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云初抬頭,動了動一直保持一個姿勢而有些僵硬的身體,脖子稍微有些酸痛,她剛手扶上去扭了兩下,身后就伸過來另一雙手,動作微重地幫她捏著肩膀。
“一會我?guī)闳ド较驴纯!彼f,看了半天的書也感到勞累,正好帶他去山下熟悉一下環(huán)境。她的手指合上書頁,抬頭閉上眼睛,有一搭沒一搭的和身后的人聊天。
“有看到什么有趣的地方嗎?”
“嗯,”他說,手指挑起她的一縷長發(fā),“西有大漠落日,北有鯤化飛鵬……雖不能親眼所見,但看書中文字描述,景色便在眼前一一浮現(xiàn)!
阿青對沒見過的景象總是抱著一種熱忱的探究欲。曾經(jīng)沒見過雪,剛在一起不久之后云初便帶著人翻過天崖山回到另一邊,剛一腳踩上地面,小樹精就被凍得抖了一下,還是很倔強的沒有回去,但也沒敢繼續(xù)走的更深入一些。最后只是用手指捻起一些新雪,看著雪花在掌心里化作細密的水珠。他覺得新奇有趣,但云初不敢再讓人待下去了——凍的太久,可能會生出病癥,他這種生在溫處的植物應(yīng)該生來就不擅長應(yīng)對寒冷氣候。
果然,回去之后小樹精整個人都蔫頭耷腦了好些日子,直到來年春天才勉強恢復(fù)元氣,但事后要是再問起來,他說還是會毫不猶豫選擇踩上在雪地留下自己的腳印。
這大概就是天生的旅行家吧,云初感慨道,把熬了一整個冬天幾乎要入味的藥罐子扔了出去,治風(fēng)寒的藥多為苦口,她也跟著聞了一整個冬天,現(xiàn)在感覺舌頭都有些不對勁了。
“好啦!鳖^皮有一陣?yán)兜母杏X,云初趕緊把自己的頭發(fā)從男人手里拯救下來,用手指摸上去,他甚至給她編了個鬏,怪不得總感覺腦袋有些重……她找了個銅鏡看了一眼,倒不感覺難看,便也不打算拆開。但是阿青按住了她的肩膀,手里還拿著一根玉簪——是他們曾經(jīng)在天崖山下尋到的玉,阿青磨琢許久,才成功了一支,雖然樣式簡單,但她卻喜歡的不得了。
“等一下……還差一些!
發(fā)簪穿過盤發(fā)的空隙處,他離遠了看了一會,然后滿意的點了點頭。
“山下的夫人多是這個樣式!
啊……云初反應(yīng)過來了,已婚婦人梳的頭發(fā)和少女梳的發(fā)型確實應(yīng)該是不同的,她自己不甚在意,沒想到被阿青先學(xué)了方法來搞了出來,她有些過意不去的摸了摸梳好的頭發(fā),問了一句。
“我要不要……”
“不用!彼坪跏遣碌搅怂胍f些什么,向前走了兩步,抬手幫她捋順鬢角,發(fā)絲柔順,面容溫婉……他的小道長梳什么都是極為好看的。
“只是一些私心罷了!彼氖种赶乱,點上了她的喉骨,眸色微暗,卻極力的壓抑著那股內(nèi)涌而出的欲望,只是輕輕啄了一下她的唇角。
他何其幸運。心尖上的明月般的人,變成了他的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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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說是仙門道士和凡世完全割裂開來,倒也有失偏頗。她們宗門在江湖上叫的上號,時常會有些有人前來拜師或挑戰(zhàn)的人。有人的地方也有了需求。便自發(fā)的吸引了一批百姓在山下定居經(jīng)商,長久以來就衍生了一座城鎮(zhèn),既賣五谷雜糧,又賣紙短情長,裝備紙符什么的也多有涉及,她今日下山不是來買法寶的,便也沒有往那邊去,只牽著阿青的手,踩上了人間的道路。
“……好多人啊!北锪税肷危詈罂粗媲叭藖砣送牡缆,忍不住的感慨道。
“是啊,”阿青點了點頭,手上握緊了些,與她十指相扣,“小心走散!
她興趣盎然的掃過一個又一個陌生的攤位,賣的東西和從前大差不差,書坊賣宣紙的地方也放了一摞黃紙,買藥的善坊里也準(zhǔn)備了格子存貯低級靈藥,這是一座熱鬧卻與清流宗斷不開聯(lián)系的城市。
在掃過一處地方時,她的視線忽然一頓,阿青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好像是一處專門賣吃食的地方,長街兩邊有不少攤位上都冒著熱氣,而里面最顯眼的,當(dāng)屬是那個混沌攤的大招牌。
“原來這也能遺傳的嗎。”云初百感交集,要是放在現(xiàn)代,這個攤主高低得封一個餛飩仙人的名號……她不知道抱著什么心態(tài),把人拉了過去,找了個桌子坐了下來。
過了這么長時間啊,云初想著,剛剛看那個攤旗,明顯是新做的招牌,用著干干凈凈的布料上面繡著大字。她想,她只是帶著自己心愛的人來試一試自己曾經(jīng)心愛的小攤位,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
“你一定要來試一試這家餛飩,”她念叨著,給他指著看其他幾桌已經(jīng)坐了人的位置,“用料實惠,湯汁飽滿,這么多年過去了,希望它依舊是那個味道!
木桌擦的干凈,攤位比較忙碌,擦桌子的是個孩子,估計是攤主的兒子來幫忙的,他手腳麻利的給她上了碗筷,在看到她的臉時,忽然疑惑的咦了一聲。
“怎么了,小弟弟?”
那個小男孩仔細的看著她的臉,甚至還湊近了一些細細分辨,然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他左右看了兩眼,發(fā)現(xiàn)沒人注意到這邊,便鬼鬼祟祟的湊近了些,低聲叫了她一句。
“云初道長!
她愣了一下,已經(jīng)很少有人會叫這個稱謂了,而小男孩似乎因為她的沉默而疑惑了一下,抬起頭,又仔細的看了一下她的容貌。
“和畫上長得一樣啊……”他呆頭呆腦的樣子像是衣服上繡的小老虎圖案,“你不是云初道長嗎?”
阿青木桌下的手掌已經(jīng)不自覺地攥上了她的,他抬起頭,眼里染上幾分擔(dān)憂,無聲叫了她一句。
小道長。
“強子,你在這里干……!”
后廚幫忙的婦人大概是許久未見孩子身影,便掀起簾子看了一眼,第二眼才注意到她,剛看清她的容貌,婦人便忍不住的驚呼一聲。
真的和畫上的一模一樣……不,本人大概要比畫上的看著更靈動秀麗,那雙眼略帶疑惑的看向她,不像是個百年修為的仙人,只像個懵懵懂懂的小姑娘。
“啊……失禮了!彼鋈环磻(yīng)過來,這么一直盯著人家也不大禮貌,她的手在圍裙上擦了兩下,然后從后廚走了出來。
聽傳下來的祖訓(xùn)說,后輩可以選擇任意一條出路,但必須有一個人繼承這個攤位。到了這一代,接過餛飩攤位的是他的夫君,曾經(jīng)夫妻倆以為這個攤位只是家產(chǎn)的一部分,但接過了家譜,看過了里面的內(nèi)容,才知道這個餛飩攤保留下來也有一些祖宗的私心。
家譜里除了話語,還帶著一幅畫像,她徐徐展開,露出的先是眉眼,只看這里,就最先能感覺出少女的驕傲堅毅,再展開一些,卻是一副笑臉,嘴角的真誠笑容中和了銳氣凌人,少女的氣質(zhì)又變得和善起來。
她是一個仙人,所以就算過了百年,容貌也不會有大的變化。婦人了然的繼續(xù)看下去,知道了她的名字,又知道了祖宗傳了百年,無法親口說出也要傳達的聲音。
他愧對一個叫云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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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青:……該不會還有情敵吧?
這個真不是)只是一個略帶遺憾的小故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