邕州的初春時節(jié)總是細(xì)雨綿綿,雨滴打新綠,淅淅瀝瀝,沙沙作響。
巳時,雨停。
蘇宅門前,小雨淋過的青石板路濕漉漉的,朱紅色的大門敞開著,門前停住兩輛寬敞的馬車與兩匹高頭大馬,幾個女使小廝陸陸續(xù)續(xù)的抬著箱子放上馬車。
片刻后,蘇家主君與其夫人協(xié)同著一個高清華貴,恍若謫仙般的男人一并走出。
叁人邁過門檻,停駐在門前,仔細(xì)的說著些什么。
蘇家主君便是這邕州刺史蘇兗丞,其夫人是寧國公小女,名葉雪辭,二人皆是年愈四十,膝下無兒,唯有一掌上明珠,閨名槿清,方才及笄不久。
那謫仙般的男人名喚周九霄,二十有叁,其父戰(zhàn)功赫赫,封侯拜相卻英年早逝,周九霄少年襲爵,現(xiàn)如今是盛京中最為年輕的侯爺。
葉雪辭的兄長寧國公與周九霄的父親自幼相識,兩家算是世交。
此番他們商議之事,便是托付周九霄護(hù)送其女蘇槿清遠(yuǎn)上京前往外祖母家一事。
一月前,蘇兗丞接到了前往肅慎關(guān)任職太守的調(diào)令。
雖是平級調(diào)動,但那肅慎地處邊關(guān),又是苦寒之地,倒有幾分流放的味道,槿清自幼身子弱,嬌養(yǎng)著長大,夫妻兩個如何舍得自家女兒跟著前去受苦?
于是,夫妻兩個便想著多多帶上些金銀錢財,將女兒托付到親眷家中去。
蘇兗丞是獨子,自然是無親可投,而葉家老太太,也便是葉雪辭的生母,尚在人世,且身體康健的很,自葉家祖父去世后,一直當(dāng)家做主,統(tǒng)管全家。
葉雪辭便書信一封,送到了京城,言說了自己有意將女兒托付給她老人家的心思。
葉家老太太本就偏愛這個女兒,當(dāng)初葉雪辭隨蘇父前來邕州,她是千萬個不愿意的,后來槿清出生,葉家老太太更是不遠(yuǎn)千里也要來看望上一眼,女兒的女兒,葉老太太如何能不喜愛?自是欣然應(yīng)允了。
槿清本不舍父母,不想前去,但她自幼乖巧聽話慣了,也不想自己這個身子多給父母添累贅,便遵從了父母的安排。
槿清的去處有了,可蘇父蘇母如何能放心她一個人前往京城?恰巧葉家老太太收到葉雪辭書信的那日,周九霄應(yīng)邀,正巧在葉家,索性他也是有爵無職的閑散侯爺,便自告奮勇到邕州跑了這一趟。
周九霄文武雙全,人品可靠,又是舊友的兒子,有他周九霄做護(hù)花使者,葉家老太太是一萬個放心。
幸而蘇兗丞前往肅慎關(guān)赴任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待周九霄趕來,時間充裕。
周九霄是在叁日前到達(dá)邕州的,只帶了一個隨行親信,名叫清風(fēng)。
這叁日里,周九霄趁著蘇家二老為槿清準(zhǔn)備金銀錢財?shù)墓Ψ颍阽咧莨淞艘环,迄今為止,還不曾見過槿清。
數(shù)十箱的金銀錢財以及槿清日常所需的衣裳首飾一一被搬上了馬車,眼前這些,足夠槿清在葉家吃穿用度上十年有余了。
蘇兗丞見最后一個箱子也被搬上了馬車,心中一陣不舍,嘆了口氣對仆人道:“去叫槿兒出來吧,早些出發(fā)!
那仆人應(yīng)聲前去,蘇兗丞轉(zhuǎn)回身對周九霄恭敬道:“小女便托付給周小侯爺了!
周九霄急忙回了一禮:“叔父莫要客氣!
一禮畢,周九霄抬頭便見一位姑娘在四位女使的簇?fù)硐戮彶蕉鴣怼?br />
那姑娘身段頎長,身披一件月白色斗篷,烏黑的青絲以湛藍(lán)色的絨花發(fā)簪綰著雙丫髻,俏皮可愛的很。
周九霄瞬間呆住了,那姑娘衣著樸素的很,仍是難掩她出眾的容貌,不同于旁的姑娘臻首娥眉,弱不禁風(fēng)的模樣,那姑娘身段雖頎長,卻生的一副頭大臉圓,白白胖胖的喜慶模樣,頭大雖算不得什么美人標(biāo)志,偏她生的恰到好處,可愛的緊,飽滿圓潤的白嫩臉蛋兒猶如掃了胭脂的糯米雪糍一般,粉嘟嘟的,秀氣的小鼻子下一點櫻桃唇,額間一抹殷紅的狐尾花胎記,更添俏皮,毫無妖冶之態(tài),若不是那頎長的身段兒,活脫脫便是那話本中的人參娃娃在世。
周九霄忽而心中一陣狂跳,似被什么不知名的東西狠狠砸了一下那般。
槿清緩緩邁過門檻,蘇母便將她拉到了身邊,對著周九霄介紹道:“這是周小侯爺,論輩分,你該叫他哥哥。”
槿清聞聲抬起頭,方才哭過的荔枝大眼水霧蒙蒙,她對著周九霄行了一禮,清甜的聲音柔聲道:“周家哥哥安!
周九霄一見她那雙澄澈深邃的眼眸,瞬間失了神,直到聽到她同自己行禮問安,方才回過了神,急忙回禮道:“槿兒妹妹安。”
蘇家夫婦皆是沉浸在即將與女兒分別的傷感中,全然沒發(fā)覺周九霄竟喚了自家女兒的乳名。
槿清亦是滿心傷懷,全然沒覺著周九霄的話有何不妥。
時候不早了,蘇母忍著眼淚,催促著槿清上了馬車。
兩名近身女使霽月與明月跟隨著槿清上了門前叁駕的馬車,另外兩名女使則上了后方那輛兩駕的馬車。
槿清這次上京,蘇母給她帶了四名女使,兩名是自幼跟著槿清的,另外兩名事蘇母挑來頗為得力的。
周九霄見她幾人陸續(xù)上了車,便翻身上馬,告辭蘇家夫婦。
得得得的馬蹄聲夾雜著車粼滾滾,逐漸遠(yuǎn)去。
馬車一走,葉雪辭的眼淚便簌簌而落,他們又何嘗舍不得女兒離他們遠(yuǎn)去,京城肅慎相隔甚遠(yuǎn),往后見面怕是都難了,只是女兒跟著他們前往那苦寒之地的話,還能有什么前途和出路,跟著外祖母養(yǎng)在京城那便是天差地別了。
馬車一開始行進(jìn),槿清便又開始掉起了眼淚,自從知道自己要被送往京城,她便偷偷哭了好幾場,雖說聽阿娘說,外祖母很是疼她,可她終究是對這個外祖母陌生的很。
葉家老太太還是在槿清出生的時候來的邕州,待到葉雪辭出了月子便回了京城。
槿清自幼便沒出過遠(yuǎn)門,現(xiàn)下種種,對于槿清來說,都充滿了未知感,她不安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