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
黑暗籠罩著整個天空,烏云密布,厚重如鉛,仿佛是要將世界完全吞噬進無邊的黑色。
無盡的雷電在云層間肆虐,震耳的雷鳴聲令人心悸不安。狂風肆虐,掀起無數(shù)旋轉的塵沙和落葉,它們在猛烈的風中翻飛不休,如同一群失去了方向的幽靈般,在風暴中肆意舞動,甚至還有些根淺的樹木和房屋上的瓦片也被這暴風給帶飛了起來。
大樹在風中低垂,枝葉被狂風吹得像海浪一般起伏不定。整片天空宛如一片翻滾的怒海,雷電在其中如蛟龍般穿梭,時不時地讓整個天幕亮如白晝。
遁出云層的電光將璇璣的臉龐照亮,她的眼皮微微顫了顫,好久之后才緩緩睜開眼睛。
“唔......”她的瞳孔中還含著迷離不清:“.....是.....哪里.....”
聽見她的聲音,抱著她的淑貴妃柔柔說道:“馬上就到了......好孩子,再睡一會兒吧!
她說完,璇璣想要抬起的眼皮便又沉了下去。
璇璣雖輕,但淑貴妃那雙手臂卻更細,很難想象平時垮個花籃都怕會折斷的手臂在此時竟然能橫抱起一個少女的身體。
繡著金紋藍白色的長裙拖在淑貴妃的身后,即使這件衣裙的布料是一寸千金的云織布,但和腳下由黃金鑄成的通天高臺一比,這貴氣飄逸的云織布還是顯得有些失色。
腰間珍珠與寶石串成的長鏈隨著她的走動擺動出優(yōu)美的弧度,即使離那閃著電光的天穹這么近,淑貴妃也絲毫不怕會有天雷降落在自己身上。
她邁上最后幾步臺階,原本被高度限制的視野一下就開闊了起來。祭天臺的頂端仍然由黃金建成,但相比于其他地方的紋樣,此處的凹凸不一的線條明顯更多也更細致了起來。
“等太久了吧!笔缳F妃將璇璣放在一個祭臺似的半圓形器具里,若是從上方往下看,就會發(fā)現(xiàn)這個器具非常像一只巨大的碗:“來這里的路有些長,我花了比預計更久一點的時間才走到這里。”
淑貴妃當然不是在自言自語,早在她來之前,這里就已經(jīng)有兩個人在此守候多時,只不過她們是被迫在這里等著而已。
淑貴妃剛一放下璇璣,白便掙脫鎖鏈,如野獸捕食般朝她猛沖過來。
面對突如其來的攻擊,淑貴妃不慌不忙,只是微微側身就躲開了白的襲擊。
“真有活力啊!笔缳F妃一改溫謙柔弱,整個人的氣場都如重生般發(fā)生了改變:“真高興能看到你如此靈動的一面!
原本應該在邶關城的白與白瑩不知為何出現(xiàn)在了此處,但淑貴妃并沒有對此表示出驚訝,因為將白與白瑩鎖在這里的人正是她。
因為抑制不住的殺意,白的臉宛如野獸一樣猙獰了起來,但在看到淑貴妃將白瑩隔空托起時,她的表情便慌張了起來。
“她看起來好了很多,是因為這里離夜空更近,可以讓月影玉更好的吸收月亮的能量嗎?”
裹著厚厚衣袍的白瑩緩緩浮到淑貴妃的面前,白見白瑩離淑貴妃越來越近,手背上的青筋也繃的更緊。但因怕淑貴妃傷害白瑩,所以白并未敢再做行動。
淑貴妃輕輕撫摸這白瑩沒有血色的臉龐,道:“只可惜......死人終究還是死人,月影玉只能提純和柔化力量,卻沒有救治之能!
隨著她的話語,白瑩的肉身開始逐漸腐爛。白瞳孔一縮,當即便朝淑貴妃揮掌攻去。
“你做了什么?!”
白震怒的聲音刺入淑貴妃的耳朵,但淑貴妃只是微微一笑,道:“我只是破了你的幻象罷了!
“東極海有霧,終年不散,其中生有蜃妖無數(shù),幻術宛如真實,世人常稱為海市蜃樓!彼溃骸膀籽y得,即使是常年隱世的玄武一族也遠不比蜃妖珍稀。蜃妖身上各處都足以買出萬金,不少偷獵客為了暴富,都會冒著生命危險出海尋蜃。”
“作為被掠來的海中妖,竟然會為了一個和偷獵客有著相同種族的小女孩停留在一個并不適合生存的環(huán)境里,是因為什么呢?”淑貴妃輕飄飄地就躲開了白的抓擊。除了幻象一類的法術,白似乎并沒有什么攻擊能力,只能依靠最原始的手段來攻擊淑貴妃。
淑貴妃氣定神閑的態(tài)度只維持了一段時間,在遠方的血罩被破開一道口子的時候,她也有所感應地頓了一下。
“看來現(xiàn)在沒有那么多的時間聊天了!奔氶L的黛眉微微一蹙,淑貴妃扼住白的喉嚨,問道:“交出月影玉,我可以留你一命!
淑貴妃的手看似嬌嫩細長,但卻比常年練武的壯漢還要有力。白奮力掙扎也逃脫不開她的掌控,甚至連喉嚨里也發(fā)出骨骼緩緩碎裂的聲音。
見白遲遲不肯將自己想要東西交出來,淑貴妃眼中一狠,道:“那你就只能去死了。”
她話音剛落,一道骨骼碎裂的聲音便同時響起,從此往后,白再無聲息。
點點熒光從白倒下的身軀中不斷冒出,最后在空中凝成了一只半彎玉壁。淑貴妃伸手握住那散著冷色氣息的月影玉,臉上的表情好似快要壓抑不住的喜極而泣。
她轉身朝璇璣走去,獨留兩具尸體躺在冰涼的地面上。
璇璣緩緩睜開眼睛,即使大腦還在昏沉,但她還是有些模糊地記起了自己昏暈前的一幕。
但眼前發(fā)生的一切讓她根本來不及細細回想之前的事情。
即使沒有日光的照耀,祭天臺也依然發(fā)出了不容忽視的金色亮光。地上刻制的陣法開始運轉,每根線條都脫離了它們原本所在的位置,仿佛活了一般開始動了起來。
一只近百平方的玉色陣盤從祭天臺中間的空洞內(nèi)升起,它的每一道圓環(huán)都在飛速轉動著,直到咔擦一聲,幾支小旗才從停止轉動的陣盤中飛了出來。
那些暗藏著銘文的線條一半連通上陣盤,另一半則分別圍起了淑貴妃和兩個與祭天臺同為一體的半圓形器具,而其中一個祭臺模樣的器具里正盛著半昏半醒的璇璣。
璇璣緩緩撐起身子,她搖了搖頭,試圖甩開腦中揮不之去的昏暈感。但她剛有點清醒,身上便又開始難受了起來。
聽見一聲嘀嗒,璇璣感覺自己的額頭上好似落下了一滴水,便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可當她看向自己的手指時,卻發(fā)現(xiàn)那根本不是什么水,而是血,是她自己的血。
璇璣身體里的朱雀血脈好似受到牽引一般,不斷地從她的眉心擠壓出來,以一個穩(wěn)定的頻率一滴一滴地落在身下的黃金器具里。即使璇璣伸手去攔,這些血滴也會如蝌蚪般從她的皮膚與衣服上游走而過,最終融入身下的黃金之中。
璇璣托著無力的身子,爬到器具的邊緣。她張口,想要質問淑貴妃為什么要這么做,但她剛一說話,就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發(fā)出任何聲音。
并非是她的喉嚨啞了,而是這個形似祭臺的器具內(nèi)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所覆蓋,不僅是言語,任何聲音都無法在這個范圍內(nèi)進行傳播。
璇璣想翻出去,可那來自于祭天臺的力量阻擋了她,讓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血液逐漸流失,無法做出任何自救措施。
就在璇璣絕望至極,紅色的太陽自下而上,炙熱的火焰燃燒了漆黑的烏云,足以翻天的力量將閃爍的雷電盡數(shù)逼退。妖皇展翅所掀起的火風,就連淑貴妃也不能安然立定。
淑貴妃穩(wěn)住身形,看向那個懸浮與高空之中的男人:“看來會飛就是要更方便一點!
“我也這么認為!毖饰⑽⒁恍。
他瞥見一旁的璇璣,但因心里早已做好了自己的子嗣會在這里的準備,所以他并未展露出驚訝或是慌亂的情緒。實際上,就算沒有料到璇璣會在這里,他的臉上也不會出現(xiàn)這樣弱勢的表情。
“璇璣!彼笑瞇瞇地朝璇璣揮了揮手:“別害怕,父親馬上就救你出來,你自己先在那邊呆一會兒哦!
“好自信啊!笔缳F妃既似冷笑、又似贊賞地笑了一聲:“你就這么有信心能夠打敗我?”
“如果你是真神的話,我可能還真沒幾分勝算!毖驶顒恿讼录珙i:“但你只是一個妄想成神的狂者罷了,只要在儀式完成前殺死你,一切就都結束了!
“雖然我也很期待可以和神對戰(zhàn)一場,但這場戰(zhàn)斗牽扯到的東西太多,保險起見,還是在你成神前就殺死你比較好。”
淑貴妃對他知道自己的計劃而感到訝異“哦?是誰告訴你我做這些是要成神的?魏懷明嗎?”
“那是誰?”妖皇的手心里生出一道火焰:“沒聽說過,跟你一伙的嗎?”
淑貴妃:“不是他嗎?那你們是怎么知道的?”
就在她剛剛說完的時候,一陣凜冽的風聲劃破空氣,一把飛劍急速朝她的后頸刺來。
飛劍激起的氣浪帶著劍氣撲面而來,摧枯拉朽地壓向淑貴妃。可就在飛劍觸碰到淑貴妃身體前的那一刻,幾道光芒從她的體內(nèi)迸發(fā)而出。光芒猶如小小的星辰,不停地環(huán)繞在她的身體四周,將飛劍的攻擊與四溢的劍氣阻隔在外,保護著淑貴妃不受傷害。
雀十三與張清華姍姍來遲,他們的速度要比妖皇慢上幾分,而其他人就更是追趕不上妖皇的步伐。
“你用的是皇宮密庫里的法器。”張清華一看見圍繞在淑貴妃身邊的那幾顆小小星辰,便知道了東西的來歷:“你能用它,說明你也是人族,那你為何要跟著這些禍妖為禍蒼生?”
雖然嘴上在發(fā)問,但張清華的手也沒停。他掐了個決,誅異劍頓時暴漲威勢,壓得那幾顆星辰狀的法器都暗淡了許多。
妖皇與雀十三見機出手,兩只不過一指大小的火鳥同時飛向淑貴妃,靈巧地躲過了阻擋而來的星辰,見縫插針地打在她的身上。
可淑貴妃并未因此受傷,因為一層妖力凝成的護罩保護了她的肉身。
三人皆是瞳孔一縮,雀十三驚訝道:“你有妖力?你是混血?!”
鐺地一聲,誅異劍被大力彈開,淑貴妃理了理自己寬大的衣袖,道:“我不是混血!
“你們不是知道我的目的嗎?為什么還會對我的情況感到驚詫?”淑貴妃笑了笑,道:“如果不是有十全的把握,我又怎么會弄出這么大的陣仗!
其他還有余力的聯(lián)合軍接連趕到,淑貴妃望著不斷朝這邊趕來的人群,臉上依然擺著從容不迫的表情:“真過分啊......這么多人,欺負我一個弱女子!
“周儲,你說,他們是不是很過分?”
皇宮之中,一塊塊地磚上的符文散發(fā)出隱晦光芒,伴隨著某處的傳來的能量,這些地磚漸漸漂浮起來,與周圍開始分解的宮殿、石柱相互連接,逐漸了形成一個龐大的、幾乎與祭天臺同樣高度的傀儡。
隨著傀儡的組建,原本就駭人天氣變得更加可怖。雷電形成的雷暴擊毀了上京大片房屋,強烈的風暴將無數(shù)的草木席卷至空中。
造成如此天地異像的東西自然不會是凡物,而這由半個皇宮組合而成的傀儡,正是人族最為強力的至寶——巨神兵。
“你究竟是什么人?!”在看到淑貴妃召喚出了巨神兵,張清華一貫陰冷的臉色終于變了:“你為何能馭使巨神兵?你對陛下做了什么?!”
巨神兵空洞的眼眶中閃爍著充滿殺意的紅光,每當他向前行進一步,地面就會為之震撼。
“我從未對周儲做過什么,這都是他自愿的!笔缳F妃悠悠說道:“不僅如此,我還幫了他和人族許多。若是沒有我,人族今日是個什么模樣,可還不好說呢!
“一派胡言!”
誅異劍裹挾著赤色的氣流,直沖淑貴妃臉面而去,滔天的火浪猶如海嘯,其如太陽一般炙熱的氣息甚至讓周圍的空間都扭曲了起來。
淑貴妃抬手結印,勉強抵擋住了這番強勢的攻擊。雀十三想趁機加猛攻勢,但巨神兵在住其他聯(lián)合軍的同時竟還能有余力支援淑貴妃。它只是輕輕一揮手,雀十三的火焰便都被它擋了下來。
明明雀十三的火焰連精鋼都能瞬間融化,但那石制的手臂上卻連處焦痕都沒留下。
“嘖。”雀十三躲開巨神兵的揮舞過來的三條手臂,飛回了妖皇的身邊。
她欲要再攻,但余光卻瞥見了某處一處正在移動的黑點。驚訝之時,她下意識地想要出聲言語,卻被一旁的妖皇大聲打斷道:“你說你幫了人帝和人族很多?這是怎么回事,我很好奇。俊
“從周儲還沒有登基的時候,我就一直在幫他了哦。”戰(zhàn)斗時還能悠閑聊天是強者的特權。雖然在進行儀式的同時面對三人會有些吃力,但淑貴妃為了維持從容不迫的表象,依舊選擇了回答妖皇的問題:“劍尊大人應該會很清楚吧,那年慕容皇后一案,年僅十歲的小皇子因此下落不明,在眾人都以為小皇子已經(jīng)跟皇后和太子一樣死于避暑山莊的火災之時,小皇子卻在半年之后卻奇跡般地回到了上京!
“是我與我的妹妹將周儲救活,還一路護送他回到上京的哦!笔缳F妃說道:“是我將周儲扶持上皇位,為他費心費力,為整個人族勞心傷神!
“十一年前塘陽關洪災,是我集結禍妖暗中救治災民、助建河壩,八年前天旱饑災,也是我命令各地禍妖劫殺貪官和惡意屯糧哄抬糧價的糧商,將他們存儲起來的糧食發(fā)放下去,才讓大部分都災民有了生存下來的機會!
“哼,你所謂的幫助,就是讓禍妖去殺害百姓?”張清華道:“法有法規(guī),縱使那些人真當利欲熏天,也應該是御史臺和官府來進行處罰,而不是由你手下那群禍妖來隨意處置。話說得倒是冠冕堂皇,說到底,不過是為了有個正當理由,好能填飽你那群手下肚子罷了!
“呵.......隨你怎么想!笔缳F妃并不在意張清華的譴責,她施力攔下妖皇的法術:“反正我做的事救了許多百姓,這是不爭的事實!
“雖然手段見不得光,但至少我解決了問題不是嗎?”淑貴妃冷冷一笑:“不然洪災、饑荒.....這些事要靠你們解決嗎?你們怎么解決?一個個排著隊進鍋里熬成肉湯分給災民嗎?!”
她話音剛落,祭天臺散發(fā)的金光瞬間收斂,不過半息,一陣光柱沖破天穹,黑壓壓的烏云慌忙退避,但雷電仍舊狂嘯。
淑貴妃展開雙臂,盡情地沐浴在金光之中,仿佛接受著神圣的洗禮。
被祭天臺吸收的朱雀血脈凝成一條條的紅線,宛如血針一般刺進淑貴妃的身體里。
可能是朱雀血脈太過強勢,里面蘊含著的赤火之力燒的淑貴妃整個人都紅了起來。她無法抑制想要痛吟出聲,但最終她還是咬緊了下唇,哪怕都已經(jīng)將自己的唇咬出了血,她也依舊不肯將痛苦宣泄出來。
見淑貴妃現(xiàn)在無法反擊,妖皇三人連續(xù)朝她合力攻去。淑貴妃看祭天臺的金光快要被他們?nèi)舜蚱疲汩_口大喊道:“周儲!沒看見他們在打我嗎?!你是死人嗎?!。
三頭六臂,手握長劍、巨斧、石錘的巨神兵急忙回身,原本只是件庭院裝飾的大金龍仿佛活了似的,猶如脫兔一般從巨神兵的肩上彈了出去,張開大口就朝離得最近的雀十三咬去。
雀十三手心一翻,一束朱雀離火形成的火柱朝這金龍燒了過去?山瘕堧p眼一閃,嘴里竟然也噴出了一股朱雀離火。
雀十三:“!”
這金龍不僅使出了朱雀離火,只見它身上的金鱗白光閃爍,竟還對雀十三用出了青龍族的龍雷之術。
短短半秒,因為雀十三沒能從震驚之中及時回神,那白色的電光便打中了她的身體,使她短暫地麻痹了一段時間。
沒了對抗的力量,金龍吐出的朱雀離火直沖雀十三襲來,被麻痹的雀十三無法做出行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熟悉的火焰離自己越來越近。
妖皇趕忙將她救下,但即使是他,那金龍吐出來的火息也依舊將他的衣袍燒出了殘缺。
“陛下....”因為感覺自己拖了后腿,雀十三有些羞愧:“對不起,我走神了!
“沒關系,不怪你!鄙砀弑热甘艘活^的妖皇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巨神兵是人族很古早的法器了,其用料大多都來自于‘四圣’,能夠用出朱雀離火并不稀奇,小心應對!
雀十三一點頭:“是!
相比于雀十三,本就是人族的張清華在面對巨神兵時明顯要游刃有余的多。即使巨神兵的攻擊配合著玄武一族詭異莫測的空間術,張清華也依然能夠輕松躲避,并攻擊環(huán)繞著祭天臺的通天光柱。
淑貴妃的成神儀式已經(jīng)進行到了中間的階段。因為承受不住太多的朱雀血脈,她的身體開始逐漸分崩離析。
先是皮膚如干旱的大地一樣全部開裂,然后屬于她自己的血液爭先恐后地從這些裂縫之中流了出來。很快,掉在地上的就不只是血,而是一小塊一小塊、還連著皮的肉。
淑貴妃整個人好似一個不停掉著血肉的骷髏,她疼得發(fā)顫的雙手捧向另一處祭臺,那里呈著的不是像璇璣一樣的活物,而是一段手骨,一段比正常人大上快要兩倍的手臂骨。
隨著淑貴妃的動作,那段手臂骸骨的表面浮現(xiàn)出如血管般的金色的暗紋。絲絲細細的黑氣并不情愿地從其中緩緩冒出,隨并著金光的引導進入到淑貴妃的身體里。
骸骨浮出的黑氣讓淑貴妃肉體開始停止崩潰,但仔細一看,卻發(fā)現(xiàn)并非是她的肉體停止了崩壞,而是因為在原本皮肉解體的同時生長出了新的血肉。
蒼穹之上,紫色的雷電越發(fā)轟鳴。終于在某個瞬間,它似一把垂直降落的天劍一樣,直徑落向了祭天臺。
天罰之下豈有存者?哪怕是祭神的圣臺,在這一刻也顯得無力了起來。
“張清華!十三!”保護著祭天臺的光柱幾近破滅,妖皇一邊施法一邊喊道:“助我!”
雀十三一手拍在他的肩上,為他輸送著同源的妖力,而張清華則是吞了顆丹藥,揮手將誅異劍懸在巨神兵的頭上,直接墜向那大山一般的身軀。
誅異劍與巨神兵之間的體型差異簡直是水滴與大海的區(qū)別,但誅異劍的劍尖一觸及巨神兵,巍峨如山脈一般的巨神兵便像是受到重擊一般跪了下去。
妖皇深吸一口氣,凝聚起全身的力量,火焰在他的身體四周沸騰。
他毫不猶豫地出手,一道蘊含著毀滅之力的火焰激射而出。這股力量猶如天火降世,帶著將一切焚燒殆盡的氣勢,徑直沖向保護著祭天臺的金光罩壘。
火焰撞擊在保護罩上,劇烈的火光爆發(fā)出來,將整個天空的黑云都映出了火霞。兩者對抗所產(chǎn)生出的波動不亞于海上呼嘯的風暴,保護罩發(fā)出一陣奏樂般的響鳴,散出的光亮明顯變得暗淡了一些。
隨著火焰的不斷強化,保護罩開始出現(xiàn)裂痕。巨神兵奮起抵抗,想要去支援淑貴妃,可那誅異劍死死壓著他,而其他修行者們沒有了擾亂,也齊齊集合起來施力鎮(zhèn)壓它,讓它無法得償所愿。
“陛下,你聽得到嗎?”
張清華不清楚周儲是受了淑貴妃的迷惑,還是因為其他原因才導致周儲這個人帝站在了淑貴妃那一邊,但巨神兵只能用當任天子的生命才能驅動,他必須跟周儲進行交流,好嘗試讓周儲停下對巨神兵的操控。
可他連著勸了好幾句,巨神兵不僅不見收力,反倒是掙扎的越來越厲害。
人帝有運勢和天子氣護身,根本不可能被法術一類的手段所蒙蔽。張清華完全不明白周儲這個皇帝明明當?shù)暮煤玫,為何要非要鐵了心地跟著淑貴妃殘害自己的百姓、推翻自己的統(tǒng)治。
巨神兵被修行者們鎮(zhèn)壓,幾個從血壁里逃出的妖族得了喘息,便直沖上祭天臺,與妖皇一起攻擊護罩。
“周儲!”正處于關鍵時刻的淑貴妃無法行動,她見金光越來越弱,便大喊道:“快來幫我!”
可不管她怎么喊,壓在巨神兵上的劍和陣法也沒有絲毫動搖。
最終,沒有巨神兵的援護,籠罩在祭天臺上的金光保護罩轟然破裂,傳送給淑貴妃的妖族血脈與魔氣也被迫中斷。
囚禁著自己的力量一消失,璇璣便趕緊從中逃脫了出來。雖然十分虛弱,但她還是強撐著身子站了起來。
見此情形,淑貴妃一咬牙,皇宮內(nèi)的那處獻祭祭壇隨她心意而動,開始煉化起內(nèi)部的修行者與妖族,好能為現(xiàn)在的她提供力量。
受她操作,祭天臺中心的圓環(huán)再次運轉,當它停下時,一道更為堅固防御罩代替了之前蛻變儀式的防護罩,而原本連接著祭天臺頂端的金梯,也如融化了一般收進了墻體。
沒了向下的路,璇璣跑向階梯的腳步猛地一頓。她扶著圍欄,面帶絕望地看向那深淵一般的黑暗。
雖然現(xiàn)在身體破破爛爛的淑貴妃沒法站起來追拿璇璣,但璇璣也無法徹底逃脫,她只不過是從一個小籠子逃到了一個大籠子里而已。
除了張清華可以懸空,別人都沒有飛行的能力。妖皇和雀十三都想去接她,但從獻祭處重獲力量的淑貴妃操縱著幾件本該在人族密庫里的法器阻攔著他們,使他們兩個根本沒有機會靠近祭天臺。
“璇璣!”突然,妖皇大喊道:“跳!”
“啊?”璇璣的聲音含著抑制不住的顫抖:“跳.....往哪里跳?”
“就在你現(xiàn)在的這個位置!毖蚀叽俚溃骸疤!”
璇璣看了看在空中激戰(zhàn)的妖皇,又低頭看了看底下:“可、可父親.....我.....”
聽見妖皇的話,淑貴妃冷笑一聲“呵.....這么高的地方,她跳下去,粉身碎骨都是她最好的下場!
“妖皇陛下不是最愛自己的子嗣了嗎?怎么?陛下下定決心,肯為大義犧牲自己唯一的子嗣了?”
嘲諷歸嘲諷,淑貴妃心里也怕璇璣不管不顧地跳下去,于是分出一件法器,想要困住璇璣。可妖皇與雀十三看穿了她的意圖,使出了全力讓淑貴妃無法分出心神和法器去顧及璇璣。
璇璣愣愣地看著離自己足有萬丈高的地面,這是她第一次站在這么高的地方,對于高處的恐懼使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因為她知道,她不會飛。
羽族天生就應該屬于高空。
但她不一樣。
因為她是天空的棄兒。
妖族以血脈為力,血脈越是精純,力量和潛力也就越是強大?蛇@個純度始終有一個上限,一旦有新生兒的血脈純度超過那道線,那么那個新生兒就會因為肉體無法容納血脈而造成胎墮,成為一個沒有生命和靈魂的死胎。
但凡事無絕對,偶爾也會有像璇璣這種,血脈純度超過標準,卻依然安穩(wěn)降生的孩子出現(xiàn)。
璇璣小時候并沒有覺得自己和別人有什么區(qū)別,她覺得自己和別人不同是因為她還小,就像是幼鳥還沒有長出一雙可以翱翔的羽翅一樣,只要她長大了,就可以其他族人那樣,在天空中隨意飛翔、操縱火焰殺敵護友。
但隨著一天天過去,身邊同樣都是‘幼鳥’的孩子們都可以浮空和馭火,只有她怎么都不行。
她聽別人說,老鷹為了自己的孩子能夠學會飛翔,會將孩子從懸崖上摔下去。她想著這樣自己或許就可以激發(fā)體內(nèi)的血脈之力,于是她找了個二十米多高的山坡,毫不猶豫的跳了下去。
可這件事不僅沒有讓她學會飛行,還讓她對高處產(chǎn)生了恐懼,只要當時身邊沒有能夠在空中飛行的人,她就不會去任何過高的地方。
也是那一次,璇璣才知道,她永遠也沒辦法像其他孩子一樣隨意飛舞。
因為她是空有血脈,卻無法使用的‘天殘’,是受到血脈寵愛的不幸者,也是萬中無一幸運兒。
從高處跳下去,會疼,很疼很疼。小時候那十米多高的山坡都快讓她全身的骨頭碎裂,那現(xiàn)在,這么高的地方又會讓她多疼?
璇璣的全身上下乃至靈魂都在發(fā)抖,幼時從山坡上摔落的經(jīng)歷仿佛再次降臨在了她的身上,讓她感受到了莫名的疼痛。
“璇璣!”妖皇的聲音如長槍一般刺進她的耳朵,:“跳!”
“我.....我......”在心中陰影的壓力之下,一貫聽話的璇璣不僅沒有往下跳,反而還在不斷地小步后退。
她究竟是在害怕疼痛,還是在害怕高空?
亦或是......害怕飛翔?
豆大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也不知是害怕到極點后身體做出的自毀行動,還是璇璣對自己的洗腦起了作用。她突然抬起腳,朝祭天臺的邊緣狂奔而去。
火紅的衣裙飄逸在她的身后,宛如被風吹起的尾羽,寬大的長袖被風吹得好似展翅的雙翼,繁重的飾品相互碰撞,叮鈴叮鈴地發(fā)出一曲清亮的音調。
璇璣翻過圍欄,毫不猶豫地朝下墜去。淑貴妃目眥欲裂,但她現(xiàn)在的身體動一下都會有肉從上面掉下來,能用的法器也都被妖皇和雀十三牽制,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道紅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中。
失去了重力的支撐,璇璣感受到巨大的恐懼和無助。眼前所有的景象都變得一片模糊,但只有風聲卻還在清晰地她耳旁大聲嘶吼。
氣流在她的長發(fā)和衣物呼嘯而過,墜落的速度不斷加快,璇璣的胃在身體里不斷翻騰著,仿佛要從喉嚨里跳出來一樣。
墜落的瞬間像是漫長的永恒;蛟S是本能,又或許是認命,璇璣合上了雙眼,害怕地等待著已定的結局。
可如記憶里的那般疼痛并沒有重現(xiàn)。
停止下墜的璇璣睜開濕潤的眼睛,發(fā)現(xiàn)一個熟悉的人穩(wěn)穩(wěn)地抱住了她。
“這里真高啊,我腿都打顫了。”大概是怕璇璣太過恐慌,林逸半開玩笑地說道:“你也很害怕是吧,沒關系,我也一樣。要不是為了保持住我平時的形象,我現(xiàn)在也得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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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澤:爬樓梯爬樓梯爬樓梯爬.....嗯?我樓梯呢?沒樓梯我怎么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