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jié)前后的盛況是方晚無論看多少次都覺得震驚的程度，來來往往的人，來來往往的車，作為一年之末，也是一年之初的最重要的節(jié)日，中國人骨子里的哪怕遠(yuǎn)在千萬里也心念團(tuán)圓的信念感。
今天天色一如既往的灰蒙蒙，天空飄落雪花，像是在春寒料峭之時抖弄枝頭亂舞的霜花。
方晚開車帶著曹雅姬去超市買東西，因為溫華答應(yīng)她約摸著初八會帶溫錦云一家子來太平山頂過年。
一想到溫清司和溫清執(zhí)，方晚就迫不及待地要去準(zhǔn)備一堆東西，溫清司這個年紀(jì)喜歡吃小辣條，但家里管得嚴(yán)她沒吃過幾次，方晚打算跟她偷偷摸摸一起吃。
在吃和玩的這方面兩個人可謂是迅速增進(jìn)感情，比起忙碌的媽媽和略顯冷淡的舅舅，有個漂亮活潑還心胸開闊充滿愛的舅媽簡直不要爽。
溫錦云對于溫清執(zhí)喊了方晚媽媽的事情只是笑了一聲，介于她工作實在非常忙，沒時間跟兩個孩子們培養(yǎng)感情，她甚至跟方晚說打算把孩子寄養(yǎng)在她這里。
反正兩個人也都是作為溫華的繼承人的，早點跟他們培養(yǎng)培養(yǎng)感情也好。
對于把自己的孩子給別人養(yǎng)這件事方晚顯得很震驚。
溫錦云倒是無所謂：“如果一個人的人生被孩子束縛，那我不如當(dāng)初就選擇當(dāng)個家庭主婦，而不是一路爬到正部級的位置。溫家可不會容忍懦弱無能之輩，無論男人女人�！�
對于他們來說，婚姻仿佛也只是一項任務(wù)，一項在代辦事情表上需要完成就打個勾，然后進(jìn)行下一項的日常任務(wù)。
“那為什么要結(jié)婚生子呢？這完全沒有意義�！辈苎偶墓衽_上拿了幾包薯片放在推車?yán)铩?br />
曹雅姬沒有回去過年，聽說是因為家里給她安排了相親，對方是個三十五歲的男人，他有錢，尤其是他爸有錢，但那個男人可謂是五毒俱全，比溫華更惡心。
對方看上了曹雅姬在為溫華工作的身份，于是他們放低所謂的對女人的要求，只要好看點，有點本事，能夠為他們生下孩子就行。
這種人的基因傳遞下去，那簡直是一場災(zāi)難。
但見錢眼開的家人不這么想，錢這個東西太重要了，重要到可以“賣掉”自己的女兒。
大吵一架是不可避免的，甚至揚(yáng)言讓她有本事一輩子別回來。
生養(yǎng)自己的父母如此對待自己的，曹雅姬心里很矛盾，但她更傲氣，不回去就不回去，又不是沒地方住。
“從小到大不都在吹生命是多么偉大嗎？”
“朝生暮死的蜉蝣，太平洋巨型章魚的自殺式繁殖……這就是生命的意義？”曹雅姬蹙眉。
聽說那種章魚一生只繁殖一次，而身為母親的章魚在產(chǎn)下后代后就不會再進(jìn)食，而是全身心地保護(hù)章魚卵，當(dāng)寶寶們開始獨(dú)立時，母親的死亡也就到了。
新生是在死亡的基礎(chǔ)上實現(xiàn)的。
方晚查看著配料表：“所謂生命的意義和愛情的偉大就像鬼一樣，有人說有，有人說沒有。”
而方晚在溫華的書房里看書時看到一本很有意思的書，叫《自私的基因》，道金斯認(rèn)為，基因為達(dá)到生存目的會不擇手段，看似利他的繁殖行為實際上是基因控制肉體完成自身的拷貝復(fù)制以及安全地傳遞。
無論是人還是其他生物，都不過是基因建造和操縱下的奴隸和繁殖機(jī)器，那種本能的沖動無法阻擋，于是為了生存，基因就要最大限度地為自己獲取生存的空間和進(jìn)化限度。
父母親死后，基因就會寄生在子女身上，直到他們在合適的年紀(jì)，再一次復(fù)刻傳遞下去。
而溫錦云，則更像是醒悟之后在反抗基因的革命者。
方晚倒是覺得無所謂，她是真心喜歡那兩個孩子，雖然沒想過要跟溫華生。
曹雅姬嘆氣，在人來人往的超市里顯得有些頹敗：“難不成我真的要一輩子不再見他們嗎？”
二十多年盡心養(yǎng)育和相處的感情，沒辦法做到外人輕輕松松說一嘴的那樣想斷就斷。
方晚微笑，在冰箱面前挑了一排酸奶，清司說她喜歡吃黃桃味的：“有人說‘宇’代表‘時間’，‘宙’代表‘空間’。所以時間和空間的統(tǒng)一就是宇宙，對于人來說，給我一個絕對的時間和絕對的空間，那么它就是我的宇宙，一個絕對的私有領(lǐng)地。這樣隱秘的地方，就算是父母也不能隨意踏足，輕則遭人白眼，重則被掛在網(wǎng)上被人痛罵個三天三夜，打入‘不尊重孩子的父母’的黑名單里。不過事實就是如此，就像你不想自己的私有時間和空間要去面對一個你不感興趣的男人，要被他入侵、污染、占領(lǐng)，也難怪你不想回家過年了，世界的最后一片凈土都被插了旗子，不回去也很好。人生就是來去匆匆，獨(dú)來獨(dú)往，早晚習(xí)慣一個人會比較好�！�
跟萬千的俗套故事一樣，它不會隨著舞臺劇落幕那樣迎來大結(jié)局，而也許你會覺得厭煩，但對于現(xiàn)實來說，這是每天、每年、每一代都在不斷上演的悲劇。
而方晚又突然很夸張地笑了：“哈哈，要不你就嫁了吧，在男人眼里，尤其是老一輩眼里，傍不上男人寄生后半生可是違法犯罪的�！�
曹雅姬震驚地看向她，眨了兩下眼睛，隨即跟著噗嗤一聲笑出來：“那我寧肯進(jìn)去坐牢�！�
“勇氣可嘉！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我支持你去踩縫紉機(jī)！給我做的傘可得牢固點哦！”
方晚的語氣轉(zhuǎn)換得非�？欤踔吝�伸手拍了拍曹雅姬的肩膀，讓她再拿一袋薯片，她要藏起來吃，免得被溫華看見又嘮叨她。
曹雅姬似乎被她說得松了一口氣，又或者只是覺得太過顯露自己的負(fù)面情緒會暴露弱點，她的表情看起來好了很多。
兩個人又去生鮮水果區(qū)看，水箱內(nèi)張牙舞爪的大龍蝦在揮舞著它的兩個大鉗子。
其實無論是水果還是海鮮和其他肉類，都已經(jīng)是空運(yùn)了最好最新鮮的到太平山頂，溫華甚至高價請了專業(yè)的大廚們，到時候會來為他們準(zhǔn)備新年宴。
至于讓她開車出來買東西，只不過是讓她按照自己想做的事情，在他的容忍范圍內(nèi)肆無忌憚地體會新年的熱潮而已，免得她一個人在別墅里覺得孤獨(dú)難耐。
尤其是在他已經(jīng)帶她出去玩過之后，就更加會覺得被關(guān)住的感受是何等不悅。
溫華不喜歡她的不悅，那種不悅會隨之?dāng)y帶深思熟慮之后的憎恨，而他就是那個罪魁禍?zhǔn)住?br />
順便溫華也想刷刷自己在她這里的好感度，盡力地?fù)u狗尾巴哄她對他展露一點笑顏，好讓她多想想他而已。
手機(jī)在口袋里震動，曹雅姬拿出來看了一眼，遞給方晚：“是溫董的視頻電話�！�
‘啊，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真不知道他們什么時候這么心有靈犀了。
方晚接通，屏幕上出現(xiàn)了溫華那張俊臉，說起來他的臉不怎么上相，但依舊帥的令人心醉。
上一次吃火鍋的時候她中途去上廁所，回來的時候就看見有幾個女孩子圍在一起見縫插針問他要聯(lián)系方式。
那幾個女孩子還是他們的鄰桌。
而美麗這種東西，不可避免的就是方晚只是站著看了會，就會有男人也乘虛而入跟她搭訕。
溫華似乎是剛到祖宅，脖頸上還圍著她織的咖色圍巾。
“在超市？”他問，看到了她身后的貨物架。
方晚戴上藍(lán)牙耳機(jī)：“顯而易見�！�
“開心嗎？”
祖宅里熱得很，溫華把手機(jī)放在茶幾上，開始脫自己的大衣，很隨意地扔在沙發(fā)旁，倒是那塊圍巾，他很認(rèn)真地迭了起來。
“當(dāng)然開心啦，你不在家沒人管我了！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哦豁！”要不是長大了，她還想坐在推車?yán)锉蝗送浦苣亍?br />
“說的好像我平時餓著你了一樣�！睖厝A嘴角泛起漣漪，像早來的春色撩人，“你在家還不是想吃什么吃什么，水果都是我給你洗、給你切、給你剝、給你喂——等等，你都拿了幾包薯片了！別以為我沒看見！你后面柱子上掛著的鏡子反射我看得一清二楚呢！拿兩包差不多行了，這種垃圾食品有什么好吃的？”
本想偷摸摸拿結(jié)果被抓了個現(xiàn)行的方晚噘了噘嘴，嘟囔著：“還說我想吃什么吃什么呢，連兩包薯片都舍不得，微觀該不是要破產(chǎn)了吧……”
其實方晚知道，像溫華這種真正的大富豪，名下都不會有太多實質(zhì)性的票子，畢竟誰知道哪天會不會查你呢？
溫華給自己倒茶，視頻里她那張可憐巴巴的小臉蛋垂了下去，靈動雙眼轉(zhuǎn)動著，像是在預(yù)謀什么壞心思，只是偶爾的抬眼看向鏡頭里的他，那雙美麗的眼睛就充滿了我見猶憐的光澤。
溫華瞬間就心軟不已，小鹿在胸腔內(nèi)像發(fā)了瘋一樣撞動：“……那就準(zhǔn)你再拿兩包�！�
方晚立馬扔了兩包在車子里，但拒絕讓他看推車?yán)锩娆F(xiàn)在是個什么情況。
而她的表情又立馬變得生動愉悅，眼睛像一只小狐貍一樣瞇了起來。
畫質(zhì)的不夠清晰讓溫華非常惱怒，他很想看清她臉上的每一個細(xì)節(jié)，那眉頭微蹙的小皺紋，還有抖翹如扇合的睫毛，甚至是上挑的眼尾里透露的得意。
“鑰匙圈上多了個車鑰匙會不會很重？”溫華的面部表情也跟著她的心情轉(zhuǎn)動。
方晚拿下鑰匙在他面前晃了晃：“我才不會把幾棟別墅的鑰匙都掛上面呢，我就留了車鑰匙�！�
還有她半個巴掌大的陶瓷娃娃掛飾，鮮紅的唇和那眼尾瞇起的弧度就跟剛才的方晚一樣。
“到了祖宅什么安排？直接睡覺？還是要開什么年終大會？”方晚在散裝零食區(qū)逛著。
“等會要去見幾位長輩，也就聊聊近況而已，很多事情也該跟他們說說了�！�
“比如？”
溫華靠在沙發(fā)上，翹起二郎腿，黑色的長襪包裹著修長有力的肢體，透露出禁欲的氣質(zhì)。
“比如……我跟你的事�！�
方晚停下腳步：“這么直接的嗎？你不會今天說完明天我就會被你家里人上門勸我離開你吧？”
溫華笑了：“哪有那么夸張，他們不會的，我家里人對我的戀愛都已經(jīng)從一開始的著急到隨緣了�！�
“那可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沒上演電視劇里面的情節(jié)啊，那樣我還能裝一下清高，說什么‘我跟鏡一是真心相愛的’，‘我不想要錢’之類的�！�
溫華眉眼不自覺一抖，大腦神經(jīng)在聽到她輕飄飄的一句“我跟鏡一是真心相愛的”而仿佛被人用手掐斷，連同那顆脆弱的心臟一起。
他靜默了兩秒鐘，不由得放下腿，坐正身體。
只是過去了兩秒鐘而已，他的神經(jīng)又快速活躍起來，甚至比以前更活躍興奮，像是被人用他的神經(jīng)彈奏了一曲《野蜂飛舞》。
而心臟仿佛火山噴發(fā)一樣興奮，甚至讓他有種無法忍耐的沖動，想要立馬飛奔回她的身邊抱住她，然后吻她，讓兩個人的身體無限糾纏。
方晚正低頭專心挑著散裝的巧克力，豎起的長發(fā)中隱隱約約露出他送的發(fā)繩上的銀制掛飾。
大概是因為溫華一直不說話，她瞥了一眼屏幕：“怎么了？是我這邊沒聲音嗎？喂？溫鏡一，你聽得到嗎？”
溫華深呼吸，手掌按上那仿佛要跳出來的心臟胸前區(qū)域，躊躇著，遲疑著，聲音更是小心翼翼的：“……你剛剛說我們兩個真心相愛……”
“啊……那個啊……”方晚像是恍然大悟似的輕松地笑。
“是真的嗎？”溫華扣住下巴，手指在下顎線處來回摩挲。
方晚目光看著鏡頭，仍然是笑得像一只小狐貍：“等你過完年回來再說吧，到時候我會給你準(zhǔn)備新年禮物的。”
溫華拿起圍巾：“原來這個不是我的新年禮物嗎？”
“……你到底把我看成什么了……”
溫華露齒一笑：“那是我想要的新年禮物嗎？”
“那就要看溫董你給我的新年禮物所蘊(yùn)含的誠意了�！�
“我覺得我的誠意在床上已經(jīng)能夠體現(xiàn)了。”
方晚貓貓皺眉，戰(zhàn)術(shù)性腦袋后仰，嫌棄地看他：“……閉嘴吧你，狗東西，滿腦子黃色。掛了，別耽誤我逛超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