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
肖甜梨留意到，景明明不在。估計他又被借故調(diào)開了，錯開了和她同在警局的時間。
但當(dāng)她推開慕驕陽的辦公室門時，卻看到了景明明的小叔景藍教授在。
肖甜梨有點不自在。
景藍抬起頭來，推了推眼鏡，俊秀的面孔上并沒有太多的表情。他微笑了一下，用溫和而緩慢的聲調(diào)說道，“坐。你姐夫給你煮咖啡去了�！�
“放輕松，我沒有那么可怕吧？雖然他們背后都罵我老古板，但請放心，我對小姑娘們不會太嚴(yán)厲，甜梨，你隨意就好�！彼琅f微笑著，是那種能令冰雪消融的笑意。
不過，他是催眠高手和心理醫(yī)生，要做出令人如沐春風(fēng)的樣子并不難。肖甜梨喊了聲，“小叔�！本驮谒麑γ孀铝�。
說起來，景明明是帶著她單獨請過景教授吃飯的，他是景明明最敬仰的長輩，所以景明明在景藍面前沒有秘密，因此他和她要結(jié)婚的事，也早早知會了景教授。
景藍說，“其實，你對于連有感情�！�
肖甜梨露出疑惑。
景藍淡聲說道，“明明只是他隨意起的名字。他出生、成長，生活在比利時，于連這個比利時名字，才是他真名�！�
見她沒有什么表情，景藍又說，“于連的養(yǎng)父母，也是曾經(jīng)對他寄予厚望的。畢竟，在廣場撒尿的小于連銅像可是舉世聞名，是比利時的標(biāo)志之一。于連，在他十歲以前，過得很幸福。他的養(yǎng)母很愛他。”
肖甜梨感覺到自己的雙手在顫抖，她只好緊握成拳，并放在膝蓋的兩側(cè)。
“這是一個防御的姿勢。甜梨，這里沒有人可以傷害你。我對你也沒有惡意。我知道你是為了保護景明明，才會那樣做。你的創(chuàng)傷后遺癥，比我想的還要重。甜梨，如果你想哭，可以哭出來。來，孩子，來我這里�！彼麑χ辛苏惺�。
他的嗓音很動聽，又很緩慢，像溫柔的小溪，而他像大山，給她以庇護。她受他鼓動，一步一步地朝他走去。
景藍伸出手來，她握住了他的手，景藍站起輕輕抱住了她，“哭吧，都發(fā)泄出來�！�
她依靠著他，嚎啕大哭。不再是在浴室時，那種默默的，沒有聲音的，可以壓抑的垂淚。她放聲大哭。
景藍只是輕拍她背，“都過去了。甜梨，你很勇敢。景明明也沒有怪你，你現(xiàn)在要做的首先就是放下�！�
“甜梨，我知道，你小時候經(jīng)常被欺負。就像你十二歲那年，那時候，你不僅僅被推下下水道，還被剝光了所有的衣服。你失去了幾乎所有的尊嚴(yán)。可是那個青年，他將他的大衣脫下，披在了你身上，將你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當(dāng)你回到地面，當(dāng)你暴露在陽光之下時，你不再恐慌，因為他給了你尊嚴(yán)。那個人，不叫明十，也不是明明，明明只是一個虛假的名字。他，是于連。”景藍一點一點地述說，聲音依舊沒有波瀾，很寧靜、很包容，他輕拍著她背，說，“所以，不要再感到絕望。甜梨，走出來。從黑暗陰影里走出來。”
那一刻，肖甜梨仿佛靈魂一震，一件溫暖的大衣從她肩膀上攏下，長到了地面，將她徹底地包裹住。
那些看向她的人，或許有震驚、有憐憫，但她不再需要感到羞恥——因為她并非赤身裸體。她得到了尊嚴(yán)。
慕驕陽推開門，托著托盤進來后，又將門關(guān)緊并反鎖。
肖甜梨在發(fā)泄過后，進入了催眠狀態(tài)，此刻的她很放松，傷痛在離她遠去。
慕驕陽說，“她都發(fā)泄出來了吧？如果一直憋著不哭，會出大事�！�
“嗯，她哭過后，明顯緩解了不少�！本八{說。
“King，多謝你�！蹦津滉栒f。
“分內(nèi)事�！本八{嘴角微抿。他將甜梨帶到沙發(fā)上，讓她安睡，他再將音響打開，舒緩的海浪聲音傳來，是環(huán)繞的供放效果，從房間這頭，傳到那頭。
慕驕陽給他斟咖啡，“她對于連的感情非常復(fù)雜。而且糾纏在兄弟倆之間，這對兄弟還是變態(tài)。她的內(nèi)心已經(jīng)崩到了極限，那根弦一旦斷了，只怕后果很可怕�！�
“你怕她會成為另一個變態(tài)連環(huán)殺手�！本八{下了診斷。
慕驕陽點頭，“她本來就是反社會人格，如果連最后的道德倫理也拋棄掉了，最終她會放棄抵抗黑暗，心甘情愿墮進深淵。”
“所以說，于連成功了一半�！本八{單手托著下巴，指腹在下唇上摩挲。
慕驕陽說，“是。如果他不死，甜梨最終會變成怎樣，難以估算�！�
景藍點了點頭，“所以，我在強化‘光明’的部分。”
又等了一刻鐘，景藍對著她打了個響指，緩聲道：“肖甜梨，醒來吧。跟著光明走，走向有陽光的地方�；氐轿覀兩磉叀！�
肖甜梨慢慢睜開雙眼，彷如大夢一場。
但這一刻，她心中已經(jīng)沒有恨。
她只想好好活下去。盡她所能，好好活。
慕驕陽給她倒了杯熱咖啡，再加了一半牛奶進去，他笑著說，“這樣好喝，也安神�！彼郧傻亟悠�，輕聲說，“多謝姐夫�！�
她喝了半杯后，說道，“兩位教授，我沒事了。我們可以開始說正事�！�
慕驕陽將電腦打開，“在比利時那邊的國際刑警搜到的，是于連的日記。他給自己拍攝錄像。從十一歲開始。我們可以對吃人魔的蛻變有更多的了解�！�
小于連的身影在屏幕里漸漸清晰。是一個蒼白、俊秀如女孩子一般的小男孩�！皨寢尣灰娏�。我再也找不到她了。每一次問爸爸，他都會打我。說她跟別的男人跑了，不要我這個雜種了。我很難過�！�
肖甜梨透過屏幕看向小于連，他的一對眼睛瑩然有淚，那么可愛的面孔，那么漂亮通透澄澈的眼睛，令人心疼的一個小男孩子。他的眼角有烏青，應(yīng)該是被他養(yǎng)父打的，看傷勢，像是被一拳打出來的。
她還留意到，他手腕間偶爾露出的傷疤，是煙頭的燙傷。
她抿緊了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