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錦成兒時也見過街頭耍把式的變過戲法,譬如空碗取水,手帕立起來跳舞等等,但和簡寧露這一手比起來統(tǒng)統(tǒng)不夠瞧。
瞅眼簡寧,他悶聲道:“恭喜你,達成所愿!
簡寧聞言眉尖微蹙,實在霍錦成此刻反應(yīng)出乎她的意料,她也不是存心在他跟前顯擺,而是一早和丁有田商量好的。因為密室那些武器將來一旦用到,出處來源勢必要給朝廷一個說法,霍錦成是永康帝最信任的人,告訴他也就等于把那些武器過到了明處。
眼下他們身在月國,隨時都有可能出現(xiàn)始料未及之事,提前讓他知道她有個隨身空間可容物,也好避免突發(fā)狀況下她用到百草間時還要去顧忌提防他。
簡寧原以為他會揪著自己窮追不放,結(jié)果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還沒醒悟他為啥恭喜自己?霍錦成已想起她并未完全憶起兒時的事,遂又接著道:“你走失前我曾領(lǐng)你在街上看過彩立人(變戲法),看到空碗變出魚兒來,你拍手叫好,纏著那彩立人說你也要學(xué),人家不教你,你還道將來要比他更厲害,你當真一點不記得了么?”
簡寧迅速檢索一遍大腦記憶庫,方才他所言全無半點記憶,看來是在原身丟失的另一段記憶里。
她搖搖頭,“不記得!
“不記得好!
“嗯?”
“噢,我的意思是說!被翦\成也不去看簡寧,他兩手交叉無意識地摁著手背關(guān)節(jié),視線沒有落點的望向前方道:“腦子里裝的事太多也未見得好,少裝點事便少操點心,豈不好么?”
“這可不像你會說的話!
“哦,那什么話像我說的?”
簡寧沒想到他有此一問,一時語塞,空氣忽然就安靜下來。
兩人都不再說話,簡寧索性閉目小憩片刻,不一會意識便飄進百草間進入了睡眠狀態(tài)。
天光微明時分,她耳中聽得霍錦成輕咳一聲,睜眼一瞧,他不知何時把披風解下披在了她身上。
“我竟不小心睡著了。”她仰面瞇眼看看,日光隱有破曉之勢,她解下自個身上披風連同他那件一并放進了百草間,隨后拎起藥箱挎在肩上,“走吧,來的路上我忽想到,他們不一定這么快到上京,咱們先下山去尋處落腳點,再四下轉(zhuǎn)轉(zhuǎn),看能否打聽到點消息再做計較不遲!
“也好!被翦\成起身,手很自然地朝簡寧伸過來,“給我!
“什么?”
“藥箱!彼钢负唽幖缟厢t(yī)藥箱,“我替你挎著!
“不必了霍大公子!你便是挎著藥箱也不像郎中,還是我自己挎著吧,快些跟上!焙唽幷f罷,抬腳朝著山下走去。
霍錦成跟上她,瞅眼她肩上醫(yī)藥箱,想起她那個神秘的隨身空間,他心里忽一動,“馬捕頭也有你說的那個看不見摸不著的大房子嗎?”
簡寧腳下一滯,繼而道:“那你得問他,問不著我,他有沒有我哪知道?橫豎我沒聽他提起過。也從未聽田姐姐提起!
“馬捕頭媳婦還真是個能干人。對了!被翦\成側(cè)目瞟她眼,“你們兩家關(guān)系這般好,為何頭回你去救治馬捕頭那會,看上去不像后來這般親密的關(guān)系,這是什么緣故?”
“滿丁賢村打聽去,誰不知我同田姐姐交好?再說了,那天我同我相公拌了幾句嘴,心里不高興,可能情緒不高,才會令你生出我們兩家不好的錯覺!
霍錦成細一回想,模糊記得簡寧和丁有田似乎一前一后來的,兩人當天看去也確有些別扭,敢情是這么一回事。
“馬捕頭也是個有大能耐的人,說來真?zhèn)慚愧,那麻姥還是南相重點提到之人,若非馬捕頭三番兩次提醒我,人走脫了我至今還瞞在鼓里。”
“他是捕頭,我相公又在寫給他的信里提到過,讓他務(wù)必提防麻姥一點,他自然就上了心!
霍錦成點頭,來前他已向永康帝舉薦過馬福全,也問過馬福全自己的意思,估計這幾天馬福全就會調(diào)任京東武毅營任東門提督。國無戰(zhàn)事,武毅營主要職責是駐戍京城,負責宿衛(wèi)宮延保衛(wèi)京畿的軍隊,戰(zhàn)時還負有征戰(zhàn)使命。
他把這事告知簡寧后,簡寧也暗替馬福全高興,她笑道:“馬大哥還有我那二徒弟,他們父子倆的志向都是能征戰(zhàn)沙場為朝廷效力,為天下百姓謀福,要真達成所愿馬大哥不定多歡喜呢!”
她笑靨盛開,宛如晨曦中帶露的花兒,由內(nèi)而外散發(fā)著醉人的清香,霍錦成看在眼里心中也甚感愉悅。
“!”前方山腳下隱傳來女子慘叫聲。
“去看看!焙唽幖涌炝四_步。
兩人疾步行至山腳下,薄霧中前方漸現(xiàn)出三兩家農(nóng)舍,掩映在稀疏的竹林中。簡寧揚目看去,見都是上下兩層的竹屋,下面一層離地約半尺,有點像傣族人的吊腳樓。。
“!啊。 睉K叫聲又起。
“是那間屋子傳出來的。”霍錦成抬臂指向左前方一戶人家的竹樓,簡寧抬腳剛要動,他拉了她一把,“月國人的事還是不管為妙。”
“這都是民舍,眼下兩國未交戰(zhàn),就是交戰(zhàn),百姓是無辜的,我是郎中豈有見死不救的道理?”說話間她人已朝著那戶人家的竹樓跑了過去。
樓上有女子痛苦的哀嚎著,簡寧挎著藥箱正要上樓,一頭上插著幾根羽毛面上皺紋深得能夾死蒼蠅的老婦人,赤足慌慌張張自樓上跑了下來。
簡寧忙讓過她。
老婦人似沒瞧見簡寧和霍錦成一般,跑下樓徑直面向竹林跪下,雙手合十嘴里不知嘰嘰咕咕念叨著什么,聽上去像是在祈求神靈庇佑。
簡寧也沒去問她,聽著樓上女子叫聲一聲緊似一聲,她蹭蹭朝著樓上跑去。進屋一看,一年輕女子蜷縮在鋪有爛絮的竹床上,兩手捂著肚子正自疼得打滾,身下爛絮已被血污了一大片。
“救、救我......”許是看到簡寧肩上挎的藥箱,女人一手捂著小腹一手伸向她,滿目痛苦哀求之色。
簡寧一看就知這女子是小產(chǎn),她肚子微隆月份至少有四個月以上,房里還隱彌漫有夾竹桃的味道,簡寧估計她是用了夾竹桃墮胎。
夾竹桃里含有劇毒物質(zhì)夾竹苷,那玩意能使子宮興奮增大收縮,少食雖能起到墮胎效果,但四個多月身孕用這土法子簡直是胡鬧。
“放心,我能救你!焙唽庌D(zhuǎn)身喊立在樓下沒跟上來的霍錦成,“叫那媽媽上來。”
老婦人還在跪地祈禱神靈庇佑,全身心都投入到了禱告中,霍錦成叫了她幾聲她才如夢初醒般,“你,你是何人?”
霍錦成身著大宴朝服飾,老婦人改用了中原官話,爬起驚惶地上下打量了他幾眼。
樓上簡寧已用銀勺刺激女子咽喉給她做了催吐,又背過她視線取出了人流包,老婦人已從霍錦成口中得知樓上有中原來的女神醫(yī),她又跪著沖竹林深處拜了拜,看神情她是以為自個所求的神靈顯靈了,才把神醫(yī)給派了來。
老婦人上樓時簡寧已做好術(shù)前準備工作,她從醫(yī)藥庫里弄出一臺簡易手術(shù)床,已將那女子抱到了手術(shù)床上。老婦人上來就對女子嘰咕了幾句,女子看向戴了口罩的簡寧,面部神情明顯放松不少。
因著老婦人將簡寧當做了神靈派來的救護者,故而對房里多出來的手術(shù)床絲毫沒感到驚訝,還一臉虔誠的給簡寧打起下手,對她言聽計從。
簡寧給女子做完刮宮術(shù),囑老婦人給她清理好身子,又給那女子輸上液,用琉酸鎂來促進體內(nèi)殘余夾竹苷的排泄。
“中原女菩薩,多謝你救了我苦命的孫女兒!崩蠇D人撲嗵給簡寧跪下了,“你一定是圣女娘娘派來救治我孫女兒的,多謝多謝了!”
“老媽媽,快快請起,我不是什么女菩薩,更不是圣女娘娘派來的,我只是一個行醫(yī)者。”簡寧攙起老婦人,因見這間竹樓極其簡陋,也就沒急于收回手術(shù)床。
“阿奶,給客人做點吃的吧!贝采吓涌瓷先ロ敹喽鲱^,膚色偏黑,五官頗為精致,因失血過多看去雖有幾分憔悴,卻仍不失為一位姿容出眾的女子。
簡寧和霍錦成被老婦人請到了樓下竹屋里,老婦人在灶屋架鍋蒸上了竹筒飯,還切了些黑乎乎的肉粒擱在米飯上。
霍錦成確餓了,他本身也不是挑食之人,見他不嫌粗茶淡飯大口扒著飯吃得十分香甜,老婦人一臉褶子都舒坦開了。
“老媽媽,家里就你們祖孫兩人嗎?”簡寧沒在這家樓上樓下看到有男人衣物,好像只有祖孫二人的樣子,故才有此一問。
“可不是只我二人相依為命,米粒兒命苦。 崩蠇D人飽經(jīng)滄桑的面上浮現(xiàn)一絲苦澀,但旋即又擠出笑,她雙手合十對著門外竹林方向拜了拜,“好在圣女娘娘庇佑,若不是圣女娘娘指引,你們夫婦如何能貴人踏了賤地,米粒還是有福的!
呃,簡寧見她誤會自己和霍錦成是一對夫妻了,喊聲老媽媽,才要解釋,霍錦成就先她開口了。
“米粒的夫君呢?怎會只你祖孫二人?”霍錦成已知樓上女子是小產(chǎn),沒有夫君如何會有身孕,簡寧也納悶,這屋里不像有男人生活過的痕跡。
“你們有所不知……”米粒阿奶因著他們不是月國人,也就沒瞞他們,一五一十把事情原委告知了他們。
半年前,米粒同著寨子里的姑娘背著一簍竹筍去城里賣,被大皇子的兒子撞上強行帶回府給糟蹋了。
米粒被關(guān)了好幾日才被扔出來,回來不久發(fā)現(xiàn)有了身孕,她被糟蹋的事寨子里同去的姑娘回來已告知她阿奶,全寨也都傳開了,明明不是米粒的錯,寨子里的人卻避她為毒物,否則先前她那般慘叫法也不會沒有一人前來相助。
月國人雖沒有中原人那么多禮節(jié),但女子名節(jié)同樣看得重,米粒已說下婆家,原本賣了竹筍她是要用于購置嫁妝的,不想飛來橫禍,婚事砸了不說還懷了身孕。
米粒起先一直瞞著她阿奶,自個拼命干活想把娃兒給累掉,像她這樣的貧賤女子就算被大皇子的兒子收了妾室,生下的孩兒也只能為奴為婢。
她可不想那樣。
米粒是個頗有主見性格堅韌的女子,眼見腹中胎兒一天大似一天,肚子漸隆了起來,竟把夾竹桃摻在飯團里服下,差點把自個小命給斷送了。
簡寧聽米粒阿奶講罷,暗嘆口氣。
世上條條毒蛇都咬人,大皇子的暴虐她在興安縣也有所耳聞,畢竟是邊城,興安縣不乏月國販夫走卒的身影,有關(guān)月國貴族們的消息自然就傳了過來。
民不與官斗,在哪都一樣,簡寧看眼霍錦成,他愣怔下隨即會意,自袖中摸出半塊碎銀,擱在了小竹桌上,“老人家,你拿著給你孫女兒買點滋補品,好好調(diào)養(yǎng)好身子,多謝你老的款待,權(quán)當飯錢吧!
銀子兩國通用,米粒阿奶擺擺手,把銀子往他面前推了推,“不用不用,你媳婦救了我孫女兒的命,哪還能收你們的飯食錢,快些兒拿回去。”
霍錦成不等簡寧開口,又岔開了話題,“老人家,先前聽你提到圣女娘娘,圣女是你們當?shù)氐纳駟?有個叫花柔的你老可知道?”
米粒阿奶聽他提到花柔,臉色一變,急急起身戧到門口,撲嗵又跪下了,雙手合十對著屋外竹林拜了拜,才又起身走回桌邊坐了。
她盯著霍錦成看了看,再又看眼簡寧,“你們怎會知道花姑的名字?”
“花姑?”簡寧和霍錦成對視一眼,“我們只知道她是圣女,你說的圣女娘娘可是指她?”
米粒阿奶搖頭,“花姑是圣女娘娘指派的圣女,后國師不讓大伙再信圣女娘娘,如今都只信月神君,凡信圣女娘娘的都被驅(qū)趕了,圣地也被摧毀,花姑這才帶著族人逃去了你們中原。”
“唉,我聽聞你們中原皇帝也不容圣女的族人,花姑如今可還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