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婉還沒有見到她的人,就已經(jīng)猜出了她的身份。
對方的聲音聽上去有些蒼老,但模樣卻尚且還是少女。她的身影就這樣憑空出現(xiàn)在王婉對面的那扇窗前,月光勾勒著她身體玲瓏有致的曲線。
無數(shù)藤蔓從她身后伸出,死死將王婉按在對面的墻壁上。
“姐,你有話不能好好說嗎?”王婉被勒住脖子,說話有些費(fèi)力,一句話還沒說完就咳了兩聲,“柳輕寒呢?”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司命完全沒給她機(jī)會,纏在她四肢的藤蔓又縮緊了一分。
“咳咳……他是我?guī)煹!?br />
根據(jù)王婉多年來看的話本小說,很多妖和人都是不允許相戀的,也不知道柳輕寒這里有沒有這種規(guī)矩。于是她決定先保守起見隱藏身份——畢竟如果當(dāng)真有什么人妖殊途一說,眼前這人保不準(zhǔn)會直接殺了她。
“師弟?”那女人冷哼了一聲,“只是師弟?”
“……有什么問題嗎?”王婉被反問一聲,便有幾分心虛,“他自己人呢?他還好嗎?”
司命笑得更冷了,整個回廊里的空氣也冷了幾分:“還挺關(guān)心他。既然如此,我便同你說說!
對面的修為實(shí)在太高了,王婉知道自己掙扎也無用,便不再動了,等著她繼續(xù)說下去。
“叁百年前他從妖界離開的時候,神魂無缺肉身完整元陽尚在,現(xiàn)在元陽丟了不說,叁魂只剩兩魂,內(nèi)丹也被剖過,就連肉身也成了這副樣子……”
司命說著說著,眼底居然隱約有淚水閃爍著:“這些事情,你敢說你一件都不知道?”
王婉神情逐漸凝固在臉上。
“其他的我知道,但是他的魂魄……”王婉說到一半,便猜到了這件事是因?yàn)槭裁础?br />
臨仙城的那天,自己之所以能從不棄劍下?lián)旎匾粭l命,是因?yàn)殪`燁以性命幫她擋下了致命一擊。
而靈燁,大概便是柳輕寒那殘缺的一魂。
這些事情,樁樁件件,都與自己有關(guān)。
王婉啞口無言,不敢直視司命的眼睛。
自己之所以能夠活到現(xiàn)在,之所以能夠沒心沒肺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并不是因?yàn)樽约哼\(yùn)氣好,更不是因?yàn)樽约河卸鄰?qiáng),而是因?yàn)橛兴谏砗螅翢o怨言地替自己兜底。
她太弱了。
以至于若是沒有柳輕寒,她可能早就灰飛煙滅了。
王婉心中酸楚,更多的是自責(zé),她低著頭凝望著纏繞在自己身上的那些藤蔓。
“怎么?我說對了是么?”
司命靠近了幾分,一伸手便掐住王婉的下巴,讓她被迫抬起頭來。
“所以,他為你做了那么多,你就只叫他一聲'師弟'?”
那掌心的溫度涼得徹骨,寒意從脖頸開始一直席卷全身。
“那你想要如何?”王婉被迫與她目光相接,看著她瞳孔里倒映著的那個縮小版的自己。
司命神情嚴(yán)肅,露出一種深謀遠(yuǎn)慮的神情,與她少女般的面容極不相稱。
思索片刻,她一字一頓道:“留在妖界,為妖族繁衍生息。”
“……”
如果王婉此刻在吃東西或是喝水,那她嘴里的東西一定已經(jīng)噴了出來。
“所以,你把我綁在這里,就是想讓我留下來,給柳輕寒生小蛇?”
“你不同意?”
身上的藤蔓又緊了一分,王婉四肢受到摩擦,有些生疼。
“等等等等,我還沒說拒絕呢!”王婉趕忙狡辯,“我只是很擔(dān)心,我是人,柳輕寒是妖,你們妖族不用保證血統(tǒng)純正嗎?”
“妖王血統(tǒng)強(qiáng)大,不用你操心。”司命皺眉。
“真的嗎?你確定不會生出來什么人首蛇身,或者是蛇首人身?”
“那你要生了才知道。”司命有些失去了耐心,“快說,你答應(yīng)還是不答應(yīng)!”
王婉很無奈,為什么總是有人想把她綁在男人身邊。
上回是秦祿,逼她留在凌虛宗當(dāng)掌門夫人;這回又是司命,強(qiáng)迫她留下來和柳輕寒生孩子。
她喜歡柳輕寒不錯,甚至并不排斥和他誕育后代,但如果真的要這么做,她希望這一切是順其自然地發(fā)生,而不是受人所迫被逼無奈,更不希望是以犧牲自我和自由為代價。
“我可以考慮一下嗎?”王婉道,“而且這種事,你總得讓我和柳輕寒本人商量一下吧?”
“你們?nèi)讼騺斫苹,誰知道這是不是你的陰謀詭計(jì)!”
看來這位司命,是非得王婉現(xiàn)在做出選擇不可了。
只是,還未等她想好要如何回答,便有一道嗓音自回廊盡頭傳來,拯救了她。
“稷母,放了她!
聲音溫潤卻不容拒絕,不用說也知道是誰。
司命聽見柳輕寒叫自己的名字,卻是頭也沒回,仍舊死死掐著王婉的脖子。
“靈燁,我讓你吸收圣果靈力,這才不到一個時辰,你便調(diào)息好了?”
王婉有些亂了。
原來靈燁才是柳輕寒在妖族的名字?
她突然想起與靈燁結(jié)契的次日,給靈寵取名的主意正是柳輕寒提的,名字也是柳輕寒本人取的。
柳輕寒的聲音聽上去有幾分不悅:“我若是不來,你就連終身大事也要替我做主了!
稷母冷笑一聲,這才略微側(cè)過頭去看向來人:“若非你先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我擔(dān)心你死了后妖王后繼無人,我才懶得管你的私事!
“所以,你現(xiàn)在是要連后事也一道替我準(zhǔn)備了么?”
“也不是不可。反正你現(xiàn)在也和死了沒什么兩樣。”
“你要逼我動手?”
王婉第一次意識到,原來柳輕寒說話也可以這么冷。
在此之前,他的聲音還是從回廊盡頭之處傳來,而這一句話響起的一瞬間,他已經(jīng)來到了稷母身后。
稷母以及她身后的藤蔓將王婉視線擋了個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王婉看不見此刻柳輕寒做了什么,但稷母的神情顯然是變了一變。
“我說了,放了她!
最終,柳輕寒與稷母之間這場較量,以稷母放開王婉而收尾。
藤蔓從王婉的四肢及脖頸處一一后撤,最后全部從稷母的后背處被她收回了身體里。
王婉身上總算是一輕,自己控制著速度落在地上。
“多謝姐姐。”
稷母冷冷看著眼前的女子,仿佛是一位長輩在俯視著十分不聽話的小孩。
“我今年叁千七百一十二歲,按輩分算,我算是靈燁的祖母!
“啊?”王婉總算是明白了,為何她的神情在那張有著嬰兒肥的少女臉上總是顯得十分違和,“好的,稷母奶奶!
王婉恭恭敬敬朝她鞠了個躬,但對方顯然沒打算繼續(xù)理她。
她轉(zhuǎn)身與柳輕寒相對而立,語氣嚴(yán)肅:“別的事情,我可以不用再管。但為你的性命著想,這幾十年,你不可再離開妖界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