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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羽小說 > 玄幻魔法 > 有種后宮叫德妃(全) > 有種后宮叫德妃.5_第十四章 玄燁征沙場
  日子一天天過,轉(zhuǎn)眼已在四月,春暖花開時,太子側(cè)福晉正式入宮。四月初十前皇帝侍奉太后一道回了紫禁城,畢竟暢春園不是正規(guī)的皇宮,雖然只是納側(cè)福晉,也標(biāo)志著太子的長大成人,皇帝沒有太草率,一切禮儀皆回皇宮舉行,妃嬪們一同隨駕回宮觀禮,阿哥公主們自然也要去賀喜太子。

  只有嵐琪因腰傷不便坐馬車走太遠(yuǎn)的路,被玄燁要求繼續(xù)留在暢春園里休養(yǎng),而他們在四月下旬就回到暢春園,這一次隨駕來了更多的妃嬪,太子也攜側(cè)福晉一道住進(jìn)了無逸齋。

  太子側(cè)福晉李佳氏,年紀(jì)比太子小一歲,是昔日眾多候選秀女中太皇太后挑中的人。彼時嵐琪雖一同在側(cè),但早就印象模糊,這日側(cè)福晉特地來給她請安,瞧著便是很陌生的面容。

  不過這兩年家中必定悉心教導(dǎo),側(cè)福晉舉止從容,落落大方,言笑間一派大家千金的貴氣,嵐琪瞧著她眼底有不顯露的傲氣,想必心里頭,也在乎那太子妃的位置。且雖然只屈居側(cè)福晉,可比起許多連無逸齋、毓慶宮的門都進(jìn)不了的人強(qiáng)多了,距離太子妃一位僅一步之遙,她若努力,未必不能成為將來的皇后。

  五月初,皇帝攜太子與側(cè)福晉前往祭奠赫舍里皇后。有兩日不在園子里,天氣漸熱,園子里少有人出來晃動,終于又清靜下來,但都知道,轉(zhuǎn)眼要回宮準(zhǔn)備大公主的婚禮了。而此刻還傳出消息,章佳氏有喜了。

  兩日后黃昏時分,圣駕歸來,皇帝與太子和側(cè)福晉來給太后請安后,太子與側(cè)福晉回?zé)o逸齋,皇帝則徑直往瑞景軒。在瑞景軒洗塵換衣裳,等嵐琪張羅完進(jìn)屋子,卻見十三、十四纏著皇阿瑪嬉鬧,父子三人在炕上滾作一團(tuán),她不禁嗔怪:“皇上可要把他們慣壞了,下回在外人面前見了阿瑪,也這樣沒規(guī)矩!

  玄燁卻湊在兒子們耳邊不知低語什么,兩個小家伙大笑,都捂著臉偷偷看額娘。嵐琪知道玄燁沒好話,虎了臉上來把倆兒子拎到地下,推在門前喚乳母來領(lǐng)走;厣頃r玄燁已正經(jīng)坐著,臉上暖暖地笑:“難道見不得朕樂一樂,你生什么氣?”

  “晚膳預(yù)備好了,臣妾可催好幾回了!鄙砗笥袑m女端來水盆,她親手接過遞給玄燁洗手,玄燁說:“時辰還早,你著急什么?”

  嵐琪卻道:“早些用了膳,您好去瞧瞧章答應(yīng),皇上不知道她有喜了嗎?”

  玄燁點(diǎn)頭:“知道,怎么了?”兩人都愣了愣,玄燁道,“這有什么新奇的。”

  嵐琪心里怪怪的,說不上來哪兒硌硬著,一時不再多嘴,等與玄燁坐下用膳,悶悶地伺候布菜。半天后玄燁也看不下去了,問她:“難道朕去看別人,你才高興?”

  她立時搖頭:“不是,頂好你誰也別去見!

  “朕現(xiàn)在不是陪著你?”玄燁道,一面胃口極好地往嘴里送菜,再抬眼看嵐琪,見她緊繃著一張臉,才放下筷子咽下嘴里的食物問,“那你要朕怎么做?”

  嵐琪心頭一緊,抿著唇說不出話,抬手盛湯來掩飾尷尬。待端到玄燁面前,聽他道:“你是不是覺得,因?yàn)樗辛松碓,朕才特地來陪著你哄你高興?”

  嵐琪別過臉不言語,玄燁繼續(xù)說:“朕若是說沒有這回事朕也只想來你這里吃口飯,你信不信?”

  屋子里靜靜的,環(huán)春早已有眼色地領(lǐng)著宮女太監(jiān)們下去,但天氣熱吃幾口飯身上就汗涔涔的,加之心里緊張,嵐琪起身去一旁長案上,將插在八彩琉璃瓶里的團(tuán)扇拿來,坐在玄燁身旁輕輕搖幾下,囁嚅著:“皇上別想這些,您用膳吧,臣妾過一會兒就好了!

  玄燁道:“可朕現(xiàn)在要用膳,你板著臉,哪個吃得下?要么就現(xiàn)在好了,要么朕這就離了,園子里有的是吃飯的地方!

  這話實(shí)在經(jīng)不起,嵐琪心里突突直跳,眼圈也跟著紅了,但硬生生忍耐下,抿著嘴一言不發(fā),玄燁就那么看著她,兩人僵持了好一會兒,從大碗里分出的小碗湯都不冒熱氣了。

  終于聽得皇帝長長一嘆,伸手在嵐琪臉頰上戳了戳:“吃醋就大大方方吃醋,吃一半藏一半,你叫朕怎么才好?”

  嵐琪躲開他的手,玄燁卻捏了她的下巴扳過來,輕輕一揉說:“朕一進(jìn)園子,就有人來說章佳氏有喜了,朕還來不及高興呢,就想一會兒到你這里來,該怎么看你吃醋。照你的脾氣,一定不愿意朕為了哄你高興而故意冷落別人,可是朕真的跑去看她,你一定也會吃醋難過,反正里外不是人,是不是?”

  嵐琪掙扎開,離座站到了一旁,玄燁卻笑:“身子靈活多了,看來傷養(yǎng)得不錯!

  “侍寢可還不能!睄圭骼洳欢”某鲞@么一句話,玄燁呆了,旋即轉(zhuǎn)過臉偷笑,嵐琪又撲過來拉著他的胳膊說,“不許笑!

  玄燁一把將她摟在懷里說:“能不能要試試看才知道!

  嵐琪腦袋晃得撥浪鼓似的,輕聲說:“太醫(yī)叮囑了,要悠著點(diǎn)兒。”話說出口,臉上緋紅,其實(shí)她心里很明白,正月至今整整數(shù)月玄燁不能近她的身,年富力盛的男人,身邊美人如云,章答應(yīng)會有身孕一點(diǎn)兒也不奇怪。布姐姐、戴貴人她們都是一夜承恩產(chǎn)子,但又多年無寵,非要說皇帝對她們有沒有情,很沒意思。

  可是,章答應(yīng)總有些不同,且是自己身邊出去的人,換作王常在,嵐琪都未必這樣難受?尚觾壕褪遣灰粯樱幌脬D孀约旱男囊獗憩F(xiàn)得大度無所謂,可她也不能纏著玄燁一哭二鬧,她有身為妃子的尊貴和本分,她本來就是他的妾,妻不容妾也罷了,自己算什么?

  “太皇太后說,臣妾心里若覺得苦,皇上心里一定更苦。臣妾若是受了傷,皇上的心早就碎了!睄圭靼V癡地望著玄燁,一陣陣酸勁從眼底溢出,眼角幾點(diǎn)晶瑩不成淚,但讓雙眼看起來楚楚動人,她委屈極了說,“可臣妾怎么覺得,我心里千般酸萬般苦的時候,皇上可樂呵了?”

  玄燁微微笑著:“朕的確沒什么不樂呵的!

  嵐琪不知是自己詞不達(dá)意,還是玄燁故意慪她,一時急了,推開他的手說:“皇上離了吧,反正園子里有的是吃飯的地方。”

  玄燁湊過來說:“那朕就走了,你慢慢用。”

  嵐琪吃驚地抬起頭,卻見他不疾不徐地離了座,朝門前踱步而去,一面還喚梁公公到跟前,立定在門口說:“備輦!

  門前竹簾被卷起,梁公公眼睛睜得大大的,含笑尷尬地說:“萬歲爺這會兒工夫,是要去……”他一面說一面朝里頭張望,見德妃娘娘坐在桌邊動也不動,心里知道沒戲了,也不等皇帝開口,便躬身應(yīng)喳。

  玄燁跨門而出,竹簾哐當(dāng)放了下來,嵐琪心頭一驚,抬眸見竹簾晃動,門前已不見人影,外頭則有腳步聲漸行漸遠(yuǎn),心里頭一寸寸冷下來。

  想想剛才說的那些話,想想之前他們說好的默契,今天的確是她有些無理取鬧,人家來了也不好,不來也不好,到底要他怎么做?她舍不得玄燁離去,說的不過是想他哄一哄的氣話,結(jié)果適得其反真的把他趕走了。

  門外頭,玄燁跨出門檻后,朝邊上稍稍一閃就不動了,卻推了廊下幾個小太監(jiān)讓他們慢慢往外走。眾人都不知道皇帝要做什么,但皇帝虎著臉示意他們噤聲,只能個個大氣不敢出地候在一旁,除了小太監(jiān)們走出門外的腳步聲,屋子里靜悄悄,外頭也輕悄悄,好半天不見動靜。

  梁公公正一頭汗不知如何是好,只聽得屋子里桌椅挪動的聲響,旋即竹簾被猛地掀開,一道倩影從里頭躥出來,但見一身水藍(lán)色夏裳的德妃娘娘急急忙忙跑出去,看傻了一屋子的人。

  玄燁唇邊泛出促狹的笑意,負(fù)手緩緩踱步到屋前,正對著嵐琪遠(yuǎn)去的背影。梁公公環(huán)春幾個立刻明白了皇帝在做什么,他們干嗎對人家夫妻倆打情罵俏的事兒瞎操心,趕緊吆喝不相干的人退下,離不開的,則都背過身子去不許看。

  嵐琪一口氣跑到門外頭,兩邊張望,連御輦的影子都看不著,失望至極地轉(zhuǎn)過身,乍見玄燁負(fù)手立在屋前。天色暗了,離得又遠(yuǎn),即便玄燁站在燈籠下,也看不清他的五官,可嵐琪怎么覺得他就是笑若春風(fēng)的模樣,而“春風(fēng)”一陣陣過來,都是他對自己又笨又傻的嘲笑。

  “娘娘……”那幾個被皇帝要求走出來等著的小太監(jiān)尷尬地說,“娘娘,萬歲爺沒走,您……您要去哪兒,奴才給您掌燈!

  嵐琪臉上憋得通紅,半句話也說不出,她可三十歲了,卻做出十幾歲小姑娘才會干的傻事,剛才一屋子人看著她跑出來,她往后還怎么做他們的主子?

  似乎是見嵐琪不動,玄燁朝她走來,她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幾步,幾個小太監(jiān)見圣上要來,都紛紛背過身去,嵐琪再想往后退,可看到玄燁越走越近,她怎么就定住了似的,動也不能動。

  玄燁走到跟前,將她上下打量一番,伸手牽住轉(zhuǎn)身就往回帶,一面說著:“天就要黑了,跑出去喂蚊子?”

  嵐琪朝后扯了扯,玄燁回身瞪了她一眼,她心里一慌,老老實(shí)實(shí)就跟上來,一路回到屋子里,但明明環(huán)春她們都背過身,可嵐琪還是覺得她們都在嘲笑自己。

  玄燁進(jìn)了門才松開手,他往里走,嵐琪定在門口不動,玄燁不得已又回來帶著她,嘖嘖道:“剛才看你跑出去的樣子,心想你的腰傷真是好了,朕很安心!

  嵐琪跟在他身后,玄燁突然停下來,她便撞上了他的身子,不等自己讓開,就被玄燁轉(zhuǎn)身摟入懷里,輕聲道:“朕今晚來,本是有件事要與你講,章佳氏有沒有身孕,與朕今晚來沒有關(guān)系,關(guān)起門從來只有朕和你,做什么去想別的人?你心里不痛快,就大大方方發(fā)脾氣,朕幾時與你計較過?朕有那么多妃嬪,可你只有朕一人,還不許你撒個嬌吃個醋嗎?”

  嵐琪囁嚅:“皇上故意說這好聽哄人的話,卻讓人家更難堪!

  玄燁笑道:“人家是誰,和你什么相干?”見逗得嵐琪發(fā)急了,才正經(jīng)些許道,“今晚是要與你講,朕要御駕親征了!

  “御駕親征”四個字鉆入耳朵里,嵐琪渾身都繃緊了,方才一切兒女情長的癡纏胡鬧都消失殆盡,這四個字有多鄭重,仿佛一瞬間什么都能無所謂了。

  玄燁輕輕拍她腦袋,皺眉道:“朕才說一句,你就呆成這樣,改日朕帶兵離京,怎么放心你?”

  嵐琪抿著嘴,不自覺地緊緊抓住了玄燁的手,玄燁笑著道:“朕從正月進(jìn)園子起,就開始部署這件事,到如今萬事俱備,就等發(fā)兵漠北痛擊噶爾丹。朕勝券在握,而你呢,好好在家等著,朕把這個大家交給你了,等朕凱旋!

  嵐琪高高抬起頭,鄭重其事地說:“臣妾等皇上凱旋,宮里的事皇上不要擔(dān)心,臣妾會侍奉太后,會和榮姐姐一道管理好六宮,不給您丟臉!

  “朕信你。但這件事除了你,連太后都還沒說,現(xiàn)在還不著急說,等朕把純禧嫁出去了,六月里會詔告天下,到時候后宮里必然有些波瀾,又要為難你了。”玄燁微微笑著,低頭與她幾乎鼻尖相觸說,“想想你是怪可憐的,朕逍遙快活,你一面要忍耐,一面還要受委屈跟著收拾,可朕總是欺負(fù)你!

  本來滿肚子委屈不甘心的人,為了“御駕親征”四個字完全變了模樣,滿心就想照顧好他,讓他高興讓他放心,盼著他早去早回,盼著他萬丈榮光凱旋,一時間什么杏兒什么王常在都無所謂了,只要玄燁此番出征順利歸來,她什么都能不計較。

  “嚇壞了?怎么不說話了?”玄燁揉了揉嵐琪的臉頰,幾乎是哄著她說,“朕就是怕到那天你被嚇著了,才親自提前來告訴你。這沒什么可怕的,從朕第一天坐上龍椅,就想到會有這一天。朕幼年即位,靠的是皇祖母和宗親大臣扶持,一個七八歲的孩子能看得出什么?即便朕三十年來再如何努力,依舊少了一分能讓天下人真正臣服的魄力,在他們看來,朕不過是蒙祖蔭繼承大統(tǒng)。不只是漢人們,連皇室之中也仍舊有人不服皇祖母三十年前的決定,至今還試圖挑唆福全、常寧和朕的關(guān)系,此次出征,朕要向他們證明很多事!

  “臣妾不是害怕,是鄭重!睄圭髡J(rèn)真極了,方才的一切都拋在了腦后,現(xiàn)在滿心想著皇帝出征的雄姿和凱旋的榮光,露出自信而驕傲的笑容,“臣妾不能隨您上戰(zhàn)場,可咱們有兒子,將來胤禛長大了,就能隨皇阿瑪馳騁沙場。”

  玄燁笑道:“傻子,國泰民安方好,誰愿意連年征戰(zhàn)?”但又說,“不過這一次,朕要帶大阿哥上戰(zhàn)場,要讓他們看看,他們眼中七八歲的幼皇帝,連兒子都長大成人了!

  “大阿哥孔武有力又有膽魄!睄圭骺滟澋溃耙欢ú粫o皇上丟臉。”

  玄燁笑道:“你這樣夸獎他,因?yàn)樗攘四??br />
  嵐琪沒有否認(rèn):“臣妾也算看著大阿哥長大的,多少有些感情,何況他還救了臣妾一命,這份情臣妾會記在心里!

  “哪怕他額娘、他舅父對你做出過種種傷害?”玄燁道。

  殘酷的現(xiàn)實(shí)擺在眼前,嵐琪也不能否認(rèn),頷首淡淡一笑:“孩子是無辜的,臣妾看待大阿哥,不能帶上對他們的芥蒂!

  “朕知道你心里什么都明白!毙䶮钺屓,欣慰地說,“你能公正地看待他們,朕就放心了!

  然而御駕親征的事,尚未傳出去,但就在純禧公主婚禮前一日,漠北傳來消息,噶爾丹在沙俄的慫恿下,以追尋土謝圖汗和哲布尊丹巴為名集兵三萬大軍,渡烏札河,揚(yáng)言欲糾集沙俄軍力,合攻喀爾喀。消息傳來,朝野震怒,玄燁一面警告沙俄不要干涉清廷內(nèi)政,一面令理藩院尚書阿喇尼征調(diào)科爾沁、喀喇沁等部兵力,隨時聽候調(diào)遣。

  五月十五,純禧公主的婚禮在即將爆發(fā)戰(zhàn)爭的動蕩下順利舉行,但天家氣魄沒有因此受到一點(diǎn)兒影響,大公主風(fēng)風(fēng)光光嫁入科爾沁,舉國同慶。

  可是公主的婚禮,終究無法掩蓋戰(zhàn)爭的恐懼,喜宴一散,宮內(nèi)張燈結(jié)彩的布置撤下后,六宮氛圍迅速墜入不安。漠北不比當(dāng)年三藩遠(yuǎn)離帝都,連不諳朝政的女人們,都知道其中的厲害,朝廷多年來一直防著這頭野狼,如今狼子野心終于不可遏制。

  純禧公主婚禮后,果然如嵐琪所料,歸來的宮嬪們再沒有隨駕返回暢春園。五月之后的日子里,皇帝一天也沒有入后宮,也沒有妃嬪被宣召至乾清宮侍寢,就連德妃也沒見過皇帝一面。所有人都明白這一次事態(tài)的嚴(yán)重,偷偷打聽著乾清宮的光景,小心謹(jǐn)慎地過日子,不敢在皇帝每天緊蹙的眉頭上再添一道怒意。

  后宮中,只有這種時候會有難得的安逸甚至團(tuán)結(jié),女人們不會再爭風(fēng)吃醋,因?yàn)樗齻冎,朝廷一旦出了事,皇帝一旦出了事,就沒她們什么事了。而也只有這樣的日子里,榮妃和嵐琪才會閑下來,閑得榮妃都自嘲說:“不如咱們換了騎馬裝,替皇上打仗去?”

  玩笑自然是玩笑,誰也不盼著戰(zhàn)爭,且其他人只知道要打仗了,嵐琪還知道,這一次出征,玄燁會親自領(lǐng)兵?崾顣r節(jié),她每一天都手腳冰冷地在惶惶不安中度過,恨不得睡一覺醒來就是隆冬臘月,好快些把這一段日子度過。

  轉(zhuǎn)眼至六月,噶爾丹領(lǐng)兵進(jìn)入烏爾會河以東,尚書阿喇尼奉命率軍阻截,幾乎全軍覆沒,清軍大敗。噶爾丹順勢挺入烏珠穆沁,勢不可擋。

  因?yàn)鯛枙拥膽?zhàn)敗,朝廷籠罩在一片陰霾之中,文官武將們真正意識到噶爾丹有行兵布陣的智慧和膽略,有傲視群雄的霸氣和果敢,如不徹底將其擊敗,后患無窮。

  這一日,嵐琪領(lǐng)著溫憲、溫宸和十三、十四一道寫字畫畫,溫憲還能像模像樣寫出幾個字來,三個弟弟妹妹則都是亂涂亂畫。姐姐擺出一副先生的架勢,正訓(xùn)斥他們不聽話,嚇唬他們將來在書房這樣胡鬧會被皇阿瑪揍屁股。嵐琪在邊上笑呵呵地看著,小十四不堪被姐姐訓(xùn)斥,噘著嘴撲過來跟額娘撒嬌。

  溫憲追來責(zé)備弟弟:“男孩子不能總?cè)鰦桑憧煺竞昧,再黏著額娘,我就揍你了!

  小十四淚眼汪汪地望著姐姐,可竟然聽話地撒開了手,乖乖站在那里。嵐琪樂不可支,摟了兒子對溫憲說:“十四還小呢,等他再大兩歲了,額娘就讓你管教他好不好?現(xiàn)在可別把他嚇壞了!

  正說話,外頭火急火燎有人跑來,嵐琪心里莫名發(fā)緊,須臾果然見竹簾掀起,環(huán)春緊繃著臉來說:“娘娘,乾清宮剛剛頒旨,萬歲爺要御駕親征了。”

  嵐琪渾身一顫,咬了咬唇定下心說:“我知道了,你告訴宮里的人,別到處嚷嚷,鎮(zhèn)定些!

  六月末,皇帝欽命裕親王福全為撫遠(yuǎn)大將軍,大阿哥胤禔為副將隨從,出古北口;恭親王常寧為安北大將軍,簡親王雅布、信郡王鄂札為副將隨從,出喜峰口;內(nèi)大臣佟國綱、佟國維、索額圖、明珠、阿密達(dá),都統(tǒng)蘇努、喇克達(dá)、彭春、阿席坦、諾邁,護(hù)軍統(tǒng)領(lǐng)苗齊納、楊岱,前鋒統(tǒng)領(lǐng)班達(dá)爾沙、邁圖俱參贊軍務(wù),隨圣駕于后線指揮作戰(zhàn)。

  消息傳入后宮,嵐琪得知皇帝不會沖在前頭,暗暗松了口氣,她稍稍有些幼稚單純地以為,御駕親征的話,皇帝就會策馬揚(yáng)鞭身先士卒,她聽說沙俄支援了噶爾丹鳥槍,那東西比箭矢厲害得多,她的心從玄燁親自告訴她要出征起,就一直懸在嗓子眼。

  晚膳時,嵐琪正哄著十三、十四吃飯,四阿哥來請安。夏日晝長,這會兒太陽才剛剛落山,依舊十分炎熱,他跑了一身的汗,抓了涼茶就咕嘟咕嘟灌下去。嵐琪說道:“青蓮說你下了書房沒回來,去哪兒了?”

  四阿哥興奮地說:“我們?nèi)ソo大皇兄踐行,三哥把皇阿瑪賞給他的寶刀都送給了大皇兄,說那回大皇兄用他的刀殺了狼,這一次帶著他的刀去,讓大皇兄殺敵!

  嵐琪見他們兄弟幾個還能有這樣好的情意,到底是欣慰的,不論將來會變成什么模樣,也許他們自己回想起來時,多少還能體會到手足情深的純粹。

  “額娘,我能長得像大皇兄一樣高大嗎?我怎么覺得這幾年我不長個兒了。”胤禛摸著自己的腦袋,拉了十三阿哥跟他比一比。小十三望著哥哥,崇拜地說:“四哥,你可高大了!

  嵐琪笑道:“額娘的個子比惠妃娘娘還高些,大概你能長得和大阿哥一樣,大阿哥在你這會兒時,差不多也這么高吧,著急什么,你還小呢!

  胤禛卻坐下笑道:“明年額娘就要我成親,怎么還。俊

  嵐琪瞪他一眼:“你掛在嘴邊做什么?八字還沒一撇,只是額娘的念想!

  胤禛點(diǎn)頭笑,眼中熠熠生輝,瞧著很興奮。到底年紀(jì)尚小,自以為國運(yùn)昌隆,根本不明白敵手有多強(qiáng)大難纏,看著兄長意氣風(fēng)發(fā),就覺得羨慕向往,即便冷靜下來能明白許多事,眼下這十幾歲年少輕狂的沖動,終究怎么也掩蓋不住。

  不過四阿哥的性格稍許沉穩(wěn)些,坐著與母親絮叨半天父皇和兄長出征的事后,不再像剛才進(jìn)門時那么興奮,平靜下來突然想起一事,輕聲道:“聽說大皇兄去長春宮給惠妃娘娘請安辭行,我們兄弟幾個下了書房就跑去長春宮等,可是進(jìn)門就聽見惠妃娘娘的怒斥聲,把十弟都嚇著了。”

  嵐琪奇怪:“怎么了,怎么這時候沖大阿哥發(fā)脾氣?”

  胤禛想了想說:“具體的話沒聽見,就聽惠妃娘娘說‘你回去告訴她,有本事一輩子別進(jìn)這個門’,額娘,惠妃娘娘是不是在說大皇嫂?”

  嵐琪略覺尷尬,敷衍道:“不該你管的事兒,小孩子家家的!

  胤禛卻說:“額娘您放心,毓溪將來一定會很孝順您,她是很有孝心的人!

  嵐琪一愣,就這么突然生出幾分兒子被人搶走的醋意。孝懿皇后那是她自己把兒子送去的,談不上搶,可現(xiàn)下毓溪還沒進(jìn)門,她兒子就滿心都是未來的媳婦,難道不是毓溪搶走的?自然這是好事,嵐琪是十足高興的,可高興里摻雜的幾分無奈心酸,大概只有做娘的才能明白是什么滋味。

  “你啊,傻子!睄圭髋呐膬鹤拥哪X袋,笑他還不懂。忽聽外頭有動靜,四阿哥跑去門前張望一眼,回身來道:“額娘,是皇阿瑪來了!

  嵐琪起身領(lǐng)著兒子迎到門前,玄燁帶了一身暑氣進(jìn)來,見母子立在一起,十三、十四則掙脫了乳母的手撲過來撒嬌,他一手拉了十三阿哥,一手抱了十四阿哥。小十三高高仰著頭說:“皇阿瑪,我會保護(hù)額娘呢!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做阿瑪?shù)穆犃藚s喜歡,拍拍他們的腦袋夸贊他們懂事,便讓乳母領(lǐng)走了。進(jìn)了屋子里,嵐琪見皇帝額頭上汗涔涔,便讓環(huán)春派人打水拿手巾?刹欧愿老氯巳绾巫,卻聽桌邊皇帝語氣悶悶地在說:“你的扣子怎么散了,腰帶也松著,什么儀容儀態(tài)?”

  嵐琪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領(lǐng)子,端端正正沒有什么不妥當(dāng),猛然想起四阿哥來,轉(zhuǎn)身便見兒子垂首站在父親面前,他可不能像十三、十四那么沒規(guī)矩地撒嬌,轉(zhuǎn)眼還因?yàn)樯岫㈤_的衣服被責(zé)罵了。

  “剛才一身熱汗跑進(jìn)來,臣妾讓他解開散散熱的!睄圭髯呱锨,拉了兒子給他系扣子整腰帶,又聽玄燁在旁絮絮叨叨說:“儀容不整就不知尊重,你是皇阿哥,人后光著膀子都隨你,在人前,哪怕太監(jiān)宮女面前也不能這般隨意,更何況在你娘在朕的面前?這樣的話,朕有沒有告誡過你?”

  嵐琪看了眼玄燁,咕噥:“一進(jìn)門就訓(xùn)兒子?”說著把胤禛往外推,要他回承乾宮去,可偏偏被當(dāng)?shù)慕凶,又喊到眼前問:“難道朕說的話你不服氣,仗著你額娘在

  ?”

  “兒臣不敢,兒臣知錯了!痹掚m如此,可胤禛心里確實(shí)不服氣,旋即腦門上被父親不輕不重拍了一巴掌,父親說:“真不服氣就做得更好,做得更好了,你就不會在朕的面前耷拉著腦袋!

  四阿哥稍稍抬頭看向阿瑪,可并沒有在他臉上找到駭人的怒意,反而更多了幾分親和感,而玄燁自己也微微露出笑容,稍稍溫和些許說:“快些長大,下回再逢戰(zhàn)事,阿瑪若不親征,全靠你們了。別總仗著你額娘寵愛,還孩子似的毛躁!

  “是!”少年毫不猶豫地朗聲答應(yīng),面上一掃方才的郁悶,意氣風(fēng)發(fā)地對父親說,“;拾斊扉_得勝,早日凱旋。”

  嵐琪這才松口氣露出笑容,又見兒子給玄燁行了禮,卻把自己這個額娘忘得干干凈凈,樂呵呵地就跑了,跑出去半晌才折回來想起她的存在,玄燁則又笑罵:“才說你不要毛躁,混賬東西!

  她自然不會再叫玄燁訓(xùn)子,反而怪玄燁:“皇上非當(dāng)著臣妾的面教訓(xùn)他,往后他都不與臣妾親近了!

  玄燁笑道:“過兩年只和兒媳婦親近,還有你什么事?你有朕哄你就成了!

  嵐琪見玄燁心情甚好、言語曖昧,心里也暫放下不安的情緒,想好好陪著他說話,果然一坐下來,玄燁就說:“朕后日出發(fā),不知?dú)w期幾時,原不打算來看你,怕你見了舍不得,平白添了愁緒。”

  嵐琪努力地笑著:“臣妾很好,皇上放心出征,早日凱旋!

  玄燁捏了她的手道:“這是必然,但朕還是有句話要囑咐你。”見嵐琪鄭重地點(diǎn)頭,他稍稍湊近了些,忍不住在唇上輕輕一啄,看嵐琪倏然臉頰飛紅還宛若十幾歲時光景,不禁心頭熱融融的,輕聲說,“你安安心心在家等朕歸來,不論前頭傳來什么消息,都不要驚慌失措,戰(zhàn)爭總有勝敗輸贏,可朕一定會帶著勝利歸來,我的妻兒在家等我。”

  明明是安撫的話,明明是告訴嵐琪不要驚慌害怕的叮囑,她的心還是高高懸起,還是顫得不能安穩(wěn),她以為自己能擺出幾分女將軍的霸氣豪邁來讓他高興,可她到底裝不來。此時不過是軟軟地伏進(jìn)玄燁懷里說:“臣妾無能面對千軍萬馬,可是臣妾能為皇上操持家務(wù),無論您幾時歸來,這個家都會平穩(wěn)安逸,不叫您有半分后顧之憂。”

  玄燁懷抱著她,細(xì)細(xì)地感受并牢記這份溫存,欣慰地說:“家里有你,朕去到哪兒都安心,可朕也會貪婪,希望你無時無刻不在身邊!

  嵐琪仰面望著他,伸出手輕輕揉玄燁的臉頰說:“皇上可是去打仗,想著臣妾做什么?太皇太后若是在,一定要訓(xùn)您了,就跟剛才您教訓(xùn)兒子一樣!

  玄燁笑道:“你也就嘴上得意些!眱扇死p在一塊兒,之后說的都是這些無關(guān)痛癢的悄悄話,好像壓根兒沒有皇帝即將出征的大事,玄燁不提其他的事,嵐琪也不多問,兩人親親熱熱地待了一個多時辰,皇帝終究要離了。

  嵐琪知道這幾日皇帝不可能眷戀后宮,心中雖不舍,也含笑從容地將他送到門前?尚䶮钜邥r,又不放心地叮囑她:“朕前頭與你說的話,可還記得?”

  今夜的話,嵐琪字字在心里,鄭重地應(yīng):“我記得!

  那一晚,皇帝只去了趟永和宮,隔日白天再去了趟寧壽宮,之后再吩咐出征日后宮不用出面。到得這日早上三軍集結(jié)點(diǎn)兵出征,軍隊浩浩蕩蕩震動著四九城,后宮里的女人們,好幾天后才忘記了那一天響徹宮闈的威武聲。

  轉(zhuǎn)眼皇帝已離京三日,前方什么消息,傳到后宮總要滯后幾天,這兩日幾乎沒什么話傳回來,但四阿哥因跟著太子在毓慶宮念書,得到消息要比別處快一些,每天下學(xué)后都會來告訴母親他阿瑪?shù)年犖榈搅撕翁,嵐琪總是面上帶笑心中緊張,皇帝一天不歸來,她的心一天不能安穩(wěn)。

  之后幾日,平貴人與佟嬪鬧了一場,竟查出有三個月的身孕,而宮外嵐瑛傳來消息說再次有身孕,嵐琪心情起起伏伏,不想十來天后前線傳來戰(zhàn)敗的消息,如晴天霹靂般震撼她的心。雖然玄燁說過不論前方傳來什么消息都不要驚慌失措,可她覺得自己好像做不到。

  那幾天,宮里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說安北大將軍常寧率右路兵馬最先在烏珠穆沁與噶爾丹對陣,清軍大敗。噶爾丹帶兵長驅(qū)直入,一直打到離京只有七百里的烏蘭布通,甚至已然一副勝者的姿態(tài),派使者威脅清廷交出他們的仇人。

  七百里,策馬日夜兼程,兩三天就能到帝都的距離,昔日三藩最張狂的時候,也不曾逼得這么近,一時人心惶惶,都害怕再吃敗仗噶爾丹就要打到京城,只是這話不能說出口,誰都知道不吉利。

  不想所有人都心驚膽戰(zhàn)的時候,一道更壞的消息從前線傳來,皇帝竟然在前線病倒了。

  清軍連連戰(zhàn)敗,皇帝又病倒,當(dāng)日氣勢恢宏地御駕親征,還未與叛軍對陣卻落得這樣頹敗的結(jié)果,朝野恐慌之余,宗室里些許心思活絡(luò)不服皇帝的人,不免恥笑當(dāng)今圣上無能,隱隱傳出些不好聽的言論,更加弄得后宮妃嬪精神緊張。

  因皇帝病倒,前方傳來圣旨,命皇太子前往行宮探病。消息一經(jīng)傳開,好些宮嬪偷偷在殿閣中落淚,在她們看來,這究竟是到了什么要緊關(guān)頭,連太子都叫去了,難不成是要交代后事了嗎?

  況且眼下,裕親王、恭親王二者手中都握有兵權(quán),太子手中卻無任何實(shí)權(quán)。此番前往大營,若單單只是探望皇帝病情也就罷了,萬一皇帝的病有什么好歹,太子孤身前往,難保不遭人算計,兩位親王手握兵權(quán),只要有一人倒戈,或與噶爾丹勾結(jié),太子指不定有去無回。而現(xiàn)在前方何種形式,宮內(nèi)只能聽消息,消息到底有多準(zhǔn)確,誰也不知道。

  太子出發(fā)在即,太后急召嵐琪諸人到寧壽宮議事,最后商議,做出決定,讓三阿哥胤祉陪同太子一道前往,雖然都是手中無權(quán)的皇子,但多一個人,太子心里或許能踏實(shí)一些。榮妃本不愿親子涉險,可轉(zhuǎn)念想,真出了什么大事,他們娘兒幾個在宮里,早晚也落不得好,不如讓兒子去前頭看一看。她最希望的是,皇帝只是輕微染病,更不會有哪位王爺?shù)垢甑氖掳l(fā)生。更何況太后做出的決定,也容不得她說不好。

  三阿哥隨太子去行宮的事定下,四阿哥立刻跑回來找嵐琪,說他也要隨太子去看望父親,嵐琪沒有向他解釋任何的話,只是嚴(yán)肅地說:“你若聽額娘的,就回去念你的書,好好在承乾宮里待著,不然,咱們也不必說話了!

  母親難得強(qiáng)勢,四阿哥敬畏,不敢再糾纏,隔天送走太子和三阿哥,四阿哥孤零零站在城門下,他突然意識到,現(xiàn)下自己是留在宮里諸阿哥中最大的皇子了。大阿哥之前就隨軍出征,二阿哥三阿哥赴行宮探病,外頭局勢混亂,幾位年長的皇子都離開了皇宮,余下諸位皇子,四阿哥最年長,甚至最優(yōu)秀,這里頭的事,可以意會,但絕不能宣之于口。

  太子出發(fā)前一晚,入夜后嵐琪奉命到寧壽宮,太后無奈地對她說:“若真有什么事,我只怕沒有皇額娘那般氣勢能力挽狂瀾,可我會盡力堅持到最后一刻,也算是我這輩子做一件了不得的事了!

  這是極度悲傷消極的話,誰也不希望發(fā)生這樣的事,稍稍冷靜后,太后卻問:“你想不想去前線照顧皇上?”

  彼時嵐琪凝望著太后,她的心早就飛去了玄燁的身邊,可她答應(yīng)了玄燁,不論前線傳來什么消息,都不能驚慌失措亂了陣腳,她要堅定地守在這里,等著他歸來。她能做到答應(yīng)玄燁的一切,玄燁也一定會做到他所許諾的平安歸來。

  不等她回答,太后又說:“萬一前方有什么危難,咱們這里要先鎮(zhèn)住他們才好。說句不吉利的話,萬一皇帝出了什么事,連帶大阿哥、太子也出了什么事,皇子里頭能繼承大統(tǒng)的,只有四阿哥了,我們要比他們更早地確定皇位,才能保住皇上的血脈傳承,不讓小人得志!

  這樣的話一經(jīng)說出口,就成了了不得的事,她屈膝求太后不要胡思亂想,可太后繼續(xù)說:“所以我也不能讓你去前線看皇上。萬一有什么事,連你也一去不回,宜妃、惠妃尚在宮中,我怕我鎮(zhèn)不住她們。你要陪在四阿哥身邊,咱們娘兒倆,盡一切可能力挽狂瀾。當(dāng)日皇額娘也不過是永福宮莊妃,你能做得到!

  彼時嵐琪只說:“太后,臣妾不想有那一天,臣妾只盼著皇上平安歸來。”

  太后嘆道:“我何嘗不想,可眼下的形勢,咱們必須有所準(zhǔn)備。皇額娘昔日就對我說過,不論將來發(fā)生什么事,都不能亂了朝綱亂了血統(tǒng),子承父業(yè)才是長久正道,若是兄弟傳承,咱們就走了前明的老路了!

  那夜一整晚,嵐琪都在想太后的話,可背過人的她也沒有落下半點(diǎn)眼淚,想著可能發(fā)生的最糟糕的事,想著她可能要去面對的一切,從心底生出的堅強(qiáng),也許是她這一輩子最強(qiáng)大的信念。無論如何,她都要為玄燁守住血脈傳承,只要是玄燁的兒子,哪怕不是她的四阿哥,也絕不能讓皇位落入旁人之手。

  太子與三阿哥離京后,過了兩天宮內(nèi)依舊陰霾不散,此刻大阿哥府里卻傳來大福晉有身孕的事,原先是最值得皇家高興的好事,如今也沒什么人在意,對于所有人而言,沒有比戰(zhàn)事消停、圣駕歸來更好的事。

  這日夜里,阿哥所的人照舊來稟告蘇麻喇嬤嬤的飲食起居。聽說嬤嬤今天多了幾聲咳嗽,嵐琪心里不踏實(shí),晚膳也沒用,領(lǐng)著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來看望嬤嬤。嬤嬤精神很好,就是嗓子有些癢,嵐琪喚太醫(yī)來問了究竟,知道沒有大礙,才安下心。

  十二阿哥領(lǐng)著倆弟弟在別處玩耍,嬤嬤派人小心看顧,千叮萬囑的,惹嵐琪笑道:“嬤嬤這樣費(fèi)心,我倒不忍心讓您照顧孩子們了,太費(fèi)心神了!

  嬤嬤則笑:“十二阿哥很可愛,奴婢把心思都放在十二阿哥身上,近來也覺得活著有意思了。”

  “您這話說的,皇上聽了可要吃醋的!睄圭髡f笑,手里已經(jīng)裝好了煙絲,遞給嬤嬤說,“這煙絲皇上一早就給我了,可怕您抽得多對身子不好,叫我藏著些,瞧著日子給您送來。聽說是西邊兒什么國送來的,反正我也不懂,嬤嬤嘗嘗看!

  蘇麻喇嬤嬤笑道:“太醫(yī)可才說不讓奴婢抽煙呢,您這會兒怎么反讓奴婢抽煙?”

  嵐琪心里有事兒不好說出口,只道:“及時行樂嘛!

  蘇麻喇嬤嬤是自太皇太后去世后,才開始抽煙,煙癮不大只是解憂,玄燁和嵐琪都沒阻攔,反而為她各處搜尋上好的煙絲。玄燁是覺得嬤嬤年紀(jì)也大了,指不定什么時候就跟了皇祖母去,讓她舒舒坦坦地活著,才不辜負(fù)皇祖母對他們的囑托,也不辜負(fù)嬤嬤幾十年辛苦的功勞。

  而嵐琪近來并不常到阿哥所看望嬤嬤,這本是蘇麻喇嬤嬤的意思,說她只是個奴婢,不值得主子這樣照顧。畢竟寧壽宮里還孝敬著太后,不論太后自己什么心思,嬤嬤不能錯了位置。也提醒嵐琪,要多和太后親近,別讓太后覺得自己被忽視。

  嬤嬤抽了幾口煙,很是舒坦,但因嵐琪在身邊,她知道抽煙不是好事,所以兩三口就撂下了,抬眸見嵐琪若有所思,溫和地問:“娘娘在想皇上嗎?”

  嵐琪含笑點(diǎn)頭,輕聲說:“盼他早些回來!

  嬤嬤道:“眼下時局吃緊,娘娘害怕嗎?”

  “害怕!睄圭魉坪踹是頭一回在人前坦白,但立時又說,“可皇上答應(yīng)我,一定會回來,要我在家等他!

  嬤嬤笑著點(diǎn)頭,輕輕招手示意嵐琪靠近,小聲說:“娘娘賞了奴婢這樣好的煙絲,奴婢給您說個秘密?”

  “秘密?”嵐琪新奇地湊過來,一面笑著問,“嬤嬤還有什么秘密?”

  不想蘇麻喇嬤嬤確確實(shí)實(shí)告訴了她一個秘密。原來玄燁離京前曾獨(dú)自來探望過嬤嬤,憶起昔日惡戰(zhàn)三藩,一度被吳三桂逼得束手無策的辛苦,皇帝驕傲地告訴嬤嬤,如今大清已擁有更強(qiáng)大的槍支火炮。

  這一次對陣噶爾丹,朝廷就會用上最新鑄造的火炮,只是時間倉促不宜運(yùn)輸,并要對叛軍隱藏實(shí)力,所以玄燁計劃,會把噶爾丹引到近處,再一舉殲滅,自然前頭少不了要吃點(diǎn)敗仗,差不多就是眼下的狀況。因是軍事機(jī)要,皇帝不能輕易對旁人說,是擔(dān)心嬤嬤年邁屆時受驚傷了身體,才稍稍透露些。

  嬤嬤篤然說:“驕兵必敗是亙古不變的道理。噶爾丹數(shù)年來一路掃蕩所向披靡,若與清軍交戰(zhàn)當(dāng)頭一棒,這樣的人遇強(qiáng)則強(qiáng),反而會激發(fā)他更強(qiáng)大的斗志,不如滿足他的野心把他引到近處。娘娘您想啊,噶爾丹是如今的草原梟雄,他熟悉那里的一切,可越往南他就越陌生,無論地勢還是氣候,都對他不利,皇上就等著他,給他迎頭痛擊。娘娘不要太擔(dān)心,奴婢相信,過幾天一定會有捷報傳來!

  嵐琪聽得發(fā)怔,玄燁出發(fā)前來告訴她,不論前方傳來什么消息都不要驚慌失措,此刻聽嬤嬤的話,她總算明白了。可是……

  “嬤嬤,那皇上的病呢?”嵐琪依舊憂心忡忡,眉頭有解不開的焦慮,“皇上生病未必是假,怎么連太子都叫去了?而且主帥病倒,是多動搖軍心的事,哪怕為了迷惑噶爾丹,也不能輕易動搖軍心啊。”

  嬤嬤頷首道:“娘娘的話奴婢明白,可眼下您只能往好的去想,千萬千萬不要露出一點(diǎn)點(diǎn)怯意,不論是面對惠妃、榮妃她們,還是面對宗室貴戚,現(xiàn)在不只是朝廷上下看著后宮,只怕連皇上也看著。娘娘知道,宗室里有些不安分的人,一直還挑唆著裕親王、恭親王和皇上的關(guān)系,這一次機(jī)會難得,皇上大概也要清理門戶的。總之,既然娘娘本就什么都做不了,那就好好等著皇上回來,別讓人趁機(jī)欺負(fù)了您,別等皇上好端端歸來,您卻受了傷害!

  “有嬤嬤這番話,我就安心了!睄圭骶退阈睦镆琅f不安,也不愿嬤嬤為她擔(dān)憂,笑著說,“可惜您總不讓我來,如今難得才能見一回!

  正經(jīng)事后,二人說些體己的話,因時辰晚了嵐琪不便久留,再喚來十三、十四阿哥與嬤嬤親熱了一會兒,便領(lǐng)他們回去。

  此刻天色全黑,行走要打燈籠,但尚未至深夜,路上并不太冷清,又因增強(qiáng)了關(guān)防,唯恐侍衛(wèi)沖撞了德妃娘娘,前頭有太監(jiān)快走幾步探路,嵐琪領(lǐng)著一雙兒子坐在轎子里,倆小家伙已經(jīng)有些犯困了。

  路上悠悠走著,轎子忽然停了下來,外頭有倉促的腳步聲,嵐琪心里一緊,不多時環(huán)春湊到窗邊說:“探路的回來說,前頭平貴人的院子好像出了什么事,佟嬪娘娘也在那兒呢,圍了好些侍衛(wèi)。”

  “這又鬧什么?”嵐琪心頭惱火,滿心以為平貴人又欺負(fù)佟嬪,可這次能鬧到平貴人自己的院落去,佟嬪為什么要聽她的話跑來?滿腹疑惑,只有讓環(huán)春和乳母先把孩子們送回去,自己帶了綠珠、玉葵和幾個小太監(jiān)往平貴人處來。才走近些就聽見宮女尖銳的叫聲,隱隱似喊著:“貴人救我,奴婢沒有做茍且的事,奴婢是冤枉的……”后來沒了聲兒,像是叫人把嘴給堵了。

  “德妃娘娘來了!庇腥饲埔娺@里一行人,看清了是誰忙叫嚷起來,門里門外瞬間安靜,眾人讓開一條路給嵐琪。她扶著綠珠的手跨過門檻,花盆底子穩(wěn)穩(wěn)站定在青磚地上。

  只見一個宮女被摁在地上,邊上幾個像是慎刑司來的大力太監(jiān),一個侍衛(wèi)首領(lǐng)模樣的人站在一旁滿面緊張和怒意,平貴人依靠宮女在屋檐下站著,而佟嬪此刻正朝嵐琪走來,在面前福一福身子道:“娘娘吉祥!

  嵐琪按捺住心火問:“怎么了?”

  不等佟嬪回答,平貴人立時叫囂:“德妃娘娘來得正好,嬪妾正要找人做主,幾時宮里的事輪到佟嬪娘娘來管了?更何況嬪妾的宮女嬪妾都是嚴(yán)格管束的,怎么會鬧出和侍衛(wèi)私通的丑事?這件事,佟嬪娘娘既然鬧到嬪妾眼前來,嬪妾一定要弄清楚。”

  看著平貴人張牙舞爪,嵐琪莫名覺得這樣才對,這樣才是小赫舍里該有的架勢,她之前忍氣吞聲地藏著懷孕的事,實(shí)在太奇怪,這會兒倒是這么一逼,把她的本性又逼出來了。

  佟嬪立定在一旁,臉上不見往日的嬌弱膽怯,神情定定地說:“嬪妾沒有冤枉平貴人的宮女,她的宮女在無人居住的殿閣里被發(fā)現(xiàn)與侍衛(wèi)茍且,抓起來時身上衣裳都脫了一半,現(xiàn)在還是嬪妾讓她穿好了才把她送來這里。本想問一問平貴人怎么回事,可她們大呼小叫地驚擾了娘娘,一會兒讓慎刑司的人把宮女帶走就好!

  先前是平貴人古怪,這會兒是佟嬪變了個模樣,昔日溫貴妃的變化無常讓?shí)圭髻M(fèi)了多少心神,到頭來溫貴妃變成現(xiàn)在的模樣,而這兩個人,也偏偏一樣都是皇后的親妹妹,她們到底要鬧什么,難道非要走上一樣的路才好?

  “德妃娘娘,您可不能偏……”

  “行了!睄圭骱戎蛊劫F人,無論如何她也是要幫佟嬪的,冷然道,“連衣裳都脫了,還有什么可狡辯的,眼下朝廷什么狀況你們都不知道嗎?還鬧出這么不知廉恥的事。平貴人,太后若問責(zé)你治下不嚴(yán),你也會受到懲罰,這件事我會替你在太后面前周全,現(xiàn)下好好安你的胎,管好你的人,別再惹是生非!

  平貴人氣得臉色鐵青,想要再跟德妃頂嘴,被身旁宮女拉住了,畢竟地位懸殊,德妃真要把她怎么樣,眼下宮里都沒人能幫她說句話。

  “散了吧,把這個宮女送去慎刑司!睄圭骱攘畋娙耍嬲f,“今晚都是哪些人在跟前,我會讓人一一記著,明天若有風(fēng)言風(fēng)語在宮里傳說,慎刑司里有的是地方招呼你們!

  眾人都為德妃娘娘所震懾,一片寂靜,嵐琪喊上佟嬪與她一道離開,佟嬪緊趕慢趕地跟上,不想一路卻往西六宮來,可過了儲秀宮的門卻不停下,她被徑直帶到了邊上的咸福宮。

  冬云見德妃娘娘半夜來咸福宮,以為有什么要緊事,聽娘娘問貴妃娘娘睡了沒有,冬云無奈地說:“這幾天脾氣又不大好,晚膳沒好好吃都摔了,這會兒正哄著娘娘吃點(diǎn)東西!

  嵐琪回眸看了眼佟嬪,正色道:“我們?nèi)タ纯促F妃娘娘。”

  佟嬪慌張地往后退了一步,連連搖頭:“嬪妾害怕,上……上回來瞧過了,娘娘她……”

  嵐琪幾步上前抓了佟嬪的手,拉著她要往里走,佟嬪掙扎著不肯,此刻卻是貴妃自己跑出來,莫名地看著嵐琪幾人,呆了呆似乎不認(rèn)得,立刻就有些害怕地跑來拉著冬云,躲在了她的身后。

  “德妃娘娘,我想回去!辟褰K于露出一貫的膽小怯弱,掙扎著要嵐琪松手。

  “冬云你帶娘娘回去吧,過幾天我再來看望娘娘!睄圭骼潇o下來,吩咐冬云回去,冬云不知她們到底怎么了,也不愿多事,便哄著貴妃回屋子里去。

  嵐琪這才松開手,因溫貴妃不在了,佟嬪也不跑了,站定著抽抽搭搭哭起來:“娘娘,到底要嬪妾做什么?”

  “我想讓你瞧瞧她現(xiàn)在的模樣!睄圭鲊@息,再次挽起佟嬪的手帶她回儲秀宮,等她洗漱干凈擦去臉上的淚痕,才在燈火下坐了說,“昔日孝昭皇后去世前,叮囑我為她照顧妹妹,可是十幾年來溫貴妃娘娘做出太多無法挽回的事,到頭來變成這樣,我心里覺得對不起孝昭皇后,但話說回來,這是我的錯嗎?那妹妹你呢?”

  佟嬪垂首不語,只是搖了搖頭。

  嵐琪道:“皇后娘娘去世前,沒有交代要我保護(hù)你或照顧你,可我卻不能真的不管你,但管又能管多久?你的出身注定將來會坐上高位凌駕于我們,到那時候,我如何再管你,可今晚你跑去找平貴人的麻煩,是也要開始變了,難道你也要變成第二個溫貴妃?”

  佟嬪抽噎了一下,她不是蠢笨的人,聽得懂嵐琪話里的意思,輕聲道:“娘娘覺得,是我故意陷害平貴人?”

  嵐琪凝肅地問:“那宮女到底有沒有和侍衛(wèi)茍且,真的連衣裳也脫了?”

  佟嬪搖頭:“都沒有,是嬪妾冤枉那個宮女的。”

  嵐琪的心一沉,她就知道,平貴人那么厲害的主子,手底下的宮女怎么會有膽子做這種事,可她不明白佟嬪為什么要這樣做,唯一能想到的是:“為了她訛上你的事嗎,你想擺脫她是不是?”

  佟嬪搖頭,才收起的眼淚大顆大顆滾下,哭道:“是阿瑪讓我做的,阿瑪老早就讓我做這件事了,可我一直都不敢,我做不到……”

  嵐琪驚異:“佟大人?”

  佟嬪哭得傷心,竟是說:“可大伯父死了,娘娘……我大伯父戰(zhàn)死了!

  嵐琪從哭泣不止的佟嬪口中得知,玄燁的舅父、她的伯父佟國綱已經(jīng)陣亡,大抵是怕動搖軍心沒有宣揚(yáng)出來,嵐琪每日獲悉前線消息的途徑上,并不曾提及此事,此刻聽聞心內(nèi)震驚,一時沒有緩過神。

  佟國綱是清軍悍將,一生戎馬戰(zhàn)功無數(shù),創(chuàng)下皇帝外祖一家足以傲視其他貴戚家族的輝煌戰(zhàn)績,不啻是佟佳氏一族的頂梁支柱,如今大廈缺一棟梁,前途未卜令人擔(dān)憂。

  但是佟嬪告訴嵐琪,她父親佟國維要她著手對付平貴人,并非近日才有的事,早在平貴人復(fù)出,孝懿皇后薨逝后,父親就再三進(jìn)言,要她對付平貴人,貴人與嬪位僅一步之遙,她不能讓平貴人后來居上越過自己,彼此都是差不多的出身,而皇帝對佟嬪的恩寵一向爾爾,佟嬪本身也無心博寵拉攏圣心,既然她不能在皇帝身上動心思,就只能遏制小赫舍里氏了。

  “那為什么,這幾天你才開始對付她?”嵐琪不解。

  “她有身孕了,阿瑪說過淫亂私通是最容易做到也極具打擊傷害的事,她有了身孕,有些事更加說不清了,我想先弄得她屋子里不干不凈的,等阿瑪回來再做后續(xù)的打算。”佟嬪垂首,抽抽搭搭地說,“而且她果然還是來欺負(fù)我了,我再軟弱下去,她一定會變本加厲的!

  嵐琪輕聲道:“照你這樣說,平貴人肚子里的孩子,你是一并要處理掉嗎?”

  佟嬪淚眼蒙眬地抬起頭,貝齒咬著紅唇微微顫動,松開牙齒哭著道:“娘娘,阿瑪傳回來的話說,我大伯父是被索額圖害死的,他們家害死了我大伯父啊!

  嵐琪心頭一顫,佟嬪眼底的恨意讓她心驚膽戰(zhàn),伸手將佟嬪摟在懷里,等她安靜下來,才勸道:“好妹妹,你若把我當(dāng)姐姐看待,能不能聽我說幾句?”

  佟嬪無聲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嵐琪舒口氣,緩緩道:“你不是能做這些事的人,這條路不適合你來走,也許你能走下去,可這條路注定萬劫不復(fù),注定不會有好結(jié)果。以惡制惡不是長久之道,更何況你強(qiáng)撐出來的惡,到最后只會反噬你自己的心,終有一天平貴人她們還沒怎么樣,你自己先崩潰了。好妹妹,你罷手吧,不要被家族擺布,那是你做不到,也是皇上不愿看到的事。”

  嵐琪輕輕推開佟嬪,擦掉她臉上的淚水,神情凝肅地說:“除非是皇上讓你做的事,若不然不要輕易讓自己走上這樣扭曲的道路,后宮的日子注定不能平靜,可是想要為自己尋一片清凈天地,也不難。妹妹,皇后娘娘雖不曾囑托我,可我待你的感情與旁人不同,我會好好照顧你,咱們不要走歪路,咱們在正道上長長久久地走下去,好不好?”

  佟嬪哭得渾身抽搐,失去姐姐的痛苦一直沒從她身體里散去,皇帝對她的感情也不足以彌補(bǔ)傷痛,姐姐雖然一向?qū)λ龂?yán)厲苛刻甚至不親近,可她知道,那是姐姐對她的另一種愛護(hù),只有親姐妹彼此間才能體會,不論如何,姐姐都是她在宮里最大的依靠,這一刻她崩潰了,大哭著說:“娘娘,我不想做這些事,我真的不想的……”

  懷里的人哭泣了好一陣才平靜,嵐琪宣召太醫(yī)來開了安神的藥給她服下,照顧她睡著后,已是深夜,傳來太監(jiān)宮女一路亮堂堂地將自己護(hù)送回永和宮,一進(jìn)家門就累得動也不想動,軟軟地靠在炕上,環(huán)春端來熱水給她洗漱,她也擺手道:“不想動,讓我靜一靜!

  嵐琪所思所慮,并非女人之間的糾葛,而是在想,佟家如今還支持著四阿哥,胤禛偶爾就會來告訴他姥爺們說了什么話,而不論他們會不會永遠(yuǎn)支持四阿哥,佟家終歸是皇帝的外祖家,是朝廷眼下最大的外戚,但若有一日太子即位,赫舍里一族便成了新的最強(qiáng)大外戚,這其中更替所帶來的利益,不是嵐琪能想象的。

  而到那時候,新帝在外戚慫恿下,一定容不下昔日輝煌的佟佳氏一族,等待他們的必然是大廈將傾,而今佟國綱陣亡,頂梁柱之一轟然倒塌。

  嵐琪眉頭不受控制地跳動,讓她很不舒服,明明對佟嬪說出那些正道的話,可她心里卻浮起許許多多看不清厘不清的雜念,整整這樣靜靜地待了兩個時辰,子夜也過了,屋子里的蠟燭一支接著一支熄滅,外頭的人似乎也不敢來打擾再點(diǎn)蠟燭,屋子里越來越昏暗,嵐琪的心卻透亮了。

  她知道,她在為四阿哥的前程擔(dān)憂,而此番最攪亂她心弦的,就是太后暗示的那些話,就是惠妃在榮妃佛堂里明說的那些話。太皇太后昔日反反復(fù)復(fù)說的話,她都記在心里,即便此番玄燁凱旋,太子與諸阿哥皆安然無事,可十幾二十年后,兄弟鬩墻在所難免,終有一天,她會面對皇室最悲哀的事,而她的兒子,也一定會被卷入風(fēng)波。

  可是這一切,不是她今日勸佟嬪罷手那樣,可以被她所阻止,她可以引導(dǎo)兒子們不要誤入歧途,但將來大勢所趨,兒子們對于人生的憧憬,是她現(xiàn)在無法想象和揣測的,甚至在她的內(nèi)心深處,也有著不能對任何人說出口的念頭。

  自然有一個人,早早把一切都掛在嘴邊,孝懿皇后的眼里,她們的兒子,就是將來要做皇帝的。

  環(huán)春進(jìn)來時,見主子緊緊捂著心口,擔(dān)心地問她是不是不舒服,嵐琪卻舒口氣,長長一嘆后道:“將來的事,將來再說吧!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環(huán)春聽不明白,但那之后主子神情緩和過來,她總算放心些,一夜相安,翌日再與榮妃娘娘一道處理了平貴人院子里的事,之后因前方戰(zhàn)事吃緊,每天有讓人心驚膽戰(zhàn)的消息傳來,宮內(nèi)總算繼續(xù)平和安寧,沒有人再敢造次。

  可是意外的,七月末時,太子和三阿哥突然回京了,他們?nèi)矶俗匀皇呛檬,可是隨著太子歸來,有些不好聽的傳聞也跟著一道散入宮中,宮里的人都在傳言,說是皇帝不知為何震怒,怒斥太子之后,把他趕回了京城。

  這件事,連榮妃都對嵐琪說:“胤祉告訴我了,皇上和太子的確發(fā)生了沖突,皇上隔天就派人把他們送回來了!

  嵐琪卻不在乎這些事,她一直在問所有人:“皇上的病呢?好了嗎?”

  可榮妃也與旁人一樣,搖頭說:“胤祉說他只見了皇上一次,臉色很不好,到底是什么病沒有個準(zhǔn)確的說法兒。”

  而太子自回京后,一直在毓慶宮內(nèi)閉門不出,連四阿哥也不被允許去伴讀,他不得已回到書房繼續(xù)與兄弟們在一起,時不時聽三阿哥說些什么,偶爾會回來告訴嵐琪。

  轉(zhuǎn)眼已是八月,酷熱早已消散,八月初一場陰瑟瑟的秋雨之后,雨過天晴時,隨著金燦燦的陽光照進(jìn)紫禁城,一道令人振奮的好消息終于傳入宮廷,裕親王打了勝仗,噶爾丹敗北潰逃了。

  這日四阿哥下了書房,興沖沖跑回來,氣勢軒昂、滿面激動地說:“額娘您知道嗎?烏珠穆沁戰(zhàn)敗后,皇阿瑪就急命常寧皇叔速與皇伯會師集中兵力,又命康親王杰書率兵由蘇尼特地方進(jìn)駐歸化城,斷了噶爾丹的退路。噶爾丹深入烏蘭布通后,才發(fā)現(xiàn)他在的地方地勢沒有掩護(hù)不適宜作戰(zhàn),只好在大紅山下,把千百只駱駝縛住四腳躺在地上,駝背上加上箱子,用濕氈毯裹住,擺成長長的一個駝城。他們就在那箱垛中間射箭放槍,阻止我大軍進(jìn)攻!

  四阿哥越說越起勁,抓了碗茶一飲而盡,繼續(xù)道:“可是咱們有火炮呀,福全皇伯用火炮火槍對準(zhǔn)駝城的一段集中攻擊,炮聲隆隆,響得震天動地,駝城很快就被打開了缺口。咱們的步兵騎兵一起沖殺過去,皇伯又派兵繞出山后與康親王一同夾擊,把叛軍殺得七零八落,紛紛丟了營寨逃走。額娘,我光聽三哥他們說,就渾身熱血沸騰了!

  嵐琪早就得知大軍得勝的消息,現(xiàn)下聽胤禛說得繪聲繪色,不免笑他:“什么炮聲隆隆響得震天動地,你看見了,聽見了呀?”

  胤禛臉上露出只有對著母親才有的憨態(tài),往她身旁親昵地一坐,興奮地說:“額娘,可惜噶爾丹這次沒被剿滅,讓他給跑了。額娘您等著,皇阿瑪一定不會放過他,下一回我也要上戰(zhàn)場殺敵,給皇阿瑪帶回那賊子的腦袋!

  “不要喊打喊殺的,天下太平才好,額娘是不懂的,只盼著你阿瑪和我的兒子們平平安安。”嵐琪溫柔地說著,心中喜悅難以言喻,聽說圣駕已經(jīng)在回京途中,她滿心期盼的,就是早一天見到皇帝。

  五日后,皇帝率先凱旋,裕親王恭親王仍留守在烏蘭布通,圣駕在清晨時分進(jìn)宮,因知道皇帝就到京城外了,嵐琪等消息一夜未眠,果然玄燁連夜進(jìn)城,一清早進(jìn)了皇宮。

  此刻環(huán)春正說:“萬歲爺一定先去給太后報捷請安,不如娘娘去寧壽宮等著,好早些看到皇上!

  不想環(huán)春話音才落,門口小太監(jiān)飛奔進(jìn)來通報,說圣駕往永和宮來了,嵐琪不顧一夜不眠的憔悴,立刻迎出門外,可乍一眼見到玄燁,丈夫消瘦的身形讓她吃驚,等她走上前要行禮,玄燁突然走近,雙手搭著她的肩膀說:“嵐琪,朕回來了!

  “皇上……玄燁!”

  嵐琪只見玄燁朝自己撲來,卻不是擁抱,而是玄燁整個人朝她倒下,雖然瘦了許多但依舊高大的身體不是她所能承受的重量,兩個人一道跌了下去,她感覺到玄燁失去了意識,而周遭也陷入了慌亂。

  “關(guān)上門,趕緊把門關(guān)了!睄圭髀犚娏汗谌氯,旋即永和宮的大門便轟然合上,御輦和隨行的人都被擋在了外頭,門里亂糟糟的,有人七手八腳地來攙扶皇帝和她自己,嵐琪顧不得那么多,只管跟著一道進(jìn)了屋子,可眾人把暈厥的皇帝放在床上,太醫(yī)在榻邊圍了一圈,她根本插不進(jìn)手。

  “德妃娘娘!绷汗缴磉厑恚瑣圭鬟@才回過神,緊張地問,“皇上到底怎么了?”

  梁公公道:“回娘娘的話,烏蘭布通是丘陵草原,作戰(zhàn)之地草高林密多是沼澤,大軍飲水多以沼澤地積水為主,那日皇上深入軍營與將士一同吃住,結(jié)果感染了痢疾。”

  “痢疾?”嵐琪心頭突突直跳,痢疾可大可小,回眸望一眼虛弱昏睡的玄燁,心如刀絞。

  梁公公見德妃娘娘緊張,自責(zé)沒把話說清楚,又繼續(xù)解釋:“萬歲爺?shù)玫氖呛疂窳〖,娘娘放心,大癥候已經(jīng)過了,現(xiàn)下只是虛弱未愈,加上心中不豫,萬歲爺是一路強(qiáng)撐著回來的!

  嵐琪沒多問玄燁為何心中不豫,只是喃喃:“你不是太醫(yī),我如何信你?”

  但很快,那群圍著皇帝的太醫(yī)就退下來向德妃娘娘稟告,說皇帝只是過度疲勞而昏睡過去,脈象安穩(wěn),痢疾之癥已有所緩解,請嵐琪放心。

  “你們不要大意,隨時候命。”嵐琪憂心忡忡,一面吩咐太醫(yī)們,一面就讓環(huán)春拿皇帝平日留在永和宮的干凈衣裳來替換,屏退了閑雜人等,親手為昏睡的人擦洗身子,又嫌棄方才穿了外頭的衣裳就躺下,索性里里外外都換干凈。

  再吩咐永和宮里一切器皿往后每日要用滾水煮兩遍,十三、十四阿哥和小公主的飲食飲水都要仔細(xì),且待在自己的屋子不許出門,自然永和宮對外,也閉門謝客不許任何人進(jìn)入。

  等所有的事都妥當(dāng),宮內(nèi)再次恢復(fù)井然有序的模樣,已經(jīng)是大晌午。嵐琪昨晚一夜未眠,又忙活這一陣,自己也覺得有些吃不消,連用午膳的胃口也沒有,知道孩子們安好后,便坐在榻邊陪著玄燁。伸手輕輕摸著他瘦了好些的臉頰,自言自語又似與玄燁說話,不知不覺就伏在他身上睡過去。

  再醒來時,是感覺到有冰涼的手在撫摸面頰,嵐琪從夢中一驚,清醒時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也記不得發(fā)生了什么,待看到玄燁蒼白皴裂的嘴唇彎起親昵熟悉的笑容,她的眼淚瞬間涌出,清晨一切記憶都蘇醒過來,梁公公說的話都記起來,心疼得都要碎了。

  卻聽得玄燁聲音沙啞地說:“傻子,哭什么?朕不是回來了!

  “弄成這樣子回來,嚇?biāo)牢伊!睄圭鬟煅,抓著玄燁冰涼的手,他的手何時這樣冰冷過,強(qiáng)壯的男人身上沒有熱氣,似乎還在懼寒發(fā)抖,她不由自主地想要用自己來溫暖他,盡可能地?fù)肀纳眢w,整整一個多月不論面對什么消息都沒掉眼淚的人,一時止不住淚水,好半天才平靜下來,才抽抽搭搭說,“還以為皇上會身披鎧甲,坐高頭大馬,威武霸氣榮光萬丈地歸來。”

  玄燁虛弱地笑出聲,手摸索著找到嵐琪的臉頰,把她柔滑的肌膚握在掌心,這是可以讓他安寧的觸感,似乎又疲倦得想要睡過去,緩緩愜意地合上雙眼,口中喃喃:“朕能回來,能走進(jìn)你永和宮的門,你還不知足嗎?你管朕是怎么回來的,要緊的是,讓你等我回來,到底做到了,是不是?”

  “是。”嵐琪應(yīng)了,抹掉自己的眼淚,抬眸見玄燁又要安睡,給他蓋好了被子,輕輕揉捏胳膊讓他放松,一改方才的哭泣,溫柔地說著,“到家了,不怕,你安心歇著,過幾天我就能再把你養(yǎng)得白白胖胖!

  玄燁還未入眠,面上露出幸福的笑容,很輕很輕地說著:“你當(dāng)是養(yǎng)兒子呢?”

  那之后,嵐琪衣不解帶地照顧在玄燁身邊,幾乎與他同起同臥,藥一口一口喂,飯一口一口哄,永和宮大門緊閉不見外客,整整兩日,皇帝的身體有了很大的起色,可外頭的女人們,朝廷的大臣們,再也按捺不住。皇帝回鑾兩日卻陷在永和宮不出,漸漸謠言四起,畢竟所有人都知道,皇帝罹患重病歸來,且現(xiàn)下連太子都見不到皇帝,都說德妃霸占了皇帝另有所圖。

  可是皇帝依舊逗留在永和宮內(nèi),直到五日后,才直接在永和宮召見了幾個大臣說話,太子也在永和宮見了父親,至于妃嬪們,除了榮妃、佟嬪之外,再無旁人見到圣駕。

  而皇帝召見大臣頭一件事,就是要將舅父佟國綱歸葬京城,更令諸皇子屆時親自去迎接,葬禮諸事的細(xì)節(jié)一一叮囑。同樣是一代悍將功臣,皇帝舅父身后的待遇,比起昔日安親王這個宗室親王,竟似云泥之別,懸殊太大,可這是皇帝的旨意,誰也不敢多是非。

  而眼下皇帝得勝歸來,身體也逐漸康復(fù),帝王之氣只聚不散,比從前更具震懾山河之勢。

  養(yǎng)在永和宮,事事安心,嵐琪照顧人最體貼溫柔,誰人不貪戀安逸舒心的日子,若非有江山子民扛在肩頭,玄燁也不愿離開這里,更經(jīng)歷一場生死,經(jīng)歷一場酣戰(zhàn),他趁這工夫停下心思,沉靜地思考了許多事。

  只是服侍病人最最辛苦,嵐琪自己氣色漸漸也不大好,玄燁都看在眼里,中秋前他已可以下地走動,又恢復(fù)得生龍活虎,便心疼地?fù)е俱驳娜藘赫f:“朕好了,你可別病了!

  嵐琪笑悠悠說:“皇上回乾清宮后,給臣妾幾天清靜日子,讓臣妾沒日沒夜地睡幾天就好了!彼痤^看著玄燁,伸手在他紅潤精神的臉上揉搓了一把,“養(yǎng)兒子都沒這么累,您是這世上最難伺候的人!

  玄燁笑:“是嫌棄了?”

  “哪兒嫌棄,伺候您一輩子才好。”嵐琪踮起腳尖,在玄燁面上啄了一口,柔柔地說,“臣妾沒別的本事,就會照顧人,皇上幾時累了倦了傷心了,永和宮里有臣妾在,有熱熱的湯飯和被窩,這里是您和臣妾的家!

  玄燁把她摟緊道:“朕記得,在你身上倒下時,聽見你喊朕的名字了,皇祖母離世后,再沒什么人喊過朕玄燁,那一瞬才覺得,真是到家了。”

  想起那天的驚慌,再看到此刻神采奕奕的皇帝,嵐琪感激上蒼又一次賜福與她,沒有讓她失去生命里最重要的人,照顧虛弱貪睡的皇上那幾天,她真恨不得沒有家國天下,她愿意拋棄一切榮華富貴,只要老天爺別奪走她命里最重要的人。

  此刻感慨萬千,一時鼻尖發(fā)酸,但努力克制住了,微微笑著:“皇上回了乾清宮,諸事要悠著點(diǎn),您可別不聽話,不然臣妾求了太后,一天三四回地來問您好不好,叫您煩也不是敷衍也不是!

  “如今連太后也被你哄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朕還怕你不成?”玄燁笑,但話未繼續(xù),門外有環(huán)春的聲音響起,稟告帝妃二人,說太子前來請安。

  太子每日都來請安,包括前幾日永和宮閉門謝客的幾天,彼時是嵐琪親自打發(fā)太子,后來等皇帝見過一回了,隔三岔五父子倆還會見一面,但并非日日都相見,此刻玄燁就說:“朕下午就回乾清宮了,讓太子到乾清宮等著朕。”

  嵐琪則問環(huán)春:“是不是到吃藥的時辰了?”她跟到門前,卻又輕聲道,“好好和太子說,婉轉(zhuǎn)些。”

  這話嵐琪每次都叮囑,她挪不出空兒去對太子解釋時,每每派環(huán)春或綠珠她們,都會多這一句吩咐,玄燁偶爾會聽得,此刻便蹙眉道:“你何必對他如此客氣,你是朕的德妃,是如今大清數(shù)一數(shù)二尊貴的女人!

  嵐琪聽得“尊貴”二字,笑道:“可關(guān)起門來,伺候自家男人端茶送水累得腳不沾地,這尊貴到底怎么個算法的?臣妾自小以為,所謂的尊貴,該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瞧瞧這幾天的光景,可見咱們這兒只有一個人是真正尊貴的。”

  玄燁睨她一眼,笑意濃濃地嗔怪:“伶牙俐齒!

  嵐琪則坐到一旁,輕聲說:“臣妾見過幾回太子,覺得太子比從前更容易親近了,但是太子提前回京,宮里宮外許多謠言,宮里謠言臣妾和榮姐姐能遏制,可朝廷上的閑言碎語,皇上可不能放縱,怎么能容得那些大臣對太子不敬?”

  玄燁靜靜地看著她說,嵐琪說半天面上一唬,自責(zé)道:“臣妾失言。”她心里怦怦直跳,這幾天忙得,把之前的事都忘了,那會兒緊要關(guān)頭時,惠妃那些話和太后的暗示,眼下都想起來了,而她自覺之所以會沒頭沒腦地說出這些話,就是因?yàn)槟请[藏的心虛在作祟。

  可皇帝好像并不知道,或是他不在乎,此刻反問嵐琪:“你可知道,太子為何提前回京?”

  嵐琪怯然看他,玄燁要她大膽地說不必避諱,她才道:“臣妾也是道聽途說,聽說您在大帳里責(zé)罵了太子!

  “胤祉也這樣說了嗎?”玄燁問,“他該聽見的!

  嵐琪見皇帝心里什么都明白,雖不愿牽扯三阿哥,可再撒謊也沒意思,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

  玄燁長長一嘆:“朕是故意罵胤礽,朕要給他一個立刻回京的借口,只有把他罵回來了!

  嵐琪有些聽不懂這話里的意思,但有一件事她知道,照太醫(yī)和梁公公的話,玄燁患的病是寒濕痢疾,可那陣子傳到宮里,最聳人聽聞的,竟是瘧疾。她和榮妃壓著宮里頭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還是傳得神乎其神,所以太后才會暗示她,所以惠妃才會有那番話,大多數(shù)人一面覺得戰(zhàn)爭不可能勝利,一面則擔(dān)心皇帝重病不起。

  “朕沒有宣召太子來,最早一道手傳出去的那個太監(jiān),等梁總管去查時,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死在大營外,現(xiàn)下在查他自身和家人與什么派系有往來,朕必須要弄明白!毙䶮钅氐卣f著,似乎提起這些不愉快的事,養(yǎng)得氣血充沛的臉色又暗沉下來,一字一句都分量極重,握緊了嵐琪的手說,“若是朕病故,太子再被殺,你說天下會變成什么模樣?”

  那樣的狀況,嵐琪光想一想就覺得幾乎要窒息,可事實(shí)上,在此之前太后和她算得上是達(dá)成了默契,太后已經(jīng)預(yù)備好了之后要如何面對局勢的變化,與她說要一起拼盡最后一口氣,也要保住玄燁血脈的傳承。

  但此刻,玄燁說的,卻是截然不同的話,他似乎沒有半分懷疑裕親王和恭親王會有異心,而是說著:“朕萬一有什么事,太子在京城,可以立刻奉太后懿旨登基即位,而大阿哥則跟著朕在外頭,絕對趕不及進(jìn)京。你說,把太子弄去前線和朕綁在一起,還能圖什么?只怕朕若有個三長兩短,太子也不能全身而退,到時候到底會怎么樣,朕不敢想象!

  嵐琪低垂著眼簾,心想難道玄燁是在懷疑大阿哥背后的勢力操控了這次的事?她不敢也不能把太后與她合計的那些話說出口,是大不敬,甚至?xí)屓苏`會她有野心,兩人靜默了一陣子,玄燁才問:“若真是那樣,你會怎么做?嵐琪,朕若那樣拋下了你,你會怎么做?”

  嵐琪經(jīng)不起這樣的話,泫然欲泣,但幾滴眼淚后就止住了,抬眸望著他,鄭重其事地回答:“臣妾會扶持您的兒子登基即位,之后,隨你而去。”

  玄燁眉頭緊蹙,抬手搭在她的肩頭,掌心的力道幾乎把她的肩膀捏碎了,責(zé)備道:“傻話,朕若逢不測,你一定要好好繼續(xù)活下去!

  嵐琪在淚容中綻放安逸的笑容,寧靜平和地說:“活不下去的,咱們說好了一輩子相伴,缺了誰都成不了一輩子,臣妾明白自己肩上有責(zé)任,我會把一切都安排好,然后就去成全自己的一輩子。這一生,臣妾為太多太多的人付出,看似不計回報,實(shí)則都在成全自己的美好,臣妾的自私,是隱藏在無私下的,到了盡頭的那一刻,自私就再也藏不住了。旁人不懂,臣妾自己明白,還以為皇上也明白!

  玄燁雙眸微紅,捧起她的臉頰說:“朕病重時就想,丟下你怎么辦?終于熬到福全大獲全勝,終于熬到噶爾丹喪家犬一般潰逃,強(qiáng)撐著回來,是想哪怕倒下,我也要倒在你身邊,在外頭,我怕自己太孤單。”

  嵐琪笑:“天下都是皇上的,您怎么孤單了?”

  玄燁溫情脈脈道:“可你不在身邊,朕就找不到家在哪兒!

  她癡癡地看著眼前人,她這一輩子,就陷在他的目光,他的言語,他的一切里,好似前世注定的糾葛,這輩子她逃不開甩不掉,心甘情愿地承受一切酸甜苦辣。就這樣走一輩子吧,哪怕前路坎坷,她也要隨著他的腳印,一步步走下去。

  “乾清宮等著朕處理的事,堆積如山,真是難得生一場病,才會有十天半個月的悠閑,朕不能再懶了,再懶惰,噶爾丹就要重振威風(fēng)再次來犯,這一次讓他逃走,朕很不甘,此番論功行賞之余,福全和常寧的過失朕也要追究!毙䶮钛哉Z中帝王之氣再次凝聚,威嚴(yán)得讓?shí)圭饔行┎桓铱拷䶮顒t起身說,“所以朕要先去和太后說一說此事,免得宗親之中有人來挑唆動搖,你好好歇著,朕去過寧壽宮就要回乾清宮處理朝政,這幾天不會入后宮,你也趁空把身子養(yǎng)好,過了元旦,朕帶你去園子里住,這回不帶什么人走,咱們清清靜靜的!

  嵐琪只是笑:“皇上先忙,之后的事之后再說!

  兩人單獨(dú)共處近半個月后,皇帝才離了永和宮,但因這次圣駕是在永和宮里養(yǎng)病,旁人也不敢詬病德妃什么話,且任何大逆不道的事都沒發(fā)生,之前說她另有所圖的,也都閉嘴噤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