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zhèn)一個胡同里,一個女子跪在一尺高的神明小像前,用顫抖的聲音呼喚著,用歇斯底里的力氣呼喚,用最虔誠的心祈求著最嗜血的愿望。
“柳仙在上,信眾王小環(huán),愿獻三魂七魄,愿不入輪回,只求柳仙聽我所愿,遂我所求,殺盡惡者,報我血仇!”
躺了一地尸體的院門里,王小環(huán)不顧遍體鱗傷的身體,不去看自己被凌辱的肉體,跪伏在神像前,穿上了一雙血紅色的小鞋,拿起了三把細小的匕首,在眉心用刀刃刻畫著一個“柳”字,用兩把匕首插入了自己的天靈、丹田,最后把第三把帶著鮮血的匕首供在了柳仙像前,睜著血紅的雙眼伏地而亡。
白沚來時,就看到了那具伏在神像前的尸體,他嘆道:“世人癡情,何苦如此?”
拂袖一揮,霎時間鎮(zhèn)上陰風四起。
陰風陣陣中,一條霧氣所化巨蟒盤游小鎮(zhèn)蒼穹,那雙猩紅色的瞳孔映照著人間污穢。
有人看到天上的巨蟒,悲聲如泣的拜下,“柳仙顯靈了!求求您救救我們吶!”
呼聲道道,皆是人間弱者。
白沚嘆息,伸手一點霧蟒,當即其游空而下化成了一只兇獸,吞入一個個雙手沾滿鮮血的盜賊匪官。
小鎮(zhèn)上活著的百余人跪地失聲大哭,拜謝神靈下世,祈求著神靈能讓他們的至親起死回生。
霧蟒飛天繞鎮(zhèn)三轉(zhuǎn)之后,消失在了小鎮(zhèn)。
顯然,他們所求的柳仙并沒有讓他們的至親起死回生。
白沚看著身前躺了一地的尸體,有四十余人都是他殺死的,被卷入霧蟒中窒息而死。
逃走的百余盜賊,白沚懶得去理會了,但大兇大惡之人一個都沒跑掉,都在這里了。
還有十八具少女尸體,全家已亡,無人收尸。
白沚拿出水月簫,輕輕吹動簫音淡淡。
月下,十八具少女尸體抬起手臂,雙腳僵直蹦跳而走。
其中有著那個叫王小環(huán)的少女。
她的三魂七魄已經(jīng)化成了陰鬼,帶著不甘藏在尸體里跟隨著白沚的簫音離開這片故土。
十八具尸體拍成一列,動作整齊劃一的蹦向虺山,一蹦一跳間便是一丈有余。
白沚在龍山客棧殺死的黑王蟒蛇體內(nèi),得過陰鬼的修煉法門,雖然沒有修煉過,可驅(qū)尸體趕路這種事情凡人尚且可以做到,他自然沒有問題了。
白沚乘著風,牽引著一行少女陰尸走向深山。
那個不知名小鎮(zhèn)外,幾十具尸體躺在月下無人問津。夜風呼呼,林間夜鷹鳴聲,有夜貓發(fā)出凄厲的慘叫聲來。
運起地行術,白沚帶著一行少女尸體在天明前趕回了虺山。
他看著十八具尸體,心里沒有不忍。
隨著修行歲月越久,他對凡人生死看的就越淡,如同山間草木枯榮,如同蟲死猴老,兔死于狐,狐死于鷹,和這些自然生靈的生死并沒有什么不同。
殺人,白沚從不會有愧疚,既殺了,便無法挽回,哪怕有朝一日有什么道士和尚拿著降妖除魔來找他,白沚也不會有悔改一說。
他是妖,不按人間那一套來。
不食人,只是作為他對前世最后一絲記憶的延續(xù),不是仁慈,不是心善。
十八具尸身跳入了無極宮里,閉目調(diào)息的柳天霜猛然睜開眼,十八根柳枝插入了十八具少女尸體眉心,奪走了一滴她們的命血。
“把她們埋了吧。”
“什么?”白沚一愣,“不需要吞吸全身精血魂魄嗎?”
柳天霜氣色微好了一些,淡淡道:“我要的是她們的命數(shù),而不是所謂的血肉凡胎。凡人雖是先天體,卻染世間紅塵污穢,若靠食人修行只會被九天雷劫劈得生死道消。
你如果走的是邪路,我破印之時就不會留下你了!
白沚聞言,拱手道:“多謝宮主教誨!”
“這些人中,有幾個可吞食陰氣化鬼,我還有些用處,你看好她們!绷焖蝗徊辶艘痪湓。
白沚雖然奇怪有什么用處,但沒有多問,帶著十八具尸體走到虺山西側(cè),布下了一個小聚陰陣,埋了她們。
王小環(huán)的魂魄已經(jīng)成了冤鬼,她獻祭了自己的三魂七魄,從今往后只能跟在白沚身旁,白沚作為回報殺了那幾十人大奸大惡之輩。
站在她的墳前,白沚淡淡道:“世間緣法,皆有定數(shù)。你若還想報仇,那便苦修鬼道。
若有一日你放下了怨恨,我可送你投胎轉(zhuǎn)世!
地下的王小環(huán)尸體留下了兩行血淚,怨氣沖天。
好吧,看這樣子,還是不愿意放下。
白沚搖搖頭,嘆世人難逃業(yè)障。
蛇王谷的居柳洞天再次消失了,柳天霜的法力難以維持洞天現(xiàn)世,只能復歸原貌在柳樹中修養(yǎng)傷勢。
白沚便盤坐在巨石上,白日里無聊吹起長簫,品感山水靜默。
柳天霜驀然出現(xiàn)在他身后,靜悄悄的注視他的背影,輕聲道:“你很像一個人。”
白沚停了下來,站起身在陽光里照得白衣耀眼,輕笑了一聲,持簫長身立,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像誰?”
第76章 虛妄遮眼尋人杰
柳天霜走到巨石上,盤膝而坐,春日暖陽照在她身上膚如凝脂,美得有種不真實感。
“像一個叫明心的道人!
“他是?”
“陰險小人。”
柳天霜神色微冷,說起這個人眼里神色復雜,招了招手,“來!
白沚便盤膝坐在她身旁,默然不語。
誰料,柳天霜一招手白沚便躺在了她盤著的雙腿上,淡香入鼻,很清新。
白沚想了想,還是沒有反抗。
柳天霜手里白光一閃,一條月白色的長帛浮現(xiàn)手里,她輕輕將這白帛落在了白沚雙目上遮住了視野。
“蛇兒,你可知世間最虛偽的是什么嗎?”
白沚半躺在她懷里輕聲道:“是人嗎?”
“不,是你的眼睛!绷焖獙撞诹怂X后,“你的眼睛大多數(shù)時候只會看到自己最想看見的。而我們修道之人,有顛覆山海的偉力自然就更會讓自己看見想看見的東西。
所以,常常修道者入險境而不知,失機緣而不甘。當年本尊便是如此,然后她沒了。我這具分身,便被迫成為了柳天霜繼續(xù)活下去!
白沚忍住心中的好奇,他從不多問。
耳邊是潭水輕蕩的聲音,有暖風拂耳,春陽沐身,一身白衣的他躺在青衣女子懷里,目覆長帛如仙失目。
柳天霜伸出手指輕點了一下,系在他眉眼上的月白色長帛瞬間消失,“好了,這算是我送給你的一件寶器了。”
白沚起身,察覺雙眼沒有任何不適,不過視野中隱約有著一層薄紗。
“多謝宮主!
他挺拔的身姿彎腰一禮,雖然不明白這眼帛有何用,但上境界的大能之物必然不凡。
柳天霜輕笑一聲,“不必謝我,是我該還你的。你在我這古柳洞天上修煉了四百余載,曾落下三滴血。每一滴血中都蘊含著造化生機,可以說正是因為你的血,才讓我能提早蘇醒,才能有破封當日滅敵的最后一招力量!
“我的血?能有如此神效?”白沚一愣。
“不錯,你的血中蘊含著來自上仙界的偉力,只可惜你卻發(fā)揮不出它的萬一。這一界的生靈也無人能夠?qū)ひ挸鲭[藏的那一絲偉力。
只有我,本是仙界的一截空心楊柳遺落此界,方能用之。不過,你的血畢竟是獸血,而我是靈根之體,也無法取用太多。
要不然,直接把你鎖起來每日取一滴精血,千年后白日飛升都不在話下!
柳天霜似笑非笑的打量了一下他。
白沚心中一驚,原來紅玉珠竟然是仙界之物,那看來他倒不會是此界中人的棋子了。
“多謝宮主告知!”
柳天霜擺擺手,“以后不必再這般恭敬了,說不定你這條蛇兒在仙界有著什么大來歷。這些天我也試探過你,不是一個自命不凡的家伙,所以才會對你毫無保留。
我會在這居柳洞天里靜養(yǎng)百年,你若有修道之惑,皆可問我。百年后,我便會去歸墟洲,重建無極宮。
那時,你我的這段緣法便會盡了!
白沚聞言心中不由生出一絲感動,鄭重道:“宮主之恩,我白沚定不會忘記!
“希望我不會有用得著你報恩的那一天!绷焖票恍Φ搅,打趣道:“你也算是我一手養(yǎng)大的了,四百多年從那顆死卵里爬出來到如今,我可都在看在眼里呢!
白沚臉上微紅,不由轉(zhuǎn)目看向了別處。
山邊柳枝彎彎,暖風吹人醉,青山古潭白云下,公子佳人笑風聲。
……
虞國,天啟山脈。
青蒼把身子埋在了深山地脈中,他的背脊上承受著無法想象的重量,他在負山之重前行。
這里,曾經(jīng)有條龍脈,只可惜被魔道修士拿走了孕育地脈龍氣的寶物,導致龍氣枯竭,龍脈又經(jīng)大地震四分五裂。
青蒼身具龍氣,他是這片山脈最適合的修復者。
天啟山脈,是虞國群山的祖宗山。
或許,虞國如今的大勢就是因為龍脈斷裂,山國無運,社稷亡陳。
既然走水化蛟不成,那便與山合脈,龍氣化蛟。
青蒼在梳理山脈,地氣,他甚至每隔一年便在山脈祖穴中滴下自己的一滴半蛟血,蘊養(yǎng)龍氣。
歲月流逝如日,五十余年山脈連綿,地勢險峻的天啟山脈上空,呈現(xiàn)了玄黃氣運,若在蒼穹之上俯瞰高山,便會發(fā)現(xiàn)蜿蜒起伏的群山恍若一條長蛇。
這一日,一個上山打獵的獵人迷失在了群山里,走在深山里看到了一只在大潭邊臥著的似蛟龍般龐然大物。
獵人震驚的無以復加,但他過于驚恐之下第一個念頭就是跑。
盤身臥息的青蒼睜開了眼睛,看著那個獵人離去的方向,心底嘆息,還是不行嗎?
這已經(jīng)是他五十余年中尋找的第十五個人選了,可惜大山里百姓愚昧,窮山惡水出刁民。想要尋找到靈山秀水育英才的人杰,實在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