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風傲話語突然停頓,離鳳梧的目光慌忙轉(zhuǎn)向別處,片刻后只聞一聲輕嘆,他已從高高的神臺上走了下來。她出于禮節(jié),斂眉頜首,不敢抬頭。
“你和凝兒很像,尤其是那雙眼睛。只可惜,她再也不能像往日那般,在這宮中等著孤回來……”
離鳳梧暗里松了口氣,原來如此,那素未謀面的君后居然是她母親的長姐,也就是她的姨母。
而眼前這位俊朗出塵的白衣天君,竟因思念君后成疾,險些將她誤認成已故的君后,做出逾禮之舉。
正當離鳳梧替這位天君深感難過時,沉浸在思念中的步風傲猛然間話鋒一轉(zhuǎn),沉聲問道:“你既是魅兮與離映天之女,又是神鳳公主,怎可與天界為敵?怎可為了包庇司卿然,在天門外公然引禁火燒傷孤的金甲軍?你可知有罪?”
離鳳梧尚未從君后竟是自己姨母的驚詫中晃過神來,又被步風傲突然一問,有些驚慌,過分緊張加速了她血液中迷離花毒的擴散,讓她身形開始搖晃不穩(wěn),嬌美的臉上早已因為過度的隱忍布滿層層汗珠。
“君上節(jié)哀!鳳兒自知昨日之舉欠妥,但并非有意為之,若君上要因此降罪,鳳兒無話可說!只是卿然他,確實是無辜的!他……”她小心翼翼的回答著步風傲的問話,生怕他因為喪妻之痛,會失了理智,不查清事實就降罪于冥君。
果然,步風傲不等她把話說完,已出言厲聲打斷了她,將她心底原本就虛弱的那一絲希望之火徹底澆滅。
“孤知你已嫁入幽冥,乃是幽冥君后,如今冥君身陷囹圄,你心急想要為他洗脫嫌疑,孤可以理解。但冥君司卿然弒殺君后,罪證確鑿!你若一再包庇,袒護,即便你是魅兮之女,孤也絕不會輕饒1
天界,九天宮闕,凌霄宮。
偌大的宮殿內(nèi),冷冷清清,除卻神臺下的兩抹白影外,再無他人。
此間,離鳳梧正俯身跪在步風傲腳下,頜首叩頭:“君上息怒,請聽鳳梧一言1
“你……小小年紀,如何這等執(zhí)擰不聽人勸?與你父親離映天倒是有幾分相像1步風傲面有怒意,卻只是揮了揮衣袖,道:“也罷!孤便權(quán)當是看在你君父的顏面上,聽你一言!起身說話吧1
離鳳梧緩緩站起,微微拱手,道:“謝君上!鳳梧斗膽,想請問君上,為何這等篤定冥君就是弒殺君后的兇手?莫非冥君往日與君后就有嫌隙舊仇不成?還是這只是出于某些居心叵測之人的臆想,實則不過是想趁此機會除去冥君,挑起天界與冥界恩怨……”她故意拖長了語氣,等著步風傲的回答。
“胡鬧!當日凝兒被冥君以勾魂刃所刺,乃她宮內(nèi)四名女侍親眼所見,怎會是出自他人臆想?鳳梧,孤知你急于為司卿然洗脫罪名,但此事絕非你所想的那么簡單。”步風傲濃眉一擰,拂袖之際,已有四名身著錦衣華服的年輕女子從天而降。
“見過君上1
四人齊聲向天君行禮,天君抬袖示意她們起身后,道:“牡丹,你且將那日所見一一說與鳳梧公主聽?纯词遣皇枪略┩髁怂姆蚓,抓錯了人1
被步風傲稱作牡丹的女侍,隨之上前一步,朝離鳳梧俯身見禮,而后便將那日在凌霄宮的君后寢殿中所見,一一道來。
據(jù)牡丹所言,那日君后用過午膳后,便如往常一般,在殿中的竹榻上小憩。
其間,牡丹與水仙在外殿準備煮茶的物什,因君后素愛飲茶,尤其是在午間小憩后,總要飲一盅牡丹為她煮的云尖。
與往常一樣,玉蘭與海棠負責在殿內(nèi)燃香,她們兩個守在香爐旁,離君后小憩的竹榻約莫只有丈余。
或是那日的香燃的重了,直到未時末,君后都沒有醒來。
平日里,君后總在未時一刻便會醒來,喚牡丹進去侍奉。
那日,到了未時三刻,園子里那株桃花樹下的云尖茶早已煮好,牡丹還未聽到君后召喚,便放輕了腳步進了內(nèi)殿,卻發(fā)現(xiàn)玉蘭與海棠居然趴在香爐邊睡著了。
牡丹正想喚醒她們,卻突然聽見殿外傳來水仙的尖叫聲,緊接著便有一道黑影闖進了君后的內(nèi)殿,牡丹想要呵斥時,卻見那人的寬袖中突然飛出一柄形似新月的彎刀,彎刀劃過空氣時,有厲人的煞氣。
那彎刀落下時,竹榻上熟睡的君后,轉(zhuǎn)瞬便沒了氣息。
待牡丹回過神來大呼有刺客時,那抹黑影身形一滯,裹在頭上的方巾突然滑落,露出一頭銀白長發(fā),這一幕恰巧落在被牡丹的呼喊聲驚醒的玉蘭與海棠眼中。
她們雖未看到那人正面,卻都一致認定,那人就是冥君司卿然。
只因那人的身形、發(fā)色與司卿然有九成相似。
再加上她們所說的形似新月的彎刀,實則就是冥君所有的勾魂刃。
原本,天君初聞噩耗時,并不相信是冥君所為,畢竟司卿然是他寄予厚望之人,更是他昔日摯友司雨寒的獨子。
他素來知曉司卿然的為人,表面上看似放蕩不羈,實則是個內(nèi)心十分沉著冷靜的可造之才。
但,當步風傲親自查驗過君后的傷口時,卻流露出從未有過的失望之色,君后魅凝仙魄散不成形,顯然這六界中能讓一個修為數(shù)萬年的神鳳轉(zhuǎn)瞬魂散,只有冥君的勾魂刃可以做到。
凌霄宮中,牡丹含淚顫聲說完,身后的三名女侍亦跟著拂袖拭淚,顯然她們尚未從君后離世的悲痛中抽出身來。
可離鳳梧聽過之后,卻愈加覺得這事太過離奇,仿佛是有人刻意安排了這一切,就等著她們幾個看見似的,不及思慮,便脫口而出,道:“請恕鳳梧愚鈍!就算君后當真是被勾魂刃所刺,也不能說明冥君就是兇手!六界之中,與他身形相似,少年白發(fā)的人多了去了!四位姐姐與君上如何就能認定,那人一定是……”
她話聲未落,已聽得牡丹驀然一聲呵斥,震得她將剩下的話悉數(shù)卡在了喉間,生生忍祝
“鳳梧公主,您這話是什么意思?難不成是君上與我們姐妹冤枉了冥君不成?我們自飛仙后便一直侍奉君后,如今親眼見她遇害,即便以一己之力不能為她報仇,也絕不會讓兇手逍遙法外!莫說是牡丹瞧得真切,那日行刺之人就是冥君,只憑他手中那柄勾魂刃也斷然不會再有旁人1
牡丹這話一出,一旁哭紅了眼的水仙三人也都氣哼哼的瞪著離鳳梧,仿佛她已將那殺人真兇縱放了似的。
牡丹字字句句都認定了兇手就是冥君,又稱瞧得如何真切,加之她們因為君后之死,情緒尚未平復,而天君此間又一言不發(fā),只是怔怔地盯著那柄金劍出神。
離鳳梧一時語塞,凝神靜氣將牡丹前后所言細細地在腦子里過了一遍,隨后眸光驀地一亮,抬首問道:“四位姐姐節(jié)哀!君后乃是鳳梧姨母,她的逝去,鳳梧心里絕不會比姐姐們好受。只是如今,事情尚未查清,即便是姐姐親眼所見,也未必就是事情的真相。鳳梧有一事不明,還請牡丹姐姐告之1
牡丹四人情緒漸漸平復,聽得眼前這位神鳳公主言語中也有藏不住的悲傷,又都聽聞了她族人與君父之事,再者畢竟她仍是高高在上的神族公主,是以這時四人聞言都齊齊矮下身去,向離鳳梧施禮。
“牡丹等仙階低下,怎敢與公主論姐妹。公主有何事,盡管吩咐便是!蹦档ご丝堂寄康痛,已將適才的激憤與無禮統(tǒng)統(tǒng)收起。
離鳳梧略帶疑惑地眨了眨眼,隨即問道:“敢問君后遇刺是在哪日?”
牡丹稍稍抬頭,迎上她的目光,道:“前日午后。”
“前日?”離鳳梧的眼眸驀地瞪大,重復著牡丹的回復,前日午后冥君與她正在火淵之下,尋找君父與族人的下落,時間完全對不上。
“多謝姐姐1離鳳梧自以為掌握了對冥君最有利的時間證據(jù),這時只沖牡丹微微頜首,便將目光轉(zhuǎn)向了一旁沉默不語的天君。
少頃,只聽得天君擺了擺手,道:“牡丹,你們且退下吧1
牡丹聞言瞥了一眼一旁的離鳳梧,似想再說什么,卻終究沒有再開口,只是俯身施禮,便隨水仙三人翩然隱去。
她們走后,偌大的凌霄宮中再度陷入靜謐,步風傲仍是默然不語。
離鳳梧雖然明白牡丹她們的心情,但一想到司卿然莫名背負上這天大的罪名,如今尚不知被天君囚于何處,又受了何等折磨時,心間頓然一痛,跪倒在天君腳下,懇求道:“君上圣明,卿然為人如何想必君上心中了然,前日午后他尚與鳳梧在火淵之下尋找我君父與族人的下落,怎會突然出現(xiàn)在天宮刺殺君后?況且他貴為幽冥之主,又與赤炎結(jié)下姻親,如何會無緣無故闖入凌霄宮中刺殺君后?無論如何,此事定然另有隱情,還請君上明察,還卿然一個清白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