，會這么可觀。
此時他眼前是一大片坐落在市區(qū)中心地帶的中式庭院，樹木蔥蘢蓊郁，庭燈別致朦朧，形制典雅的建筑掩映在夜色中，一眼望不到全貌，但已將初次拜訪的客人們引入了飄然世外的氣韻中。
模樣和善的傭人們迎上來，張?jiān)平�有幾分赧然，對幾人道：“快請進(jìn)，當(dāng)作自己家就好。我這里很久沒有來這么多客人，要是有不周到的地方，一定跟我說�！�
郁白想，他可沒有這樣宛如電影場景的家。
怪不得家里會有專門的棋室，還有能隨時招待許多客人的客房。
置身在這個環(huán)境里的郁白，對于今晚乃至明日下棋的想象，瞬間從普通的房間和簡單的棋桌，上升到了素凈的棋室、席地的蒲團(tuán)、被輕輕拉開的木格移門……隨之淌入的一地月光。
還有黑白交錯的棋盤，和執(zhí)棋落定的有力指尖。
晚風(fēng)吹動滿庭樹影，站在古樸的長廊邊，年輕的訪客們面露驚詫，久久沒有回神。
除了因?yàn)榕侣娥W在假裝驚奇的小男孩，謝無昉是唯一沒有為眼前的景色動容的客人。
他側(cè)眸看著身邊顯然有些失神的人，滿庭幽然的清輝都灑在柔軟的淺棕發(fā)絲上，如夢如幻。
他低聲問：“你在想什么？”
陷在萬千思緒里的人才驚醒過來，帶點(diǎn)兒恍惚地望向他。
“我在想……”
他頓了頓，忽而笑起來，眸中月華如水，漾開一抹澄澈的感慨。
“今天好像一場奇遇�！�
第046章 異時12
夜色漫漫，穿過雕花長廊，一行人向前走去，聽著張?jiān)平軣崆榈穆曇簟?br />
“這一片是客房，哪間都能住，你們自己挑，想住哪里都行，要是想吃什么或者需要什么，就找阿伯。啊對了，棋室在這里�！�
老人現(xiàn)在滿心惦記著要跟謝無昉下棋，簡單介紹了兩句，不自覺地就拐到了棋室上去，一臉期待地看著那個黑發(fā)藍(lán)眸的年輕人。
他口中的阿伯是位年紀(jì)比他更大的老人，大約是管家之類的身份，剛才有些驚訝地迎上來，此刻正笑瞇瞇地看著眼前這群陌生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