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苓不會在晚上的時間去找母親，以防繼父隨時回來。

  等到第二天周六，她看母親一個人在后院打理盆景，便在這時走過去，貼在她身邊，扯了扯她的衣擺：“媽媽，我和你說一件事好不好？”

  母親拿著剪刀看著那盆長得茁壯的盆栽，一剪刀利落地下去，剪去旁逸斜出的小彎節(jié)：“你說。”

  “媽媽，少爺說了，可以讓你和我一起出去住……”水苓說著，想著和母親一起住在外面的畫面，聲音不免有些雀躍。

  母親放下手中的剪刀，笑說：“傻孩子……他說你就信？”

  水苓有些不開心地低下頭：“可是少爺沒有騙人啊，他說他答應(yīng)我了，真的會讓你和我出去住�！�

  她沒說話了，似乎又是想起什么，繼續(xù)說：“……媽媽，你什么時候可以再送我去上學(xué)啊？我平時可以騎自行車，下雨的時候真的不方便�！�

  母親瞥了瞥周圍，沒有看見傭人，壓低聲音和她說：“下雨可以坐少爺?shù)能�，不是也一樣嗎？媽媽告訴過你，要離他近一點(diǎn)對不對，寶貝現(xiàn)在怎么不愛聽媽媽話了？”

  水苓有些無奈地蹙著眉頭：“可是他不想理我，也不喜歡我叫他哥哥。”

  母親拉著她的手，半蹲在她面前：“那天他是不是答應(yīng)你了？還給你幫忙了對不對？”

  水苓思索一陣，想起自己好像沒有說得那么細(xì)：“媽媽你怎么知道��？”

  母親理了理她的頭發(fā)，笑得很溫和：“媽媽猜的……媽媽不是后來告訴過你要叫他哥哥，你是這么做的對不對？”

  “……是。”水苓點(diǎn)頭。

  母親看水苓不太高興，露出一個笑：“他現(xiàn)在對你是不是比以前好一點(diǎn)？”

  水苓點(diǎn)頭：“嗯，比以前好一點(diǎn)�！�

  “以后也按媽媽說的做，離他近一點(diǎn)，看看他在做什么，要是發(fā)現(xiàn)什么事，回來告訴媽媽，知道嗎？”母親像是在說什么秘密，把聲音壓得極低。

  水苓心里有些不太舒服：“可是……少爺不喜歡別人黏著他，也不喜歡別人盯著他看，他之前和我說過�！�

  母親皺著眉瞧了她一眼：“你不要管他怎么想，別害怕，他不會對你怎么樣的�！�

  水苓不想頂撞母親，沒有再提這件事，又說：“媽媽，那你會和我一起搬出去嗎？少爺說了，會給我們幫忙的。”

  母親站起來摸了摸她的臉蛋，沒有回答她。

  水苓看著母親站到她身后，把剪刀遞到她手里，用她的手握住水苓的小手：“來，媽媽教你怎么剪盆栽。”

  水苓認(rèn)不識眼前的這株植物，但也能看出來它已經(jīng)不剩幾條枝椏了，母親帶著她的手：“寶貝，媽媽告訴你，像這種亂七八糟的枝條，是一定要剪掉的，不然養(yǎng)分會全被它們分走�！�

  “可是媽媽，它已經(jīng)快光禿禿的了……”水苓仰起頭去看母親，有些抗拒地想抽出手。

  母親強(qiáng)硬地帶著她的手握住剪刀在彎節(jié)處剪下去：“對啊……這樣剩下來的那支才能長得最好。”

  剪完之后，水苓看著面前只剩一支的盆景，光禿禿的小細(xì)枝，一枝獨(dú)秀：“這樣好難看啊……”

  “再長長就好看了……”母親松開她的手，“媽媽今天和你說的話不要告訴別人，我們苓苓最乖了對不對？要記得媽媽說的話。”

  水苓悶悶不樂地回到房間里，坐下之后又覺得手里被汗?jié)竦秒y受，去洗了個手。

  她卸了力躺在大床上，想起在母親搬進(jìn)來沒多久之后對她說：“苓苓，以后住在這里，見到少爺要叫他哥哥知道嗎？”

  水苓當(dāng)時有些不太情愿地嘟囔：“可是他不喜歡我這么叫他，第一次他就生氣了……”

  媽媽下巴內(nèi)收，額頭前傾，微微睨著她，這是在她不聽話時，母親訓(xùn)她專有的樣子：“你想想媽媽之前每天那么晚回來，每天都好累，你也不想媽媽再像之前那樣對不對……苓苓能做到的是不是？記住了，見到他的時候要記得微笑，叫哥哥的時候不要不情愿，時間久了他就會理你了�！�

  水苓有在聽話，隨后被少年那句“誰是你哥”不留情面地拒絕，夾在母親和少年之間的委屈，讓她不爭氣地掉眼淚。

  她沒有告訴母親她沒有聽話的事，母親后來知道換沙發(fā)那件事，以為他們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更進(jìn)一步，讓她離少爺近一點(diǎn)，看看他每天都在干什么。

  水苓膽子小，不敢離他太近，每次都是在至少六米開外的地方偷偷看著他，離這么遠(yuǎn)自然看不清細(xì)節(jié)，只能盯著他的人看，那張臉看久了她就記不得自己原來該干些什么。

  去母親那說起這些，她都是支支吾吾的，母親問他：“你難道沒有看見他在看什么嗎？”

  水苓搖頭：“沒有，我看不懂他在看什么�！�

  她看出了母親的不快：“媽媽，為什么要知道他在看什么啊？”

  這時候母親就會裝作沒聽見：“別問這些，你只用知道，媽媽都是為了你好。”

  水苓隱約感覺到母親是在拿自己監(jiān)視徐謹(jǐn)禮，心中隱秘的不舒服像一只翅膀沾水的蛾子，在雨水中狼狽地掙扎。

  這樣是不對的，她知道。

  可時間久了，水苓倒是喜歡上了這件事。平時這樣的事做多了，她逐漸也摸索出經(jīng)驗(yàn)來，能找到一些很隱蔽的，最適合瞧這張臉的地點(diǎn)來。

  第一次上他的車，水苓還是忍不住朝他的臉看，近看比遠(yuǎn)看更好看了……

  什么時候違逆的母親她也不清楚，總之她借著這樣的名義打量他，卻從來沒有得到什么有價值的消息。

  唯一有價值的大概是在遙望的那段目光中，時間格外安靜，她心情莫名不錯，如果這樣的事算價值的話……

  母親知道了少爺送她上學(xué)的事，回來驚喜地拉著水苓：“怎么不告訴媽媽？他對你怎么樣？以后下雨就坐他的車知道嗎？”

  水苓知道母親那段時間沒有上班，也不留在家里，不知道她在外面干些什么：“沒有來得及…媽媽你沒有時間送我上學(xué)嗎？”

  母親愣了一下而后說：“媽媽這段時間比較忙……以后下雨你不用再自己上學(xué)，就去求他知道嗎？他會給你上車的，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好煩好煩好煩……即使水苓喜歡靠近徐謹(jǐn)禮，她也覺得這樣好煩。

  被混混尾隨再碰見徐謹(jǐn)禮倒是她意料之外的事，那時水苓也沒多想，下意識就叫了哥哥，往他那跑。

  大概她心里已經(jīng)清楚，他即使不那么喜歡她，也不至于見死不救。

  搬出去這件事因?yàn)槟赣H的態(tài)度而不了了之，一周后，徐謹(jǐn)禮再次找她，問她這件事考慮得怎么樣？

  水苓不知道說些什么，他的笑帶著一些洞悉的意味：“你母親不愿意是吧？”

  她沒有說話，徐謹(jǐn)禮繼續(xù)說：“她有告訴你她懷孕了嗎？已經(jīng)快兩個月了，是徐恒濤的孩子。”

  水苓一開始沒有反應(yīng)過來，隨后瞬間抬起頭看著他：“不可能，媽媽都沒有和我說……”

  徐謹(jǐn)禮笑得意味不明，擺弄他的國際象棋，他手里拿著一只小兵，看著水苓說道：“那你可以等你母親回來去問問她，看看到底是不是�！�

  她心里亂成一團(tuán)麻，再度看向徐謹(jǐn)禮：“哥哥，你怎么知道的��？”

  徐謹(jǐn)禮走過來，水苓以為他會在兩叁步之外停住腳步，結(jié)果他卻越走越近，水苓有點(diǎn)慌，心跳都快貼著骨頭震動，不由自主地別過頭向后退，最后跌坐在椅子上，徐謹(jǐn)禮扶著座椅的扶手，彎腰看著她，眼中透露出一種哄人的精明：“我告訴你這么重要的事，你沒有什么要告訴我嗎？”

  水苓完全不敢看他：“我……”

  徐謹(jǐn)禮把那枚白士兵的棋子遞給她：“這樣的棋子，每次只能挪動一格，特殊情況下能挪動兩格，但是當(dāng)它被逼到邊緣就可以變成車、馬、象、后……如果只是一枚小兵，對我的價值并不大，你自己選吧�！�

  水苓心跳得要從喉嚨里冒出來，緊張得快嘔吐：“哥哥你在說什么��？我聽不懂……”

  徐謹(jǐn)禮起身，退開些距離：“我難得有這么寬容的時候，你想好了……”

  水苓慌張地把棋子重新塞給他：“這個還給你，我、我聽不懂。”

  說完就趕緊調(diào)轉(zhuǎn)腳步，快步出門去。

  母親竟然懷孕了，而且都快兩個月了，為什么不告訴她？是繼父的嗎？怪不得母親這陣子都不怎么碰辣的東西了……那她懷孕之后是不是就會和繼父結(jié)婚？

  水苓好不容易等到母親在晚上回來，悄悄去她的房間，看見她靠在床邊在悠哉地吃燕窩：“媽媽，你懷孕了嗎？”

  母親明顯動作頓了一下，帶著些尷尬看向水苓：“誰告訴你的？”

  水苓沒有回答她，等著母親的結(jié)果：“你真的懷孕了嗎？”

  母親讓她過來，把她的手放在肚子那：“……媽媽確實(shí)懷孕了，以后給你生個小弟弟好不好？”

  水苓有些抗拒地掙脫她的手腕，一種被欺騙的背叛感涌上心頭：“媽媽你為什么不告訴我啊？”

  母親的臉上出現(xiàn)難得的錯愕：“媽媽也是知道沒多久，怕你多想就一直沒說……媽媽向你保證，即使有了弟弟，媽媽也會一樣愛你，苓苓不生氣了，好不好？”

  水苓看向她的腹部，看了幾秒：“媽媽，那你會和他結(jié)婚嗎？”

  母親這時露出一個放松的笑來：“會的，你爸爸答應(yīng)我，要是生的是男孩，我們就結(jié)婚�！�

  水苓抬起頭看向母親：“真的？”

  母親拉著她的小手，溫暖從她的掌心傳到水苓的皮膚上：“真的，等結(jié)完婚，你和媽媽就有好日子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