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司道聞言面色劇變,驚聲道:“帝君這是要反了嗎?豈能不尊圣皇,罔顧圣意?”
“神者,不死不生,掌天控地,代天地秩序,超脫眾生不入凡塵。人道有道,神道亦有道,大晉諸神何以為道?”
白沚盯著對方雙目不緊不慢道。
趙司道心中一抽,圣皇可是還在背后看著自己呢,當(dāng)即開口答道:“大晉諸神,自然是以圣皇為道!
“趙城隍這般想,是你一人之心,還是大晉百神之心?”
“圣皇平定四夷,興天下,立國邦,人君之本,道德俱全,貴為人皇命格,我等諸神以圣為道有何不可?”
白沚淡淡道:“人神二道之爭,不在今日。待到封神榜開,自然一切有定。大晉圣皇嬴稷,天宮白沚前來拜謁!”
他清冷的聲音回蕩在這片天地中經(jīng)久不散,讓四方陷入了寂靜,天地皆一白。
然而深宮中沒有一絲動靜,足足數(shù)息,趙司道才開口:“帝君,圣皇陛下只怕是不想見您,還是請回吧。”
白沚嘴角微笑,眼神里卻是冷的,“他不是不見,而是要拿你來伸量一二本君的實力!
話音落下白沚伸手一點,天穹現(xiàn)明月,九天華月高照四方,月華如水如幕籠罩晉京,他的腳下升起一座白玉橋,橋高入天際,橋長不知里,白玉映寒月,太陰懸太虛。
他一步邁出,橋尾一端就落下一重,無邊月華的壓力就降臨在趙司道身上,渾身氣勢弱上一分。
趙司道面上大驚,揮手一揚,城隍錄與城隍筆飛出,釋放出浩大金光,繚繞無邊的香火中有神音吟唱,他提筆凌空寫出“鎮(zhèn)”字神紋,頓時斗大金光敞亮而起,金光瘋狂涌入其中使得“鎮(zhèn)”字神紋變大,落在白玉橋上。
金光與銀色月輝相爭,任由金光浩大,白玉橋卻巍然不動,隨著白沚又踏出一步,虛空中龐大的鎮(zhèn)壓之力再次浮現(xiàn),逼得趙司道威勢再次減弱一分,他心中大急忙雙手狂揮,飛出上百道金條律令,每一條都可驅(qū)邪鎮(zhèn)妖,讓小妖厲鬼魂飛魄散。
金條律令飛天而起如同上百道金色鎖鏈向白沚鎖來,帶著正大光明的神力仿佛要審判他的罪行。
白沚低聲自語道:“若在曾經(jīng),我尚且小心一二。但如今,我已為神身,驅(qū)邪滅妖的神道律令對我而言不過是廢紙一張。”
他沒有抵擋,任由上百道金條律令纏向他來,只是一到周身百丈距離就會不得寸進(jìn),反而紛紛掉頭回轉(zhuǎn)。
趙司道看了這一幕驚呼出聲:“金條律令怎么會沒有一絲作用?”他是知道白沚本為妖身的,但他卻不知道白沚已經(jīng)成為神身,非比尋常之妖,是為神,若非要按妖來說那么便可稱為天妖,上古傳說有天妖女媧娘娘匯聚萬妖抵御大劫。
白沚再踏一步,整個天空頓時銀輝大盛,壓過了金光,月色一瀉千里,他連踏五步,虛空中的鎮(zhèn)壓之力急劇增強(qiáng)到了頂點,白玉橋下河水潺潺流淌虛空禁錮,這一刻白玉橋上的天地都是靜止的,連同趙司道都被卷入這重重河水。
趙司道縱然是天品神靈,可神格上只是城隍,帝君二字出不了在一個有圣皇的晉京。帝君神格遠(yuǎn)勝過一個城隍的神格,哪怕他是大晉城隍之首。
白沚用的是神格鎮(zhèn)壓,縱然天品也要受詔,當(dāng)年的圣皇只想著給白沚一個空有名號卻無實權(quán)的帝君,直到今日終有帝君之實。
當(dāng)趙司道被鎮(zhèn)壓入白玉橋底之時,終于晉京內(nèi)傳來一聲冷喝,所有百姓都忙匍匐于地,叩首跪拜。
“夠了!白沚帝君,你究竟想要什么?”
嬴稷站起身來,這片天地中也有一道身影站起,王冠加冕,皇袍加身,九重天上華蓋如云,五彩為氣,王者臨天下,勢若天傾。
白沚抬眼看向嬴稷,兩人隔著云霧對視,回想當(dāng)年他居皇座,他彎其身,是君與臣。如今千年再相見,物是人非已成敵手。
“我?guī)н@十萬冤魂一路北上,特來問君,世人何其無辜,何故于此殘殺凡民?為人君者,固然大局天下,可卻也要有守本大善之心。圣皇你對得起這十萬冤魂嗎?”
嬴稷臉色陰沉,道:“朕要顧及天下四十九州百姓萬民,為大計,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
“那圣皇可令這十萬冤魂至親安心?可曾讓他們魂歸故里?可曾入土為安?”白沚的語氣不帶感情道。
“天下百姓萬萬,朕無力分心!辟⒑翢o負(fù)擔(dān)的回道:“不在其位,不知其艱。帝君不入凡塵,高高在上,當(dāng)神久了難得憐憫一次蒼生就動了無妄之念嗎?”
白沚搖頭,“或許曾經(jīng)圣皇是真正的仁圣君主,弱冠之年便能御駕親殲滅萬軍,一心為民造大同天下,可如今的圣皇,貴為人皇,卻因憂心而殺萬人,初心難存,君心易改。
這大晉,永難安世!
“放肆!白沚帝君,朕敬你三分薄面,是看在天宮封神的面子上,而不只是你一個天品!
白沚聞言伸手一招,手掌心有杏花開放,靈光一閃便復(fù)消失,再出現(xiàn)時手中只有一具如同螻蟻的尸體。
“賢良圣主豈能如此對己臣子?”
他手中的正是那位仍舊懸尸城門上的盧家老人,橫尸三月,冬日腐軀,衣衫襤褸如同乞丐之尸。
“帶回盧家,好生安葬!
白沚話音落下,便有五仙家現(xiàn)身,接過這具老人的尸體,領(lǐng)命奔去。
嬴稷心中微驚,能隔著皇朝法度和人道氣運,山河社稷鼎的鎮(zhèn)壓隔空取物,這手段是實在非同一般。
白沚正色道:“今日十萬冤魂俱在,圣皇只要許諾厚葬諸魂尸體,厚待其人至親,禁殺柳教信徒,洗清盧家罪名,我便退去!
話音落下,云霧里十萬冤魂厲鬼爆發(fā)出沖天慘叫,鬼哭狼嚎之音不絕于耳,仿佛讓人身處魑魅鬼域。
“呵~朕若是不答應(yīng)呢?”嬴稷冷笑道。
“那便休怪本君無禮了!”白沚眼中沒有一絲起伏,淡漠如水。
第248章 帝君破法四象陣
嬴稷聞得此言不怒反笑,向虛空處微微抬首道:“今日得見,白沚帝君不尊仙人之名,不敬道位高低,縱然是封神天命,朕也要出手了!”
他的聲音回蕩在幽遠(yuǎn)天幕,傳向一眾暗處觀察的仙人。
虛空寂靜,風(fēng)止云靜,這是眾仙們同意了。
風(fēng)雪呼嘯,南方北上的凜冽攜帶冤魂厲鬼的陰寒,將這天地化成了一片白。鵝毛大雪紛揚,視野模糊,不知天地六合。
白沚站在玉橋拱端,手持古傘,傘骨枝節(jié)推開傘蓋撐起了一方天。傘下,他淡如金琉的瞳孔隔著千丈簌簌風(fēng)雪與圣皇相視。
嬴稷拂袖一揮,晉京四野毫光閃爍,四道宏大無比的光柱直沖云霄,赤、藍(lán)、玄、青四道法柱擴(kuò)散開陣陣道紋,道紋縱橫交錯合成一圓,圓內(nèi)生四象,列東西南北方,拱衛(wèi)晉京。
“白沚帝君,你若今日能破這四象社稷大陣,朕便允你所求。
不過若你破不了……”
嬴稷單手一指,國運祭壇上社稷鼎升空而起,鼎蓋大開,綻放玄黃光芒,顯得氣勢磅礴如江海。
“那就請帝君烙神銘印其上!”
白沚雙目中金瞳閃了一閃,道:“可!
若我破了此陣,明、陰、祁南三州地歸天沚!
“好大的口氣,朕就允了你,倒要看看如何可破!
嬴稷面色一沉,冷冷道。
白沚一步踏出,天地間風(fēng)雪瞬間靜止,仿若時間停滯,無數(shù)鵝毛大雪不浮不沉,懸停空中,詭異絢麗。
“帝君且慢!”
就在這時,太虛中黑冥霧氣繚繞,杳杳黑云中分出一道白光,一位身著黑龍王袍的鬼神手持言令,步踏方罡,身后跟隨著密密麻麻的黑白雙煞,牛頭馬面,陰司游神。
白沚頓住,微微側(cè)身看向來人,停下法力,語氣平和道:“陰司閻王可為這十萬冤魂而來?”
“不錯。在下陰司輪轉(zhuǎn)王,感召十萬陰魂滯留陽世,擾亂陰陽秩序,故而特來押送陰魂歸入陰司。”輪轉(zhuǎn)王語氣微冷,口帶威嚴(yán),手執(zhí)陰令,俯視下界。
白沚聞言笑出了一聲:“陰司王神,為何十萬冤魂滯留人間多日不見陰司正法,偏偏在今日冤魂昭雪卻要收魂?”
“帝君誤會了。這十萬陰魂各自散落在祁南州,然各地陰司城隍神力有限,無法一一排查緝拿,還要多謝帝君法力無邊,匯聚十萬陰魂,方才能讓我等陰司好好正法!边@次,輪轉(zhuǎn)王語氣軟了許多。
“正法?”白沚面上笑意迅速淡去,“只怕是陰司萬年來的窟窿都等著這十萬陰魂來填吧?”
“帝君休要胡言!”輪轉(zhuǎn)王面色一變,嚴(yán)聲警告。
白沚不以為意,只是揚袖一揮,手中的水月簫引動凄音,頓時恐怖怨氣沖天而起,原本藏在云雪中的冤魂瞬間化作了猙獰厲鬼,萬鬼同哭,冤魂嘯天。所見者,無不心中一寒,驚懼萬分。
“陰司王神,若你能將這樣的十萬冤魂緝拿入牢,盡管試一試!
輪轉(zhuǎn)王張了張嘴,心中一寒,剛想要說話,便聽白沚又道:“對了,今日是六十甲子年歲里的血月輪空,陰魂厲鬼當(dāng)是最為猖獗。若再加上本君的太陰月華道術(shù),哪怕陰司王神有人仙境界也壓不住這暴動的十萬冤魂吧?”
“你……白沚帝君,看在封神之事我陰司禮待你三分,可莫要以為我陰司怕了你。如此做派,只怕輪回之中,無蛇之位!”
白沚冷聲道:“封神在手,重建輪回,未嘗不可!”
“什么?白沚帝君,你瘋了不成?”輪轉(zhuǎn)王眼中滿是震驚之色,忍不住道:“天元界萬萬生靈輪回陰陽豈能輕定?”
白沚轉(zhuǎn)過頭,不再看他,只道:“今夜過后,冤魂盡去!
“好!多謝帝君通融!”輪轉(zhuǎn)王一揮手,頓時陰冥之氣消失,牛頭馬面,黑白無常紛紛隱去身形。
“圣皇好手段,竟然連陰司之人都請來了。”
嬴稷淡淡道:“朕可沒有和陰司有連,帝君自己擾亂陰陽,致使亡魂停世,本就該陰司過問!
白沚沒有作聲回應(yīng),真假心中自然清楚,從人口中說出來的話是最不可信的。他單手一揚,風(fēng)雪呼嘯而過,來自他聚雪三月,數(shù)千里的極寒之氣涌動,化作了一只萬丈冰螭沖向南方赤色光柱。
光柱中突然有鳳鳴嘹亮傳響,一只朱雀火鳥揮舞雙翅帶著離火焚燒萬物撲向冰螭。
一冰一火相遇,瞬間蒸發(fā)出漫天云霧,擴(kuò)散千里山河,霧氣騰騰,紅光閃耀,白光奪目,螭龍朱雀兩爭鋒。
白沚的長發(fā)在霧氣中紛揚,如同拘束不住的風(fēng)雪。
身后冤魂厲鬼尖叫,鬼哭狼嚎萬音同顯,無盡的怨氣、陰氣、鬼氣混雜在一起化作了一只鬼物羅睺,吞噬陰陽,帶起冥風(fēng)陣陣,沖向了藍(lán)色光柱。
藍(lán)光中龍吟震天,一只蒼龍?zhí)に,龍鬢迎風(fēng),龍身如蟒,張口吐出昏沉弱水,風(fēng)生便水起,風(fēng)浪纏綿,羅龍交鋒,獸爪牙利,嘶鳴蒼穹。
他來時路三月風(fēng)霜,自然不是一時念起,天時地利,皆在規(guī)劃,至于這四象社稷大陣他也知曉。
一千年前,四極大陣鎮(zhèn)壓琴師,因他而破。
一千年后,四象大陣用在自己身上,也要因他而破。
當(dāng)年的圣皇如今已非昔日,但今日的白沚亦非過去。
嬴稷見這冰螭與鬼羅倒是驚訝了片刻,不過也只是驚訝,以天品境界能召千里天元十萬冤魂已經(jīng)是超乎天品的認(rèn)知了。
但白沚并不僅限于此,他眉心神紋閃爍,無數(shù)香火神力金光聚攏,一尊龐大的金甲神像屹立在大地北方,腳踏黃土頭頂玄天,神威如注,傾蓋八方。
北方玄色光柱中走出一只玄武神像,龜甲盤玄蛇,龜身為玄墨,雙首齊抬,龜蛇交合顛覆水土,地陷北野,水灌其身,金甲神人踏龜握蛇,金光三色明滅不定。
白沚左手點天一劃,天邊銀輝萬丈,星河流轉(zhuǎn),太陰月顯,眾星拱衛(wèi),星月長河傾天垂下,宛如宏偉瀑布垂落九天,纏住光柱中的白虎神相。
虎嘯風(fēng)吼,月明星繁,清風(fēng)明月不負(fù),烏月狂風(fēng)怒號,銀河繞虎,月墜星崖,天幕渾光。
嬴稷面色一震,哪怕是再逆天的天品也不可能同時神通化四象,且每一象都在半仙實力之上,即便有提前備好的法器、前輩手段可天品元神絕對無法支撐四尊神相。
除非,是仙人元神!
晉京城外,天地四方,龍吟虎嘯,鳳鳴鬼哭,蛇龜嘶鳴,四象顛覆。
白沚站在橋頭,打著傘,任由四色如雨般的光芒落在傘蓋上,絢麗的四色光雨中,他從容不迫,不見分毫怯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