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橋的守衛(wèi),海姆達爾。那個一身燦爛之極的金盔金甲,身材高大無比的,沉默而忠實地守護著進出神域阿斯嘉德的門戶――彩虹橋的守門人。
我當然知道他的能力。他終日守望在彩虹橋頭的t望室里,注視著他眼中的九大國度的萬物眾生。他能夠看到九界里發(fā)生的一切事情,也能夠看穿九界里生活著的所有人。
這其中,當然包括我――阿斯嘉德的居民,能力和地位低微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主宰幻境的神o,約露汀。
不知為何,我的鼻子一酸,大顆的淚珠迅速從緊閉的眼瞼之下涌了出來。
“哎呀,哭了啊!甭寤靡环N十分隨意的語氣說道,聲調里帶著三分刻意的驚訝,簡直一點都懶得掩飾其中的虛偽。
“可是,你為什么哭呢,約露?”他輕輕地笑了起來,再度貼近了一點我的面容,語調輕柔得像是耳邊的呢喃。
“成功地戲弄了阿斯嘉德的國王……難道你不為你的成就而感到得意嗎,約露汀?……我也不得不承認,我從前真的小看了你。你真是太聰明了呢,約露汀!
他含著惡意,每一句話的結尾都不吝惜地重復一遍我那個被自己隱藏得很深的、真正的名字。而每一次聽見他那低沉而磁性的動人嗓音說出我的真名的時候,我都感到一陣心悸,一陣恐懼,一陣不寒而栗。
……我或者已經(jīng)永遠失去了這個我在神域唯一的朋友――假如我們還曾經(jīng)可能稱得上是朋友的話。
當我在他面前說出“米瑟緹麗絲”這個假名的一瞬間,我就已經(jīng)永遠失去了他。永遠失去了他的信任。永遠喪失了能夠真正接近他內心的機會。
我們之間的距離從未真正地縮短過;蛟S曾經(jīng)有過那樣的錯覺,但在我深藏的秘密被揭開的現(xiàn)在,那一切都將消失掉了。
我即將被他永遠地遺棄在此。這座金碧輝煌的華美神域,于我而言又變回了如同霜巨人的國度約頓海姆一樣陰森、冰冷而恐怖的死域。
眼淚不斷地從我緊閉的眼瞼下鉆出來,匯集成兩道小河流,蜿蜒地流下我的雙頰。
“我……我很抱歉……”我蠕動嘴唇,從被永恒之槍的槍尖頂著的咽喉里硬擠出一句話來。
“我……我不是故意要……我……我只是太害怕了……”
這些連不成整句話的破碎單詞用一種走了調的聲音說出來,就連我自己也覺得刺耳且令人厭惡。
我還是這么卑微,這么丑陋。扭曲著臉龐,毫無誠意地道著歉……即使我心里再痛苦,再追悔,再歉疚……也不可能彌補自己當初的那個錯誤的決定在我們之間劃下的深深傷口。
我究竟都在做些什么啊。
我這么喜歡面前的這個人,而我所能做的事情就是一再怯懦地延續(xù)著當初的欺瞞和謊言,玩弄著他的信任,傷害著他的自尊心?我不是應該比這樣更加聰明一點的嗎?我不是應該比這樣更加勇敢一點的嗎?
即使在神域被冷落和無視了太久,也不應當因此就喪失了自己的原則和勇氣啊,約露汀。
沒錯。我不是米瑟緹麗絲。我是約露汀。我不知道自己這個名字的來歷,也不知道為什么像我這樣一個沒有家人、沒有朋友、沒有過去、沒有能力的人會生活在神域,但我確實是主宰幻境的女神。
洛基慢慢地勾起唇角。那雙俯視著我的綠眼睛里毫無一絲感情。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他清清楚楚地說道,語氣終于冷了下來。
“假如你犯了什么錯而試圖彌補的話……道歉是最無濟于事的一種方法。”他用一種極其冷靜而客觀的語調評價道,就好像我們現(xiàn)在正在討論的是別人的事情一般。
“哦……你不會這么幼稚地期盼著說一句對不起,所有的過錯就可以得到別人的原諒吧?”他微微皺起了好看的五官,神情里有一絲刻意作出的虛偽的天真。然而下一秒鐘,他的臉就沉了下來,神情里隱約涌動著一場引而不發(fā)的風暴。
“哦……你會?!”他做作地皺了一下鼻子,就好像正在嘲諷我的愚蠢和天真一樣;但是在這么接近的距離上望著他,我注意到他的嘴唇在微微地發(fā)著抖。
“噢,拜托,約露汀――”他漂亮的面容一瞬間就扭曲了,仿佛某種激憤終于涌上了他的心頭,主宰了他接下來的言語和行為。
但是在他說出下面的話之前的一霎那,他的臉色突然變了。
幾乎與此同時,我感到腳下的大地一陣不明顯的震顫。
我驚惶地看向洛基,卻發(fā)現(xiàn)他的臉色幾乎在一瞬間就變成了鐵灰色。
“這不可能……!”他仿佛自言自語似的說道,好像早已忘記了他還沒有宰掉我這個膽敢欺騙他的蠢貨一樣。他似乎在側耳諦聽著什么,又仿佛是在集中所有的精神力和注意力,全心感受著距離這里很遠的某個地方正在發(fā)生著的一切。
突然,他的目光陰晦下來,意味不明地閃了閃。
“……真是奇妙啊。在這種時刻,居然所有人都全部到齊了――”他感嘆似的說道,語調里帶著一絲冷酷的嘲諷。
然后,他陡然咽下了自己沒有說完的話,目光又投向我掛滿淚水的臉孔。我聽見他從咽喉里輕輕地哼了一聲,那短暫哼聲的含義似乎極度復雜,好像蘊滿了憤怒、厭棄、悲哀和更深層次的痛苦。
“真遺憾啊。雖然還想在此跟你先行了結了你竟然膽敢欺騙阿斯嘉德之王的罪孽,但對你的處罰不得不延后一點了!
洛基用一種冷酷的表情和口吻這樣宣判道。
“托爾已經(jīng)回到神域了!阕詈闷矶\我此去處理掉他和那幾個像狗一樣跟在他身后的‘好朋友’之后,已經(jīng)忘記了要宰掉你這件事。”他諷刺般地笑著,突然收回了那柄頂在我咽喉上的永恒之槍。
“現(xiàn)在請容我失陪,我必須去摧毀約頓海姆,還有那些從來都不重視我,從未忠誠對待我的家伙們――”
“不……請別――”我脫口而出。淚水不知何時已經(jīng)在我臉頰上凝固了。
請別去做會令你自己更加痛苦的事情,洛基。
我已經(jīng)做過了那樣的事情――去傷害和打擊一個自己最重視的人――所以我知道那樣做的后果。
那樣做最終只會傷害和打擊自己。
可是洛基不明白――或者說,是他拒絕去明白。他微微瞇起了那雙漂亮的綠眼睛,左手輕輕在地上一頓手中所持的永恒之槍。
槍柄的一端輕輕地撞擊到了蘋果樹下柔軟的草坪,并沒有發(fā)出什么聲音來――但是在我耳中聽來,卻仿佛發(fā)出咚的一聲沉沉悶響,像是撞擊在我心上。
“哦,你還想掛著那副偽善的面孔,說著什么愚蠢的話呢,約露?”他輕輕地笑了起來,面色看上去愈發(fā)蒼白了,聲調溫柔得如同耳語,低沉而危險。
“我……我只是……”我結巴了一下,終于鼓起勇氣,把自己最想對他說的那句話說了出來。
“我并不是想厚顏無恥地求取你的寬恕,我知道我已經(jīng)喪失了那種資格……我、我只是……決不希望看到你痛苦……”
你是否原諒我,事到如今都已經(jīng)無所謂了,洛基。
你可以就這樣一輩子維持著對我的憎恨,拒絕接受我的解釋或者道歉,甚至可以懲罰我欺騙你的罪過。
遇見你之前,我的生命里只有一片荒原。現(xiàn)在也只不過是重新退回到那片荒原中去而已。
可是,我真誠地希望你能夠過得開心。就像我們初次見面的時候一樣,聽見一句愚蠢的對白就能夠讓你感到開心。
雖然大概陰郁中蘊藏著的那種無言的優(yōu)雅算是你與生俱來的一種氣質,但是你也長著一張也很適合微笑的臉龐。
可是我的心聲,事到如今已經(jīng)不能傳達到你心底了。這是我的遺憾。
洛基微微一挑眉,替我說出了那句剛剛浮現(xiàn)在我心底的臺詞。
“哦,我真抱歉!彼崎L地嘆息了一聲,就好像他真的會為拋棄這樣卑微陰暗,曾經(jīng)說出過無法原諒的謊言的我而感到有點遺憾似的。
“你的愿望,看起來注定是不能實現(xiàn)的呢!彼p飄飄地說道,斷然轉過身去,大步流星地向遠方走去。那襲綠色的披風在他身后飄起,散發(fā)出某種難以形容的,高傲、冷漠、瀟灑而孤獨的氣場。
“……因為你就是那些令我厭惡的偽善家伙們的其中之一,約露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