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殘月說罷,離鳳梧只覺得眼前紅光一閃,他的身影早已消失,只留下那抹淡淡的,誘人心魄的香氣,尚彌留在空氣中。
“不行!你不能就這么走了,殘月……”離鳳梧見他就這么走了,而她君父與司卿然的行蹤她卻毫無所獲,一時氣急,怒喊一聲后,身子便歪歪地倒了下去。
就這么躺在滾燙的石橋上,她體內(nèi)的花毒仿佛長了觸角一般,她的身體方一接觸到石橋上的火熱時,毒素便似開了閘的洪水,一瞬間便涌入了心間。
心痛到無以復(fù)加的地步,可腦子卻還莫名的清醒著,眼角有些濕潤,似有什么東西順著她的面頰滑落在地,只聽得耳邊傳來“滋啦”一聲輕響,她知道那是她的淚水滴落在火燙的石橋上的聲音。
她就這么怔怔的瞅著遠處飛舞的巖漿,還有在巖壁中隱藏的火焰之門,期盼著它能突然就從內(nèi)打開來,走出她想要見到的人。
可就這樣,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已經(jīng)覺得心口的處疼痛逐漸轉(zhuǎn)為酥麻,而意識也漸漸昏沉,視線越來越模糊,她終是無力地闔上了雙眼。
不知過了多久,她似乎聽見一個蒼老的聲音在遙遠的某個地方,呼喚著她的名字。
那聲音聽起來雖然很遠,可她卻還是能夠聽見,甚至覺得很熟悉,很親切,還有莫名的心安。
“鳳兒!
蒼老卻熟悉的聲音依舊在低聲喚著她的名字,她覺得頭腦有些發(fā)沉,想要睜開眼睛去看一看,但周身都充斥著無力感,胸口也覺得十分的窒悶,最終還是沒能睜開眼睛。
如此,又過了少頃,又一聲“鳳兒”入得耳際,可這一聲卻與之前的那個不同,聽起來雖然也很沙啞,但并沒有蒼老的感覺,只是略顯低沉罷了。
“鳳兒?”蒼老的低喚聲再次在她耳畔響起,她的身子微微動了一動,眼皮也跟著抽搐了一下,她只覺得有一股炙熱的暖流從丹田處滲入她體內(nèi),讓她原本頹廢無力的身體漸漸充滿力量。
須臾,她覺得手指似乎能動了,稍稍彎曲了一下指尖,而后便是四肢都好像通暢了,忍不住長睫一顫,終是睜開了眼眸。
驀然之間,印入眼簾的便是一頭灰白的銀發(fā),她的第一個反應(yīng)就是眼前之人定是冥君司卿然,他還活著,她很欣慰。
強抑住內(nèi)心的欣喜,想要開口說話,卻見那灰白凌亂的發(fā)絲后,是一張衰老不堪的臉,那并非是司卿然。
那人亦感覺到她的注視,緩緩抬起手將擋在眼前的銀發(fā)輕輕一拂,靜靜地看著她,他額間眼角布滿皺紋,但那一雙眼眸卻依舊璀璨若星,盈盈閃亮,顯出淡淡的綠意。
“君父……”
離鳳梧的嗓子沙啞干澀,竭力喊出“君父”二字,后面的話卻是卡在喉間,轉(zhuǎn)瞬便已泣不成聲,只緊緊拽著離映天的手,顫抖著不知再說些什么。
蒼天憐憫,她的君父還活著!他還活著!雖然已是傷痕累累,青絲皆成白發(fā),全然瞧不出當(dāng)日水月閣初見他時的英姿。
起碼,他還活著。于她而言,已是萬幸。
她思緒一轉(zhuǎn),稍稍凝眉,莫非魔君殘月所言是真?眼下見君父安好,她已不想再去多慮。
想她的前世,幼年時便已父母雙亡,如今好不容易有個疼她如珍似寶的父親,便是如何也不能再失去他。
可腦海里卻驀地閃過殘月那張妖嬈的臉,還有,她與他之間的那一筆交易,心頭一緊,握著離映天的手不由得抖得更加厲害。
“鳳兒,別怕!有君父在,定不會讓你有事1
離映天此間三尾鳳翎皆落,不過是強提著一口真氣,安慰著眼前虛弱的女兒罷了。
“鳳兒!這是祭魂丹,快快服下!萬萬不可再動氣了1
這聲音?是他?!離鳳梧猛地抬眸,恰巧對上他微微泛紅的鳳目,他的發(fā)絲有些凌亂,嘴角尚有未干的血漬,神色瞧著甚是疲累,只怕前時定與殘月有一番苦戰(zhàn)。
幸而,他此刻仍舊站在她的面前,也依約帶回了她的君父。
見他劍眉微蹙,伸手將一枚火紅的丹藥送到她的唇邊,她聽話的張嘴,由著他將丹藥送進她的口中。
丹藥滑入喉間的一瞬間,她便覺得體內(nèi)似有數(shù)股真氣順著呼吸流進體內(nèi),將她周身的浮躁之氣一一安撫,逐漸歸于平靜。
少頃,離鳳梧的面色漸漸緩和,離映天與司卿然四目相視時,皆是暗暗松了一口氣。
幸虧他們出現(xiàn)的及時,否則以她體內(nèi)之毒,加上她尤為燥熱虛狂的體質(zhì),再配上這火淵下滾燙的氣流,不消一時三刻,她便要墮入魔道。
離映天與司卿然暗自欣慰時,離鳳梧將將坐直了身子,略帶不解地望著司卿然,問道:“司卿然,你可知憐兮就是殘月,他與我說,六界之內(nèi)除了他,再無人可解我的迷離花毒。你剛才給我吃的丹藥,是什么?為什么我覺得體內(nèi)的毒好像已經(jīng)清除了,莫非你也有解藥嗎?”
“這祭魂丹并非是解藥,但可暫時壓制你體內(nèi)之毒。實則,這是……”司卿然原本面色就不大好看,如今被她追問時,只一瞬便又變得更加陰郁,狹長的鳳眸閃爍流轉(zhuǎn),終是撇向了離映天,眉宇緊蹙,仿佛是在征求他的同意。
可離映天卻驀然搖首,眸色一凜,示意他不必多言。
司卿然見狀,只得將余下的話都卡在了喉間,轉(zhuǎn)過頭去,不再看她,仰首長長嘆息。
可他越是如此,離鳳梧便越覺得事有蹊蹺,只站起身來,抓住司卿然的手臂,皺眉追問道:“司卿然,實則如何?你倒是把話說完啊,莫非我體內(nèi)之毒,除卻殘月,當(dāng)真無解?”
司卿然只一味嘆息,輕輕拂開了她的手,不去看她。
見他如此,離鳳梧仍是有些不信,適才那丹藥入體時,她只覺得一直在體內(nèi)作祟的浮躁之氣轉(zhuǎn)瞬便消散無蹤了,可為何司卿然要這般吞吞吐吐,難道她與殘月之間的交易,當(dāng)真非履行不可嗎?
雖說,她當(dāng)時與他交易時,已抱著必死的決心,只要他能將君父與冥君一并放了,她即便是死也絕不后悔。
可眼下,見君父與冥君二人安然回到她的身邊,她卻又開始生出不舍之情,只怕是片刻的團聚后,她就要離他們而去了。
離鳳梧因著司卿然的言語與神情,原本劫后余生的喜悅轉(zhuǎn)瞬便消失了,可撇眸身旁君父蒼老的背影時,心頭卻是一滯。
“司卿然,快說說,你是怎么把我君父救出來的?”她拽了拽司卿然的手臂,刻意將話題扯開。
司卿然面色僵硬,甚是為難地瞧了一眼離鳳梧,隨后仍是將目光落在了憔悴不堪的離映天身上。
“鳳兒……”
離鳳梧沒有等到司卿然的回答,卻等來了離映天啞聲低喚,這一聲呼喚過后,她尚未能開口答應(yīng),已被空氣中濃濃的血腥氣怔的愣在了原地。
她身旁的離映天眸光暗淡,面色恍如死灰,一連咳出數(shù)口黑血,濺得她素白的長裙轉(zhuǎn)瞬便被染紅。
一切都來的太突然,她原以為君父只因受了多日折磨才會那般憔悴不堪,又見冥君好似安然無損,只當(dāng)是殘月遵守了與她的約定。
卻不想,到頭來,終究都是一場空。
離映天連吐數(shù)口黑血之后,面色愈發(fā)難看,綠眸沉沉,她先前所見到的他眸中的光芒早已暗淡,她慌亂地扶著他搖搖欲墜的身體,失聲痛哭:“君父,君父!您這是怎么了?”
離映天此間神智尚算清明,司卿然上前想要攙扶他時,卻被他擺手制止了。
任由離鳳梧將他扶著坐到地上,他只將自己顫抖的手扶在她瘦弱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低聲道:“鳳兒莫哭!君父無礙!只是……”他話未說完,再次猛烈的咳嗽起來,原本健壯的身體眼下看著便好似冬日的枯枝一般,毫無生氣。
離鳳梧這時半跪在離映天身邊,抬起頭來瞪著冥君,急道:“司卿然,你還愣著干什么?君父到底是怎么了?你一定知道的,說!他這到底是怎么了?你快給他療傷!療傷……”
她的手上,臉上,身上都沾滿了血漬,她只覺得君父的血就要流盡了,順著這石橋流進了滾燙的巖漿中,一樣的火紅,分不清血與火。
離鳳梧哭著,喊著,司卿然木然的蹲下身子,修長蒼白的指尖輕觸上離映天的靈脈,眸底一沉,明知會是這般結(jié)果,但他還是有些震驚。
火獄中,發(fā)現(xiàn)他時,他雖傷重,卻依舊是昔日里與君父齊名的神鳳族長離映天。
可如今,他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
但身邊的離鳳梧尚一無所知,眼角余光撇見她焦急的目光,他心中的不忍與自責(zé)愈加深重。
“司卿然,你還在等什么?快給我君父療傷?你不是靈力深厚嗎?君父他流了這么多的血,你趕快,趕快渡些仙氣給他,讓他……”眼淚遮掩了她的視線,她雙緊緊扶著離映天的肩膀,生怕稍微一松手,他就要這么倒下去,再也坐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