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關(guān)于初中的記憶，陳濤已經(jīng)很模糊了。這個模糊的概念很簡單，就是大框框都記得呢，可所有的細(xì)節(jié)卻不知道消散在了哪里。
舉個例子，比如你在街上見到一個人，你一眼就能認(rèn)出他是你的某個中學(xué)同學(xué)，并且非常篤定，但卻怎么也搜索不到與他同窗的哪怕一點點影像。就是說，理智告訴你這個人百分之二百是你的同學(xué)，但你怎么看都只覺得那人像個披著同學(xué)倆字的符號。
當(dāng)然，對于陳濤來說，鹿小雨是稍微特別點的。這特別體現(xiàn)在起碼有三個與這家伙有關(guān)的片段在陳濤的大腦深處依然清晰。
第一個是初三開學(xué)老師讓他倆同座的那天。
那一年陳濤重讀，被安插到了這個班級。然后老師說你就跟咱們的學(xué)習(xí)委員鹿小雨同學(xué)一桌吧。鹿小雨沒吱聲，就沖他笑了笑，十五歲的陳濤第一次被男生的笑容晃到了眼睛。
然后是緊張的讀書，匆忙的備考，大半年的記憶就失落成了腦海中的幾個形容詞。
第二個是報考前夕的某一天。
“你報的哪兒啊？”
“……十中�！�
“真的？那我拼命點沒準(zhǔn)兒也上了�！�
“就你？”
“你別不信，我還就報這個了！”
“等你考上再說吧……”
“那咱倆說好了。你就等著我勝利的消息吧！”
那時候為什么拼了命的也想和鹿小雨上同一高中呢？是單純的不想被人看扁，還是別的什么……陳濤又記不清了。
第三個就是發(fā)榜那天。陳濤把鹿小雨堵在巷子里揍了一頓。這并不是他第一次和鹿小雨打架，卻一定是打的最狠的一次。鹿小雨被打的時候還大言不慚，我那是激將法！要不是我?guī)湍隳隳芸忌鲜�？結(jié)果陳濤的拳頭更狠了。你他媽的是主動幫我嗎，還不是老師弄得什么一幫一給你下的任務(wù)！
打完架呢，陳濤又忘了。然后他上了十中，鹿小雨上了省重點。再然后高二的時候聽說他姥姥去世姐姐嫁了人，再后來，就真的什么消息都沒有了。
鹿小雨給陳濤的人生上了第一堂哲理課。陳濤從中認(rèn)清了兩件事。第一，說好的并不是都能實現(xiàn)；第二，以后再相信那個王八蛋他就是傻子。當(dāng)然，前提是他還能遇見鹿小雨的話。
結(jié)果，恭喜，他中獎了。
其實當(dāng)年都是小孩心性，哪記得那么多呢，不信你隨便大街上找個人問問他初三都發(fā)生了什么，估計十個人里有九個只能記住光讀書了，剩下那一個，估計連怎么摸爬滾打過來的都忘了�？陕剐∮辏瑓s翩然的化身成了一根刺頑強的駐扎在了陳濤心底的某個角落，不想也就罷了，一想就郁悶。
當(dāng)然郁悶是陳濤總結(jié)的形容詞，對于神經(jīng)粗的跟鋼纜似的某人，那一點點針扎似的痛是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的。
現(xiàn)在，我們來看看鹿小雨。他對陳濤的記憶更是早就不知散哪兒去了，人家陳濤還能攤開三個片段，擱他這連個渣兒都沒有。只那么隱隱約約覺得確實有這么個人，然后，沒了。至于讓陳濤糾結(jié)的中考事件，鹿小雨完全沒有愧疚的自覺。自己成績擱那擺著呢，放著省重點不上跑去市重點？他又不是腦袋被門擠了。
要不是陳濤的那句乖，鹿小雨恐怕再被折騰八百回也想不起來眼前的狼崽子是舊日相識。
乖……
鹿小雨上中學(xué)時候最愛說這話，多用于給別人講完題后讓人照著再做一遍時。鹿小雨喜歡居高臨下的看著別人恍然大悟，然后拍拍笨蛋們的肩膀，把眼睛笑得彎彎的吐出這個字。記得當(dāng)時有個不自量力的家伙說過總有一天會把這話還他，呃，哪個孩崽子來著？
陳濤要是知道鹿小雨此刻的心理活動，肯定會吐血。什么孩崽子，就是他陳家大少說的！可惜他沒有讀心術(shù)，所以只能看著鹿小雨在性感的呼喚完自己名字之后就進(jìn)入了目光迷蒙的階段。
“靠，你回憶完沒有�。 标悵荒蜔┝�，又不是七老八十，哪有那么幽深的回憶可供翻騰。
“我樂意在歲月的長河里學(xué)游泳，你管得著嗎？趕緊給我起來！”鹿小雨那氣勢也回來了�？謶种詴a(chǎn)生，是因為對未知力量的不確定�，F(xiàn)在陳濤身份已明，起碼不會是隨時可能從背后抽出菜刀的反社會分子，那鹿小雨還有什么可怕的？都是爹媽生的倆胳膊倆腿，誰又不比誰多個鼻子。
“這些年都吃什么了，怎么一點沒長啊？”陳濤跟狗似的拿鼻子在鹿小雨身上蹭。
“你那眼睛是擺設(shè)吧，我初中才一米六！”鹿小雨被蹭的實在難受，終于受不了的伸手把那人腦袋抬起來，然后對著陳濤笑得咬牙切齒，“聞夠沒，你是想紅燒啊還是想清燉��？”
“我喜歡糖醋�！笨粗剐∮陱潖澋难�，陳濤就莫明其妙的咧開了嘴。不過還是納悶的念叨，“長了么……”東摸摸西捏捏，完全忘記了自己也已成比例增長的陳濤怎么都覺得鹿小雨還是當(dāng)初那么小巧。
“你他媽的摸夠沒？”鹿小雨怒了，“當(dāng)心我打110�！�
“得了吧，我沒見哪條法律說□□男的也算犯罪。”樸實的陳濤同學(xué)非常坦然的就給自己的行為定了性。
“流氓罪。”鹿小雨冷笑，“猥褻同性一律都算流氓罪�！�
陳濤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隨即便感慨鹿小雨果然仍如昨日般博學(xué)多才涉獵廣泛：“不是我說，都這么多年了，你還是這么有才……”
“……”鹿小雨無語了。此情此景蹦出句這話，他上哪兒接去��！
詭異的安靜剛剛開始蔓延，山寨機可媲美音響的巨大鈴聲就開始鬼哭狼嚎。直到陳濤接通電話，鹿小雨愣沒聽出那來電鈴聲是啥。電話那頭好像是催陳濤上班，這時候鹿小雨才恍然大悟趕緊滿世界找自己手機――陳濤這鬼地方墻上連個鐘都沒有！
床上，沒有，地上沒有，外套口袋沒有，褲子兜沒有，等鹿小雨在衛(wèi)生間找到自己手機的時候，衣服也已經(jīng)穿的差不多了。
八點三十八，得，這上班指定是遲到了。鹿小雨煩躁的把手機丟進(jìn)口袋，轉(zhuǎn)身要走，就見陳濤不知什么時候接完電話了正靠在衛(wèi)生間的門框上好整以暇的看著自己。
“你還想這么著？”鹿小雨準(zhǔn)備豁出去了，大不了再來次古典式摔跤。
“沒啊，這不準(zhǔn)備目送遠(yuǎn)離呢么�！标悵Φ玫鮾豪僧�(dāng)。
“那麻煩您老高抬貴胳膊。”鹿小雨狠狠瞪著陳濤搭在門框上的前肢。
陳濤倒也不惱，竟然真的就讓開了一條康莊大道。鹿小雨頭也沒回的直奔大門，剛跨出門檻，胳膊忽然被拉住了，回頭迎上陳濤熱切的眸子。
“還干嘛？”鹿小雨有點不耐煩。
“還有一個問題，就一個哈�！标悵@回態(tài)度倒是良好。
鹿小雨皺眉：“什么？”
陳濤的表情很真誠：“你……疼不？”
咣當(dāng)――
甩上大門，鹿小雨絕塵而去。
陳濤整個早上就這一句話是絕對真誠的，可結(jié)果卻讓他很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