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的萬惡淵里,位于鎮(zhèn)山碑上的葫蘆在那股陰氣卷過時晃了晃,剎那又恢復(fù)了寧靜。
而在萬惡淵更深的角落力,坐定甚久的沉雨瞳身形一動,位于她身側(cè)的沉虛葫忽然滾到了她的腳邊,輕輕地碰了一下她。
“那里面的力量很奇特的!”墨獸見宿聿手中的氣消散了才放下心來,道:“掏一次就要耗費大量陰氣!
這點墨獸沒騙人,宿聿能感受到周圍的陰氣消失了甚多,他道:“你若是有什么事,提前與我說,便不會有這種事!
喜歡藏藏掖掖的墨獸自知理虧,它看了一眼還好只是浪費了陰氣,沒有引來其他雷劫,“就不允許獸有點小秘密嗎!!”
說完,它不覺多問一句:“你就沒感覺到哪里不舒服嗎?”
宿聿沒甚感覺,比先前去摸那道光輝更輕松一些:“怎么了?”
墨獸支支吾吾:“沒啥,畢竟那點東西嘛。”
主要是宿聿自從得到萬惡淵后吸納的鬼眾實在是太多了……連墨獸都對這個速度嘆為觀止,要是放在以前它來捉鬼,萬惡淵至少也得努力六百年往上才有現(xiàn)今的規(guī)模,更別提什么時候能將墨靈珠里的力量釋放出來。
“你不想讓我碰,是怕天道?”宿聿問。
墨獸點頭:“那當然了,你要是太弱了,天道給你使絆子咋整?”
“而且我也是最近才養(yǎng)好了元神……”
說到這,墨獸忽然在意地看了眼宿聿,這小子既往的人生看起來好像很慘。
可這人的氣運卻出乎意料的好,連鎮(zhèn)山碑都要主動地去撞他的雷劫,兩場雷劫沐浴帶給萬惡淵都是質(zhì)的變化,這沒點天道眷顧是說不過去的……天道那狗東西,上古時期就旁觀各道打架,后來卻又小恩小惠地補給他們,還允許萬惡淵這種存在,若剛剛要是真讓宿聿把墨靈珠的東西放出來,天道會怎么做?
墨獸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雀躍又帶著驚喜。
果然萬惡淵不會隨便選人立碑……這小子真有當萬鬼之主的潛質(zhì)!
宿聿還想再問。
墨獸選擇跑路,生怕這小子又從它嘴里挖出什么東西來,“我去看看其他鬼什么情況。”
活尸見墨獸跑遠了,問:“要抓回來嗎?”
宿聿道:“不用。”
他在想墨獸說過的話。
鬼以修魂為主,身體乃是身外之物。
宿聿重新看向自己狼藉的丹田,放在以往這般席卷過后,他免不了是一陣重傷,可偏偏他現(xiàn)在的感覺良好,丹田里那個元嬰也還是那副虛弱的游魂模樣……想到這段時間,萬惡淵奉納過來的精純之氣,全由靈眼拿去打碎修復(fù)經(jīng)脈,他嘗試很多次去修煉己身,卻發(fā)現(xiàn)陰氣提供再多,元嬰期修為的增漲都是緩慢的。
‘本是天地游魂,乃是一介異類!
這具身體其實在墜落南塢山時已經(jīng)死過一回……在有限的記憶里,他就因為無法入主這具的身體,而被既往的宿家人當作是三魂七魄殘缺,無藥可醫(yī)。
轉(zhuǎn)世輪回,魂魄重歸稚童,再次生長。
可他的神魂,卻不一樣,或許他一直以為的修煉是修身,其實是在修煉神魂。
“你當年,為什么會選擇去南塢山?”宿聿問出了這句話,“徐天寧,你能告訴我嗎?”
這似乎超出了活尸可以回答的界限,半晌過去了,它還是沒有回答。
幕后之人殺過他很多轉(zhuǎn)世,唯獨作為宿家人,掉入南塢山的他清醒了,還覺醒了靈眼。
這些只是巧合,還是有其他原因?
丹田里靈眼還在慢悠悠地輪轉(zhuǎn),宿聿再一次看向了靈眼,這玩意不止是在害怕他死亡,甚至是在有意無意地指引他往前走,就像是當初在南塢山一口吞下墨靈珠,以及往后數(shù)多的變化,全在冥冥之中注定了。
而萬惡淵也在其中。
方才調(diào)動墨靈珠里那玄奧之力給他的感覺猶存,墨獸先入為主的想法是會消耗太多陰氣,也就是掌控那股力量需要的陰氣不可計算。
宿聿喃喃道:“陰氣不夠,那再多點鬼眾不就好了!
活尸聽到宿聿的話,搖頭晃腦地聽著,忽然間它越過宿聿,見到遠處走來的人,拉著手推了推宿聿:“嗷!”
這附近的陰氣被掏空,連帶著鬼都安靜下來了。
宿聿一回頭,就看到了熟悉的劍氣,顧七站在他身后不遠,不知已經(jīng)來了多久。
還為等宿聿開口,顧七就先出聲了:“我給你的眼紗,怎么沒戴上?”
在萬惡淵里過得太安逸了,宿聿那眼紗自上次丟在藥廬那邊就沒戴上了,他沒有回答,那道劍氣卻忽然靠近,一下就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男人身上的傷勢還沒好全,靠近的時候藥味更重,宿聿剛想往后退,碰到的卻只有搖椅的椅背,根本退無可退,“你干……”什么?
話沒問出手,顧七的指腹落在他的眼角,近在咫尺的聲音:“眼睛流血了!
流血了……?宿聿一聽,才感受到了眼睛上的干澀感。
什么時候的事?碰墨靈珠的時候,還是丹田里運氣的時候?
顧七看著宿聿眼角的紅痕,只不過出去了半個時辰,他就能將眼睛弄得這般,連眼尾出血都未曾注意。血痕甚至已經(jīng)干了,顧七輕擦都未能擦去,只得凝起靈力小心翼翼地抹去血痕。
宿聿忽然聞到了更靠近的山雪味,仰頭時見到眼前浮現(xiàn)的透白的靈氣。
不似陰氣那般脂白,微弱透明的……冰系靈氣。
奇怪,顧七不是雷系劍修嗎?他身上怎么會有冰系靈氣。
還未等宿聿看清,眼尾的干澀感已然消失了,冰冰涼涼的,還帶著他喜歡的山雪氣。
靈氣是沒有味道的,可宿聿先后幾次都在顧七身上聞到這股特殊的味道,流妖血的時候,釋放靈氣的時候,現(xiàn)在更是在他靠近的時候……這股味道就清晰可聞,這讓他沒有去拒絕顧七的靠近。
顧七已然將靈氣抽走,宿聿卻有種意猶未盡的感覺。
“還有嗎?”宿聿忽然問:“雪的味道,讓我很熟悉,好像聞過很多次!
顧七動作稍頓,突然才意識他在問什么,他垂首半晌,“是嗎?”
天虛劍山常年積雪,適合踏雪心法的修煉,他住的那座山峰,一年四季總是很陰涼,尤其冬日,是皚皚山雪從未停歇。
宿聿問完覺得自己的問法有點奇怪,“就你的靈氣,不是雷系,就是……”
取而代之的是一塊冰,被放到了宿聿的手心里。
宿聿一愣,摸到手中的冰,似乎還摸到了一點紋路:“你給我這個做什么?”
顧七溫聲道:“很快就融了,可以敷眼睛!
宿聿拿著那塊沒他掌心大的冰,不是他討厭的陰寒,奇怪,怎么會有人的靈氣明明是冰的……卻有種令他舒心的涼意,就好像太陽,冰雕么?
摩挲間,冰水濕滑,冰上的紋路漸漸淡了。
好像很久之前,他也擁有過這樣的冰雕。
“你不是出萬惡淵了嗎?這么快回來?”宿聿問。
遠處墨獸帶著不見神明跟齊六等鬼修走過來,顧七松開那只搭在搖椅上的手,反倒將懷中一封信拿了出來——
“回來的時候,在你的院子里,拿到了這一封信!
-*
啟靈城內(nèi),聚集來此的修士不少,為首的幾人正是滯留啟靈城的三位十大強者。方才出現(xiàn)在啟靈城周圍的異象,讓這些高階修士的內(nèi)心都有著奇怪的感覺,其他修士或許感覺不到,但是修至高階,像他們這樣的修士,更能感受到來自那道墨色異光中的一點點規(guī)則之力。
在場的修士,除了三大強者,剩下的皆是來自一山四門八大家的臨時話事人,散修盟是其中的例外。
擅長卜卦的玉衡真人頭一次沒有進行卜算,而是穩(wěn)穩(wěn)坐在其間,手中所拿的是幾枚沾血的銅錢,若有所思。
“各位感受到了!币蠹依献孀诔良旁S久,才道:“方才出現(xiàn)那道異象,與當年萬寶殿崩塌時,有幾分相似之處!
先是修道界各地出現(xiàn)禍事,現(xiàn)在天魔陣的事還沒解決,其他的事情卻已然陸續(xù)地冒出來,而背后那群黑衣人卻銷聲匿跡。
“天魔陣事后,我們翻看了當年極北魔淵的卷宗,發(fā)現(xiàn)在極北魔淵出事之前,北界各地便有魔陣的異象出現(xiàn)!闭f話之人是來自北界蒼雪宗的修士,“說明在極北淵淪陷之前,那些人在北界就已經(jīng)有了一些小動作。孟盟主說得沒錯,與南界金州鎮(zhèn)啟靈城等異象相似,這些人在布置的時候,早就有動作跡象。”
東界羅山門的僧人也開口:“東海之禍前,也有異端!
而這些跡象,這數(shù)百年來卻無人提及,哪怕發(fā)生,正道修士也以為是魔修生亂,匆匆安撫。
發(fā)生一件事是巧合,但是多件事同時發(fā)生還被壓下來,就說明現(xiàn)在東寰修道界為首的一山四門八大家被一葉障目,或者說這些勢力里,就已經(jīng)潛伏有那些人的細作,與玄羽莊相似。
“殷老先生太著急了,若先不是你這么著急,這臟水還會潑到我們顧家身上呢?”顧鋒坐在其中,背后倚靠的就是他那把鐵錘,“現(xiàn)在各家也查完了,最安全的反而是我們西界。”
殷家老祖宗臉色不太好,沒有應(yīng)顧鋒的挑釁。
天璇真人卻笑了笑,手搭在殷老先生肩上:“若是這些細作能被輕而易舉翻出來,還至于變成現(xiàn)今的狀況嗎?或許現(xiàn)在在座的各位里,很有可能就潛藏著來自幕后之人,都披著一層皮,就別說誰跟誰了。”
這時候,屋外卻傳來匆匆的腳步聲,與之同來的,還有臉色蒼白的黑白使。
突然的異動,打斷了屋內(nèi)諸多大能的議論,玉衡真人手中的銅錢在這時忽然落地,發(fā)出了清脆的響聲,令得天璇真人與顧鋒,不禁在意地看向他。
孟開元看向黑使,見到他手中被層層禁制包裹的東西:“何事?”
“盟主……”黑使的臉色很難看,不止是他,其他勢力都有修士匆忙來報,每個人的手上都拿著一封相同的密信,就連信封之上都殘余著一道縈繞的魔氣,魔氣中帶著詭異的咒力,所有的修士如臨大敵,信件被各種道法阻隔,才敢這么呈到他們面前。
“不止是我們,方才千里傳音南界其他駐地,都收到了這樣一封信……”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的宗門勢力,也收到了。”
這封覆蓋魔氣的信件,整個東寰修道界,說得上名號的宗門世家,全都收到了。
也就是現(xiàn)在的東寰各界,已然全都知道了這封信件的存在,里面的內(nèi)容也全被知道了。
“幕后人這是不藏了嗎!?”殷家老祖宗一下就站了起來,他想到剛剛啟靈城的異象,莫非那也是幕后人所為,“信上寫的什么。俊
孟開元早已先其他人一步,打開了那封信件——
吾苦尋多年,得聞之萬寶殿遺跡下落。
廣邀天下群雄,共赴西界陽龍墓。
神兵利器配英雄,能者勝之。
這封信來自幕后之人,他不僅不藏了,還朝著整個修道界發(fā)出了這樣的一封邀約之信,其中所放的誘餌正是千年之前崩塌的萬寶殿遺跡,能成為問仙求道的萬寶殿,里面每一件神兵利器皆是千年前的珍寶。
“可是傳聞中萬寶殿不是毀了嗎?里面那些神器也毀了才是!庇袀修士小聲說道。
散修盟與玄羽莊陷入了沉默,孟開元更是緊緊地握住了信件,萬寶殿毀了,可那些神兵就算毀了,放在現(xiàn)在也是奇珍異寶……就像不久前,出現(xiàn)在啟靈城刀尊段胤的奔雷刀。
“那你會去看嗎?”
會,所有修士都會。
這甚至比小靈脈更具誘惑力,千年前萬寶殿之威,但凡知道點消息的宗們都知道,天虛靈脈只是其中一道引子,而能通天的,除了靈脈,更需要源自萬寶殿中的強大寶器。
這是一個充滿誘惑力的局,且是一山四門八大家都控制不了局。
而這局就設(shè)立在西界,這是要將天下有野心的能人異士,都引去西界啊!
玉衡真人看向顧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