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于是開始學習寫字了。
異世界的字體對你而言是全新的領域,不過所有的文字也不過是含有意義的符號,只需要死記硬背就行。
——雖說如此,但這種學習方式,普遍令人犯困。
你在施奈德的辦公室里偷偷打了個哈欠。坐在桌子后面的少年專注于他的書本,你無聊地暫且放下筆,將寫了一半的作業(yè)放在一邊,開始打量這間屋子。首先吸引你的就是占據(jù)一整面墻的書架,上面擺放著厚重的書本和一些看起來就充滿故事的擺件:一些神奇的動物部位,一些微微閃爍著的金屬,還有一些精雕細刻的宗教用品。
你覺得如果現(xiàn)在是游戲圖鑒界面,它們的物品描述你可以看上一整天。
在你面前,房間的北面,是一個巨大的落地天體儀,上面顏色各異的星星正緩慢地轉著圈。這是一個裝飾品,還是一個真正的可供觀測的模擬宇宙?
常春塔的異世界氣息比你來到這里所見的一切都濃厚。
你散漫的心思飛到了外面,窗外的天空很藍——一個應該出門閑逛的好天氣。
“……”
不應該辜負它,對嗎?
“施奈德,我——”
你剛想向你的小老師申請一下外出,卻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趴倒在桌子上,身體正隨著舒緩的呼吸一起一伏。剛被他捧在手心的書丟在了一旁,他縮成一團,被黑袍包裹的身體,像只懶散的黑貓。
有人比你先去與周公對談了。
想起之前歐文對你千叮嚀萬囑咐不能吵醒施奈德,你推開椅子、打開門溜走的愿望也化為泡影。
既然如此……你伸了個懶腰,也倒在你的書桌上。
那你也稍微……休息一下……
“……”
草地的馨香。些微的風,從你指尖溜過!锹端吐涞穆曇裘?你似乎還聽到了悅耳的鳥鳴。
“……”
等等。
你記得你不是在施奈德的辦公室嗎?!
你猛然睜開了雙眼,一陣強烈的眩暈之后,你的視野恢復了清晰:一處郁郁蔥蔥的森林,被一層輕薄而迷離的淡紫色籠罩,你分不清那是煙霧或是光芒。四周寂靜無人,你有些害怕,抬頭希望確認時間,然后驟然和頭頂無數(shù)的星星對上了眼——它們在注視你。
“什——”
“?!”
一聲驚呼把你差點迷失的神志又喚回來,茂密的灌木里探出了個少年,他的黑發(fā)稠密,面頰潔白宛如銀月,青春洋溢的鮮紅嘴唇對著你大叫:“你為什么在這里?!”
啊。你認出他了,沒有了遮擋的黑布,他那雙形狀優(yōu)美的眼睛暴露出來,略帶些幽怨和驚嘆地盯著你,這一次他的眼中沒有了繁星,但透露出某種令人心驚膽顫的艷麗來。
雖然第一次見面就這么想了,但觀星眾最出眾的智者,倒是長了一副不需要他很聰明的好皮囊。
“施奈德。”多虧了慌亂的他,你冷靜下來了。
“……哈。”見你回話,少年陷入了漫長的沉默中,他走到你身邊坐下,表情凝重,像是在思考什么嚴峻的問題,你還處于莫名其妙來到陌生空間的不適感中,一時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紛亂的思緒在你頭腦中盤旋:你不會又來到什么奇怪的地方了,再一次穿越異世界?……但是施耐德還在身旁,他神志清醒,甚至認識自己,你來到了哪?……難道是星空?但為什么來?
你被那看似無窮無盡的疑惑困擾得頭疼,決定先將這些扔給施奈德讓他來解釋,但你和他撞上了視線,同時開了口:“你……”
“你先說!焙翢o頭緒的你選擇了讓步。
“……”施奈德的臉色算不上好看,他并沒有為你的讓步而緩和,甚至濃密的眉頭皺得更狠了些,他雙手抱臂,以一種你不能理解的防備的姿態(tài)開了口:“你……你是哪位主神的祭司?”
你為這突然襲擊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不,他怎么一下子就把這個你從未詳細告訴過任何人的事說了出來?!你想呼喚蒂尼特,但這平時老愛湊熱鬧的神明怎么都沒出現(xiàn),你甚至感覺到一陣空虛感——他好像根本沒在你身體里,這是你降臨這世界以來你們第一次分離。
見你不說話,施奈德捏了捏眉頭:“或者你是來自‘山’那邊的古老精靈的一員?還是說你是歡愉之神的……總之,能請您把身份告知我嗎?”
施奈德對你展現(xiàn)出來了充分的尊重,但下一秒,他拿起了法杖,對準了你的眉頭,一絲若有若無的殺意纏繞上了你:
“不然的話,我沒辦法留您在星空!
“……”
你冷汗直冒。雖然現(xiàn)在各種情況都不明朗,但你知道觀星眾的少主,智慧之神的現(xiàn)任祭司的魔法應該能在須臾之間殺掉你。
不要和他起沖突最好,先為了你的性命暫時順從他。
你嘆了口氣,無奈將事實說明:“我、我是愛神,蒂尼特愛洛發(fā)的現(xiàn)任祭司。”
“他?”施奈德并沒有立刻將法杖收起來:“世人皆知蒂尼特愛洛發(fā)已經(jīng)死了三百多年,希望您給我一個解釋!
“……我誤打誤撞喚醒了他!蹦憔o張地抓緊了自己的胳膊:“這次來委托常春塔也是因為這個,我希望能將他的遺物從我身體里取出來,你應該看了報告。”
“……”
這件事倒是有些信服力。施奈德緩慢收回了武器,其實委托合同上是由卡繆撰寫的,你也不清楚他透露到哪一步,但總之施奈德應該更清楚你沒有騙他的意思,塔的探測魔法已經(jīng)掃過你身體很多遍了。
“所以,你確實是純血人類!彼掳蛯⑹虑檠a全:“好吧,我想古老精靈和夢魘們的擬態(tài),也沒有高超到連我都辨別不了的程度。”
他把法杖收起來了:“我相信你了。”
你松了口氣:“所以現(xiàn)在輪到我發(fā)問了?這里是哪兒?我為什么在這?”
“這里是星空!彼o出了意料之中的答案:“而你是因為作為神明祭司的高等靈性,才被吸入這里了!笔┠蔚乱贿吔忉,一邊將他的外袍脫下,等等他為什么要脫衣服。
“接下來路途很危險,你最好跟緊我!彼冻鐾馀劾锔删毨鞯膬纫r,這套你熟,卡繆那些冒險者經(jīng)常作這樣打扮。
“我雖然也很想立刻將你送回去,但很遺憾,除了每個‘片段’的交界處有可能存在裂縫,能讓我們安全返回,脫離星空的辦法只有在這里死去!闭勗掗g,他已經(jīng)將那身看起來就不方便移動的觀星眾黑袍收起來了,現(xiàn)在他身上只有套著一層軟甲似的短袖短褲,纖細的少年身軀,皮膚白得有些晃眼。
從小指的儲物戒指里取出背包,他裝備齊全,示意你跟他走:“雖然在這里死亡并不會代表現(xiàn)實中的死亡,但對精神的損害無法估量。我不推薦你這么做,有時候,甚至必須把身體炸得破碎才能讓自己死亡……”
最后一句他說得很輕,似乎藏了些隱匿的往事,但你不打算追究。他都這樣說了,你可不想在這死了,等你醒來變成個癡呆。
你趕緊站起來跟到他身后,如臨大敵地像個藏在母雞身后的小雞崽,拉緊了他的衣角,施奈德有些不適地伸出一根手指按在你手背上,把你推遠了些:“也不用這樣……”
你看到他有些紅起來的耳朵。已經(jīng)初步卸下防備,他似乎比在辦公室里更輕松了些,也許是因為你跟他坦白了更多。但起碼現(xiàn)在一個別別扭扭,不適應被人貼近的年輕男孩的表情,才更適合他的外表。
……還蠻可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