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中似乎仍在水底,浮動的光影下是一片祥和的靜謐。飄動的發(fā)絲柔軟如同水草,他伸手想抓住騰升的氣泡,手心卻是虛空。
身子被冰涼卻溫柔的水波包圍,第一次有那樣安心暢快的感覺。不必再去憂思,不必再去隱忍,這副身軀在此時才真正的屬于他。
隱約看見了成片成片的蓮花,蓮葉擋住了頭頂?shù)墓猓矒踝×艘磺袑τ谕饨绲膱?zhí)念和思緒。
耳邊忽然傳來空靈的鐘聲,伴著檐角的金鈴在風(fēng)中搖曳,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曧懬宕喽胀。還有經(jīng)文的吟哦聲就像是一曲贊歌。那些聲響飄渺而來,像是另一個世界的召喚和寬慰。
他終究從那個溫馨的夢境里醒來,緩緩睜開眼睛。此時的他,不再是大梁的太子,不再是蕭家長子,不再背負著無法背負的責(zé)任背頂著讓世人膜拜的光環(huán)。
現(xiàn)在的他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個人。
后來才知道,自己這一睡,便是二十余天。而外面的天地,早就是翻天覆地的變化。滿城縞素,三弟成為了新的太子。
醒來后的第四天,他正式成為了了無大師的第三個弟子,號為智通。緩緩行走在這個不大卻安靜的寺院,心里是一片的寧靜。然而寧靜深處…….卻是難以說出口的疼痛。
他是自私的。因為自己的逃避,自己的懦弱,將所有包袱丟給了親愛的弟弟。因為自己的情怯,自己的放手,將所有傷痛留給了心里最傾心的女子。
這才換得當(dāng)下的一片安寧。心安……..理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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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日垂首與經(jīng)論中,想著這樣的沉浸也許可以自欺欺人直到自己信以為真。有一天抬首之際,卻看見了門口立著的男子。
男子的眉目極像他,連神色都開始幾分相似。他跪坐在桌案說靜靜望著他,始終一言不發(fā)。
“大哥…….”男子先張開口,喚了他一聲,而后自己先笑了起來,“不對,是智通!
“近日可好?”智通含笑看他一步步走進坐在了自己的對面。
“嗯!笔捑V簡單應(yīng)了聲,默然看著智通為他倒茶,半晌低喃道:“但是大家都不怎么好。”
智通緩緩放下茶壺,垂眸嘆道:“是嗎…….”
“父皇整天深思不寧的無心于國事,大嫂也是…….聽說那日之后她便把自己關(guān)在佛堂終日不再出來了!笔捑V見他神色有些恍惚,終是不忍再說。
屋子里頓時安靜了許多,冉冉檀香氤氳了他面上的憂傷。半晌聽他幽幽嘆道:“替我照顧好父皇還有云裳詧兒……..我對不起他們,也對不起你…….”
蕭綱頷首,苦澀一笑:“大哥沒有對不起我什么,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你放心,我自會照顧好他們。對了,七弟已經(jīng)離開了建康,去徐州了。七妹…….也跟著去了!
“是嘛!敝峭ǖ恍,“這樣也好!
蕭綱默然了好一會兒,見他拂袖緩緩為他倒茶,思慮了好一陣又喃喃開口:“七妹她……..在那日早產(chǎn)了。說是…….受到了刺激才會如此!闭f罷他側(cè)眸望向似乎很鎮(zhèn)定的男子,才發(fā)覺含笑嘴角的幾分僵硬,以及那滴濺出來的水漬。
智通垂眸幽幽問道:“母子平安嗎?”
“母子平安。雖說是個早產(chǎn)兒,身子不免今后會羸弱些。但一看便知是個聰慧的孩子,長大后一定會有一番作為!笔捑V說到這里不由得笑起來。
智通聞言心里稍松,笑問:“孩子叫什么名字?”
“方等!笔捑V含笑道,“是七妹起的。”
“方等……..”智通跟著念了便心中一陣抽痛,笑容僵在臉上漸漸忘記了該如何收回,“方等嗎?等…….”他腦海里頓時全是那女子的音容笑貌。
往事不容得他的允許肆無忌憚地回放。還記得初遇時那個滿臉羞紅的少女一雙靈動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身后是漫天綻放的煙火,卻不及她絢爛。
還記得花海的那次游玩,紅衣烏發(fā)的她就像是正艷麗的花,將春日最燦爛的陽光直射入他的心房,笑顏深深鐫刻在心里再也無法忘懷。
可是那樣的笑顏卻漸漸染上了他的憂傷,怎么會不記得她說喜歡他時眉梢間的隱愁,怎么會不記得她淚眼朦朧地望著他?那樣的神情,本該不屬于她,卻在他們相遇之后,愈發(fā)頻繁了。
他不忍見到便選擇了遠離。然而放手之后,不料卻是雙方更深的折磨…….若是那時沒有選擇遠離,會不會…….有不一樣的結(jié)局?
為什么甘愿放手…….如果他還有未來可言,如果他可以給她無憂的生活,如果他可以永世守護著那樣純真的笑容。他就不會放手!
同泰寺的那個夜晚,他無意中在屋外聽見了父皇與昭佩的對話。父皇說,他護不了她。而蕭繹可以。
字字驚心,字字滴血。也許…….他真的無法勝任。
直到最后,給她的依舊是傷害。
“大哥……?”蕭綱喚了他好幾聲他都沒有聽見,蕭綱怕他陷在思緒中深了走火入魔,不禁抬高了聲音喊他。
從回憶中掙扎逃離的智通回過神來,淡然靜默一笑:“請喚我智通。”垂眸之際,看見的是裊裊香煙。把前塵都如煙飄散了吧。既然決定放手,就該決絕一些。
蕭綱走的時候,給他留了一把冰弦。
他只刻了五個字:寧知心有憶。(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