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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因?yàn)椴皇仟?dú)自一人進(jìn)賈府的緣故,亦或者黛玉身為長姐,須得教養(yǎng)幼弟,所以黛玉并沒有時間傷春感秋,也沒功夫和寶玉玩鬧,更不曾起居坐臥在一處,這樣也好,其實(shí)原著中寶黛愛情的萌發(fā)是在林如海去世之后,兩情相悅是在元春省親之后。

  那時的黛玉一無所有,只有寶玉對她一片心意,便將寶玉當(dāng)做了救命的稻草。

  如今寶玉雖然對黛玉殷切備至,打疊起千百樣的溫柔款款,皆因黛玉無心,又有張嬤嬤在一旁看著,與弟弟守制讀書,故而并不十分親密,但是兄妹情分較之別人還是要好。

  王夫人甚為滿意,只要黛玉遠(yuǎn)著寶玉,她樂得做個仁慈寬厚體貼的好舅媽。

  這日忽然下起雪來,寒風(fēng)凜冽,姑娘爺們都在屋里或抹骨牌,或讀書寫字,或描龍繡鳳,都不肯出來,寶玉本來找黛玉頑,不想黛玉正坐在炕上與林朗講解四書五經(jīng)做文章,只覺索然無味,因襲人來喚,便回屋和丫頭們調(diào)脂弄粉去了。

  黛玉疑惑道:“這二表哥,莫不是日日如此不成?”

  紫鵑想了一會,笑道:“打小兒都是這么過來的,老爺管了幾次也不聽,偏又愛弄出幌子來。倒是寶玉做的脂粉好使,我們都使他做的胭脂膏子,比市賣的強(qiáng)!

  林朗年紀(jì)最幼,卻極傲氣,淡淡地道:“姐姐可不許用,再沒有爺們調(diào)脂弄粉的道理!”

  黛玉聽了,戳了戳他的額頭,笑道:“小小年紀(jì),偏愛操心!”

  林朗卻挺了挺胸脯,道:“我是咱們家唯一的男丁,將來頂門立戶,又是姐姐的依靠,更該上進(jìn)才是,我若跟二表哥學(xué)著弄這些,荒廢了功課,豈不是本末倒置?”

  黛玉心里有悲有喜,一時竟不知說什么才好。

  恰逢三春過來,黛玉忙打起精神款待,因頑起飛花令,張嬤嬤微微皺眉,暗嘆賈府的規(guī)矩散漫,明知黛玉林朗尚在熱孝,偏還勾著他們玩樂,若不接待,不免顯得他們沒有待客之道,好在黛玉恐?jǐn)_了林朗讀書,只叫他回屋自看,林朗原不甚喜與姐妹們一處廝混,依了。

  張嬤嬤放下心來,對黛玉又多了三分憐愛。

  卻說林朗回到臥室,只見琳瑯正在翻箱子,堆了半炕綢緞衣料,奇道:“姐姐在找什么?”

  琳瑯回身見到他,忙揚(yáng)起一抹清婉笑意,道:“江南總是溫聲軟語,薄雪無聲,再冷,冷不過這里的天寒地凍,我見大爺和姑娘日日早起讀書練字,恐凍壞了手,記得從前太太賞了一張一斗珠兒的羊皮,最是柔軟不過,就想找出來給大爺做雙手套!

  翻了半日,終于從箱子底找了出來,量了量尺寸,能做兩雙小的,四雙大的,黛玉姐弟各一雙,孝敬張嬤嬤一雙,秦雋和蔣玉菡各一雙托人送過去,自己再做一雙,正正好。

  張嬤嬤的規(guī)矩嚴(yán)謹(jǐn),又是宮里頭出來的,素日教黛玉規(guī)矩時,見琳瑯比別個不同,心氣兒高,性格剛強(qiáng),遂叫她與紫鵑跟著學(xué),權(quán)當(dāng)陪著黛玉。琳瑯從中獲益良多,自覺脫籍后過于得意忘形,又驚又愧,不免十分警醒,心中極尊敬她老人家。

  人有劣根性,身份不同,經(jīng)歷不同,說話做事未免都有三分影響,難怪有暴發(fā)戶一說。

  琳瑯自省其身,暗暗下了決心,謹(jǐn)小慎微,與人為善,萬不可洋洋得意,失了身份!

  于是林朗在炕上寫文章,琳瑯則坐在熏籠邊先給他做手套。

  待做完后,黛藍(lán)緞面羊皮里,套分五指,又輕又軟,絲毫不影響握筆寫字,手背面上繡著連中三元的圖案,做得小巧玲瓏,林朗戴在手上不住端詳,又提筆寫了幾行字,與尋常無異,笑道:“姐姐好巧的心思,果然不凍手了!”

  琳瑯又給黛玉做了一雙,卻是藕荷緞繡白梅花,清雅別致。

  黛玉愛煞,思索再三,次日叫紫鵑拿了草上霜的羊皮,跟琳瑯學(xué)著做了兩雙,又熬夜做了兩雙鞋襪,針線雖然猶嫌稚嫩,但心意難得,和納蘭詞連帶書信一并托人快馬送去江南。

  紫鵑只跟了黛玉幾日,情分卻如姐妹,一心一意為黛玉,遂嘆道:“姑娘別太勞累了。”

  黛玉道:“我和弟弟不能承歡父親大人膝下,已是十分不孝,熬一兩夜算什么?”

  張嬤嬤笑道:“正該如此,百善孝為先,當(dāng)今正是以孝治天下。姑娘閑了,或看看書,或給姑老爺做些針線,等出了孝,再和姑娘們玩樂才是正經(jīng)!

  正說著,忽聽簾外小丫頭道:“姑娘,大爺,璉二奶奶來了!

  黛玉姐弟兩人忙道:“快請。”

  嶄新的氈簾掀起,鳳姐帶著平兒、豐兒笑容滿面地進(jìn)來。這幾年鳳姐管家,在榮國府里威風(fēng)八面,最會察言觀色說些奉承話,又極貼賈母的心,故是賈母跟前孫媳婦中第一得意人,她知道賈母的心思,因此對黛玉和林朗比別人分外好些。

  見她進(jìn)來,黛玉姐弟起身讓座,黛玉笑道:“璉二嫂子怎么有空過來?”

  鳳姐拉著她的手,叫平兒抱著一個蓮青色毛氈的包袱送上來,笑道:“這半個月接連下雪,老太太拿了壓箱底的好皮子,趕著叫人給妹妹和大兄弟做了兩身大毛衣裳連著斗篷,我好容易才搶到這個巧宗兒,來妹妹跟前賣個好兒呢!”又問銀霜炭夠不夠,被子暖不暖。

  黛玉命紫鵑和琳瑯收了,一一答罷,道:“有勞嫂子親自送來,請你吃杯好茶!

  可巧琳瑯才收了東西送上茶來,放在炕桌上,鳳姐松了黛玉的手,往琳瑯肩頭一拍,滿臉堆笑,道:“好姐姐,我來了,你怎么不理我?虧我還給你留了好東西!

  琳瑯卻不推辭,道:“什么好東西,值得奶奶特特留給我?”

  鳳姐笑道:“能給你當(dāng)嫁妝的好東西!

  說得眾人都笑了,琳瑯道:“奶奶說的什么話?叫人知道了,還以為我年紀(jì)大不尊重呢!”

  說著作勢要走,立時便被鳳姐拉住,笑道:“難道我說錯了不成?過了年你就十六歲了,還能留幾年?頂多三四年。太太待你跟女兒似的,又許你一份嫁妝,底下早有人來求了,只是太太疼你,說放你出去自行婚配,不然,怕來求的人得多十倍!我現(xiàn)今給你攢嫁妝,你還說我,林妹妹,林兄弟,你們來評評,可有這個理兒?”

  這話說得饒是琳瑯厚臉皮,也忍不住羞惱起來。

  確如鳳姐所言,這兩年常有管事娘子在自己跟前夸贊自家兒子如何好,如何能干,這些日子她一心服侍林朗,或做些上頭要的針線,只將這些裝作不知罷了。好容易脫了籍,她不想嫁個奴仆之身,讓子孫世代為奴,出了府后,也不求大富大貴,她沒那份心計(jì)本事嫁給什么高門大戶王孫公子,只想嫁個老實(shí)平凡的普通人,過著溫馨平淡的日子。

  至晚間,鳳姐果然打發(fā)豐兒送來一個包袱。

  黛玉原是個愛玩鬧的,本性坦然,張嬤嬤也并不拘束她,見了笑道:“快打開讓我們瞧瞧璉二嫂子給了你什么好東西當(dāng)嫁妝,若不好,明兒個我?guī)Ы憬阏宜阗~去!”

  琳瑯道:“有什么可看的?不過是年下賞的衣裳,哪個沒有?”

  正要把包袱拿進(jìn)去,黛玉坐在炕上道:“快按住她,她藏著不讓我們看,我們偏看!”

  雪雁青鶴洗硯吹墨幾個年紀(jì)小,又與琳瑯相熟,自進(jìn)賈府以來琳瑯待她們頗有照顧,很快站穩(wěn)了腳跟,遂都一窩蜂跑過來,你抓手,我按腿,再摟脖子,按在炕上起不來,恨得琳瑯口內(nèi)嚷道:“趁早放開,不然你們可仔細(xì)了,等我起來,撅了你們的膀子!”

  剩下紫鵑春纖兩個才不理她,又笑又鬧,急急忙忙打開包袱與黛玉姐弟看。

  黛玉一看,不過包著一匹十二尺的雀金呢,一件八成新的緋色洋緞小毛皮襖,一件九成新的醬色縐綢羊皮褂子,兩盤蜜蠟手串,黃楊木梳一對,篦子一對,抿子一對,剔刷一對。

  紫鵑吃了一驚,笑道:“二奶奶倒疼琳瑯姐姐,雀金呢還是前兒個江南甄家才送進(jìn)府的,好華麗金貴東西,雖不及老太太屋里那件俄羅斯的雀金裘,卻也相差不遠(yuǎn)了。”

  林朗卻道:“有什么好?幾十兩銀子一匹,取其外耀罷了!

  黛玉道:“好不好有什么要緊,難得的是心意。璉二嫂子倒乖覺,給琳瑯姐姐的果然是嫁妝,你瞧,連梳子篦子都齊備了!闭f著掩口一笑。

  眾人聞言大笑,紫鵑指著琳瑯說不出話來。

  林朗卻道:“我記得咱們也帶了些料子,其中怕也有雀金呢。雪雁姐姐,你去找找,若有,拿出一匹來給琳兒姐姐湊個成雙!

  不等琳瑯推辭,黛玉便開口道:“你糊涂了不是?咱們都嫌棄的東西,何苦給她?沒的輕賤了琳兒姐姐,白放著到時候也不鮮亮了。倒是我們帶來的東西里有一套紫砂茶具,還有一件榴花凍石的筆筒十分別致,一并送給姐姐,趕明兒姐姐出門子了再給姐姐添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