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圭手執(zhí)書卷,坐正看得入神,身旁忽然有聲音喚道:“端木姑娘!”
她抬頭一看,書案上停了一只大雁,它雙目睜得溜圓,看著她,口吐人言道:“有平云門門主楚月給汝之口信及禮包!”
師父的口信及禮包?
平云門中人,派出信雁傳遞口信是常事,但用信雁傳遞禮品卻是少見。端木圭瞥到大雁腿上綁了一個(gè)小包裹,想來分量不輕,因?yàn)樾叛銏A眼直直瞪視著自己,一臉氣鼓鼓的樣子。
端木圭并不解下那包裹,先應(yīng)道:“弟子端木,請師父明示口信。”
信雁聲音忽地變了:“小端木!代我去一趟柴桑,尋一名余姓藥師,代我將那個(gè)禮包送給他!
——那語氣腔調(diào),端木圭最熟悉不過,正是楚月本人聲音。只是那聲“小端木”還是讓她嘴角小小抽搐了一下。
從楚地山長水遠(yuǎn)寄來禮包,再讓她去千里之外的柴桑,將禮包交給一名全然陌生藥師。。。。。。對楚月此舉,她實(shí)在理解不能,未及多想,又聽到一聲“咕!”
信雁撲騰著翅膀,腿蹬了蹬,示意她趕緊解下包裹。她就手解了包裹,又對信雁咳了一聲,那信雁遂安靜下來,歪頭看著她。
她回復(fù)口信道:“請問師父,楚地離吳地柴桑距離更近,為何不就近派其他師兄師姐前去?”
信雁將她的話復(fù)述一遍,見她點(diǎn)頭,它又咕咕幾聲,方展翅飛走。
大半日后,信雁又飛回來,帶來楚月的答復(fù):“那余藥師個(gè)性有點(diǎn)怪,不喜與生人打交道,且難以接近。不過小端木既能察言觀色,又如此可愛,他必不忍心拒絕汝!”
言畢,信雁還“嘿嘿”一笑,將楚月笑聲也一并奉上。
端木圭只覺啼笑皆非,眼下禮包在自己身邊,沒有再寄回楚地的道理;而且?guī)煾讣纫延忻,不論能否完成,這門差事自己只能先應(yīng)下。
她略一思索,讓信雁帶去她的疑問:“既如此,弟子前去柴桑,該如何尋得那位藥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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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桑位于吳頭楚尾,其地風(fēng)光,與中原大不相同。
柴桑位處九江匯合,百川歸海,水勢浩淼,江面壯闊無邊。且山擁千嶂,江環(huán)九派,襟江帶湖,背倚廬山,城內(nèi)則舟車輻輳、商賈云集,人來人往,繁華熱鬧。
適逢端午,五毒盡出,家家戶戶門上都懸掛著菖蒲和艾葉驅(qū)邪避毒,人人都以五彩絲系臂,成人還喝雄黃酒,并用雄黃酒在小兒額頭畫“王”字,借以驅(qū)毒。
城中最大的一個(gè)市集內(nèi),店鋪林立,此時(shí)粽子飄香,賣咸鴨蛋、黃鱔魚和潤餅的吆喝聲不絕,引得游人如鯽,都紛紛駐足品嘗美食。
端木圭和陳羲也在其中。陳羲見端木圭一臉輕松,東走走西逛逛,還繞有興致地打量著市集的一切,不由提醒道:“你不是來尋人嗎?”
端木圭閑閑應(yīng)道:“是啊!
“我看你更像在游玩——”
話音未落,端木圭已在一個(gè)潤餅攤前停下,指道:“店家,我要兩個(gè)潤餅!”
攤主道:“好咧!六文錢一個(gè)!”
端木圭付錢,接過潤餅,吃了一口,滿意道:“此地潤餅著實(shí)值得一嘗,昭德不嘗一個(gè)?”
“。。。。。端木姑娘!
端木圭又吃了幾口,漫不經(jīng)心應(yīng)道:“是來尋人。但是師父語焉不詳,只說那藥師姓余,身在柴桑,連他的名字都不知曉。以柴桑之大,教我從何找起?不如借機(jī)逛逛柴桑,見識吳地風(fēng)景,賞江上龍舟,嘗特產(chǎn)潤餅,才不枉到此一游嘛!
我就知道。。。。。。
陳羲心中默念道,看了她一眼,神色無奈。
端木圭也瞥了他一眼,忽道:“在長安向昭德告辭后,沒料到昭德隨后會快馬追上我,并一同前往此地。。。。。。之前忙著趕路,未問昭德為何也來柴桑?”
陳羲看回她,一時(shí)并不出聲。
這種心緒是微不可言的。
端木圭人在長安,他就算十天半月沒見到她,也不覺得有甚么。就像他不;仃惛,平日忙碌尚未有太多感覺,但每當(dāng)他完成任務(wù)、身心疲憊之時(shí),首先想到的,還是“回家”。
與此相同,他只要知道她人在長安,就算各自忙碌并不見面,一想到伊人也在,自己就先放下心來。
所以她離開長安不過半日,陳羲一有空隙,卻覺心里悵然若有所失,并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何處不對勁,他一時(shí)也想不出。
也許是出自武人直感,他覺得楚月特意叫端木圭不遠(yuǎn)千里地去柴桑一趟,只怕不止代送謝禮這么簡單。
這些想法,自然不能對端木圭挑明,他只答道:“你獨(dú)自一人前往柴桑,路途遙遠(yuǎn),我實(shí)在放心不下;故而向陛下告假,與你一同到此地!
端木圭清瞳流轉(zhuǎn),她知他告假不易,應(yīng)了聲:“噢!
心思轉(zhuǎn)動間,她把另一個(gè)潤餅遞至他面前,微微一笑,道:“嘗嘗!
陳羲接過,她悠悠說道:“本來我想兩個(gè)餅都吃了,不料吃了一個(gè)卻飽了——”
“喔,那真要多謝端木姑娘。”陳羲調(diào)侃道,直接啃一口那餅。
兩人對望一眼,心下明鏡也似的,均明白了對方之心思,心照不宣地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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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繼續(xù)前行,忽見街上有一人蓬頭垢面,正摟著一只狗,失聲痛哭著:“曹公!曹公!你為何變成了一只狗。。。。。。變成了狗也罷了,為何是只瞇著眼的藏獒。!變成藏獒也罷了,為何走路像鴨子似的左搖右晃吶!!。。。。。。天殺的,究竟是哪個(gè)該砍千刀的將你變成如此模樣???”
那人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凄戚無比。一旁的圍觀者卻只覺莫名其妙,不明所以。端木圭聽到身旁有人道:“那家伙瘋瘋顛顛的,頭腦有恙。之前他還死拽著王家老二不放,直說:“二哥!二哥!你為何總瞇著眼不睜開,你是丹鳳眼不是單縫眼吶!”惹得王家老二惱了,給了他幾巴掌,說:“你才二哥!我是你二爺!”那瘋子挨掌了還說:“眼下都是叫二哥了。。。。!薄
一旁的人聽了,都哄笑出聲。
端木圭和陳羲沒有笑,只是又看著那瘋子。瘋子仍哭聲不絕,嘴里還不時(shí)念念有詞,卻是任誰也聽不清他說甚么了。
端木圭嘴角上彎,忽道:“看來柴桑果真是個(gè)有趣的地方。”(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