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里面依舊是小男孩那張溫柔而靦腆的臉。
兩人的秘密基地,陽光下巨大榕樹的樹蔭。
“你看,我家花園里新開的玫瑰哦,媽媽請了法術(shù)花藝匠調(diào)配的新花種,藍色的呢,很漂亮吧~!”
小男孩穿著干凈的白色襯衣和藍色背帶褲,金發(fā),深藍的眸,笑容耀眼,宛若天神。
“……”
“怎么啦把臉別過去,拿著嘛!”強行抓過她的手讓她捏住花。
“多漂亮啊……哎?”
藍色的薔薇,妖冶芬芳的花瓣,層層疊疊打開,綻放到極致的美,此時,在她小小的指尖中,卷曲,枯萎,泛黃,皺巴巴的黑色花瓣失去了所有水和養(yǎng)分,一片一片無聲飄落在地。
她咬了咬唇。
“媽媽說,血族的祖先是被天神懲罰下凡的,所以,天神眷顧的一切,都不允許我們的觸碰,那是對生靈的褻瀆。所以……”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捏著華貴的蕾絲裙角,從宮里偷跑出來,衣裙還沒有換。
人類領(lǐng)地的花朵,的確比她那里更加耀眼而活力,姿態(tài)萬千的美,不容許她觸碰。
她低下小小的腦袋,小男孩皺皺眉,不由分說拉過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
溫暖的,跳動的。
“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他咧著大大的笑容,星點陽光透過樹蔭,把他金色的發(fā)梢和羽毛般的睫毛點綴的閃閃發(fā)光。
“讓那什么褻瀆見鬼去吧,面前的才是最真實的吧,你這么可愛的女孩子,一定是上神的祝福,最后下凡,擁抱萬物!
下一次見面時,他抱來大捧的百合,每一朵嬌艷欲滴,唯美潔白。
“給你!”
“可是我……”
“這個戴上!”小男孩俏皮地眨眨眼,“我從神官姐姐那邊偷來的!
薄如輕紗的手套,繡著白色蕾絲花紋,在他要求下,她只好帶上,手套像感應(yīng)著她一般,自動收張成她手掌的大小。
“來!”他把大捧花塞入她懷中,不由得她拒絕。
指尖觸到花枝的柔韌和花瓣的柔軟,芳香撲鼻而入,微微潮濕。
她愣愣地望著懷中的花束。
感受到了。
人間生靈的,活力,氣息。沉甸甸的,那樣磅礴而溫柔的生命力。
不曾凋謝。
她呆住,是手套的原因么?
第一次,將人間世上的花朵,擁抱于懷中。
“嘿嘿,這樣就沒問題了,”男孩把雙手插進兜里,臉微紅地笑了,牙齒潔白,“女孩子果然是和花相稱!”
她睜開眼。
又是陌生的房間,木制,窗簾拉著,暗的,房外有隱隱叫賣的聲音,馬車經(jīng)過時車響與馬蹄聲。
應(yīng)該是在城鎮(zhèn)中。
喉嚨好干,身體沒有力氣,勉強支起了身,眼前一黑,又天旋地轉(zhuǎn)地倒了下去。脖子細密地痛著,窒息一樣,她摸了摸,層層紗布,血族里高貴血統(tǒng)的強大治愈能力讓她不習(xí)慣包扎。
床頭木桌上擱著幾份血袋,菲特咽了咽喉嚨,拿過來,用牙咬開,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吮吸著。
血液淌進喉嚨,如同沙漠中將死之人海市蜃樓中的清泉。
她長長嘆了一口氣,好似愉悅。
“舒服么。”
這才發(fā)現(xiàn)雅蘭坐在房間一角看她,只穿著金邊白色立領(lǐng)襯衣和長褲,大衣搭在椅子上,微翹的黑發(fā)與湛湛綠眸將他的容顏顯得格外英氣年輕。
曾聽說,血液對于吸血鬼而言,宛如人類對□□的渴望,或許,更甚。
看來不是騙人的,雅蘭心中有的沒的地想。
她如同受了驚的鹿,沒有了之前的火爆脾氣,漸漸把自己縮起來,不做聲,警覺又無措地看著他,然后,垂了眼,長長的濃密黑睫毛仿佛綴上了星光。
突然之間就安靜了。
她抓著自己的手,腦海里全是夜中雪山那些轟鳴的畫面,設(shè)計好的局,她莫名地被利用,以及男人最后對她露出的笑容,讓她發(fā)冷。
他知道她是誰了。
兩界關(guān)系緊張成這樣,他還可能放過她么?
最好的情況是他把她送回去,讓血族拿些什么來交換,最壞的是……
她不敢想。
很有可能,就這樣,見不到那個人了,再也見不到了。
“公主殿下來到人間,所為何事?”
她不能不答了,這種身份偷偷穿越兩界結(jié)界,要是被別人發(fā)現(xiàn)了,兩族□□勢或許會越發(fā)混亂,雅蘭瞇起眼,回味著剛才她吸血那種甘之如飴的愉悅神情,與那些貌美妖嬈的女子在他身下高|潮的模樣幾乎一致,不由得勾起了唇。
這就是血族。
“我……找人……”
許久,她才開口,聲音小小的。
“人類?”
“……是!彼劬ν騽e處,呆呆地,好像想起了誰,窗外身影來回晃動,孩童瘋鬧聲與婦女們的笑聲述說著這片鎮(zhèn)子的安寧與祥和。
“血族堂堂公主殿下親自出宮找人?”他挑挑眉,皇室在血族中是象征著何其的高貴與權(quán)勢他是知道的,戲謔笑道:“那人面子還真大啊!
菲特抬頭望了他一眼,火紅蓮花般的瞳孔濕漉漉的。
“男人吧?”
“……他,救過我!
她頭埋得更低。
不僅僅是救過,更是陪伴她,熬過了那一段悲戚的灰色時光。
血族公主心上人是人類,這個世界可真奇妙。
“貴為一介公主卻在外面偷人,血帝知道了還不知會如何動怒呢……”
少女抬起頭,忍無可忍,“你……你能不能不要把話說得這么難聽?”
男人仍以一種閑散輕佻的姿勢坐著,面帶微笑。
“我和他不是那種關(guān)系!”
“菲特公主殿下,我對你和你男人是哪種關(guān)系不感興趣,我只不過想知道,如果我不把這件事上報,會有什么好處!
“……什么?”
“你知道男人在哪里么?”
她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大概位置……或許是知道的。
“身份?”
搖頭。
“長相?”
“……我只小時候見過他……”
果然,是初戀情人。
而且是,記憶中,模糊不堪的初戀情人。
小女孩。
“為了找到他,你愿意付出多少?”
男人悄無聲息地靠近了。
少女向后縮了縮,拿被子蓋住自己的身體,雅蘭伸手挑起她的下巴,細細瞧著她的臉。
不得不承認,這是他所見過的一張,最美的臉。
一室安靜。
未來很長一段日子,大概會很有趣吧。
“我?guī)阏业侥莻人!
他坐在床邊,手指拂過她瓷白細膩的臉部肌膚,笑容依舊。
“條件是,和我在一起!
白翎鎮(zhèn),小旅館,餐廳。
“哈?!”
恩澤今年二十一,家里世代為屬于皇室分支血脈加里弗雷德家族服務(wù)效力,身材瘦削,短發(fā)深棕色,梳得一絲不茍,forever穿同樣深棕色著鑲有加里弗雷德家族徽章的工作正式裝(曾被雅蘭戲稱擁有一整個櫥柜的制服,還是一模一樣的),連最上面的扣子也會認認真真地扣好。金絲眼鏡,隨身攜帶無數(shù)小本本記錄情報以及(被迫)雅蘭身邊風(fēng)流趣事,嚴肅如斯,謹慎如斯的他,在雅蘭笑容下含著一大口茶水朝他井噴。
后者不知從哪里抽來一把東洋扇子啪地張開如數(shù)擋掉。
“大人?”他站起來,喘了一口氣,“您要把那個女孩帶回去?!”而且還是帶回帝都,而且還是不聲不響地帶回帝都,這怎么可以。
排開她的危險性不說,到時候是各種糾結(jié)啊,被發(fā)現(xiàn)了能不能留全尸還難的說。
要人命啊這是。
“銀發(fā)血瞳公主的故事并不是每個人都知道的,準確的說,極大部分人是不知道的,就算知道,他們會相信面前的小女孩就是么?”雅蘭淡淡飲下一口酒,旋轉(zhuǎn)著酒杯,配上那張貴族英俊的臉,氣質(zhì)斐然。
“恩澤你看,這次北地之行,多么有趣!
有趣個毛!
恩澤扶墻。
這種看到美女就想著弄上床的條件反射什么時候才會改一改啊。
窗外陽光灑下來,沾上雅蘭的睫毛,他眨著幽綠寶石般的眼睛望著窗外被雪覆蓋的一排排兩層建筑和來往穿著大衣的行人。
自從湖底喪尸群被消滅后,白翎鎮(zhèn)的人們臉上逐漸有了笑容。
就算他不帶她一并同行,她也會自己掙扎著來到帝都,現(xiàn)在給個條件來威脅她,何樂而不為。
他舉杯,微笑望向窗外一個個偷偷瞄著他的本地女性致敬。
――當(dāng)時,少女的房間中。
雪山里難得的溫暖陽光被厚厚窗簾隔在外。
床上抬頭的銀發(fā)少女,以及撫摸她臉頰的黑發(fā)男子。
“……什么?”
她有些難以置信。
“我?guī)闳フ夷莻人,這種事情很明顯你一個人是不行的。你協(xié)助我查清真相,”雅蘭收回手,此時的看起來笑容干凈無害,“你是純血公主,血液對喪尸有致命的吸引力,這對調(diào)查很有幫助。況且,有你做‘人質(zhì)’,一些潛伏于人群中的吸血鬼也不敢對我們輕舉妄動,說不定還會有意外的收獲!
畢竟這件事,調(diào)查起來的確危險,深入到血族內(nèi)部都有可能的。
“什么真相?”
他從一旁桌上拿來一打文件手抄本,甩在床上。
她拿起看了一眼,厚厚一打,記錄的全是近段時間全國各地區(qū)遭受喪尸攻擊的情況和分析。
他轉(zhuǎn)身出去,回來的時候,手里端著一杯熱可可,遞給了她。
她遲疑了一下。
“怕我下藥還是,不吃人類食物?”
她接過了,很暖,捧在手心,味道甜甜也比血族的飲料好喝,唇角不禁揚了揚。
他笑笑,原來吸血鬼也有這樣人類的表情。
“受克萊什帝國國王詹姆十八世委托,我在追查全國的喪尸活動真相,近幾個月,數(shù)量和受害范圍在不斷擴張,”雅蘭閉眼,回想著恩澤拿著筆記本向他一本正經(jīng)向他匯報時說的話,當(dāng)時他好像在酒吧和一美女調(diào)情正歡,“所謂喪尸,你也看到了,啊,對了,不用我來解釋,你們血族是最清楚的。”
說完抬抬眼皮看她一眼。
這種小女孩,養(yǎng)在溫室里的花兒,怎么可能會見到這種就算在血族中也是最低下的東西。
被吸血鬼攻擊死亡后后,轉(zhuǎn)化為的,嗜血,瘋狂的行尸走肉。
“我沒有……”她驚懼地看他,又皺了眉毛,“你是什么口氣,不要把什么都推卸在我們的身上,我族若把一介人類變成血族,是必須告知十三氏族長老,經(jīng)批準后,負起教育他為一個合格血族的責(zé)任的,你說的這種大規(guī)模人類異化發(fā)狂……只在古書中出現(xiàn)過。”千年圣戰(zhàn)時才不得已使用的手段,這幾乎是每個血族成員都知道的事情。
雅蘭只是看著她,沒說話。
“我不知道你們?yōu)槭裁创蛘,這種事情我不懂……”自古以來遵循著祖先的六條戒律,第一便是避世,明目張膽大面積把人類喪尸化,幾乎不可能,“不要把我們想成毫無道德觀念的野獸!
她正色道,眼睛亮亮的,琉璃一般,毫無造作。
“那正好,來證明,公主殿下,這不正是您作為公主挺身而出的時候么!
雅蘭站在床邊,無所謂地聳聳肩,對她伸出手。
“國王陛下一直主張議和,若是查出這事不是你們吸血鬼恣意所為,大可堵住那些主戰(zhàn)大臣的嘴,這不是很好么。”
有了血族公主,可是大大在多方面都會方便很多的。
菲特怔怔望著他,短黑發(fā),翹起的發(fā)梢,太過于年輕的一張臉,幽綠漂亮的眸,五官深邃,身材修長,英氣不凡,懶懶淡然的模樣讓他像一只優(yōu)雅溫和的大貓,亦或是鄰家富宅中的頑劣而伶俐的少年。
他的手指修長。
攤開在她面前。
“……你真的可以幫我找到他嗎?”
“當(dāng)然,相信我,菲特。”他笑得十分無害。
她心里跳了一下,不知是因為他的笑容,還是因為他直呼她名字時的磁性嗓音。
鬼使神差地,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她是血族,他是人類,她冰涼的手被他溫?zé)岬恼菩妮p輕,卻又毋庸置疑地包裹住。
“祝我們合作愉快。”
雅蘭握緊了她的手說道,好像再也不會放開一樣。
那一刻起,齒輪開始咬合。
過了多久,身邊的這個男人哪里是大貓,哪里是少年,明明就是老虎大灰狼,明明就是女性終結(jié)者老江湖,她發(fā)現(xiàn)這個時,已經(jīng)是以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