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狼們在陌生人附近徘徊,不時露出牙齒。紐赫始終擋在伊蘭身前,蒼藍色的眼睛緊緊盯著地上的人。
伊蘭明白過來。他閉上眼睛,感受了一下。他沒有在陌生人身上感受到魔物的氣息。但這不代表真的安全。他的感知力已經(jīng)弱化了太多,紐赫可沒有。
他審視著那人的顏色不正常的肌膚,對奈亞道:“那個人有問題,我想我們最好把銀燈和圣水拿過來……”
哈德克這時候終于卸下了那人喉嚨下的甲片:“哦,老天,這人的脖子是怎么了……”
篝火在風中搖晃了幾下,昏暗下去。但伊蘭仍然看見了那片肌膚——不,那不能稱之為肌膚了,那是一片石頭。他面色驟變:“離開那里!快離開那個人!……”
然而已經(jīng)來不及了,石頭的陰影自鎧甲下方那一小片區(qū)域溢出,如同有形般飛速蔓延,篝火霎時間萎縮如同燭焰,所有人都落入了陰影之中。
牲畜嘶鳴,昏暗的夜色落入巖洞,伊蘭看著熟悉的人們連掙扎都沒有,就直接凝固在了原地。
第7章 失去
伊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越過紐赫的阻擋向那個圣騎士沖過去的,他只知道當自己反應過來時,手上的獵刀已經(jīng)如之前千百次那樣在空氣中劃出了神圣的符文。比絲線還要細弱的銀色符文懸浮在陌生人上方,在一片昏暗之中微微閃爍著。
牧狼們嘶聲狂叫,一擁而上,向那陰影的中心襲去。
陰影緩緩消失,篝火重新亮了起來。然而一切都已經(jīng)遲了。
離詛咒最近的哈德克仍然抓著刀,維持著陰影涌出時試圖遮擋的姿勢,仿佛時間在他身上突然靜止了一般。其他人也是如此,沒有一個人仍在呼吸。他們保持著最后的動作,震驚的神色仍然留在臉上。
地上的人早已四分五裂,鎧甲的碎片之中,并沒有人類的血肉,全是破碎的青黑色石塊。
懸浮在半空的銀色符文仿若不堪重負般斷裂,像燭火熄滅在黑暗中。伊蘭脫力地后退了幾步,靠在冰冷的洞壁上喘息。他知道這個人和他的隊友遇到的是什么了——是巖魔。那副滿是裂紋的銀鎧甲并沒能真正保護這個可憐的圣職者,它只是把魔物的詛咒暫時禁錮住了。當哈德克撬開了甲片,詛咒便蔓延出來,徹底吞噬了鎧甲的主人,也波及了整個探查隊。
伊蘭感到身體有種無法言喻的沉重和僵硬。狼嚎聲低下去,紐赫躍到他跟前,舔了舔他的手。狼舌落在僵硬冰冷的皮膚上,讓伊蘭感到了熱度和刺痛。他艱難地抬起手,摸了摸它的臉。
牧狼毫發(fā)無傷,這種程度的詛咒對普通人來說是致命的,而對它們根本不起作用。紐赫抖了抖毛,神色仍然嚴肅。它抬起頭,鼻子和耳朵在空氣中微微動著。
伊蘭聽到了他喉嚨里警告的輕嘯。
還沒結(jié)束,還有東西。影子在巖壁上跳躍著,某種怪異的窸窣聲隨之一同出現(xiàn)了。
伊蘭抄起手邊的冰水桶,澆熄了篝火。哧啦一聲,煙霧騰起。夜色再次吞沒了一切。
影子消失了,窸窣聲也消失了。
狼群無聲靠近,伊蘭摸了摸它們,聽著它們喉嚨里的咕噥聲,知道一切尚未結(jié)束。仍然有東西在窺視著這里。
深淵無底,黑暗無盡。
伊蘭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動起來,和牧狼把所有的人都拖進了最大的那頂帳篷,然后在帳篷周圍用石塊繪制了一圈兒守護用的符文。
以夜衣之,圣靈加護。伊蘭默念著。細微的銀色在符文上極緩慢地流動起來。他衰微的力量沒能保護好這些被詛咒波及的人,但也不是完全沒起作用——他們至少還沒死。沒死,也不能算活著。所以魔物暫時不會對它們感興趣。
只要能找到教廷的人……這些人就還有機會得救……
我不必去見他們。伊蘭默默想,把消息傳遞到就足夠了。他們會來的,來此解救這些信眾。不管怎樣,教廷對普通人總是仁慈的,殘酷只留給神跡者和異端罷了……
就在這時候,帳篷里發(fā)出了一聲凄慘的呻吟。
伊蘭抬起頭,發(fā)現(xiàn)蒙戈正手腳并用地爬出來,臉上滿是驚恐:“救……”
伊蘭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嘴,食指豎在唇前。
蒙戈終于安靜下來。他突出的眼睛神經(jīng)質(zhì)地四下亂轉(zhuǎn)。伊蘭松開了手。他慌忙一把攥住伊蘭的手腕:“魔物?”
“巖魔的詛咒!币撂m聲音很輕,目光在巖洞的暗處逡巡著,言簡意賅:“還有其他的東西!彼挠喙鈷哌^蒙戈的手,那里有藍色的微光露出——正是那個之前灰撲撲的吊墜。
他明白過來。那是指星墜,教廷的圣器。或許就是因為銀燈加上這件圣器都在身邊,蒙戈才僅僅是短暫地昏迷了一下。
司祭縮著脖子,恐慌地環(huán)視著空曠的巖洞:“那還等什么,快走!”說完一馬當先,連看都不看石化的同伴一眼,直接越過伊蘭,向洞口的銀燈和雪橇奔去。
銀燈中的火苗微弱了許多,但總算還亮著。牲畜倒下了大半,余下的都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連向來穩(wěn)重的蓋魯瑪都不見了。只剩幾頭遲鈍的,仍然留在洞外。雪地上凹凸不平,陰影交錯,馴鹿僵硬地踱來踱去。蒙戈啞聲咒罵著,試圖把它們拖到雪橇邊上。
云霧遮蔽了月亮。除了那顆藍白色的狼星偶爾會在薄云的縫隙中閃現(xiàn),夜空中幾乎再無其他光亮。起風了。伊蘭的手下意識撐住山壁,卻摸到了些不一樣的東西。他擦去積雪,在巖壁上看到了法陣的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