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小公子,好久不見。”
女人嬌俏的聲音在陰暗封閉的房間里回轉(zhuǎn),余音不去,令人毛骨悚然。
葉輕舟四肢僵冷,梗著脖子轉(zhuǎn)頭。
暗沉的書架長桌具淪為背景,一抹絳紅奪人眼目。女人臉蛋圓潤,似是只有雙十模樣,懶散地坐在太師椅里,雙手撐著下巴,嘴角笑漪微牽。
“你不記得我了嗎?”久久不聽少年的應(yīng)聲,女子徐徐站起,語意惋惜而溫柔,“我是玉奴啊,花玉奴。我已經(jīng)在這里等你很久很久了。果然,你和我一樣,是個(gè)念舊的人。”
誰和她一樣!就算她的臉再怎么變年輕,葉輕舟也不會(huì)忘記她這個(gè)花大人!
葉輕舟憤然握住劍柄,正欲拔劍,花玉奴已經(jīng)閃身到他面前,抵住他拔劍的手,死盯著他的眼睛,欣慰道:“你長這么大了,繆小公子……”
隨著最后四個(gè)字輕輕落地,葉輕舟在花玉奴瞳仁中看到一圈泛紅的光暈。霎時(shí),千萬只蝴蝶潮水一般撲向他。
葉輕舟胡亂揮掃著袖子,驅(qū)散撲面而來的蝴蝶,鱗粉紛飛。
倏忽,有羽絨降下。
葉輕舟伸手接下,定睛一看,原是雪片,融化在他掌心,變成水,從指縫流走。
雪?
葉輕舟放眼四顧,只看到無盡的荒原。雪零零碎碎落下,風(fēng)從四面八方吹來,送來輕緩而悲憐的聲音——
“青舟,外頭冷,進(jìn)屋去……”
“舟兒,不要回頭……”
葉輕舟震然,莽然回首,脫口喊道:
娘!
鵝毛似的雪中,衣衫襤褸的女人撲上歹人的長劍——從前胸刺進(jìn),貫穿心室,刺出后背,還有一尺有余。
血,順著劍尖滴落,流了好大一灘,湖泊一樣。新鮮的血液,在凄風(fēng)冷雪中,還冒著熱氣。
即使如此,女人仍死抓著執(zhí)劍的人不松手。
她在求死,用她曾教葉輕舟的辦法,也在阻攔他們的腳步。
葉輕舟只覺心臟一陣收縮,撒開腿跑過去,被雪泥絆得踉蹌。
娘……
葉輕舟抱起氣息微微的葉娘,半是嗚咽地喚,撫上葉娘被磋磨得斑白的發(fā),與沾滿鮮血和泥水的臉。
可是越抹越多,越抹越臟。
“舟兒……”葉娘嘴唇顫抖,只能發(fā)出氣聲。劍當(dāng)胸口,血無法匯聚療養(yǎng),每一心跳、每一呼吸都伴隨著劇痛。
在劇烈的疼痛中,她的生命終于行至末尾,從此不受三災(zāi)八難,卻又貪心地想多留一會(huì)兒、多看一眼。
她的孩子,她的青舟。
狐貍將死時(shí),首必朝向狐穴,因?yàn)樾挠兴鶔臁?br />
她看著他,至死不瞑目。
葉輕舟懷抱著葉娘逐漸冰冷的身體,掩頭泣不成聲。
純白的雪,越下越大。落在少年滿是血跡的衣襟衣擺上,漸漸把他埋沒成山。
一旦埋沒,再無神志清醒的可能。
臨近功成的瞬間,噌然一下,葉輕舟腕上銀鐲閃出一圈柔亮的金色環(huán)光,逼得花玉奴退后半步。
又是一劍,從側(cè)面刺來,凌厲異常,迫使花玉奴閃避,退到一丈開外,徹底遠(yuǎn)離葉輕舟。
揮劍者,沉月溪。沉月溪落后葉輕舟半步進(jìn)屋,初見只覺得這個(gè)紅衣女子身法詭異。他們兩人對視的一瞬,沉月溪察覺葉輕舟神色異常,迅速催動(dòng)月鐲、化出日劍。
封眠幻術(shù)中止,葉輕舟猛然清醒,只覺四肢冰冷,全身乏力。
沉月溪擋在葉輕舟身前,分神瞟了一眼背后的葉輕舟,皺眉,隨后冷聲質(zhì)問面前女子:“你是什么人?”
***
【作話】
葉輕舟那個(gè)時(shí)候回頭了,看到了他母親的死狀。葉娘至死都側(cè)頭看著葉輕舟逃走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