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潛形不見,陳羲卻覺得,她一直就在自己身邊。
尤其是剛進去不久,他就感到,有人在自己手上,用指尖劃寫著一撇一捺——恰是個“人”字,然后又寫“三十六”三字。
他知道,那是端木圭告訴他:蝶紫嫣是人,年三十六歲。因而他作出正確判斷——殺害呂言鄧小妞的兇手雖非蝶紫嫣,卻與其脫不了干系。
他料到端木圭和自己判斷一致。審問蝶紫嫣之時,他感覺與之前兩人一起查詢案情并無不同,只是此次沉默不語的是端木圭而已。蝶紫嫣試圖色誘之前,他已看出端倪,叫苦之余,忽生了試探巫女之心。因此他并不及時阻止蝶紫嫣脫衣。當(dāng)他見到端木圭持刀現(xiàn)身那一刻,心里閃過一絲竊喜:他終于能確認,端木圭對他并非無感。
他對端木圭提出打賭,是篤定自己必贏無疑——他清楚知道,能令自己動心的女子,只有她一人而已。而對方心意如何?他卻不能確定。女子的心思本來就難猜,何況是端木圭那樣游走在光明與黑暗之間,藏玄機于心、慧黠如狐的巫女。
有時他覺得,自己和她明明已經(jīng)靠得很近了,比如眼下自己握著她的手,近到無隙;可她淺笑著,仍像霧中花水中月,美得清泠出塵,卻飄渺如幻,似一碰即逝,讓他覺得遙不可及。。。。。。
他下意識地松開手,下一瞬卻把端木圭摟入懷中。
“端木。。。。。!
他低聲輕喚。
燭火驀地一晃,端木圭避開他的目光,指間暗中一動,低下頭去。
她臉側(cè)在陰影中。陳羲看不清她神情如何,卻嗅到伊人身上的幽蘭一樣的溫香。不再是夢,而是真實的,可觸的。。。。。。
既已心動,實難平復(fù);奇珍在懷,豈容他人覬覦,他如此想著,開口道:“我——”
本來安之如素的端木圭,此時忽地抬頭對他一笑。他尚未反應(yīng)過來,她又貼近他臉頰,附在他耳邊,曖味地,用只有他才聽到的聲音說道:“田獲醒了,正看著呢。”
陳羲斜眼一瞥,正看到田獲扭頭回避不及、差點扭到脖子的模樣。
他再看著端木圭,巫女笑得光風(fēng)霽月,眸中卻閃過一絲狡黠的亮光。
陳羲只得生生將未道出之言咽回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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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獲既醒,三人也無意在房間多留。端木圭再施方違之術(shù),領(lǐng)著陳田二人很快離開了海棠春。
循著發(fā)上精怪的氣息追尋,三人沒走多遠,就在一個僻靜處停下腳步。
前方昏黑中驀地亮出一盞燈,持燈者是一個看不清楚面目,全身罩在黑衣里的駝背老大娘,老人聲音沙啞,道:“姑娘,若肯放過老身,回春藥一定悉數(shù)奉上!
端木圭唇角上揚,語帶譏諷道:“我不需回春藥,留給你自己更好!
“姑娘眼下年輕貌美,卻不知紅顏易老,青春易逝,莫要等像老身這般衰老才追悔莫及吶。老身是一片好心——”
“確是好心。你怎么不對蝶紫嫣說服下回春藥,是要付出代價的?”端木圭打斷她的話,依然語含諷刺地說道。
老大娘咧嘴一笑,悠悠道:“即使我說出代價,她仍會吃的!
端木圭一想確是如此。老人又道:“姑娘,所謂代價也只是你的猜測。然而服下我這藥,確能永葆年輕。”又伸手指著陳羲,道:“你,倘若姑娘變成老身一樣,你還會對她心存好感,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么?”
陳羲一愕,未及回答,老人科科地笑了:“看,沒有男人會喜歡老太婆,沒有女人不想自己青春不老的——”
話音嘎然而止,一把劍直直插入老人的心臟。
除妖桃木劍。
劍柄握在端木圭手中。
巫女出手得太快,老人毫無防備,手又不敢碰劍,就把口中所含黑血向巫女迎面噴去。
端木圭早有提防,纖手一劃咒道:“回擋”,半空中忽地亮出一片銀光,如一面盾般密實不透;黑血一撞,全部被盾面反射回去。
沾上黑血的老人慘叫出聲,露出丑陋而擰曲的一張臉,七竅流血不止。
將劍再插深些,端木圭面無表情,冷冷問道:“回春藥是吸取了女孩的韶華煉成,是你殺了鄧小妞?”
那怪慢慢道:“殺的女孩多了,我怎記得?”
端木圭冷哼一聲,道:“你把回春藥給蝶紫嫣,暗中滿足她所有意圖,殺呂言滅口,皆為確保她心情歡快,然后你才好吞噬她那滿心喜悅的魂魄。。。。。?尚Φ氖牵阗M盡心思,卻白忙一場!
“我怎料到。。。。。。她一直。。。。。。心存隱憂。。。。。。又難以滿足。。。。!蹦枪謹鄶嗬m(xù)續(xù)說道。
“你錯得要緊,”端木圭道:“你等不到蝶紫嫣完全高興滿足的一日!
“呵,我是錯了,”那怪身體蜷縮成一團,自腿開始一點一點化成灰燼。它只剩一個頭時,詭異一笑,對巫女道:“你也錯了。。。。。。殺了我一個也沒用。。。。。。。只要人還有欲望。。。。。。就。。。。。。。”
話猶未完,它已徹底灰飛湮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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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精怪到底是?”
“它是魑,即虛耗鬼,專吸人之歡喜愉悅,又會吸走人之韶華青春,使人空虛虧損,乃至死亡。”
陳羲眼前浮現(xiàn)出鄧小妞的衰老容顏,和那驚懼得合不上的雙眼。他終于知道,除卻魂魄和韶華,鄧小妞被吸走還有歡喜,準(zhǔn)備和父親回家一同回家的歡喜。。。。。。
心里禁不住嘆息一聲,陳羲又問道:“回春藥的代價是甚么?”
“代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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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兒,嫣兒!”
蝶紫嫣慢慢從昏厥中醒來,聽得鴇母叫喚,睜開了雙眼。
“太好了,你可醒過來了!”鴇母歡喜道:“我們找了半日都找不著你,最后找著了,你卻暈迷不醒!可嚇著娘了!”
蝶紫嫣清醒過來,忽地想起一事,連忙起身,急道:“鏡子,給我鏡子!”
“好好好,莫慌莫慌,娘給你拿來。”鴇母一邊出言安慰,一邊將身旁的案幾上的銅鏡遞給她。
蝶紫嫣對鏡一照,臉頰邊有一道淺淺的刀傷,并未滲出血。她輕輕撫摸著,想到擦些藥很快就能恢復(fù)如初,方松了一口氣。
放下銅鏡,鴇母問道:“莫非你被人劫持?”
蝶紫嫣搖搖頭,正想著如何陳述,鴇母忽地神色變了,死死地盯著她,一臉的難以置信:“你的臉——”
她心下一沉,竭力裝出處變不驚的模樣:“一處小傷而已,無大礙的。”
“不是,你的臉——”鴇母已驚得詞窮,只能如斯重復(fù)。
蝶紫嫣再拿起鏡,鏡中人臉上已布滿皺紋,像植入了一道又一道藤蔓,深得連脂粉都蓋不住。更可怖的是整張臉還一點一點向里縮去,縮去。。。。。。
她驚得把鏡子一扔,卻看到自己雙手也爬上皺紋,萎縮著,青筋浮現(xiàn)。。。。。。
“不,不可能。。。。。!钡湘锑f道,自己服下回春藥,韶華永駐,斷不會打回原形,不,是比原先更槽。。。。。。
頭腦一片昏亂,手足無措間,她想起那位老大娘,連道:“我要找她。。。。。。找她。。。。。找回春藥!”
她說找就找,真的抬腳就走,鴇母也沒有攔著她。房外的人一見到她,紛紛驚疑側(cè)目,交頭接耳道:“那個婆子是誰?”“不知,從未見過!薄邦^發(fā)斑白還盤著發(fā)髻,滿臉皺褶還撲粉描紅,準(zhǔn)是個瘋婆子!薄把,那身衣服!。。。。。!
蝶紫嫣甚么都沒聽見。
“我是花魁,貌美的花魁。。。。。。”她自顧自喃喃說著,快步走出燈火通明的海棠春,沒入無底深淵般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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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顆藥,只能維持回春一年半載。藥一失效,就會迅速衰老,比未服之前更甚,并且再也活不長了!倍四竟玎皣@道:“回春藥是魑煉的,只怕服用者死后魂魄還會被魑所役,不得安寧。”
三人同時想到蝶紫嫣,都不忍設(shè)想她下場如何,唯有默默長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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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虛耗鬼最后所說,是何意?”陳羲打破沉默問道。
“暗從心生,鬼自暗中來。”端木圭緩緩道:“魑也是鬼。只要人存了陰暗欲念,比方說害人、貪婪、攀比、妄圖留住韶華,它們就在暗處一直活著,不會真正地消失。。。。。!
巫女言畢,抬頭望天,卻見蒼穹晦暗。
無星。無月。無光。
正是月晦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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