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承在云河派待了幾日之后,便和王婉辭別,獨自回了覆血閣,臨走之前,他說云河派臨海而建,難免會受風浪侵襲,因此傳授給了王婉一套可抵御風浪的陣法,讓她閑暇時可修行一二,不僅可以讓云河派風止雨歇,亦可護佑一方百姓。
張子承走后沒過幾日,柳輕寒也同樣回了妖界,臨走之前又給王婉留了幾本醫(yī)書,說是怕她當掌門的日子太過無聊。
柳輕寒離開的那天,極蜃海的暴雨也終于停了,久違的日光穿過厚厚的云層,轉瞬之間便將地面上的積水蒸騰干凈。王婉換上了夏日的薄衫,將書桌從房間里搬到了陽臺上。她獨自坐在此處,面前是堆得雜亂的門派雜務,以及張子承和柳輕寒留下的一堆書籍。
兩人走后,她的世界好像驟然間變得安靜下來,午后的陽光照在身上,讓人不自覺地覺得困倦。加上那些書籍事務本就枯燥乏味,她沒看上幾頁,便不自覺地開始打盹。
好在沒睡上多久,季云舒就抱著一沓紙張來了,她從背后并未發(fā)現(xiàn)王婉正在休息,嗓門自然也并未收斂:“師娘,你要的新入門的弟子名單,和極蜃海境內的村落居民情況,都在這里了!
看見王婉身體在她說話時突然一驚,她才知道對方居然睡得正香:“啊,師娘,打擾你了。”
“無妨。”王婉回身對她笑了笑,接過了她手中的那一迭紙,“還有,以后不必叫我?guī)熌锪!?br />
季云舒垂下眸。極蜃海雖地處偏遠,但她也從路過的散修口中聽到過一些傳聞——凌虛宗將消息捂得很緊,他們只是說方逸白本有統(tǒng)一叁界的野心,但不知為何生了一場重病,加上此前正魔兩道斗爭,正道同樣損失慘重,他如今也是有心無力,往后只怕只能困在凌虛宗內,了此殘生了。
而他那位向來與他琴瑟和鳴的夫人,似乎許久之前便與他觀念不合,在他病重之后,更是銷聲匿跡,不知所蹤。
季云舒知道王婉是成功了,但不知為何,聽到這些消息的時候,她并不能做到設身處地地為王婉開心。
她的師尊和師娘,曾經(jīng)是那樣一對令人欽羨的璧人。
而如今見到王婉,她也覺得,似乎王婉本人,也并沒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開心。
“你和師尊......方逸白,當真決裂了?”季云舒思索了許久,最終還是直截了當?shù)貑柫顺鰜怼?br />
“嗯,決裂了!蓖跬癯龊跻饬系鼗卮鸬煤芩,“以后也不必提他了!
季云舒點了點頭,又聽得她笑道:“你若是愿意的話,以后,可以叫我一聲師尊!
“師尊!奔驹剖嬉步械煤芩欤澳諏ξ医虒釘y,這一聲本就是我欠您的。”
“客氣什么?”王婉笑了笑,隨后便開始翻閱季云舒帶來的那一堆紙張。
季云舒也只是在一旁安靜地等著,片刻后,聽得王婉道:“這個村子,背靠五玉山,五玉山上盛產(chǎn)靈石原石,按理來說,其應當是極蜃海內最富饒的一個村子才是,為何如今竟會貧困至此?”
“我之前也注意到了這個問題來著。”季云舒答道,“后來我發(fā)現(xiàn),那個村子里似乎常常出現(xiàn)一些修士的蹤跡,數(shù)量遠比其他村子要多得多。只是我詢問那些村民的時候,他們也什么都不肯說,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
“靈石礦產(chǎn)之地,確實容易吸引外界修士,若只是開采也就罷了,最怕那些修士仗勢欺壓百姓,讓人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蓖跬裎⑽櫭,“你改日帶幾個弟子一起去那邊再探查一番,若是當真如此,云河派要想在一方站穩(wěn)腳跟,就不能不去管這些不平之事。”
季云舒點了點頭:“師尊說的是。我當時怕打草驚蛇,雖然發(fā)現(xiàn)了不對,但也不敢作聲,如今有師尊這個化神期修士撐腰,也不必再畏手畏腳了。”
季云舒說話的時候,眼底也閃著一種屬于少女的伶俐的光芒,王婉看在眼里,也不由得笑了:“怎么還謙虛上了?你能關注到這一點,已經(jīng)比我當年強上太多。那時方逸白讓我給他念四十二城的物價......”
王婉話說了一半,才恍然發(fā)覺自己犯了忌諱。
一句話生生被她咽進肚子里,空氣一時之間有些凝固。
她目光回到手中的紙張上,看到新弟子名單那一張時,才轉移了話題:“新入門的弟子人數(shù)倒是不少,但修為都低了些。不是說修為低不好,只是往后人多起來后,光靠我一個人,也教不了這么多弟子,總得有些金丹甚至元嬰期的,要分擔一些責任!
季云舒道:“前陣子來極蜃海避難的修士中,倒是不乏有金丹或是元嬰期的,只是那些人不是想要逍遙自在,就是看不起我們這樣的小門小派。特別是極蜃海外還有一個叫儀光派的,我看充其量也就只是和我們差不多的小門小戶,但是他們說他們有一個祖師,叫儀光上神,吹得那叫一個神乎其神,當時好多修士一聽,就覺得他們歷史悠久底蘊深厚,也就去他們那里了!
“他們做這樣的選擇,其實倒也正常。修真之人一生那么長,總得有些信仰的!蓖跬駥Υ酥皇堑灰恍Α
季云舒聽見她說這話,反而有些好奇起來:“那師尊,你的信仰又是什么?”
“我?”王婉沒想到她會突然問自己,這樣的一問,反而讓她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抬頭看了看頭頂正上方的那個太陽,熱烈的光芒讓她幾乎睜不開眼,甚至在她閉上眼后,都能在眼前的黑暗底色上殘留下一個圓形的橘色印痕。
這一瞬間,她想起了自己已經(jīng)走過的許多年——最開始的時候,她只是想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后來,她也不過只是想做一個平平凡凡的普通人;再后來,傅憐不在了,仇恨在她的心中滋長,不得不把她推向風口浪尖。
如果不是傅憐,在凌虛宗的那十幾年,她很有可能會沉溺在溫柔鄉(xiāng)里,再也不得翻身。
“與其說是信仰,不如說是執(zhí)念。”王婉回答道。
說到“執(zhí)念”兩個字的時候,她突然想起,自己在詭影宗的地下室里,也曾見到過傅憐未了的殘念。
一個大膽的念頭,突然從她腦海里冒了出來。
“云舒,你說,'神'是怎么產(chǎn)生的?”
季云舒思索了片刻,回答道:“這種東西無憑無據(jù)的,信的人多了,自然也就有了吧?”
“沒錯!蓖跬顸c了點頭,“若是沒有那個'神',那我們,不妨就造一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