捆扎著足有倭瓜大小的炸藥包,沙邦粹咬著牙勒緊了捆在炸藥包上的繩子,紅著眼睛看向了遠(yuǎn)處被日軍占據(jù)的戰(zhàn)壕:“這回……連本帶利,一趟全給收回來!”
同樣用細(xì)麻繩捆綁著晉造手榴彈,莫天留臉上也全浮現(xiàn)著一股顯而易見的戾氣,冷笑著看向了幾個被偵察出來的日軍集中修筑工事的位置:“兩頭打炮、中間抓著空子就搶修工事……鬼子這主意倒是打得真不賴!棒槌,一會兒那些修工事的鬼子歸了你,兩頭的鬼子我一個人吃不下……就撿了左邊的了!”
“為啥選左邊的?”
“鬼子在兩個支著擲彈筒的地方都架了機槍,左邊架了三挺,右邊只有兩挺。我琢磨著……看看能不能撈一挺機槍回來?”
“隊長不是叫咱們炸了就撤?你咋又……”
“鬼子毀了咱們好幾挺機槍,咱們好歹也得撈回本不是?再說了……咱們的彈藥也不多了,能撈點算點。往后的幾天,估摸著仗還得打得更硬,沒彈藥哪成?對了,右邊去炸鬼子擲彈筒陣地的人馬,是誰領(lǐng)頭?”
“聽隊長說了一句,是李司令手底下新來的好手,叫楊……楊啥來著?”
“楊超?”
“對對對,就是他!”
“這都差不多準(zhǔn)備出發(fā)了,咋還沒見他人影呢?出發(fā)前的準(zhǔn)備工作都不做,這也叫打仗的好手?”
“哪兒?人家早就領(lǐng)著人馬出發(fā)了,說是前邊的地形他看過,全都是開闊地,沒一點遮擋,只能慢慢爬過去貼上鬼子才好動手。要是跟咱們同時出發(fā),他肯定就得落后邊一大截,他就帶人先走了。說是聽見你這邊動手了,他再動手,這就能叫鬼子麻稈兒打狼——兩頭害怕,哪邊都顧不上!”
“嘿……還是個能琢磨事兒的!行了,棒槌,咱們準(zhǔn)備出發(fā)!”
“不等隊長來了?”
“都是商量好的事兒,大當(dāng)家的來了也就是囑咐咱們幾句,再下個命令,咱們該干嗎還得干嗎!一響……萬一響……”
伴隨著莫天留那壓著嗓門的吆喝聲,抱著一支三八大蓋的萬一響應(yīng)聲從戰(zhàn)壕一路小跑著鉆了過來,迎著莫天留低聲叫道:“啥事?”
把兩個綁好的集束手榴彈背在了身后,莫天留抬手朝著計劃好的襲擊方位一指:“五十米內(nèi)打香火頭,有這本事沒有?”
毫不遲疑地點了點頭,萬一響將抓在了手中的三八大蓋朝莫天留一晃:“肯定抬槍就有!不過……就五十米?天留,你不叫我?guī)蠙C槍,非得叫我使喚三八大蓋,我還當(dāng)你要打多遠(yuǎn)的活靶子、心里還犯嘀咕呢……這黑燈瞎火的,能看出多遠(yuǎn)都不知道……鬧了半天,五十米打香火頭?啥目標(biāo)這么小啊?”
很有些詭譎地朝著萬一響一齜牙,莫天留緊了緊身上背著的兩捆集束手榴彈,朝著圍攏在一起做著戰(zhàn)前準(zhǔn)備工作的八路軍戰(zhàn)士一揮手:“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各自帶好了扎好的草靶子、跟緊了領(lǐng)頭羊,可千萬別大晚上的跑散了花!襲擊組、神槍手組的,跟我上!”
伴隨著莫天留一聲
令下,其他那些在身上背著一捆或是兩捆集束手榴彈的八路軍戰(zhàn)士飛快地站起了身子,緊隨在莫天留的身后躍出了戰(zhàn)壕。而在爆破組的八路軍戰(zhàn)士身后,萬一響也領(lǐng)著兩個手持三八大蓋的八路軍神槍手,悄悄地躍出了戰(zhàn)壕……
眼瞅著莫天留已經(jīng)開始行動,沙邦粹也無可奈何地吭哧著低叫道:“爆……爆破組的,還有……火力掩護組的,跟著我來呀!”
斷斷續(xù)續(xù)下了好幾天的雪,地上的積雪早已經(jīng)有齊腰深。即使是日軍發(fā)射的榴彈扎進深厚的積雪中,爆炸的威力也被縮小了許多。行走在這么厚的積雪上,行動速度自然會被減緩到一個幾乎讓人無法忍受的地步。
才剛撲出了戰(zhàn)壕,莫天留和身后的八路軍戰(zhàn)士已經(jīng)齊刷刷地趴在了雪地上,手腳并用地在雪地上朝前爬了過去,反倒是比在雪地上行走時的速度快了許多。在估算著爬出了一段距離之后,爬在最前面的莫天留抬起身子,扭頭朝身后的八路軍戰(zhàn)士擺了擺手,這才悄悄地趴在了雪地上,豎起耳朵聆聽著周遭的動靜。
抱著三八大蓋,萬一響加快動作爬到了莫天留身邊,壓低了嗓門朝驟然停頓下來的莫天留叫道:“天留,咋剛開始爬就停下了?有啥不對勁的?”
眼睛緊盯著前方雪地反光映照出來的地形輪廓,莫天留慢聲朝萬一響應(yīng)道:“這大晚上黑燈瞎火的,咱們又是在地上爬,再加上這大雪遮掩了能讓咱們找準(zhǔn)方向的地形物件……不怕慢、就怕錯,咱們聽聽鬼子炮彈的來向再說,也免得大家一場辛苦爬錯了方向,白費工夫不說,還耽誤正事兒……”
話音剛落,天空中已經(jīng)響起了榴彈劃破空氣時的尖嘯聲。仰頭看了看天空中榴彈劃破空氣發(fā)出尖嘯時的方位,再扭頭瞧了瞧方才出發(fā)位置的方向,莫天留頓時嘖嘖有聲地低聲嘆道:“瞧瞧……就說這在地上爬容易錯方向吧?咱們稀里糊涂地在雪地上拐了個彎,要是再這么傻呵呵地爬下去,一會兒咱們就該跟棒槌他們碰頭了——朝這邊走!聽著鬼子打出來那些榴彈的動靜,咱們該是離鬼子不遠(yuǎn)了!”
一把拽住了又要領(lǐng)頭朝前爬的莫天留,萬一響急聲低叫道:“那你倒是跟我說清楚,到底是叫我打啥呀?什么五十米開外打香火頭?我越琢磨越迷糊!”
微微嘆了口氣,莫天留壓著嗓門朝萬一響說道:“一響,看你以往在山里打獵時挺機靈的呀?怎么這打仗就犯迷糊了?這鬼子的機槍工事你又不是沒見識過,不是貼著地皮開射口、就是四平八穩(wěn)地在炮樓里放槍,連個槍管都不露出來。咱們面對著鬼子機槍工事的時候,最多就能看見個香火頭大點的機槍槍口火光……”
只一聽莫天留把話挑明,萬一響頓時心領(lǐng)神會:“你這意思是說,只要見著鬼子的機槍開火,我和其他兩個神槍手就瞄著鬼子機槍槍口的那點火光打,封死了鬼子的機槍?”
“你要能瞄著鬼子機槍槍口的那點火光,捎帶手地把鬼子的機槍手給崩了就更好!一會兒你和另外兩個神槍手可千萬別著急開槍,見著我們把鬼子架起來的三挺機槍全都弄得
開了火,你們再下手!只要鬼子的三挺機槍同時啞了火,剩下那點朝鬼子工事里扔手榴彈的活兒,找個老娘們來都能辦了!”
“那你手底下可得有點準(zhǔn)頭!那幾挺鬼子的機槍要是給炸壞了……”
“你就放心吧!過了今天晚上,這幾挺機槍就歸咱們八路了!”
抬起胳膊擺了擺,莫天留再次率先朝著辨認(rèn)清楚的進攻方向爬了過去。不過是一壺茶的工夫之后,莫天留的耳朵里已經(jīng)隱隱約約地聽見了日軍說話的聲音。
從懷里摸出個冀南軍分區(qū)軍械處造出來的馬尾手榴彈,莫天留很有些舍不得地拉開了馬尾手榴彈上的拉火繩,將馬尾手榴彈在手里悠悠晃了幾圈,這才松開了捏在手指間的馬尾繩子,看著那黑乎乎的手榴彈晃晃悠悠被自己拋上了半空,再慢悠悠地朝著傳來日軍士兵說話聲音的方向落了下去。
因為條件限制,八路軍土造的馬尾手榴彈引信幾乎都不能準(zhǔn)確控制引爆時間。為了能盡最大可能保護使用馬尾手榴彈的八路軍安全,尋常馬尾手榴彈的引爆時間,幾乎都在十秒以上。眼睜睜看著那馬尾手榴彈落到了自己視線所不能及的塹壕中,莫天留沒聽見爆炸的聲音響起,反倒是聽見個日軍士兵被那從半空中墜入戰(zhàn)壕的馬尾手榴彈砸得慘叫起來:“渾蛋啊……這是什么……”
轟然而起的爆炸聲,準(zhǔn)確地告知了日軍士兵這驟然間從天而降的到底是什么東西。雖說八路軍土造的馬尾手榴彈在殺傷力上并不出色,但在爆炸時產(chǎn)生的巨大煙霧,卻恰到好處地起到了遮蔽戰(zhàn)場視線的效果。
眼瞅著有手榴彈從天而降、將幾個在戰(zhàn)壕中聚攏起來休息的日軍士兵炸得慘叫不迭,掩藏在戰(zhàn)壕中的兩個機槍射擊陣地上,歪把子機槍的掃射聲頓時異常應(yīng)景地響了起來。而在戰(zhàn)壕中的其他射擊陣位上,也有日軍士兵端著三八大蓋搜尋著隱藏在陣地前沿的目標(biāo),但沒有一名日軍士兵胡亂開槍壯膽。
幾乎要將腦袋貼著地皮,莫天留顧不得積雪冰寒弄得自己面頰一陣陣刺痛,小聲嘀咕著從腰后摸出了個只有拳頭大小的小銅喇叭:“小鬼子還真賊精……白天看見三挺機槍架在這兒,現(xiàn)在就露出來兩挺……還剛好給人留出來個空當(dāng)能沖得貼近了戰(zhàn)壕……老子才不上你們這幫王八蛋的當(dāng)呢!”
將那孩子玩具般的小銅喇叭湊到了嘴邊,莫天留深吸了一口氣,猛地吹響了那小銅喇叭。刺耳的銅音頓時在塹壕前響得驚天動地,若是不仔細(xì)分辨,倒還真有幾分像是八路軍吹響沖鋒號時的動靜。
耳聽著莫天留吹響了那小銅喇叭,其他幾個身上帶著各樣從何家大集搜羅出來的響器的八路軍戰(zhàn)士,也都紛紛吹響了竹哨或木笛。沒帶響器的八路軍戰(zhàn)士,更是趴在雪地上扯開喉嚨叫喊起來:“沖啊……殺光小鬼子。
各樣響器折騰出來的動靜與扯破了喉嚨吆喝出來的喊殺聲中,所有的八路軍戰(zhàn)士敏捷地取下了各自背在背后、用麥草扎成的草靶子戳在了雪地上,再用積雪固定住了那些草靶子之后,飛快地翻滾著離開了原來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