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白非常努力地憋著笑，聲音微微顫抖：“嗯，這個小朋友他……從小就這樣�！�
嚴璟低著頭，邊走邊笑，笑得發(fā)出了水壺?zé)_的聲音。
門衛(wèi)大爺摸不著頭腦：“哎，他們笑啥哦？”
唯一沒笑的謝無昉想了一會兒，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他：“也許是因為你叫他小朋友�！�
“噢！”門衛(wèi)大爺不太理解，但點點頭，“那我下次不叫小朋友了！叫小帥哥怎么樣？”
謝無昉又想了想，不太確定地道：“不知道，但我覺得他可能不會喜歡以小開頭的稱呼�！�
“為啥嘞？他就是小朋友嘛，怎么還不讓叫小啦？”
“……”謝無昉誠實地說，“抱歉，我不能告訴你原因�！�
門衛(wèi)大爺受寵若驚，連連擺手：“哎呀?jīng)]事沒事，我也就是隨便一問，這有什么好道歉的嘛！我不浪費你們時間了，快進去吧！”
一旁的郁白聽著兩人的對話，再也忍不住笑意。
他彎起了眉眼，望向那雙在初夏日光下顯得波光粼粼的藍色眼眸，輕聲催促道：“喂，別愣在這里�！�
“——回家了�！�
第032章 完蛋08
小區(qū)氣氛靜謐安寧，穿過綠蔭遍布的小徑，能看見前方愈發(fā)熟悉的單元樓。
在這個屬于現(xiàn)實的世界里，郁白還是第一次和謝無昉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順便給身邊人解釋剛才自己笑的原因。
“不止是因為年齡跟袁叔叔差不多的門衛(wèi)大爺管他叫小朋友�！彼χf，“還因為袁叔叔的走路姿勢很好笑�！�
“普通的人類小朋友是不會這樣弓著背走路的……一般只有老年人才會這樣，所以門衛(wèi)大爺以為他是駝背，還很含蓄地說，只是有點駝背。”
漫過樹梢的斑斕光影里，黑發(fā)藍眸的男人認真地聽著，時而提問：“小朋友會駝背嗎？”
“會啊，每個年齡的人都會�！庇舭渍f，“除了老人和生病的人，很多都是小時候沒有注意，站或坐的姿勢不正確，養(yǎng)成了壞習(xí)慣，長大后就很難改了�！�
嚴璟走在他們前面一點，聞言，笑得更像漏了氣的開水壺：“小白你居然在解釋笑話，哈哈哈哈救命，好奇怪啊你們的對話！”
而匆匆沖進小區(qū)的笑話本人因為不認識路，只能在前方的岔路口停下來等待。
前面走得太急，小男孩這會兒氣喘吁吁地坐在了臺階上，正表情很臭地瞪著后面走來的三個人：“喂！我還沒聾呢，你們幾個小伙子不要太過分！”
這個住戶稀少的小區(qū)實在是很安靜，周圍靜得只有隱約模糊的風(fēng)聲與蟬鳴。
他一吼完，傻大個肌肉男笑得更厲害了，路過他身邊時，伸手指了指前面的方向，聲音顫抖地說：“走這里走這里……不好意思啊袁叔叔。”
緊隨其后的棕頭發(fā)白皮膚青年又在努力忍笑，路過他身邊時，深呼吸維持表情的平靜，似乎很誠懇地說：“我不是故意笑話你的，只是想給他解釋一下……不好意思啊袁叔叔�！�
最后的那個藍眼睛高個子混血兒，路過他身邊時，微微猶豫，話已被同伴們講完，便直接認錯：“不好意思，袁叔叔�！�
連著聽到三聲不好意思的袁叔叔：“……”
面色漲紅的小男孩猛地站起來，雙手背在身后，以一副小老頭的姿態(tài)氣沖沖地大步往前走去。
這、這都是些什么怪人嘛！
……簡直跟這棟樓里的電梯一樣怪！
一走進單元樓的候梯廳，四人看著前方的景象，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
肌肉男茫然地撓了撓頭：“哎，我上周來的時候，左邊這部電梯還不能用，說是出了嚴重故障，要換新電梯呢，居然換得這么快，你們物業(yè)的效率好高啊，這就弄完了？”
棕發(fā)青年緩慢地眨了眨眼睛：“不是物業(yè)，是天哥叫人來換的，所以才這么快……但我寧愿沒換成新的�！�
藍眼睛男人面色如常地說：“昨晚外面還裹著東西，是今天早上開始正常運行的�！�
小男孩則一臉吃驚地按下了上行鍵，咂舌道：“這這這，怎么跟旁邊那部不是一個色兒呢！”
幾人面前的是一部顏色金燦燦、門上雕刻著繁復(fù)花紋的電梯，恰好停在一樓，隨著按鍵的動作，電梯門緩緩向兩側(cè)開啟。
于是，里面更加金燦燦的華麗轎廂便顯露出來，金黃明亮的轎廂壁倒映著四個人的身影，簡直有一種金碧輝煌富麗堂皇的感覺。
“……哇，果然是天哥的審美�！眹拉Z驚奇地說，“就是看起來不太像是去你家，感覺進去以后能直達ktv�！�
“我覺得更像是去自助餐免費的洗浴中心�！庇舭讎@了口氣，“其他住戶真的不會抗議嗎？”
唯一見證過金色電梯運行后景象、并會默默聆聽人類交談的謝無昉，回憶了一下，認真地說：“應(yīng)該不會，他們發(fā)現(xiàn)這部電梯比原來的速度快一些，好像很開心，而且他們說這次更換沒有讓住戶出錢�！�
“那就好。”郁白忍俊不禁道，“幸好我們?nèi)祟惱镉泻芏鄬嵱弥髁x者�！�
靜靜敞開的電梯門旁，三個比小男孩高了許多的成年男人聊著天，卻都沒有先進去，郁白還特意按住了上行鍵，不讓電梯關(guān)門。
矮矮的小男孩愣了愣，忽然別開臉咳嗽一聲，背著手慢吞吞地走進去，另外三人才進來。
咳，怪歸怪……還是蠻懂禮貌的嘛。
金色大門緩緩合上，又溢出一點笑聲。
嚴璟一拍大腿：“這難道就是——”
謝無昉一本正經(jīng)地說：“敬老愛幼。”
郁白憋笑補充道：“一箭雙雕版�！�
因為又老又幼的。
“……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
老氣橫秋的小男孩嘀咕著，但也忍不住笑了一下，隨即故作嚴肅地板起臉，小聲自我介紹道：“那什么，我叫袁玉行�！�
袁玉行，袁叔叔的袁，玉石的玉，行動的行。
十分鐘后，郁白家的客廳里，小小的沙發(fā)上難得坐滿了人，正在傳閱那張小小的長方形卡片。
“袁叔叔，你這上面的照片和出生年月都沒變哎�！眹拉Z看著他的身份證，遺憾道，“那你暫時用不了這個身份證了�！�
袁玉行的身份證還保持著之前正常時的狀態(tài)，顯示他應(yīng)該是個今年已經(jīng)六十七歲的老頭，結(jié)果現(xiàn)在看上去只剩六十七的零頭了。
郁白則想起了另一件事。
他用指尖輕點身份證右邊的人像照，對身邊人道：“這里的照片是固定不變的，從這張證件制作出來后就不會有變化了……包括照片里的衣服。要是這張證件上的內(nèi)容跟系統(tǒng)里登記的不一樣，會有麻煩的�！�
他話音落下，敏銳地感覺到旁邊的男人僵了僵，才低聲應(yīng)道：“好�！�
郁白有點想笑。
不用看他也知道，謝無昉的身份證照片正跟此刻的他穿著一樣的衣服。
人類要換衣服穿，所以身份證照片上的人也要跟著換衣服。
真是非常奇怪又莫名合理的腦回路。
托循環(huán)的福，他提前幫謝無昉解決掉了一個潛在的危機。
正認真扮演著人類、努力嘗試融入人間生活的非人類，應(yīng)該不會想要經(jīng)常用超能力來解決危機吧。
袁玉行坐在沙發(fā)旁的小凳子上，愁眉苦臉地托著臉：“是啊，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連家也不敢回了，要是讓鄰居看見，我都不用做人啦。”
嚴璟試圖安慰他：“還好啦袁叔叔，你跟小時候也不算特別像，不會被認出來的，可以說是親戚家的小孩過來玩。”
袁玉行一瞪眼睛：“那可不行！豈不是一個個的都要叫我小朋友了？！”
“……”嚴璟努力開動腦筋，“那叫小帥哥行不行？”
郁白倒是從袁玉行的話里找到了一個重點。
他委婉地問：“袁叔叔，你上午出門去了殯儀館，到現(xiàn)在都沒有回去，需不需要跟你家里人報個平安？”
“對哦，我們離開以后，張叔叔的家屬馬上報警了。”
嚴璟一到郁白家，就按照他的吩咐給父母打了電話。
他說：“他們跟警察說鬧鬼了，火化爐燒不起來，而且有個老人變成小孩了，警察當(dāng)然不信，看到他們說著說著又為了張叔叔的遺產(chǎn)吵起來，就更加沒當(dāng)回事，連監(jiān)控都沒調(diào)，還批評他們浪費警力。”
“我媽跟我說，現(xiàn)在他們決定先不火化張叔叔的遺體了，又拉回了太平間，說是等什么時候了結(jié)張叔叔的遺愿，再送他走�！�
嚴璟說著，感嘆似地搖搖頭：“這群人真過分啊，什么遺愿，都是他們想分錢的借口而已�！�
袁玉行也忿忿道：“就是說啊，一群王八羔子！”
接著，他很坦然地回答了郁白的問題：“不用報平安，我沒什么家里人了，就一個混賬兒子，也很久沒聯(lián)系了�！�
“哪怕有聯(lián)系，也跟那群王八羔子沒什么區(qū)別，你們當(dāng)我只有一個人就行了。”
怪不得這兩個老頭會天天湊在一起下棋。
因為無論有沒有家人，其實都是孤身一人。
郁白沉默了一會兒，終究沒有忍住一句想說很久了的話。
“袁叔叔，你這樣罵他們……”他小聲提醒道，“就等于在罵張叔叔是王八�！�
“……”本來還有點傷感的袁玉行頓時清清嗓子，若無其事道，“唉呀！老張他脾氣好，不會生氣的！”
聽他說得理直氣壯，郁白當(dāng)即轉(zhuǎn)頭對旁邊的男人道：“別學(xué)他，罵人是不好的，而且我們也不能確定張叔叔到底生不生氣�！�
嚴璟樂了：“噗�！�
袁玉行叉腰：“喂！”
而那雙灰藍的眼眸里浮現(xiàn)出一絲淡淡的笑意，頷首道：“我不會學(xué)他的�！�
郁白便滿意地收回視線：“好了，那我們來總結(jié)一下現(xiàn)在的情況�！�
“張叔叔的家屬決定先不火化遺體，目前沒人能證明袁叔叔真的返老還童，剛才路上的交警也沒有發(fā)現(xiàn)我無證駕駛，總之，暫時不用擔(dān)心鬧出什么大亂子�！�
“世界會不會毀滅的問題也往后放一放，先想辦法解決眼前的這些事。我晚點就研究考駕照怎么報名。”
郁白說著，看向一旁正在老實聽講的小男孩。
“我想變回去，這幅樣子太不習(xí)慣了�！痹裥杏行﹦e扭地說，“而且，老張也得正�；鸹�，不能一直凍在冰柜里，他以前跟我說過，他哪天要是去了，想把骨灰灑進海里的�！�
袁玉行想變回正常的老頭模樣，張叔叔得順利火化，然后海葬。
“本來這兩件事都可以很快解決�！庇舭椎囊暰�從謝無昉身上掠過，“但是……”
客廳里短暫地靜了靜，大家紛紛把目光投向那顆正一動不動待在茶幾上的藍色小球。
曾經(jīng)在郁白不知道這個小球有什么用的時候，是隨手丟在茶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