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麥草垛后稍稍喘息片刻,莫天留拽著沙邦粹猛地從麥草垛后躥了出去,徑直沖向了麥草垛后一條灌水澆地的溝渠,再順著那條已經(jīng)干涸的溝渠朝三岔灣炮樓附近的麥地中爬了過去。
因為靠近鬼子炮樓,時不時就有被鬼子抓壯丁的危險,鬼子炮樓附近的一大片上好的水澆地都很是欠拾掇,就連留在地里的麥茬也都有一尺來長,顯見得是因為摸黑收割時倉促慌忙而導(dǎo)致的模樣。
就在那些足有一尺多高的麥茬之間,不少深淺不一的坑洞星羅棋布,還有不少長短參差的壕溝散布其間,生生把一大片上好的水澆麥地弄成了個瘌痢頭的模樣。挖掘坑洞和壕溝時掘出的泥土也沒人收拾,全都胡亂堆積在坑洞和壕溝左近,叫人遠(yuǎn)遠(yuǎn)一望,都會覺著這是一大片亂墳堆子的模樣。
趁著鬼子的探照燈正照射著青蟒河河面的當(dāng)口兒,莫天留拽著沙邦粹跳出了麥地旁灌水的溝渠,貓著腰一路小跑著跳進(jìn)了麥地中一條只有一丈多長、齊人肩膀高矮的壕溝里。
佝僂著身板,莫天留雙手扒拉著壕溝邊緣,只露出一雙眼睛打量著麥地周遭的地勢,好一會兒才伸手朝蹲在自己身邊的沙邦粹肩頭一拍:“仔細(xì)盯住了那幾個高些的土堆子,打一槍就換個地方,可千萬別弄錯了!”
小心翼翼地伸頭看了看麥地中幾個較為高大的土堆,沙邦粹很有些莫名其妙地悶聲低叫道:“這麥地里那么多壕溝、坑洞,干嗎還非得朝著那幾個土堆子旁邊的壕溝躲?”
很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踹了沙邦粹一腳,莫天留狠狠地低吼道:“你也不看看你那門神似的身板?淺些的壕溝能藏得下你呀?”
“那你咋知道那幾個土堆子后頭的壕溝就能藏得下我?”
“挖出來的土越多坑就越深,這道理你都琢磨不明白?你長這么大個腦袋瓜子是干嗎用的?擺設(shè)?!一會兒你可千萬別犯傻,聽明白沒有?!”
瞪著一雙眼睛,莫天留直到看著沙邦粹連連點頭,方才輕輕跳出了藏身的壕溝,趴在地上朝著自己方才看準(zhǔn)的一處土堆爬了過去。
雖說麥地中的麥子已經(jīng)收割完畢,但在倉促收割的過程中,不少麥粒和麥穗全都掉落在了地上,白天引得鳥雀啄食,晚上更是逗引了不少田鼠或是野兔之類的前來覓食。才在麥地里爬出去不過兩三丈遠(yuǎn)近,莫天留已經(jīng)驚得不少在麥地里撿食麥粒的田鼠四散奔逃,撞得那些半尺來長的麥茬不斷晃動,發(fā)出了一陣陣窸窸窣窣的響聲。
似乎是聽到了麥地里發(fā)出的動靜,鬼子炮樓頂部的探照燈猛然朝著莫天留所在的位置移動過來。燈光所過之處,更是驚得那些在麥地中覓食的田鼠、野兔四散奔逃。有好幾只田鼠慌不擇路,在奔跑中徑直撞到了莫天留的臉上,發(fā)出了一連串刺耳的尖叫聲!
眼見著田鼠、野兔四散奔逃時全都避開了莫天留趴著的位置,操控著探照燈的鬼子頓時對莫天留所在的位置起了疑心,探照燈光柱幾乎是不偏不倚地照射到
了莫天留的身上。只是片刻工夫之后,顯然看清了麥地中趴著個人影的鬼子頓時扯開了嗓門叫嚷起來,原本黑漆漆矗立在夜色中的炮樓射擊孔中,也驟然亮起了微弱的燈光!
都沒等被探照燈光柱照射得暴露了形跡的莫天留有任何的動作,從沙邦粹藏身的壕溝中,猛地響起了一聲霹靂般的大吼:“小鬼子,你家沙爺爺在這兒呢!照沙爺爺我呀……沙爺爺我在這兒呢!”
伴隨著那霹靂般的大吼聲,從壕溝里跳出來的沙邦粹叉開了雙腿,宛如一座鐵塔般地站在麥地里,揮舞著手中的那支南部式手槍朝著炮樓上的鬼子不斷吼叫著:“朝你沙爺爺這兒看哪!沙爺爺在這兒……今晚上就是來殺你們這些鬼子的啊……”
沒有片刻的遲疑,方才還照射在莫天留身上的燈光飛快地移動著,照射到了沙邦粹的身上。或許是被那刺目的燈光照得迷了眼睛,沙邦粹一手遮擋在自己眉前,另一只手中抓著的南部式手槍卻猛地舉了起來,沒頭沒腦地朝著炮樓的方向開了一槍!
就像是叫錐子扎了屁股一般,莫天留卻在這眨眼的瞬間跳起了身子,一邊貓著腰朝麥地中一處坑洞扎了過去,一邊扯開了嗓門咆哮起來:“棒槌,別傻戳著啊……跑啊……跑出去十步,就朝著身后扔個手榴彈……”
如夢初醒般,被探照燈燈光籠罩著的沙邦粹猛地扭轉(zhuǎn)了身子,亡命朝著方才莫天留指點過的一處土堆沖去。才沖出去不過三五步遠(yuǎn)近,鬼子炮樓上的射孔中已經(jīng)噴吐出了機(jī)槍射擊時迸出的火舌!
干巴巴的機(jī)槍射擊聲中,被子彈激起的煙塵足有三尺來高,幾乎就貼著沙邦粹的腳跟移動,就像是一條急于吞噬獵物的巨蟒,在追擊著獵物時反復(fù)朝著獵物伸出的舌頭。要不是沙邦粹身高腿長、跑得異常迅速的緣故,恐怕早已經(jīng)被機(jī)槍子彈攆上擊倒!
如飛般奔跑當(dāng)中,沙邦粹竟然沒忘了莫天留的吩咐,一邊邁開長腿在麥地里狂奔,一邊扯開了嗓門算計著腳步大聲數(shù)著數(shù)字,當(dāng)數(shù)到十個數(shù)時,沙邦粹猛地用牙咬住了手榴彈導(dǎo)火索上的小瓷球,用力拽出了拉火繩后,頭也不回地將哧哧冒煙的手榴彈朝著身后的麥地中拋去。
轟然而起的爆炸聲中,被沙邦粹隨手就拋出了十幾丈遠(yuǎn)近的晉造手榴彈只迸出了少得可憐的七八塊彈片,但卻把土質(zhì)疏松的麥地炸得塵煙驟起,頓時遮蔽了始終追著沙邦粹照射的探照燈光。借著那團(tuán)被炸起的煙塵遮掩,疾奔著的沙邦粹猛地一擰身,朝著斜刺里一個頗為高大的土堆撞了過去,幾乎是頭下腳上地撞進(jìn)了土堆后足有一人高的壕溝中。
無獨有偶,就在沙邦粹跌進(jìn)了壕溝的同時,剛剛跳進(jìn)另一處坑洞中的莫天留都來不及喘上一口氣,已經(jīng)舉起了手中的花機(jī)關(guān),沒頭沒腦地朝著炮樓方向扣動了扳機(jī)。
脆亮的花機(jī)關(guān)射擊聲中,都沒等探照燈燈光朝著莫天留藏身的位置照射,炮樓中操控著機(jī)槍的鬼子已經(jīng)根據(jù)莫天留開槍時槍口火焰所暴露的位置掉轉(zhuǎn)了槍口,打出了一
連串令老兵聽了都會腿軟的長點射。
抱著腦袋蹲在了坑洞中,莫天留耳聽著頭頂上方子彈飛過時發(fā)出的尖嘯聲,幾乎是撕扯著嗓門叫嚷起來:“棒槌……棒槌,你還好著吧?”
喊聲剛落,從遠(yuǎn)處已經(jīng)傳來了一聲南部式手槍的槍聲,沙邦粹扯開了喉嚨的叫嚷聲也接踵而至:“好著呢!鬼子,你沙爺爺在這兒啊……天留你快跑……”
耳聽著沙邦粹的叫嚷聲,再聽聽頭頂上子彈飛過的尖嘯聲,莫天留狠狠一咬牙,幾乎是把身子貼著地皮,慢慢從藏身的坑洞里爬了出去。人才從坑洞中爬出來,一只手已經(jīng)從腰后抽出了那支德造二十響,掉轉(zhuǎn)槍口朝著炮樓方向連開了兩槍,這才翻滾著朝附近的另一個土堆溜了過去。
如影隨形一般,就在德造二十響手槍的槍聲剛落時,一聲南部式手槍的槍響也再次響起。而在炮樓上的鬼子一時間也像是被這分別明顯的槍聲所迷惑,不但探照燈在幾個響槍的地方來回亂晃,炮樓上的其他幾個射擊孔中也開始有三八大蓋的槍聲響了起來。
瞅了個探照燈燈光劃過后的空子,趴在一處土堆后的莫天留端著手中的花機(jī)關(guān),再次朝著炮樓方向扣動了扳機(jī)。也不知道是不是湊巧,伴隨著花機(jī)關(guān)槍聲響起,炮樓方向一直在接連不斷響起的機(jī)槍射擊聲猛地停滯下來。隱隱約約地,還能聽見炮樓中的鬼子聲嘶力竭地吆喝著什么。
默默估算著從第一聲槍響到機(jī)槍射擊聲停止的時間,莫天留扭頭朝著沙邦粹方才開槍的地方大吼起來:“棒槌,跟著我再打兩槍就跑!就奔著方才我告訴你那地界去,怎么都別回頭,聽見了就放一槍!”
話音剛落,一聲南部式手槍的槍響已經(jīng)在黑暗中響了起來。而炮樓上的鬼子隱約吆喝的聲音也驟然一停,機(jī)槍射擊聲也在片刻后再次響起,將方才沙邦粹開槍位置上的一處土堆打得煙塵四起!
瞇起了眼睛,莫天留端著手中的花機(jī)關(guān)趴在了一座小土堆后,全神貫注地瞄準(zhǔn)了炮樓頂部兀自不停晃動照射著的探照燈,慢慢地扣動了扳機(jī),口中兀自低聲自語道:“叫你大半夜的胡亂照,老子非得滅了你個禍害不可!”
伴隨著花機(jī)關(guān)那脆亮的槍聲響起,鬼子炮樓上的探照燈猛地爆裂開來。也許是被探照燈爆裂的碎片擊傷了要害,鬼子炮樓頂上驟然傳來了幾聲凄厲的號叫……
連續(xù)幾個翻滾,再順著幾個彼此鄰近的小土堆爬出去三五丈遠(yuǎn)近,莫天留伸頭看了看每個射擊孔都冒出了火舌的鬼子炮樓,很有些得意地舉起了手中的花機(jī)關(guān),再次瞄準(zhǔn)了鬼子炮樓方向:“沒了那探照燈,黑燈瞎火的我倒看你們能打著什么?老子再給你們添把火……”
才剛要扣動扳機(jī),從莫天留身側(cè)的一座土堆旁,卻猛地傳來了一個壓低了嗓門的吆喝聲:“天留,別開槍!”
下意識地掉轉(zhuǎn)槍口對準(zhǔn)了喊聲傳來的方向,莫天留低聲喝道:“誰?”
“我是茍大卻!你別開槍,我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