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用換藥,顧七帶來的只有一碗藥湯,熬了很久,苦味很重。
宿聿腦中的思緒忽然就散了,被藥湯里的苦味引走了心緒,江行風(fēng)確實醫(yī)術(shù)高超,若非如此宿聿也不會聽從醫(yī)囑喝藥,就是這藥日復(fù)一日地苦。
見到少年微一皺眉,顧七難得多言道:“他開藥就會這樣,當(dāng)你要好全,就會下苦藥,讓病人長長記性。”
宿家人來玄羽莊的事,外界人都知道,只是宿家沒有對外表明目的,來得還是那位大長老。
顧七以為宿家是為了那艘古靈舟來的,擔(dān)憂對方被為難,現(xiàn)在看來,是他多慮。他看著宿聿一如既往的冷淡的神色,眉間似乎短暫地皺了一下,似乎不喜歡,卻也持著那碗藥湯飲盡,無過多猶豫。
“惡趣味。”宿聿喝完,舌苔泛苦。
顧七順手丟了個東西過來,“拿著!
憑著習(xí)慣,宿聿伸手一抓,卻抓到一個手掌大的果子,“什么東西?”
顧七稍頓,解釋:“解膩的,玄羽莊內(nèi)的靈果,也能去苦!
宿聿捏在手里,硬邦邦的,似乎是某種靈果:“解膩?”
“放心,不會害你!鳖櫰叨嗾f了一句。
宿聿原本想丟給墨獸試,聽到對方這話才咬了一口,入味清甜,舌苔間的澀味被甜味帶走了。
只不過他吃了幾口就沒吃了,清甜雖好,不可過貪……
顧七似乎只是來送藥,見宿聿喝完藥,他便帶著托盤將要走。宿聿疑惑地看著他,卻未見對方有多留的意思,喝藥的時候他還看了對方體內(nèi)的狀況,妖氣與靈氣和平共處,氣息比先前穩(wěn)定甚多,不像是需要閉關(guān)的樣子。
人一走,院子里似乎又安靜下來,宿聿拿起吃一半的果子,鼻尖縈繞一股清甜的味道。
他原本想把果子丟棄,想了想,丟進了萬惡淵里。
“干什么!”墨獸一回來就被迎面的果子砸到,“這是甚玩意!
宿聿把吃一半的果子丟進鎮(zhèn)山碑附近的靈田里,“味道還行,丟淵里種種!
墨獸一臉嫌棄,這東西靈氣也太淡了,這玩意種淵里就是浪費位置!
這小子哪來的東西,但它不敢多說,這小子現(xiàn)在心情肯定不好,不要亂觸霉頭!
齊六抱著幾株藥材進了萬惡淵,“我剛剛在隔壁藥房遇到了江神醫(yī)摘藥,順路從他那拿了點藥材!
聽到江行風(fēng)在隔壁時,閉目養(yǎng)神的宿聿忽然道:“藥房?”
“就咱們下面那個院子!饼R六湊上前,“這是在干嘛,種果子嗎?這種野山果哪摘的,好久沒見了!
沒出門啊……宿聿回神。
哦,騙子。
將大長老請走后,宿家長老卻還沒放棄,每日都會趁著宿聿清醒的時間過來,宿聿不見的時候,那位大長老就在外面等著。一連好幾日,宿聿傷好了本想出門去紅土森林,卻因著宿家這事,他只能在院中鞏固修為,身上的傷更是快要好全。
宿聿知道齊則所說的麻煩是什么了。
宿家這事,確實麻煩,而且還遇上頑固的老頭……對方也不提古靈舟的事,就一直等著,似乎等著他改變主意。
只是宿聿沒放人進來,齊六還不知道從哪弄來的鹽跟符水,每次在宿長老走后,都在院子門口撒了一圈,邊撒邊念叨著什么。
“哪來的?”宿聿問。
齊六道:“鎮(zhèn)山獸給的,遇到晦氣玩意,就用這個!
“老大放心,我們還加料了。”
墨獸哼哼兩聲:“保準(zhǔn)他們倒霉,每天都來,吵死獸了!
宿弈走進來的時候,看到地板上的鹽粒與滿地符水,尷尬地沒有邁進院子,只是在院門敲了敲。
“宿聿,宿家那倒霉少主來了。”墨獸道。
一開始宿聿以為又是那個煩人的老頭,卻未曾想是許久未見的宿弈,對于這個少主,多次相處,他對他耐心比其他修士更多一點。原以為這人是宿家大長老請來的說客,宿弈進來后卻什么都沒說,只是遞上了一個木盒。
木盒里有什么東西,宿聿看不到,疑惑地看向?qū)Ψ剑骸斑@是什么?”
“前不久我回了一趟天元城,這些東西是整理我父親遺物時找出來的,似乎與姑姑……你母親有關(guān)!彼揶目粗鴮Ψ,從金州鎮(zhèn)開始,他就對宿聿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現(xiàn)今見著他這滿頭的白發(fā)以及渾身包扎的傷勢,便知一場鏖戰(zhàn)差點要了他的命。
“我此先去了陽州,我父親所為的舊事,我才查清。”
宿弈看著木盒里來路不明的東西,“我猜你需要這些,便都帶來了!
更何況在翻開宿滄所為種種時,他才知道對方幼年時在宿家經(jīng)歷過什么。
有些事情無法用行為去彌補,造成的傷害就是傷害。
宿弈:“里面還有一些來往的密信,立有禁制,我沒有查看,全放在這了。”
宿聿摸了摸,摸到了木盒中數(shù)多東西,有些東西是能看到與宿驚嵐盒子上相同的禁制,確實像是宿驚嵐的手筆。
而另外一些因為沒有攜帶禁制,他無法看清……可這些東西確實也正是他需要的東西,宿驚嵐與沉虛葫分別后在西界經(jīng)歷了什么,又是因何在西界秘境中殞命,這些東西全都沒有線索。
“我確實需要這些!彼揄策t疑道:“但這不是宿滄東西嗎?你就這樣給我?”
宿弈道:“該是你的!
“你不問我靈舟的下落?”宿聿問。
宿弈搖頭,“我父親一生為一個護舟術(shù)機關(guān)算盡,那種東西,我不會,也護不住。”
以前的宿家被人利用,就是因為這艘古靈舟,以前守不住的東西,現(xiàn)在再回到宿家的手里,以現(xiàn)今不如從前的宿家,這東西留給他們只會帶來無盡的禍端,不如交到有能力的人手里。
現(xiàn)在外界因此事風(fēng)波四起,宿家已經(jīng)是窮途末路,交給對方,才是最佳的選擇。
“大長老的事我知道了,他老人家頑固守舊,之后我會讓他不再叨擾你!
宿弈看著宿聿,“宿家人不會在打擾你了,但你若是想回別院,隨時可以來……我會托人收拾干凈。”
“還有戚老,他是姑姑在時的護舟人,這段時間也是他一直調(diào)查舊事!彼揶年P(guān)注著宿聿的態(tài)度,接著往下說:“原本他想見你,但因為你前段時間養(yǎng)傷不見客,他在玄羽莊沒多留多長時間,與宿家請辭后離開了……是去西界秘境,查當(dāng)年的事!
姓戚的護舟人?宿聿看向墨獸。
“那段時間你確實沒醒啊!”
墨獸有點印象,解釋道:“姓江的不讓外人見,后來他就沒來了。”
宿弈話不多,每一件事卻都交代巨細。
無論是從宿滄遺物里帶來的東西,還是對宿家事情的善后。
宿聿難得多問一句:“那你呢。”
“處理完宿家的事情,我會勸族中長老回族地,此后返回蒼雪宗修習(xí)。”
宿弈十分清醒,從了解到自己父親所作所為之后,他知道這些年的所有免不了宿家的饋贈,越是如此,有些責(zé)任就必須善后,他看向少年逐漸豐厚的羽翼,以及外界四起的風(fēng)聲,他知道對方羽翼已成,遲早乘風(fēng)而歸。
他道:“我們有緣會再見的,我在北界蒼雪宗,等你揚名。”
宿弈那天沒在宿聿院子留多長時間,但他走后幾日,那位接連蹲守了宿聿好幾天的大長老也離開了。
與此傳來的還有宿家一事的后續(xù),宿滄確實死了,人頭示眾,只不過他的死亡并不是意味著事情結(jié)束,其他事情沒有證據(jù),可這次宿滄危害玄羽莊一事被眾多修士所見,事關(guān)重大,更有可能涉及到背后一些秘辛,但宿家大長老所做這件事可謂是斷尾保全宿家其他人,與宿家作亂一事相關(guān)的修士,將會被押送往天下第一山天麓山審判。
到時候該死該活,由天麓山審判。
而宿家也有相助玄羽莊的修士,因著宿少主與那位戚老先生所為,有些事情尚可周旋……只不過眾人皆知,經(jīng)此一役,宿家近乎七零八碎,很難重現(xiàn)舊日的輝煌。
這些消息傳來后,宿弈只在離開時來見過宿聿一次,之后就帶著宿家人離開。
院子外安靜了一段時間,直至某日午后,宿聿在院中曬太陽,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敲門的是散修盟白使,臉頰處還有一處淤青。
齊六正在院里清算孔雀王交的錢,見狀:“這不是白先生嗎?臉怎么青了一塊?”
白使這幾日總是想方設(shè)法地上門要送禮,就那天在門口看宿家熱鬧卻淋了一身水后,卻莫名倒霉了數(shù)日,連走路摔跤的事都發(fā)生在他身上。他嘴角不禁扯了扯,將篩選了數(shù)日,不遠萬里尋來的重禮放在了宿聿的桌上。
千辛萬苦,終于能好好地說一回話了。
“萬一小兄弟,事也忙完了!
“這是我家盟主送來的禮物,還有這里,是盟主委托我交予你一封信!
宿聿看不到,展開信件準(zhǔn)備讓齊六看看。
這是剛展信,里面全是用靈力寫就的字跡,似乎洞悉了自己的眼睛。
他持信的手停住。
白使早有準(zhǔn)備,卻見少年似乎是看了眼,隨手丟給了旁邊的齊六。
白使:“上面是靈力寫就的文字……”
宿聿道:“我知道。”
“但我不識字。”
落名是孟開元,這是一封來自散修盟的結(jié)盟書。
第93章 瘟疫
白使不知道這人是假瞎還是真瞎, 但在聽到不識字的時候差點沒繃住,你破了那么多陣法,說出來不識字誰信啊。他正心中埋汰, 下一刻就聽到耳邊出現(xiàn)一句夸語,白使怔愣,突然想到這是盟主信中內(nèi)容, 沒想到盟主居然在信中夸人。
只是他的驚嘆存在不到半息,就聽到念信的聲音越來越抑揚頓挫,什么陣法奇才,少年才俊,英勇無畏……尋常的夸語變得格外夸張。但他表面上不能說,只能看著那封盟主交代的信件被某個不懂氛圍的鬼修大肆念出,聽起來格外羞恥:“當(dāng)著我的面,不能小點聲念!
見過看信的, 沒見過這么念信。
齊六啊了一聲:“念小聲,我老大就聽不到了!
白使:“……你繼續(xù)!
宿聿確實不太識字,以前記憶不多的時候,字寫都不會寫,現(xiàn)在腦子不算空空如也,有些字總感覺認識,但總需要去理解。
那封信里用靈氣寫就的長篇大論被他忽略了, 落款的孟開元三字,他卻能馬上看懂, 就像是見過這個名字。
信中大半是寒暄的話,但重要的是表達出來結(jié)盟的意愿, 以及孟開元邀他去府上小聚。
散修盟東寰四海都有駐地,啟靈城中自然也有, 散修盟盟主孟開元就在此地。
宿聿在玄羽莊中待著的時間也夠久,出門的時候由白使帶路,途經(jīng)旁觀藥房的時候,宿聿下意識地看向顧七所在的院子,四周靈氣紛雜,去沒有看到顧七的氣息,人不在玄羽莊里。
出門的時候,宿聿明顯感覺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視線,先前待在玄羽莊里沒有感覺。
一到外面,這種實質(zhì)性的視線,有好奇的,也有探究的,更有打量的。
結(jié)盟,這個詞齊家少主說過一次,散修盟再說一次,玄羽莊沒有明確的行為,卻處處在給他提供庇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