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甜梨和于連的對話，有時候真的詭異。
就像此刻，她問：“你不是說過，不能在人間干壞事嗎？不然就會消失！”
于連笑著，耐著性子解釋：“程飛這樣的人渣，不在人間壞事這個界限內(nèi)呀！”
肖甜梨反駁：“你說過，你不能干預(yù)人間事�！�
于連歪著頭，想了想講：“對哦，我好想是這樣講過，沒錯�！�
肖甜梨：“……”
于連講：“原則上的確是這樣的。不過程飛這類人渣，收拾掉他，也算是在界限里。還沒有真正觸底。不過我到底踩界了，所以我的力量會被削弱，我必須要待在電腦里，將會有很長的一段時間無法出來。而且作為懲罰，現(xiàn)在除了你，已經(jīng)沒有人可以看得見我了。我需要進電腦里休養(yǎng)一段，我不能再幫你了。不過，如果你查案時需要我，打開電腦，我依舊可以在屏幕里出現(xiàn)，以影像的方式。”
肖甜梨：“……”
她嘴角微抽：“我現(xiàn)在看你，簡直像見了鬼一樣，真恐怖！”
于連調(diào)皮一笑，人一下子矮了一大截下去，變回了十歲的模樣，他講：“這樣能減少精靈損耗，在明天之前，你依然可以見到我，而不是通過電腦�！�
肖甜梨翻了個白眼：“你還是直接消失吧！我現(xiàn)在看著你只能想到從電視里爬出來的鬼——貞子！”
于連氣得嘴唇抖著，但憋了半天也憋不出一句話，最后，他扔了句“你欺負我”就噔噔噔地跑回他自己的房了。
肖甜梨站在原地，過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摸了摸鼻尖。
真是活見鬼！
肖甜梨躺在房間地板上，無聊地打發(fā)著時間。
電腦就放于她面前，播放著她電影。
是一部西方人拍的關(guān)于日本的故事，但女演員卻是中國的演員，《枕草子》。
故事大意是，在一個日本女孩身上寫字，女孩長大了，也在她不同情人身上寫書法的故事。很大膽，情色，里面的男男女女不穿衣服，全裸出演，還有各種姿勢。
肖甜梨從一邊榻上拿了一塊古銅鏡下來，放在榻榻米上，然后她脫掉身上和服，將和服鋪在榻榻米上，她胸腹壓在和服上，從銅鏡里看背上的丹青——于連一筆筆畫就的洛神和牡丹圖。
于連畫的，可比那些西方導(dǎo)演寫的爛劇本，爛書法有意思多了。
電影里，又傳來了男女交合的呻吟聲，那些姿勢倒也新鮮，她半伏著，看著這個沒有什么邏輯的劇，要不因為女主氣質(zhì)很好很漂亮，她都不想看了。
“姐姐……”
她那紙糊的推攏門被打開，她一回頭，是鐘小龍跪在門口。
而于連跟在鐘小龍身后，不過現(xiàn)在除了她能看見于連，其他人都看不見了。
于連望著她的眼神，晦暗難明。
鐘小龍顯然也有點吃驚，本來想要退后，但等看清她背上丹青時，一怔，然后緩步走到了她身邊。
他的手落在了她背上，沿著畫仔細撫摸，多么完美的肌膚啊……他講：“如果是畫貴妃，就更加完美了。貴妃膚若凝脂，和姐姐你一樣�！�
肖甜梨噗嗤一聲笑了，他中文講得不好，而且大多數(shù)時間是講英文，只偶爾夾雜幾句中文，但神奇的是，他居然認得“膚若凝脂”這種文縐縐的詞。
于連走過來，面無表情地講：“把衣服穿上！”
她沒理會他。
她穿著內(nèi)褲的，而且伏著，其實也看不到什么，也就只能看她背部了。
“姐姐，我記起茉朵了�！辩娦↓堅谒砬肮蛳拢衷谒巢苛鬟B，看著看著再度感嘆：“我覺得，還是什么都不畫最好，畢竟你已經(jīng)擁有最完美的肌膚�！�
肖甜梨講：“你爸爸最中意、保存得最好，年代最久遠的那盞燈籠的確沒有任何繪畫和紋飾�！�
“爸爸啊……”鐘小龍似是陷入了久遠的回憶，他眉蹙著，表情似乎很痛苦，爸爸是他從心底憎恨，不想記起的人。
鐘小龍喃喃：“我的記憶很混亂，有時候好像記起了很多，有時候好像又沒有，且渾渾噩噩，記憶線之間互相交叉糾纏，卻又丟失了其中的一部分。”
肖甜梨背對著他站起，從地板拿起衣服，從容地穿戴好，把束腰系緊。
于連能看見她完美的身體，他咬著唇，需要極力地控制。她無視他，原因不外乎她將他徹底物化，不是人，只是一個東西。她不需要和一個東西講害羞。一想到這里，于連更加憤怒。
但肖甜梨繼續(xù)無視他。
“那你想起多少，就說多少呀，別急，慢慢來�！毙ぬ鹄嬖阽娦↓垖γ孀�，和他保持著面對面的姿勢交談。
她本來就泡好了茶，她拿起干凈的小杯，給他倒了一杯。
電腦里，男女的交合沒完沒了，又換了個姿勢。因為是亞裔女人，鐘小龍被吸引，忘了回答肖甜梨的話，卻又看得臉紅耳赤。
肖甜梨看了電影一眼，然后將它關(guān)掉了，淡聲講：“以你的容貌，想要女人很容易。而且你喜歡東方女人，這里多的是�！�
鐘小龍的臉紅透了，雙手緊握成拳。
“放輕松，你太緊張了�！毙ぬ鹄嬷v，拱起食指，敲了敲案幾，“嘚、嘚、嘚”三聲響，“放松�！�
“我時常在幻想，如果茉朵可以長大，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和我差不多了，十七八歲的美麗少女。她是中美混血，但長相更為東方�！辩娦↓堉v。
肖甜梨慢慢講道：“受了大約翰影響對嗎？他喜歡的也是美麗的東方少女。”
鐘小龍沒有接過大約翰的話題，忽然講：“茉朵是妓女。”
肖甜梨很詫異，“呃……八九歲�！�
她要表達的，鐘小龍明白，他接著講：“她的媽媽是唐人街的妓女，而且為了獲得更多的錢以及毒品，她會逼茉朵一起賣。那時候，我和爸爸坐在面包車里，經(jīng)過那些街區(qū)，然后看到茉朵被她媽媽塞進了一個男人的車里。后來，我和爸爸把茉朵帶走了�！�
“茉朵的媽媽呢？”肖甜梨問。
“我不知道，或許是被爸爸處理掉了吧。”他講。
肖甜梨認真地加以分析，“茉朵的媽媽是中國女人，那應(yīng)該符合大約翰的口味�！�
鐘小龍不太認同地搖了搖頭，“那個女人很臟，全身很臭，皮膚粗黑，不是那種細膩的肌膚。當時，爸爸給了她錢，讓我把茉朵帶上車，他說等他一會兒。我看見他沿著那個女人走過的后巷去了，他回來時衣服上有血。我認為，他很厭惡她，且這樣的女人不值得他浪費時間，他直接殺死了她，應(yīng)該是刺死，我記得當時他皮帶上戴有一把折迭刀。這種刀比較小，拿來捅人，不一定能捅死人，除非是捅心臟，但心臟是情感的部分，我爸爸對這種女人沒有情感，所以應(yīng)該是割喉�！�
肖甜梨鼓起掌來，“果然，所有的變態(tài)連環(huán)殺手都是最高明的獵人，你的分析很正確�！鳖D了頓，她又講：“于連和我分析過，你誘拐茉朵，是為了救贖�，F(xiàn)在看來，是對的。與其這樣骯臟地活，不如死干凈�！�
鐘小龍沉默了許久，才講：“一開始，我只是想帶走她，不讓她再受那些男人的傷害。她那么小，卻求我們說輕一點，她怕出血。過往那些男人沒有把她當人。爸爸沒有碰她，給她飯吃，讓她在小木屋里活著。一整個冬天，我陪著她。我哪兒也不去，我在那里給她講故事，教她學(xué)習(xí)，她會畫畫，我和她一起畫。我們很快樂。直到爸爸說，是時候了。于是，我?guī)е优埽珒蓚�小孩，在森林里又能逃去哪呢？她被爸爸抓住了。爸爸要用麻醉，他喜歡活剝，因為這個狀態(tài)下的皮膚才是最美的。我沒有辦法，我趁爸爸不注意，把大量毒藥注射進她體內(nèi)，讓她沒有痛苦地死亡。爸爸很憤怒，把我吊起來鞭打了整整兩天兩夜，那一次，我?guī)缀跛肋^去。而當我發(fā)現(xiàn)，他從不鞭打我背部，只是前胸大腿時，我忽然就明白了，或許有一天，他會對我下手……但平時大多數(shù)時候，他對我很好，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他打我。事后，他讓我聽話，并表示，他只是太愛我。他把那張皮給了我。茉朵又回到我身邊了，永遠和我在一起�！�
肖甜梨聽完后，不知道應(yīng)該說什么好，于連說得沒錯，鐘小龍是大約翰的第一位受害者。的確，沒有壞人，與心理變態(tài)是一天就生成的，他們都經(jīng)受了漫長歲月的身體上以及精神上虐待，才會成長為現(xiàn)在這個樣子。
于連說，吃人魔不是一天就生成的�，F(xiàn)在，肖甜梨能體會到他說這些時的荒涼與無奈。鐘小龍是另一個于連。
于連對肖甜梨說：“讓他繼續(xù)談大約翰。你了解得越多，對你以后查案越有幫助。父子共同犯案，這類比較特殊。再者，只要你掌握了大約翰的行為模式，鐘小龍就已經(jīng)被你抓到了。無論他再怎么逃，只要你弄明白了他，他不過是你拽著的風(fēng)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