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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羽小說 > 玄幻魔法 > 婚喪(人鬼) > 【行露篇】第三:誤逐世間荒宴樂。
  謝君遠(yuǎn),一直對她很好。

  自從知道了她能見到謝先生后,也從沒過問她謝先生的事。有一次借書時偶然說起,謝君遠(yuǎn)也很是淡然地說:“人死如燈滅,他既然沒有話要你帶給我,我也是一樣的!

  “這么說……您不主張打破人鬼界限了。”飛星若有所思,“那您又怎么看待青崖會?”

  謝君遠(yuǎn)搖頭:“不好!

  “怎么個不好法?”飛星倒是頭一次聽見這種說法,有些感興趣。

  “大凡生死之?dāng)?shù),天地之律,應(yīng)條縷分明。不應(yīng)互相沾染,失去界限!敝x君遠(yuǎn)說,“這是我的觀點(diǎn),也是學(xué)會現(xiàn)在的觀點(diǎn)。九陵學(xué)會連同整個東極一派,不再介入其余叁派與青崖會的關(guān)系。因此,這里的藏書很早就被擱置了……”

  “對了,您上次說到上一輩……是指謝先生那一輩嗎?”

  謝君遠(yuǎn)點(diǎn)頭:“直到我祖父那一輩,東極……也是樂于見青崖會溝通人間九獄的。但之后,卻不是這樣!

  “那是為何……”

  “我也不清楚!敝x君遠(yuǎn)搖頭,又沖她微笑,轉(zhuǎn)移了話題,“趙小姐,上次從東州給你帶回來的衣裙,可還喜歡?”

  “那……太貴重了!壁w飛星將腳邊的袋子遞給他,“這也是我今天過來的原因之一……”

  謝君遠(yuǎn)沒接,溫潤的眼睛仍舊看著她:“趙小姐,從價格來說,這對于鬼媒人來說,算不上貴重。如果你因此拒絕,我不能接受。”他條理清晰,態(tài)度又溫和,反而讓飛星覺得自己才是那個錯了的人,“不過是旅行之際,為朋友所帶的禮品而已。還是說……趙小姐過來這么多次,還是沒把謝某當(dāng)成朋友……”

  “我我我收!我收,好了吧……”哎,早該預(yù)料到的,她那副流氓樣子沒法對付謝君遠(yuǎn)……你瞧,這時謝君遠(yuǎn)眼角又蕩起笑意,明晃晃的。

  “趙小姐做鬼媒人后,要見許多人。因此,得體的裝扮,也很有必要!敝x君遠(yuǎn)悠悠地說,“趙小姐,走吧,我送你出去。”

  走到門口,趙飛星正要拿出手機(jī)給冷清寒打電話,就聽見謝君遠(yuǎn)問:“趙小姐,不用我送你?”

  “不用不用,我男朋友在附近辦事,我們約好了……”

  “……”再看謝君遠(yuǎn)時,他仍舊沉穩(wěn)地微笑著,“趙小姐有伴侶了?這是好事!

  “噢,我……我忘記和你說了,抱歉……”那時的飛星也不知道為什么抱歉,許是被謝君遠(yuǎn)所謂的“朋友”邏輯繞進(jìn)去了吧?

  “這有什么可道歉的,這是趙小姐的私事!敝x君遠(yuǎn)說,“那我就不送了,若有事,再聯(lián)系。”

  后來再聯(lián)系,便是那天。他自東州回來,要她將《叁命五婚錄》還回去……

  這天,飛星又站在那座庭院面前。所有的一切,似乎和半年前相同又不同。上次來時,這里還是初秋。因此不曾見過院落里頭枝繁葉茂的模樣。這會兒,院里的櫻花初放,雨后一地殘紅,給木質(zhì)的清新雅致又添上一處柔和的韻腳。她有些不適地將裙擺向下壓了壓,伸手去按那紅色的門鈴。而這一次,終于按響了——

  “您好!睖匮懦林穆曇簦瑠A著輕微的咳嗽,從擴(kuò)音器里傳出。飛星應(yīng)道:“謝先生,我是飛星……”

  “飛星?請進(jìn)。”下一刻,門鎖咔啦響了一聲,飛星于是推門進(jìn)去,熟練地拉著包上了二樓——那正是謝先生的居所。

  推開門,令她意外的是,謝君遠(yuǎn)正臥在床上。見她來,也沒有要起身的意思:“飛星,你來得很早。”

  下一眼,看見她攥著裙擺的手,謝君遠(yuǎn)臉上綻出深深的笑意:“飛星……果然很適合你!泵媲暗呐河行┚执伲砩洗怪鴣碜詵|州的古典絲綢,柔而溫情,和她眉間的漠然冷淡反而相輔相成。

  絲綢是黑色,純正的黑、暗、沉,仿佛吸去了這世間所有光芒一般。飛星左手橫在胸口,有些不安地握著右手手臂,肌膚的素白無瑕更是被完全襯托出來。她光是站在那里,就讓你覺得,這是發(fā)自肺腑的冷,又是……潤物無聲的艷。

  “飛星,這么說,希望你不要覺得輕浮!敝x君遠(yuǎn)柔聲說,“你很漂亮!

  “……謝謝!憋w星一時不知道該怎么作答,將書遞過去,又問,“謝先生,您……你是身體不適嗎?”

  謝君遠(yuǎn)接過那書,放在一邊!帮w星,坐!彼牧伺拇策叄w星依言過去坐下。

  “飛星!敝x君遠(yuǎn)望著窗外隨風(fēng)飄落的花瓣,又轉(zhuǎn)過頭深深地看著她,“我叫你來,其實(shí)并不是……為了要回這書。”

  飛星喉嚨有些發(fā)緊,那若隱若現(xiàn)的不安又不知從哪里纏了上來。房間里太安靜了,安靜到她都開始注意到,以往那淡淡的古龍水香氣不知何時,已經(jīng)被某種更重的氣味所掩蓋……

  他說:“飛星,這可能……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了。”

  謝君遠(yuǎn)劇烈地咳嗽起來,飛星下意識地就要湊過去給他拍背,卻被他溫柔而強(qiáng)硬地推開。

  “飛星……你看到了!敝x君遠(yuǎn)說,“我生了很重的病,我也一直在騙你。我常去東州,其實(shí)是為了治病……”

  他虛弱地笑了一下,“飛星,我快死了。所以想見你……”

  穿一次我為你挑選的衣服,在我還能睜開眼睛看這世界的時候……

  “不!別,別說了……”

  飛星崩潰地打斷他,“你一定是在騙我,謝君遠(yuǎn),我,我哪里做錯了,你不要這樣嚇我……謝……”

  她猛地?fù)涞乖诖采洗罂奁饋恚盀槭裁础疑磉叺娜恕x君遠(yuǎn),我不許你死……”

  謝君遠(yuǎn)沒說話,只是一下一下地摸著她的頭發(fā)。語聲里還是笑,輕緩而平靜的:“難得,你頭一次叫我的名字。”他又問,“飛星哪,你做這一行,該是見慣了生死,怎么還這般看不淡呢……”

  是啊,飛星。你怎么就看不破呢?不然,也淪落不到這時……名貴的裙子被你揉得皺皺巴巴,趴在謝君遠(yuǎn)膝頭抬起的臉涕淚縱橫。謝君遠(yuǎn)眼睛微微瞇起來,伸出手擦去你的眼淚,拇指最后停在你的唇畔,久久沒動……

  “飛星,你很難過。但不是為我,是為你自己!敝x君遠(yuǎn)說,“對不起,如果我知道,就不會叫你過來了!

  “你……憑什么這么說……”飛星像是要把這輩子的眼淚都哭完,用力扳住他的手,“你……我怎么不為你難過……謝先生……是那么好的人……”

  謝君遠(yuǎn)又笑了:“世界上每時每刻都有許多人死,與好壞,也并無關(guān)系。”他抬起手,把飛星拉得近些,緊緊凝視著她的雙眼,“飛星,我活了叁十六年,舉目無親,游歷天下,自詡在這世上來去無牽掛……可我在最后,還是回了桐州,因?yàn)橄胍娔阋幻。?br />
  “若我要給你什么,你怕是也不會要。”謝君遠(yuǎn)說,“所以,我想借用這個將死之人的身份,卑劣地……向你討一個愿望!

  “你說,只要我能做到……”飛星沒有多想,一口答應(yīng)下來。什么理性,什么權(quán)衡……在生死面前,一切,又算得了什么?

  “我當(dāng)作你答應(yīng)了。”謝君遠(yuǎn)意味深長地看著她,“等我死后,你會知道的!

  飛星看著他,故作輕松地說:“說不定,這個愿望,暫時沒有實(shí)現(xiàn)的機(jī)會呢……”

  “嗯,希望如此!敝x君遠(yuǎn)拍了拍她,“去把臉洗洗,你看看,哭得眼睛都腫了……”

  他一直看著飛星走進(jìn)洗手間,才終于捂著嘴咳嗽起來,見飛星出來,又攥起指縫里的殷紅,對她一笑:“女士在不哭的時候,比較好看!

  飛星在他身邊坐下,臉色仍有些蒼白,又不死心地問:“真的……沒有任何辦法了嗎……”

  另一只手輕輕抵住她的下唇,謝君遠(yuǎn)說:“不要再提此事了。看開些,說些別的……”

  飛星破涕而笑,唯有笑自己——

  你若有謝君遠(yuǎn)這時的灑脫,也不至……走到今天這個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