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佩始終閉著眼,仿佛這樣看不見自己的一身嫁衣就心安了一般。耳邊是呼呼的風(fēng)聲,夾雜著樹葉叩著她的花轎。聽子夜說,今日的天氣不太好,不吉利。
約摸過了半個時辰。忽然有人驚呼起來:“怎么起風(fēng)了?”話剛說完又傳來滴滴答答密集的聲響,又聽人驚呼:“下大雨了!”
轎子搖晃起來,昭佩坐得不穩(wěn)往邊上一栽險些撞到轎沿。似乎外頭雨下的很大,她除了雨聲再聽不到其他。那潮氣和雨滴一個勁的往轎子里鉆。
忽然聽見有人驚呼著:“何人?你是何人?”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轎子被落下來,轎簾被撩開,所有的雨水就朝里面灌來。
昭佩皺眉,縮了縮腳。手腕卻被人緊緊抓住,那雙手有力且灼熱,昭佩心里一驚,慌忙撩開了蓋頭。
當看清是何人時渾身一震,嘴唇哆嗦了下,驚訝地吐出幾個字:“六哥…….你…….”
蕭綸從雨幕中鉆進她的轎子,渾身濕透,雨水順著他的發(fā)絲和臉龐滑下來,滴滴答答又是一場小雨。他似乎是一路狂奔,氣喘到不行,卻緊緊盯著她,那雙眸子里炯炯發(fā)光。
昭佩被這變故嚇得不輕,結(jié)結(jié)巴巴說著:“六哥,你,你怎么…….”話未說完就被他一用力拽進了懷里,他說:”跟我走!背弥雅邈渡駥⑺г趹牙锍隽宿I子以最快的速度上了馬一路疾馳,消失在雨幕中。那淅瀝的雨勢掩蓋住了眾人的驚呼聲,她斜倚在他的懷里愣愣看著他的容顏,那張比先前消瘦的臉,那英挺的鼻梁,那飛入云鬢的英眉,那閃爍著堅定光澤的黑寶石一般的眼眸。
雨水沖刷著他們,打在身上生疼。昭佩望著他的臉,大叫著:“你瘋了?你要做什么?”
蕭綸并不看她,只是專心地看著前方的路:“想帶你離開。反正現(xiàn)在我也不再是王爺了。我們可以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闭f罷,沖她笑了笑。
昭佩胸中翻江倒海著,她大喝一聲:“停下來!你放開我!”
蕭綸沒有理會,反倒繼續(xù)策馬。
昭佩一怒,掙扎要跳馬,卻被蕭綸緊緊揪著衣領(lǐng)扣在懷里。
“你這個瘋子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來。你總是這樣!你有沒有問過我?”昭佩憤憤吼著,“你有沒有想過這樣我的家人會怎樣?你的七弟會怎樣?你的父皇會怎樣?”
蕭綸漸漸放慢了速度,看著她雨水中淋透的容顏就像是出水芙蓉一樣清麗妖嬈。喃喃道:“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昭佩忽然別開頭輕笑了起來:“說到底你就是那么自私。你從來不管我愿不愿意。你覺得我們走得了嗎?就算遠走高飛又會幸福嗎?”
蕭綸一愣,看著她帶著嘲諷的側(cè)臉,皺眉吼著:“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嫁給蕭繹!他根本就不愛你,就像你不愛他一樣!可我喜歡你!我會用自己最大的努力讓你幸福!”
幸福?沒了他,縱是良辰美景也是虛妄。失了他,還有什么幸福可言? 蕭綸啊蕭綸,你又何必倔強如斯?到頭來,會像我一樣,什么也得不到。
昭佩轉(zhuǎn)過頭看著他,眼眸變得平靜,平靜到讓人心悸:“蕭綸,不要讓你后悔。路是我選的,我決定走下去,你無法左右我!
蕭綸仿若沒有聽見。
又聽她的話語,穿過淅瀝的語模糊地傳入耳中:“別讓我恨你。”蕭綸身子一僵,卻依舊沒有停下馬。
昭佩見這招沒有用 ,回眸隱隱看見身后追來的隊伍,想著總會被抓住,到會連累了他。心下一橫,就著他離她最近的胳膊就狠狠咬下去。
狠狠的,用盡全身的力氣。直到牙根發(fā)軟,知道嘴里充斥著血腥的氣味。蕭綸咬著牙沒有說一句話,低頭看她像是一頭發(fā)怒的小獸,那樣的恨意,好似霜刃一樣刺穿了他的胸膛。
不知是臂上吃痛,還是心里吃痛。蕭綸終究松了力氣,馬速漸小。昭佩輕捷地跳下了馬,滾到了一邊的污泥里。
蕭綸怕她摔痛,連忙聽了馬回身看她。而身后的隊伍已經(jīng)就要追來,昭佩沖他怒吼著:“走啊你!你這個瘋子還不走!”
蕭綸神色復(fù)雜地看著她,又看了看漸漸清晰的隊伍,終于掉轉(zhuǎn)了馬頭撒蹄子就消失在了雨幕中。昭佩看著他遠去的身影,心里抽痛難忍。她擦了擦嘴上的血跡掙扎著起身,腳下一軟又重新跌回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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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勢不減,反倒到了傍晚大了許多。
七王府里現(xiàn)在是人聲鼎沸,卻又都蒙著一層憂慮。這吉時已過,新娘還沒有影子。怕是路上遇到了大雨,沒法前行了。真不是個好兆頭。
蕭綱坐在右位看了看滴漏,面露憂色,轉(zhuǎn)身看向坐在正中的蕭繹。今日他難得穿著一身吉服。墨紅色的衣衫勾勒著他冷峻挺拔的身形,他的左眼被冠下垂下的綢帶微微擋住,看不出什么端倪來。只是另一只眼里明顯看出幾分薄怒。
蕭紀伸長著脖子左等右等等不到人,有些無趣地看著蕭繹,戲謔說道:“七哥,您的佳人怎么還不來。坎灰肼繁粍e人拐跑了!
蕭繹橫瞪他一眼,沒有言語。
蕭紀聳聳肩,無奈說道:“好脾氣的大哥今日事沒有來,我可不似他。今日七嫂惹本王等了她這么多時日,我洞房便鬧得狠些。嘿嘿!
蕭綱亦橫他一眼:“八弟你少說兩句。要不是途中暴雨也不會如斯。耐心等等,況且七妹可不是好惹的。你沒有見識過,總該聽別人言論過!
他聽了哈哈一笑:“哈哈,那倒是。一直聽六哥說那丫頭鬼主意多,我可不敢惹。對了,大哥嘛事務(wù)繁多沒來就罷了,咱們兄弟道一聲就行?扇缃窳绺毁F逍遙閑人,為何沒來?”
蕭綱剛想說話,忽聽有人在大廳門口嚷起來:“新娘子到了!”
議論紛紛的眾人霎時安靜了下來。無不伸長了脖子全神貫注地等待著七王妃,這個傳聞貌美如同洛神的女子。
新娘子由喜娘扶著進了場。眾人皆驚,卻沒有人有任何驚艷的眼神,反倒是一臉的驚訝和猜測。這個人,就是七王妃?紅色蓋頭看不清她的容顏,但是這一身濕漉漉的衣裳…….泥污之下隱約可見是金線紅色嫁衣。她就像從泥里爬出來的,簡直落魄狼狽之極。
昭佩也不在乎別人的議論,挺胸抬頭由人扶著入了場,心里念著反正你們也看不見我的臉,要笑我也看不見。
蕭紀張大了嘴,良久才合上笑著看向神色難以捉摸的蕭繹:“七哥,七嫂像是從泥潭里爬出來的一樣。呦,還挺坦然自若呢。她是不是成心和你結(jié)怨啊,不是掉您的價嗎?嘖嘖……”
蕭紀心里想什么就說什么,絲毫沒有注意到蕭繹逐漸鐵青的臉。他的目光鎖定在徐昭佩身上,變得格外的復(fù)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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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廊下接著屋內(nèi)透來的光亮擦拭著方才穿過庭院沾濕的繡鞋,心里叨咕著今日的雨下得倒是急得很。
這個秀婉的女子片刻立直身子,目光轉(zhuǎn)向身邊的窗戶上。橘色的燈光不知亮了有多久,從紙窗內(nèi)透出來。那個俊逸消瘦的身形也映在了窗上,淡淡的青色影子帶著她難以言述的落寞憂傷。女子一面認真描繪著他的側(cè)影,一面想著似乎很久以前他就是這個姿勢。
“青藍!鄙砗髠鱽砬妍惖穆曇。青藍嚇了一跳,連忙回身裊裊行禮。
姚云裳踏上了臺階,青藍上前接下她手上的九曲青竹傘!疤拥钕掳炎约宏P(guān)在屋子里多久了?”
青藍伸出三根纖長的手指。
姚云裳秀眉攏起念道:“德施他……”這眼看就要二更了,還不見他有動靜!傲T了,我去看看他。”說著,欲推門而入。青藍卻一個閃身擋在了她面前搖頭示意著太子不讓進去。
姚云裳微愣,盯了她很久,忽然笑了起來,隨即搖搖頭轉(zhuǎn)身便走:“罷,罷,罷……”
在轉(zhuǎn)過身的一霎那,臉上笑意漸漸僵硬,眼神變得陰晴不定。青藍……呵,倒是一個忠心護住的奴婢。只是這個青藍知道他到底是為誰傷心為誰燈下守一宵嗎?
燈火閃爍,他也許是盯得久了,兩眼淚流。
他手中,緊緊握著兩塊碎玉,忽然想到不久前的月色來。他的話語,她的淚。手上用力,碎玉的邊緣嵌到手掌內(nèi),瞬間滲出殷紅的鮮血來。
生命附骨的孤獨隱沒在漫長的黑夜,無人可以讀懂他的心思?墒悄且灰咕墭蝈忮,不知為什么看著那樣驚訝而清澈的眸子,心底深處被輕輕牽動了。
放手吧,放手吧。他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己說。就算痛,也必須放手了。放手吧。放手吧…….若是他,可以給她一個期許的明天。若是他,有未來可言。又怎么會甘心放手呢?那些流逝的往昔,一轉(zhuǎn)眼一抬眉,是誰錯過了誰?(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