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所有的真實。
為了所有的……人類。
秦佳自踏入法律界的第一天起,就深深懷著這樣的覺悟。
如今,已經(jīng)是她執(zhí)業(yè)第五年了。自從那樁無罪辯護之后,她在T市刑辯界名聲大噪,順利升級為高級律師,又生下可愛的女兒青梅……一時間,她竟覺得,人世間所有的圓滿,不過如此。
但人世間,向來沒有那么多的圓滿。
那日,她為了一樁案件,要去見自己的刑事科朋友。秦佳按照朋友的指示,將車停在了一座豪華的院落面前,院落的鐵門前,正高高懸著黃線。
過了一會兒,朋友牽著一個面無表情的孩子從里面走了出來。
“這是誰呀……”應(yīng)是強烈的母性作祟,秦佳蹲下去,笑吟吟地摸了摸那孩子的腦袋,但那孩子猛地把頭讓開,她的手只能尷尬地停在半空。
“秦佳,我這兒正忙呢,等會來和你說那件案子!迸笥寻押⒆尤M她懷里,“拜托了……先幫我照看一下他,里頭現(xiàn)場還要人去檢驗……”
“發(fā)生了什么?”秦佳問。
朋友看了一眼那孩子,湊到她耳邊小聲說:“這是冷家的孩子,被家里的仆人綁架了,鎖在地下室三天三夜……嗯,有同事說,他身上有虐待的痕跡……他的父親發(fā)現(xiàn)后,與那仆人扭打中,失手殺死了那仆人……現(xiàn)場挺血腥的,你好好安慰這孩子!
朋友匆匆走了。秦佳牽著那男孩的手,問他:“你叫什么名字呀?”
“……冷清寒。”男孩說。
“你今年多大了?”
“六歲!蹦泻⒄f。
“六歲啊……”秦佳摸摸下巴,這個年紀(jì)的男孩子喜歡什么來著?機甲?游樂園?
“你現(xiàn)在,想要做什么呢?”秦佳問他。
“剛才那個姐姐說,你是律師!蹦泻⒖粗髅魇歉蓛裘餍愕拈L相,偏愛皺眉,神情又寡淡,反而讓秦佳覺得自己才是那個孩子……“律師是做什么的?”
秦佳想了想,說:“是為罪人說話喲。”
“比如那個打我的人?”男孩問,“他們說他有罪,但他死了。他們還說我父親也可能有罪,但他……只是想要保護我!
“是的!鼻丶延侄紫聛恚J真凝視著他的雙眼,“盡管人力不能及,但拼盡全力,為你父親、也為那打你的人……說公正的話,就是我們所做的。我們相信,每個人都能得到自己的公義……”
“公義,又是什么?”
“啊……這個……”秦佳難得語塞,又看著他,“小清寒,我倒是感覺你很適合做律師呢……”光是氣場就會壓倒一片吧……更別說這邏輯清晰的樣子。
后來,他們聊了足足一下午的案件。直到那昏迷過去的父親終于醒來,到她面前,抱起了冷清寒……
那父親看了她一眼,只是笑著點點頭。秦佳并沒在意。
而那張臉,逐漸與眼前這個人重合……
“若你可以換魂……或許就可以解釋了,朋友告訴我的那些疑團。”秦佳閉了閉眼,“為什么那日,地上大量噴灑的血跡來自你,而不是死去的仆人。為什么從打斗到報警,花了將近七八個小時……”
秦佳眼神堅定,“你企圖拐賣冷家的孩子,偽裝成仆人將他鎖在了地下室,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你……對他進行虐待,混亂他的記憶。只是你沒想到,在轉(zhuǎn)移孩子時,在外尋找的冷瑞會突然回來,于是與他扭打在一起……然后,失手殺了他。又見冷家財富勢力,動了心思,與之進行換魂之法……”
“有意思,秦律師……這么多年前的事,還記得這么清楚……”冷瑞譏笑,“那你說說,我為什么獨獨要隱瞞這件事……”
“不是你要隱瞞,是江樓月要隱瞞吧!币魂嚰澎o被飛星打破,“他還指望冷清寒也為他辯護……怎么可能,在這時抖露出你對他做過的事情!
飛星一邊說,一邊握緊了清寒冰涼的手,“清寒,你打算……”
清寒望著眼前已經(jīng)有些蒼老的男人,一時也說不出話來。
眼前的人,是他的父親。
拐賣他,折磨他,又假惺惺地養(yǎng)大他,令他折腰,只為給自己的財富添磚加瓦的……
“父親”。
他在這浮世有千百種面相,而此刻坐在他面前的……只是他的委托人。
僅此而已。
于是清寒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飛星,我沒事!彼曋矍白I嘲的男人,坦然地說,“我會繼續(xù)為你辯護,所以,請……冷先生不要有任何隱瞞!
“清寒……”秦佳露出一個含淚的微笑,“你……一直都明白什么是‘公義’,你沒有辜負我的教導(dǎo)……”
“老師!鼻搴⑿,迎著囚窗里沉落的最后一縷暖陽,“您一開始就說過的……”
為了所有的真實。
為了所有的……人類。
我奉上一切。
我忘記自己。
這是我……名為“公義”的信條。
一個月后,新年的頭一日。冷瑞的案子,定在今天開庭。
趙飛星迎著簌簌寒風(fēng),坐在門口的階梯上。保安也懶得理她,只是一邊看監(jiān)控,一邊揉了揉眼睛:哎,那個男人怎么進去的……怎么一眨眼,就站在了她面前呢?
趙飛星看了他一眼,繼續(xù)專心拽著衣角的線頭:“我可沒喊你過來!
裴素章仍舊穿著一襲黑色的唐裝,只是今日又披了一件烏黑的外袍,墜在飛星的視野里。他說:“我已經(jīng)把青梅送過去了,有羅葉在,你放心!
“我?我才不放心。”趙飛星說,“我又不認識他……快說,你來做什么。我現(xiàn)下沒什么可和你交易的了……”
裴素章沉默了一會兒,低頭把那黑色的外袍披到她身上,帶著淡淡的薄荷清香,和厚實的暖意。
“我只是……想見見你。”裴素章說。
“怎么?喜歡我。俊憋w星一挑眉,一副渾不在乎的樣子,“告訴你,首先我是人你是鬼,其次,我已經(jīng)有了想一起活下去的人了,除了交易,我們沒什么好說的,也沒什么好見的——”
“飛星!迸崴卣峦齼龅梦⒓t的臉,像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你不是說,想要知道以前……”
驀然,一個聲音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呵,這不是我們大名鼎鼎的九獄西狩,裴素章么……”
裴素章面色不豫地轉(zhuǎn)過頭去,見到面前人的時候也不禁微微一怔:“……是你!
飛星好奇地越過裴素章看過去。面前的人也穿一身低調(diào)的黑,那張臉卻分外不給面子,精致,又透著無與倫比的鋒銳。他看似年輕,卻已披了一頭白發(fā)在身后……
“裴素章,你有種,把樓月送上審判席。”飛星光是旁觀著他的凝視,就能感覺到一種不怒自威的壓迫感,“你以為這樣就能扳倒我南鋒江聽木?過去這一千年,你在浪費時間,可我沒有……”
忽然,那白發(fā)男人又將目光投向飛星,飛星也不甘示弱,冷冷瞪回去。
“趙、飛、星!彼阉拿趾邶X間,慢慢地碾,似有血腥氣,“我們之間的帳,還要慢慢算……”
【青蘿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