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陣兒車里靜得像沒有人。
時嫵漸漸平復(fù)下來,將沉聿的扣子一個一個系好。
性欲得到釋放,沉聿整個棱角清明的臉都仿佛渡上一層柔和的光,還伸手幫她整理亂掉的發(fā)絲。
陳副官仍舊穩(wěn)穩(wěn)開車,看上去像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們沒有受封鎖的影響。
不過為什么封鎖?
時嫵看著車窗外,掉頭的黃包車,打烊的裁縫鋪,一手抱小孩一手提藥包的婦女……這些景象讓她的心頭落下一朵烏云,不覺輕輕蹙起眉頭。
她沒有開口,但是這些細微的動作卻落入沉聿的眼中。
“他們把去國行的路封起來了。”他說,“只能出不能進!
時嫵愣了愣,將目光收回:“國行真不行了?”
“還在觀望。不過明日起營業(yè)時間改為上午半天。”
“這會影響到你么?”
“暫時還沒有。是吳占霆的人通過外交部向國行借錢,借來的錢說要用來發(fā)軍餉,實際上他們的人從中克扣,中飽私囊,這幫人拿著錢回老家造新宅子去了。” 沉聿說著,唇角露出一絲嘲諷的表情。
時嫵知道北方軍政府里面有三個派系,以吳占霆為首的吳派,穆稟和為首的穆派,還有沉聿所屬的傅正國一派。
傅正國是總元帥,傅派與穆派總起來又算作一派,與吳占霆暗中相斗。
吳占霆名義上掌管財政部,但實際上真正掌握財權(quán)大權(quán)的是傅正國,以至于吳占霆的人要用錢的時候拿不到批款,次次向銀行借貸,也不管還不還得上。
時嫵嘆氣道:“我留洋這些年不怎么關(guān)心國事,不知道如今的時局是怎么樣!
沉聿道:“這個容易,給我做秘書!
時嫵沒答,只是當(dāng)他隨口一說。
車子駛過市區(qū),路上漸漸看不見人了,時嫵才想起來要問他們?nèi)ツ睦铩?br />
“穆公館今晚辦壽宴,帶你去看看!彼弥氖肿屑毝嗽,“餓不餓?”
時嫵搖了搖頭,剛剛吃他的肉棒,又吞下那些精液,飽腹感強烈,而且有種非常怪異的感覺,具體怎么怪異她說不上來,就是覺得自己像個吃了小孩的妖怪。
不過他說穆公館……
時嫵昏沉的腦子忽然閃了一下靈光,穆公館不會是穆稟和府上罷!
時嫵不是沒有過社交,只是像這種名流政要云集的社交場合,她還是初次。
都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她以什么身份過去呢?沉聿會怎么介紹她呢?
只管跟著他,什么都不說,人家嘴上雖然不會說什么,心里一定會覺得她上不去臺面,又給沉聿丟臉;說的不好得罪了人,也是在間接替他結(jié)梁子。
況且這種場合,男人不作興一直陪著女伴,他一忙起來,必定顧不上她。
然而時嫵現(xiàn)在再說不去已經(jīng)來不及了。
……
穆宅的富麗令人瞠目,來客亦皆為達官顯貴。
單是前庭的汽車,就約有幾十輛,一律為黑色轎車,整整齊齊停著。
凌川總共才多少汽車?這意味著大半政要都在此云集。
他們被門房恭恭敬敬接待,引著進入前院。時嫵本來很緊張,進去之后居然倒也漸漸放松了。
宅子是個中式四合院,青磚灰瓦,乍看上去低調(diào),然而細看之下,無一處不精致豪奢。
時嫵想起自家從前的宅子,雖然不如這個堂皇氣派,卻也是檐牙高啄的府第,南方水鎮(zhèn)上數(shù)得上號的大戶,如今卻已不知里面住的是誰。
她離開老家快十年,母親死的早,她由三姨太撫養(yǎng)長大,后來三姨太也死了,她和家眷們被經(jīng)商的父親接來凌川,住在父親的洋宅里。老家的房子賣掉了,凌川的繁華也都見識過了,卻不想飛來橫禍,父親一朝病死,她很快被家人視為負擔(dān),姨太太們不安于守寡,改嫁的改嫁,回娘家的回娘家,財產(chǎn)被分空,她什么也沒得到,還被兄嫂趕出家門。
早就已經(jīng)沒有家了。
腦門上忽然吃了一痛,時嫵抬手揉著,是沉聿給了她一個榧子。
“去哪了!
她朝他撅了撅嘴:“還不許人走神呢!
他微笑:“我在這里呢,不許你走神!
穆公館這樣的家宴月月都有,沉聿亦是?汀D心信餮b旗袍,此外還有洋人,偶爾混著一個穿軍禮服的,都不像沉聿這般年輕英俊。
他們攬腰的攬腰,搭背的搭背,款款說笑著進入廳閣。沉聿牽著她的手,路上遇到的每個人都與他打了招呼。
自然時嫵也被幾十雙眼睛看了個遍,都知道了她姓時,稱她時小姐,晶亮的眼珠子一打照面,連故事的流言已經(jīng)想好了。
從未見過沉聿帶女伴出席宴會,太太們暗暗興奮,無聊的生活又多了新聞了,連丫頭們也在竊竊私議。她們個個對時嫵充滿興趣,然而并不急于一時,反正等坐下來,還有的是時間慢慢談。
大家只管說笑著,笑聲似乎比平時多出許多,一致都想看他們在一起跳交際舞。
時小姐遮不住的春色,活畫兒一般,走到哪,哪里就生香,使暗處的背景發(fā)起亮來,沒有男人能夠抗拒這樣的尤物,也不知沉少從哪里找來的。
“隨意就好!背另矊λf。
然而穆稟和看上去有些不大高興,仿佛不對時嫵表示歡迎。穆太太倒是對時嫵很熱情,熱情得有些不太自然。
“把時小姐交給我,璧成你盡管放心!蹦绿皇滞熘鴷r嫵的胳膊,笑著說。
“璧成,老帥來了。要見你!蹦路A和說。
于是這兩口子將他們一人帶走了一個。
再望過來時,時嫵沒有看到沉聿。
穆太太拿來點心給她吃,各式各樣的精致點心擺了幾盤放在她面前,可惜她沒有胃口。
穆太太作為女主人忙得腳不沾地,很快就去招呼別人了,而她被一群珠光寶氣的小姐太太們包圍著,成了她們的寵兒。
“時小姐看著年紀不大呢!彼翁Σ[瞇的說,“家里排行第幾?”
時嫵老實答道:“第五。”
她的名字原也是這么來的。
“原來是時五小姐。”
“氣質(zhì)這么好,像電影明星!
“您謬贊了!
“戲臺子搭起來了,時小姐和咱們?nèi)タ磻蛄T!庇嗨男〗阈Φ,“讓沉少也去!
“沉少不但會看戲,還會唱戲,只是礙于身份從來不唱給咱們聽就是了!彼翁f。
余三小姐笑道:“咱們算老幾,要時小姐開口沉少才唱呢!
于是幾個人笑成一團。
白小姐笑夠了,眼睛瞅了一圈:“噯,怎么不見沉少?”
“別是在哪里被人絆住了腳!庇嗨男〗阏f,“我可是聽說這里暗戀沉少的人不止一個,連穆大小姐也一直心悅……”
“四兒,別胡說!庇嗳〗闶寡凵o余四。
余四小姐意識到時嫵還坐在這里,忙一頓話岔開,道:“不如時小姐和我們打麻將去,若是時小姐輸了,就讓沉少給我們唱一個!
“時小姐才來,你就盼著人家輸,時小姐快打她!
時嫵被他們說的紅了臉,她與她們還沒有熟到可以肆意玩笑的地步,對于女孩們習(xí)以為常的調(diào)侃也插不話。
然而抬目四望,總不見沉聿。
“我有點熱!睍r嫵陪笑說,“各位先去忙著,我出去看看風(fēng)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