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過寧靜溫暖的下午,嵐琪抱著胤祚去慈寧宮,半路上軟轎停了停,外頭有人說話,之后又重新前行。因為有環(huán)春盯著她不怕再有從前類似的事,只等在慈寧宮門前下轎,才聽說是遇見了覺禪氏一行。那邊也是一乘軟轎,后頭還跟了好些拿包袱箱子的太監(jiān)宮女,說是幫著把覺禪常在送去咸福宮。
嵐琪這才想起來說:“午膳后定下的事,我也沒記得告訴你。這個覺禪常在也怪有意思的,她這搬來搬去的,到底要住多少地方。”說話時一個激靈,自言自語道,“咸福宮和翊坤宮好像離得不遠(yuǎn)。”
自然這些事不該她操心。這邊覺禪氏晃晃悠悠來了咸福宮,溫妃娘娘竟讓人開了西配殿給她居住。覺禪氏不敢當(dāng),溫妃笑著說:“聽說布貴人老早一個人在鐘粹宮時還是個答應(yīng),也住西配殿,你如今已經(jīng)是常在了,怎么住不得?德嬪住進(jìn)鐘粹宮東配殿時,也還稱烏常在不是?聽說你入宮時間比我還長些,可我知道的事不比你少!
覺禪氏記得自己剛到翊坤宮時,宜嬪和郭貴人也是很和氣的。她并不會因為溫妃客氣而忘了分寸或自此得意,謹(jǐn)慎地應(yīng)付著一言一行,但終究拗不過溫妃盛情,在西配殿住下了。
“你真是生得很好看,那天中秋宴,所有人都被比下去了,貴妃也沒了光彩!睖劐秸f這些看似親熱的話,越讓覺禪氏渾身不自在?伤龥]得選擇自己的去留,唯有盼著往后不要和溫妃多接觸,自己能悶在屋子里沒人搭理就最好。
可溫妃卻又在她屋子里晃悠,四處瞧瞧,指揮宮女添一些擺設(shè),心情甚好地說:“你來了真好,我這咸福宮冷清得烏鴉都不愿飛來,除了皇上每月來那么幾天,我就天天看著冬云她們。天天看呀看的,她們臉上多一道褶子我都清楚!敝笥滞蝗粏栍X禪氏,“你說皇上為什么把你送過來?”
覺禪氏被她一句句問得心里毛躁,加上害喜嚴(yán)重,竟不等回答就先吐了。這才嚇得溫妃退到門口,時不時問一句:“你好些了嗎?”
覺禪氏推了推香荷,香荷會意,尷尬地出來說:“娘娘,常在要睡了,有什么話明兒給您請安時再說好嗎?”
溫妃也不強(qiáng)人所難,囑咐她缺什么只管開口,就高高興興地走了。香荷松口氣,關(guān)了門跑回來對主子說:“這個溫妃娘娘可真啰唆,怪不得宮里的人都說她怪,不曉得將來會不會也像郭貴人她們那樣呢?畢竟皇上還會召幸您的吧,皇上若不在意您,干嗎把您挪到這里來呢。這樣一來,溫妃娘娘早晚也會吃醋的!
香荷話音才落,門就突然被拍響。她趕緊去應(yīng)門,是溫妃帶著冬云又折回來了,她滿面笑容地跑進(jìn)來說:“剛才問你話呢,皇上為什么送你來?”
覺禪氏一臉茫然,搖了搖頭:“臣妾不知!
溫妃卻笑:“我故意問你呢,我可知道為什么。”她指著覺禪氏的肚子說,“太皇太后下旨了,等你肚子里這個孩子生出來,阿哥也好公主也罷,從此就留在咸福宮,是我的孩子了!
“真的?”覺禪氏不敢信。
溫妃卻問:“怎么,你不樂意是不是?可你要知道,皇上是疼惜你才這樣安排的。不然往阿哥所一抱,或去別的地方,你就不能再見面了!
覺禪氏怎么會不樂意,只要撫養(yǎng)孩子的女人不是惠嬪,哪怕送給一個宮女她都樂意。她才不在乎能不能見到孩子,更不在乎溫妃能不能照顧好孩子,竟是難得歡喜起來,朝溫妃欠身說:“臣妾太愿意了,臣妾多謝娘娘!
“這就好,我可不想作孽,撫養(yǎng)你的孩子還要被你在背地里詛咒!睖劐孟癫攀撬闪丝跉猓谒煤眯菹⒂肿吡。
香荷送客后再折回來,卻見主子滿面紅光,也恭喜她得償所愿。不管咸福宮往后的日子怎么樣,至少孩子的去留定下了,香荷更好奇地問:“您說會不會是德嬪娘娘求情的?剛才咱們遇見德嬪娘娘,她又要去慈寧宮呢!
覺禪氏卻懨懨:“是不是她都無所謂,我只這一個心愿罷了。”
六宮之中對于此事也無甚大的動靜,皇帝素來是佟貴妃有的溫妃也有,除了品級上的差別,其他什么都一樣。覺禪氏的恩寵又自六月就淡得不值一提,終究比不上當(dāng)初把德嬪的四阿哥送去承乾宮所引起的轟動。
三四日過去,大阿哥中毒的事也有了結(jié)論。御膳房里幾個疏忽大意的廚子,以及負(fù)責(zé)采買的太監(jiān)為此付出了性命,說是誤用了毒菇,看似敷衍潦草但也一板一眼處理得很干凈。而經(jīng)此一事,玄燁下嚴(yán)旨,各房各司各處需職責(zé)分明,由內(nèi)務(wù)府統(tǒng)一管理,如御膳房、針線房等各處,份例之外不得另接差事。后宮諸妃嬪有事亦需層層上報下達(dá),一律不得僭越,以此肅清宮闈隱患。
毒菇一事,宮內(nèi)外就此平息。但嵐琪和惠嬪都知道實則皇帝還繼續(xù)在查,嵐琪不知惠嬪是何種心思。她一直好奇是誰下的毒手,也許是做了娘的女人,想要更好地保護(hù)兒子,又或許是那日茶水房里蘇麻喇嬤嬤的話給她帶來了影響?傊谒睦锸莻謎,自己也弄不明白。
而八月之后的日子,玄燁大多都在永和宮,間或去別處轉(zhuǎn)轉(zhuǎn),都是數(shù)得過來的日子。佟貴妃之前當(dāng)面說嵐琪是寵妃,其實嵐琪有自知之明,因此為人處世更加謙和低調(diào),好不叫人隨便在身后指指點點。
年末朝廷異常忙碌,宮內(nèi)又緊著置辦年節(jié),太平熱鬧之下,不知不覺又晃過一年。眨眼便進(jìn)了康熙二十年,而開年第一件熱鬧的事,就是太子就傅。所有人都在議論,皇帝為太子千挑萬選的兩個漢人老師,大學(xué)士張英尚可,另一位李光地的名聲可不大好。
太子天資聰穎,六歲已寫得一手好字,性子沉穩(wěn)內(nèi)斂,與大阿哥一靜一動。而今兄弟倆都上書房,雖各自有各自的老師,難免還是會被拿來比較。且大阿哥一直不能收心念書,皇帝屢屢為此動怒,雖比太子入書房啟蒙早些,然以太子之資,無須多久學(xué)識必將強(qiáng)于兄長。
正月里聚會多,女人們聚在一起閑話,早年還只說些戲文故事或胭脂水粉的好壞,現(xiàn)在也漸漸開始聊孩子們的事。說起太子如今的兩個老師,有幾位娘家在朝廷上是有頭臉的,都從家里聽說過這兩位漢師的來歷。其中康親王從福建推薦上來的李光地,謠傳其為博上位賣友求榮。幾個女人家說起來頭頭是道,都說皇帝怎么千挑萬選,卻給太子選了這么一個不堪的啟蒙之師。
這日午后,眾妃嬪聚在榮嬪處,聽胤祉背了一遍《千字文》?滟澓⒆勇斆髦,又說起太子的老師。嵐琪抱著胤祉在邊上,只聽安貴人對惠嬪道:“大阿哥雖然頑皮些,可他有好的老師,娘娘也不必?fù)?dān)心了!
惠嬪優(yōu)哉游哉地給姐妹們剝晶瑩剔透的柚子,嘴里笑著:“妹妹哄我呢,大阿哥天資就不好,這孩子看起來是個從武的料;噬弦舱f了,往后不強(qiáng)求他飽讀詩書,既然好動就好好練武練騎射。人總有長處短處,我心里很踏實。但太子可不一樣,他是咱們大清未來的皇帝,自然要通曉古今文武雙全。我聽明珠講,這個李光地是一等一的人才;噬峡慈搜劬Χ,什么賣友求榮的謠言,興許是人家眼紅他而瞎編派的呢?要緊的是才,有才的人才配做太子的老師。話說回來,咱們還是不要議論東宮的好,皇上不喜歡!
她說著,將弄好的柚子分給眾人吃。宮女捧來熱水給她洗手,榮嬪讓吉芯拿她的凝脂給惠嬪擦手;輯逭f臉上粉干了,要借她的用一用,索性和吉芯往內(nèi)殿里去了。
而她這一走,就聽安貴人輕聲對邊上的人說:“惠嬪娘娘真想得開,兒子念書念不好就隨便說不念了,誰知道皇上是不是這么說的。她其實是怕真的被太子比下去了,臉上沒光彩吧!
眾人一陣唏噓,榮嬪干咳了幾聲,才悻悻止住了這個話題。
眼下正月里,宮里張燈結(jié)彩很喜慶,白雪映著紅燈籠紅綢,金瓦紅墻的宮殿里,少了平日的嚴(yán)肅氣息。今晚太后做東請幾位有皇子公主的妃嬪過去用膳,慈寧宮也來了幾位老太妃一并王府福晉。嵐琪不便以帝妃身份跟在前面,就沒有過去張羅,滿心想著今晚在寧壽宮好好吃頓飯,誰曉得玄燁又來找她。
故而一進(jìn)乾清宮暖閣,嵐琪就嘀咕:“皇上就不能讓臣妾受用一回?這又有什么事?”
玄燁正在把玩物件,聽見她這樣說,拉到身邊嗔怪:“你就不想見朕,這話說得真叫人寒心!
嵐琪看見滿桌子不知打哪兒來的奇珍異寶,可她對此向來不感興趣。玄燁知道她不喜歡珠寶玩物,平時也不拿這種東西哄她。但今天得了一件好的,才特地把她叫來,興沖沖拉到一旁,打開一只碩大的盒子,里頭臥了一尊慈祥可掬的彌勒佛。玄燁笑道:“從云南請來的,整塊玉雕琢而成,朕特意讓人請來給你的。”
嵐琪一見佛像便合十祝禱,罷了才說:“這樣好的,該請去慈寧宮大佛堂才是,太皇太后最喜歡了。您留給臣妾,不怕太皇太后不高興呀?”
玄燁卻道:“另有一尊更大的還在路上,那才是給皇祖母請的。這一尊雖說是給你,可不是讓你放在永和宮的!
嵐琪小心翼翼將盒子蓋上,就聽玄燁在身邊繼續(xù)說:“上回聽見你講,想給你額娘請一尊彌勒佛,朕記在心里了!
“臣妾沒對您說過啊。”嵐琪很訝異,她的確提過,但那是在灑掃永和宮里供的觀音像時,對環(huán)春說的。說她額娘喜歡彌勒佛,想幾時能為額娘請一尊佛像,怎么這話就傳到玄燁耳朵里了?
玄燁笑道:“那天朕過來時,你不是和環(huán)春幾個在小佛堂里打掃嗎?朕聽見你對環(huán)春說,就記在心里了!
嵐琪心下一松,更有些愧疚,原來是玄燁親耳聽見的,她還以為自己一言一行都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坦率地說,方才真有那么一瞬說不清的不自在。
“不高興嗎?”玄燁見嵐琪若有所思的樣子,反過來為她想,“是不是擔(dān)心朕這樣做,你又要被別人指指點點?”
嵐琪搖頭:“皇上平日賞賜后宮的珠寶還少嗎?倒是永和宮里不大得,臣妾受得起。”她說著朝玄燁叩拜下去,要替額娘謝恩,卻被玄燁拎起來說,“她是朕的岳母,女婿送岳母的,謝什么?”
嵐琪笑得面若桃花,方才一瞬而過的不悅最終化作愧疚,小心翼翼地藏在心里。她不該那樣想玄燁,這會兒見他心情這么好,自己也十分高興,就是嘀咕說又要先回一趟永和宮,她本打算這就去寧壽宮好好吃頓飯的。
玄燁則笑:“你再折回去做什么。朕特地喊你來,只是想叫你看一看,之后就派人直接送去你家里,哪兒還用得著經(jīng)你的手?”
“那臣妾看也看過了,皇上放臣妾吃飯去吧!睄圭餍τ朴茰惿蟻,話是這么說,人卻不走,反被玄燁推開嗔笑,“還那么貪玩兒,去吧去吧!钡盅a(bǔ)了一句,“朕夜里過來!
“是!睄圭鞔饝(yīng)了,也不再多逗留。剛才進(jìn)門時李公公就說皇上約了裕親王來用膳,她知道是幾句話的事就要走,原以為會囑咐她在寧壽宮怎么做,誰想是為了自家額娘的事,離開時又見李公公,才笑道:“公公必然知道的,怎么不與我說呢!
李總管笑說是皇帝的心意,他怎敢胡亂插嘴,但送別時有心提醒嵐琪:“太子這幾天不消化,皇上要他節(jié)制飲食,太后心疼孫兒必然讓敞開肚子吃的,您在邊兒上小心勸幾句!
“我知道了。”嵐琪欣然答應(yīng),坐了軟轎往寧壽宮來。門前下來時,卻見遠(yuǎn)處過來兩乘轎子。怕是慈寧宮過來的老太妃,立在門前等了等,轎子到了跟前就看清邊上的冬云,知是溫妃來了。嵐琪更不好自己先進(jìn)門,等溫妃下了轎子行禮問候,便見后頭大腹便便的覺禪氏被攙扶著過來,溫妃朗朗笑道:“太后又派人來催,我們還是來了,好在覺禪常在的身子還不錯,不像頭幾個月,動不動就害喜。”
嵐琪也好些日子沒見覺禪氏,因她行動不方便,年里禮節(jié)上的事都沒讓她參加,即便一兩次列席,嵐琪總時刻不離太皇太后身邊,哪兒有工夫仔細(xì)看她。這會子在橘色燈籠的映照下瞧,孕婦豐盈了許多,面若銀月圓潤飽滿,從前美艷無雙又嫌清冷的姿色,現(xiàn)在瞧著溫潤了不少,稍稍朝嵐琪欠身行禮,那肚子高高隆起,果然是快生了。
嵐琪頷首示意,沒有說什么話,自之前那一次在偏僻的院落里把該說的都說過,她和覺禪氏再沒有什么往來。
“貴妃娘娘來了嗎?”溫妃笑著問,“除夕宴上答應(yīng)給四阿哥編的蟈蟈籠子我?guī)砹,要是沒來,等散了就讓冬云送過去!
嵐琪側(cè)身讓她先行,一面回答:“臣妾剛到,不知里頭的光景,只知道今日宜嬪也來!
溫妃嘖嘖:“時間真快,眨眼五阿哥都滿周歲了。明年這個時候,覺禪常在的孩子也要一歲了吧。姐姐沒了那會兒我想往后的日子該怎么過呀,不知不覺,都三年了!
提起鈕祜祿皇后,未免悲傷,嵐琪沒有接話。一行人走進(jìn)寧壽宮,便聽見里頭嘰嘰喳喳孩子的聲音,周遭的氣氛又喜慶起來。三人入殿,三桌席面已經(jīng)擺好,太后笑盈盈坐在上首,她身邊坐著佟貴妃,她竟然也來了。
嵐琪隨溫妃一道來行禮,太后拉著溫妃在她另一邊坐了,溫妃下手便是嵐琪的座位,繞一圈過去,是端嬪惠嬪榮嬪,再就是佟貴妃。而另一桌的人過來向溫妃見禮時,嵐琪才發(fā)現(xiàn)宜嬪獨(dú)自在另一桌,那邊是布貴人、戴常在,還有覺禪常在。等那邊人回座位,端嬪就在她耳邊說:“宜嬪來了跟外人似的,太后讓她來,卻不怎么讓她看胤祺。這會兒胤祚、胤祐還有恪靖都被抱去別的屋子了,只留幾個大孩子在一起,你瞧胤禛在那里!
嵐琪順著方向看過去,胤禛正樂呵呵地依偎著胤祉,再有大阿哥、太子和純禧三姐妹,七個孩子身后都跟著乳母,似乎太后沒讓他們拘規(guī)矩,竟然已經(jīng)都吃開了。
“郭貴人也沒讓來,說是皇上沒松口,還關(guān)著呢。”端嬪說著話,又拉了拉嵐琪,見太后已然舉杯,說今晚就女人孩子聚在一起,不必拘泥禮節(jié)。年節(jié)里迎來送往繃著規(guī)矩累得慌,今天只管吃喝取樂,如此觥籌交錯地?zé)狒[開;輯遄钍悄苷f會道,而榮嬪又了解太后,哄得她十分歡喜。太后自撫養(yǎng)了五阿哥,精神也比從前好,不如以往總是懶懶的,如今容光煥發(fā)更是年輕了許多。
賓主盡歡,孩子們吃飽了就來糾纏,大人們也漸漸放下酒杯。而覺禪氏即將臨盆不能久坐,溫妃與她最先離開。再后來便陸陸續(xù)續(xù)都告辭。嵐琪最后來抱已熟睡的胤祚時,戴常在跟著她一同過來,因胤祐今晚留在寧壽宮明日再回阿哥所,太后讓她來瞧瞧再回去。
戴佳氏翻了兒子的腳給嵐琪看,兩只腳都長大長胖了,大小差別不再那么明顯。但戴佳氏還是說:“兩條腿仍舊有長短,太醫(yī)說將來走路會跛!
嵐琪很心疼,安撫她:“聽說針線房里有能干的人,會做看起來一樣,但實際高低不同的鞋子,以后給他穿上了,或許會好些。你不要太擔(dān)心,皇上一定會繼續(xù)給七阿哥找名醫(yī)醫(yī)治!
戴常在則欣然笑道:“他腿腳雖不好,但身子骨很結(jié)實,長得也很快。娘娘您瞧,其實相貌也俊是不是?人無完人,如果他跛足了能安安生生一輩子,也是福氣!
“你能這樣想很好,做額娘的,不就是求孩子平安健康嗎?”嵐琪很欣慰,那時候人人都嘲笑她把戴佳氏領(lǐng)回去,給自己找了爭寵的對手,可一直以來這個人都安靜本分。不是說不跟她爭寵的人就好,而是她和布貴人一樣,都是看得明白活得自在的人。
二人看過孩子后,嵐琪抱著胤祚與她一同出來。卻見宜嬪等在
外頭張望,突然看到她們顯得很尷尬,想走又不能走。戴佳氏上前行禮,宜嬪強(qiáng)作鎮(zhèn)定,問兩人:“若是你們不再回太后跟前,咱們一起走吧。”
戴佳氏退在一旁,嵐琪笑著說好,正要走時,宜嬪卻忍不住開口問嵐琪:“恪靖也睡著了?”
嵐琪道:“孩子們都睡著了,太后說永和宮離得近不打緊,所以才讓我把胤祚抱回去。阿哥所和翊坤宮都離得遠(yuǎn),夜深了不方便,讓胤祐和恪靖都留下來,明日再回去不遲!
宜嬪點點頭,這些她也知道,其實她比兩人都早告辭,是走了一半又折回來的,甚至沒讓人通報給太后知道。太后喝多了已經(jīng)歇下,她本想偷偷看兒子一眼,卻遇上了德嬪和戴常在。
天知道,她生了兒子這一年多里,統(tǒng)共就遠(yuǎn)遠(yuǎn)瞧見過兒子兩次。說出去都沒人信,做親娘的,連兒子長什么樣兒都沒印象。今天被請來吃飯,說是幾位有子嗣的妃嬪受邀,但太后又根本沒把她當(dāng)胤祺的親娘看待。她跟著旁人不遠(yuǎn)不近地看幾眼,心里頭翻江倒海地想哭,卻不能表露。
嵐琪看著她,心里是可憐的,都是做娘的人,戴常在還偶爾能去阿哥所瞧瞧,宜嬪則是完全被隔離開?伤灿浀媚抢F人的事,雖然沒有確實的證據(jù),但翊坤宮姐妹倆脫不了干系。嵐琪不是神佛菩薩,還不至于動不動就心軟慈悲,只當(dāng)沒事繼續(xù)走。
步出寧壽宮大門,前后腳的工夫,天上已經(jīng)開始飄雪了,都笑著說要快些走,不然路上濕滑走夜路危險。而宜嬪是最遠(yuǎn)的,桃紅催她兩次,她卻還是站在宮門前。嵐琪這邊已經(jīng)壓轎要上去,突然聽見哭聲,轉(zhuǎn)過來瞧,宜嬪竟一屁股坐在石階上,捂著嘴大哭。
邊上桃紅幾人嚇壞了,紛紛上去攙扶,桃紅一直說:“娘娘您醉了,喝了一整壺酒呢,能不醉嗎?你們快來攙扶……”
可是宜嬪卻掙扎著躲開,依稀聽見她在哭:“我想看看胤祺,讓我抱抱他好不好?我不想回去……”
環(huán)春湊過來嵐琪身邊,輕聲道:“主子,咱們回吧,別惹麻煩。那是太皇太后的旨意,太后都不能違逆,咱們能有什么法子?”
嵐琪不在意地笑道:“你怕我心軟?那拉氏要?dú)⑽遥獝炈镭范G時,誰來心疼我們母子?”說罷頭也不回地坐進(jìn)轎子里,也叮囑戴常在別湊熱鬧。兩乘轎子很快離開,各自回宮。
永和宮很近,眨眼工夫就到了。嵐琪才落腳要進(jìn)宮門時,瞧見前頭匆匆忙忙有小太監(jiān)跑來,遇見了立定就屈膝稟告:“皇上喝醉了。李總管讓奴才來稟告,說萬歲爺今晚不過來,問德嬪娘娘能不能去乾清宮。裕親王已經(jīng)離宮,皇上現(xiàn)在醉得有些厲害,您這邊若能去,李總管立刻再派轎子過來!
“你去告訴李總管,我準(zhǔn)備一下就過去;噬献砹瞬灰敝o他喝濃茶,那沒用!睄圭鞣愿缼拙洌愦颐厝ハ词䴗(zhǔn)備。等她收拾妥當(dāng),李總管果然派人來接了。再出門時已然下起鵝毛大雪,等轎子匆匆趕至乾清宮,嵐琪再下地時,已經(jīng)能在積雪上踩出嚓嚓聲響。
李總管將嵐琪引至暖閣,她在門前脫了厚厚的氅衣,暖閣里溫暖如春,進(jìn)門就覺得渾身發(fā)熱?伤敝M(jìn)來瞧瞧玄燁怎么樣,卻見皇帝立在桌前,手里揮毫潑墨地在寫大字。走近了就有撲鼻的酒氣,看不出是微醺還是酣醉的人,猩紅的雙眼曖昧旖旎,朝她伸出手說:“過來,和朕一起寫字!
滿桌紅紙鋪陳,紅紙上用金沙寫的大字,在燭光下熠熠生輝。繞過書桌被皇帝攬入懷,便見一張張紅紙上,金燦燦的“定、平、昌、盛”等字眼。心知皇帝是有高興的事,臉頰邊撲來旖旎的酒氣,玄燁說:“朕以為要等十年,等十年也未必有結(jié)果,可如今才八年。八年里朕失去了赫舍里皇后,可朕又有了你。這八年里,你一直在朕的身邊……”
嵐琪心底默默計算八年,從康熙十二年起,皇帝是在說平三藩?她欣喜地問:“皇上,云南也大定了?”
“快了快了!毙䶮钆d奮地呢喃著,左手箍緊了嵐琪纖柔的腰肢,右手握她手共捏一支筆。嵐琪忙掀過一張大紅紙,就聽見玄燁含笑問她,“寫什么好?”
“皇上寫什么臣妾都喜歡。”話音才落,有力的大手握著自己,酣醉下的筆鋒瀟灑恣意,紅紙上赫然成就八字一對: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嵐琪心里撲撲直跳,轉(zhuǎn)過臉來,玄燁泛著紅光的臉上有溫暖的笑意。他沒有看嵐琪,而是看著那八個字,靜靜地念了一遍:“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皇上……”
“唔?”玄燁從她手里拿掉了筆,欺身將嵐琪輕輕壓在桌上,看著身底下略有些慌張的人,身上熱血漸涌,猩紅的雙眼里滿滿是促狹而曖昧的笑意,問她,“你寫了什么?”
嵐琪一怔,可想自己才是握筆的人,立時笑起來,柔柔的一聲:“臣妾寫了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才說完,就被氤氳酒氣撲了面,唇齒交融的親吻,身上的人卻不忘一手抵在她的后腰,怕她被桌面硌疼了似的。直吻得嵐琪渾身發(fā)燙時,玄燁一個打橫將她抱起來,慢步到床榻之上。可是將嵐琪放在床上后,皇帝卻不再熱情,而是轉(zhuǎn)身喊人來伺候洗漱,直把她發(fā)熱的身體撂得冷靜下來,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榻上的人漸漸坐起來,很是茫然地聽著外頭的動靜。
腳步聲越來越少,最后“吱呀”一聲殿門被合上了。再后來里頭外頭都靜了許久,才見玄燁托著一對碩大的龍鳳紅蠟燭進(jìn)來,徑自過去將屋內(nèi)的蠟燭一盞一盞吹滅。原如白晝的光亮越來越暗,玄燁的身影也越來越模糊。只等他走到最后一盞蠟燭前,抬手引燃了手里的大紅燭,才吹滅了那一支白燭。而后將龍鳳紅燭擱在了桌上,方才那一張“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的金沙紅字就擱在底下。
嵐琪以為他該過來了,玄燁卻又繞到桌邊,拿起隨身的小印,沾過紅泥,在紅紙上重重按了印章。心滿意足地看了會兒,不知在想什么,唇邊浮起笑意,終于放下所有東西朝榻上來。嵐琪趕緊讓開地方,玄燁倒頭就躺下,渾身放松了似的說:“今晚貪杯了,朕和皇兄聊得高興,就忘了分寸。”
皇帝已然一身薄薄的綢緞寢衣,嵐琪身上卻還是像模像樣的衣裳。她猶豫著自己要不要脫掉,可眼下的光景也不知道玄燁想怎么樣。這么多年來,今晚竟又無端端地害羞不安起來,不自覺地稍稍朝后縮了縮,不敢觸碰玄燁的身體。
可玄燁卻懶洋洋地翻過身面朝她,伸腳蹭了蹭她的屁股。嵐琪哆嗦了一下又躲到另一頭,玄燁才虎了臉?biāo)频恼f:“你躲什么,過來!
“皇上欺負(fù)人!睄圭鞔怪酆煿闹鶐妥,呢喃著,“臣妾要回去了!
“朕除了你還能欺負(fù)誰?”玄燁一伸手就把她拉過來,摸到她的胸前解開一粒扣子,不知是真的醉了,還是故意要欺負(fù)她,色氣滿滿地笑著,“你自己脫嘛。”
“那……皇上讓臣妾下去呀,頭上的簪子釵子還要摘下呢!睄圭鬣止荆俺兼莵硭藕虻,不是……不是來侍寢的!
“是啊,是讓你來伺候朕醉酒的!毙䶮羁隙ǎ瑓s并沒讓出地方,很隨意地說,“你自己從朕身上爬過去,朕累極了,一點兒也不想動。”
“可……”怎么能隨便爬在皇帝身上,嵐琪心里明白眼前的人在調(diào)戲自己,雖然很暖很甜,冷靜的身體也再次發(fā)熱,可她又沒醉,怎好忘了分寸。便心下一橫,坐在原地就摘下滿頭的翠玉珠釵。玄燁好奇地瞧著她,便見她一揚(yáng)手,手里的東西騰空而出,噼噼啪啪的聲音驟響,她竟然把那些珠寶玉簪都扔出去了。
深夜里這動靜不小,外頭殿門立刻被打開,眼看有人要進(jìn)來,玄燁朗聲說:“沒事,出去。”一翻身把嵐琪壓在床上,氣呼呼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混賬,他們要沖進(jìn)來了!
嵐琪剛才也被嚇著了,她哪兒想到會引得侍衛(wèi)太監(jiān)進(jìn)來護(hù)駕呀?梢娦䶮罹o張生氣的樣子,只覺得好笑,但玄燁往她腰上一掐,就癢得渾身蜷縮起來求饒,聽見玄燁說:“看你還不老實?”
可說完人家又躺下去了,慵懶地舒展筋骨,睡意沉沉地說:“睡吧!
嵐琪軟軟地躺在一邊,側(cè)過臉看他,自己從頭到腳都熱乎起來了,心里癢癢得很不耐煩,可是玄燁怎么又躺下了?她不自禁地一點點蹭過去,玄燁察覺到動靜也不理睬,只等她貼上來,才輕輕哼了一聲:“那你脫不脫了?”
心頭火辣辣燒起來,嵐琪想也不想就笨拙地爬起來坐好,在灼灼目光的注視下,自己一粒一粒解開扣子。
見衣衫落下,玄燁大笑,朗朗笑聲傳出寢殿,外頭剛剛差點兒要沖進(jìn)去的侍衛(wèi)和太監(jiān)們早就遠(yuǎn)離了。李總管今晚不當(dāng)值,幸好還有個機(jī)靈的在,這要是真的闖進(jìn)去還不通通等著掉腦袋。當(dāng)值的太監(jiān)梁公公是李總管的大徒弟,也是極有眼色聰明機(jī)靈的人,這會子隱隱聽見皇帝的笑聲,算是舒了口氣。正想讓小太監(jiān)挪一盆炭來讓他烤一烤,門前的太監(jiān)跑來,慌慌張張說:“梁公公,毓慶宮來人,說太子殿下吐了好幾回,要稟告皇上呢。”
“這會兒?”梁公公皺眉頭,起身來來回回地踱步,想著絕對不能去打攪皇帝的好事。便徑自跑出來,在乾清宮外見到毓慶宮的人,忙問:“太子還在吐嗎?”
那宮女道:“已經(jīng)好些了,太醫(yī)也來瞧過了,就是來稟告皇上一聲。”
梁公公則說:“萬歲爺醉了,稟告了也沒用,我隨你去瞧瞧。這叫什么事兒,好端端怎么又吐了?”
宮女踩著雪一路跟隨,氣喘吁吁地解釋:“太子這幾天就不消化,大概在寧壽宮吃多了,回來就說肚子脹,睡了半宿突然就開始吐,不過吐干凈了也舒坦了!
“你們一個個的,都怎么伺候的,明天都等著挨罰吧,看李公公不收拾你們……”
罵罵咧咧的聲音漸漸在雪地里消失,乾清宮溫暖如春的寢殿里對此一無所知。嵐琪在玄燁的懷里癱軟如水一般,已是用盡全力來承接酒醉之人的興奮,雖言不上辛苦,可也足以甜膩地融化她渾身肌骨。之后黑甜一夢直至天亮,玄燁亦是酣眠,外頭叫起到了第二回,才和嵐琪一起真正地醒來。
時辰尚早,兩人洗漱更衣用了早膳。還有時間,玄燁拉著她到桌邊看昨晚寫的字。皇帝似醉非醉,欺負(fù)人的時候耍賴借口醉了,但做過什么都清清楚楚地記得。那瀟灑的八個金字還在紙上,底下更有玄燁的御印。玄燁要拿精致的匣子裝好送給她,嵐琪不解地嘀咕:“臣妾也要留個印記才好呀,那才是皇上和臣妾一起寫的!
玄燁卻不理會她,小心翼翼地封好了匣子,遞給她說:“有了你的印記,就變成我們彼此的承諾。承諾是會反悔的,朕不要!币妽圭鹘舆^匣子不明白,湊過來在她臉上輕輕一啄,“上面只有朕的御印,就是皇命。朕命令烏雅嵐琪好好遵守這八個字,聽見了嗎?皇命不可違。”
嵐琪心里一熱,喜滋滋地點頭答應(yīng)了。
這會兒李公公進(jìn)來,瞧見帝妃二人親熱,不免尷尬,但還是深深垂著腦袋稟告:“萬歲爺,奴才才聽說一件事,毓慶宮昨晚宣太醫(yī)了。眼下御門聽政還有些時辰,您要過去瞧瞧嗎?”
嵐琪想起來,李公公昨天傍晚曾提醒她,太子近日有些不消化,煩她看著些飲食,結(jié)果她轉(zhuǎn)身就忘記了。這會兒李公公雖然不會對皇帝說是她的疏忽,畢竟跟在太子身后的保姆嬤嬤們才是最大的疏忽,可她還是覺得愧疚。
側(cè)臉看玄燁,皇帝剛才甚好的心情果然消減了大半,但并不十分生氣,只是皺了皺眉頭吩咐李總管:“讓太醫(yī)去瞧就好了,畢竟是從寧壽宮吃了東西回去,沒得大驚小怪讓太后煩擾,不必張揚(yáng)!
李總管渾身一松似的,又聽皇帝說:“路上有積雪不好走,派幾個腳力好的太監(jiān)抬轎子,一會兒送德嬪回永和宮。”說著又旁若無人地對嵐琪說,“回去好好歇著,昨夜辛苦了。”
嵐琪滿面通紅,幸好李公公已經(jīng)走了。她點點頭不言語,緊緊抱著玄燁給她的“皇命”,等外頭來人接;实垡デ彘T御門聽政,而她也該回去了,但分別時嵐琪還是提醒了一句:“皇上雖然顧及太后的面子,但還是去看看太子才好,太子到底還是個孩子。”
玄燁欣然:“朕有分寸!
兩人心情甚好地分別,嵐琪坐了暖轎回永和宮,進(jìn)門就聽見胤祚咿咿呀呀的聲音。先去把玄燁給的匣子收好,再洗手換了衣裳來,卻見乳母幾人圍著搖籃,胤祚竟自己扶著搖籃站起來了。正得意地大叫,扭頭見到親娘,高興起來就松手揮舞,結(jié)果身體失去重心,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嵐琪趕緊過來,怕兒子會哭,可胤祚卻咯咯大笑。抱著他試著再站起來,小家伙顫顫巍巍扶著額娘的手,興奮地大叫著。邊上乳母和綠珠幾人都屈膝恭喜主子,嵐琪也高興,讓環(huán)春賞賜大家東西。更讓她準(zhǔn)備,說晌午要帶胤祚去慈寧宮給太皇太后報喜。
環(huán)春拿來東西賞賜大家,嘻嘻哈哈一陣后,對嵐琪說:“下個月六阿哥就滿周歲了,太皇太后早先說要給六阿哥辦酒的,主子中午問問要擺在哪里。若是在咱們永和宮,奴婢可要和其他人開始準(zhǔn)備了,若是在慈寧宮,奴婢就不必操心了!
嵐琪笑道:“你不過是不想操心!钡肓讼脒是說,“五阿哥周歲也沒辦酒,昨晚太后請大家吃飯算是給五阿哥過周歲了。五阿哥尚且如此,咱們不敢僭越,中午我就去回了太皇太后。反正年節(jié)里什么熱鬧的都有了,不必再另鋪張,求老人家賞一件貴重的東西就好!
說起貴重的東西,嵐琪洋洋得意說皇帝賞賜她額娘一尊彌勒佛,感慨道:“他不過是聽見我對你說了幾句,就記在心里了!
環(huán)春歡喜地笑道:“那天和幾個丫頭閑話,都說將來若年滿離宮,出去怕也找不到好人家了。奴婢問為什么呀,她們說找不到像萬歲爺待主子這樣的好男人。”
嵐琪愣了愣,醒過神來立刻伸手打環(huán)春,嗔怪道:“一定是從你嘴里說出來的,你啊你啊……”
嬉鬧時,外頭有客人到,端嬪、布貴人和戴常在來了,進(jìn)門就聽端嬪故意酸溜溜說:“都說昨晚德嬪娘娘去乾清宮侍奉辛苦了,我說咱們別這會兒來,可是她們非要來坐坐。好妹妹你辛苦,該歇著,不必招呼我們!
嵐琪雙頰緋紅,拉著戴佳氏在一旁坐了,對她說:“端嬪娘娘最不正經(jīng),妹妹你最嫻靜,改日覺得鐘粹宮住不下了,就來永和宮住!
戴佳氏如今也和她們相親相熟了,跟著玩笑說:“臣妾可不要來永和宮扎眼。萬歲爺本來對臣妾還挺客氣,若是瞧見臣妾搬來永和宮礙手礙腳,就該討厭了!
端嬪得意揚(yáng)揚(yáng)地大笑,說戴佳氏果然被她調(diào)教得好。嵐琪氣得要轟她們回去,不讓環(huán)春給茶吃,但玩笑終歸是玩笑,四人坐定了,只聽布貴人唏噓:“是有事兒來告訴你呢,昨晚宜嬪在寧壽宮門前大哭大鬧,你也知道吧?”
嵐琪點頭:“和戴妹妹離開時,她就坐在寧壽宮門前哭,說想抱抱五阿哥,看起來怪可憐的。”
戴佳氏從環(huán)春手里接過茶,繼續(xù)說:“娘娘和臣妾離開后,聽說宜嬪娘娘依舊不肯走,在寧壽宮門前撒潑似的。只等里頭老嬤嬤出來呵斥,硬是把宜嬪娘娘抬回去了。誰曉得一清早她又來了,那么大的雪跪在雪地里頭,求太后娘娘讓她進(jìn)去見見五阿哥。那會兒臣妾正好過去,原是太后說讓臣妾和阿哥所的人一起接胤祐回阿哥所,宜嬪娘娘那會兒也該是來接恪靖公主的,可她不僅不領(lǐng)公主走,反跪在門前求。臣妾不敢多留,和阿哥所的人抱著胤祐就走了!
邊
上端嬪喝了茶嘆氣道:“后來她還是不肯走,聽說太后一面派人安撫她,一面就讓人去上報慈寧宮。太皇太后說她這樣大正月里在寧壽宮門前哭很晦氣,對太后不吉利,罰她回翊坤宮去閉門思過。今天起連著三日,無論雨雪每天早晨在自家宮門前跪半個時辰反省,F(xiàn)在大概正跪著呢,真是什么臉面都丟盡了,大正月里的,她何必呢!
“她竟然鬧到這地步?”嵐琪也覺得不可思議,早年的宜貴人多活潑開朗的一個人,怎么一年一年地下來,越發(fā)變得她不認(rèn)識了。不過這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勁頭,還是有當(dāng)初的影子。那會兒她人前人后都不忌諱說昭妃的壞話,誰都攔不住。
端嬪道:“你之后若去慈寧宮,這件事看著點兒說,可別惹老人家不痛快,估摸著這會兒太后也不高興呢。我已經(jīng)派人去知會榮姐姐,讓她去寧壽宮瞧瞧,太后與她最說得上話!
戴佳氏在邊上很輕聲地問:“是不是往后,五阿哥也不能認(rèn)宜嬪娘娘這個額娘了?”
眾人面面相覷,誰也不知道將來什么光景,都是做娘的女人,多少對郭絡(luò)羅氏有些同情。
早先原是說宜嬪產(chǎn)后虛弱無力撫養(yǎng)孩子,才辛苦太后撫養(yǎng)一陣子?蛇^了夏天宜嬪能四處走動了,不知是不是因為郭貴人得罪了皇帝被禁足,孩子的事又沒了下文。孩子太后養(yǎng)在寧壽宮里,平日不許妃嬪隨意去打擾,宜嬪硬是眼巴巴又等了半年見不到孩子;实勰抢镆膊粸樗フf句話,眼瞧著周歲都過了,這孩子似乎是篤定養(yǎng)在寧壽宮里了。
“若是沒有她妹子的事,她在皇上面前求幾句,興許孩子就回去了?梢驗楣F人的事,她想開口都開不了口!倍藡逭f著,又十分欣慰地指著布貴人、戴常在說,“我得了你們這幾個姐妹,可不比親妹子強(qiáng)嗎?咱們和和氣氣地過日子,多好啊!
正如端嬪所說,她們幾個不是親姐妹的人,卻和睦如骨肉一般,日子安安生生地過著。但翊坤宮里倆親姐妹,日子卻一天不如一天。
原先宜嬪還挺得寵的,但自夏日里出了郭貴人的事后,大半年里皇帝只來過翊坤宮幾回。那次中秋節(jié)倒是挺給面子說要來,結(jié)果人沒來不說,之后的日子光顧著永和宮。再者承乾宮、咸福宮兩碗水端平,哪里輪得到她什么事。而郭貴人依舊不改脾氣,哪怕被禁足反省了,還是咋咋呼呼頤指氣使,姐妹倆隔幾天就要吵一回。若非念著是自己的同胞妹妹,宜嬪怕是早容不得她了。
從前后院住了一個低賤的覺禪氏,郭貴人不高興了還能拿她出氣。如今沒了這個狐貍精,她日子過得不好,滿肚子火沒處發(fā)泄,就對身邊奴才動輒打罵。桃紅算是翊坤宮里一把手,見天就有宮女來跟她哭,求打發(fā)去別處,可桃紅也不愿惹事,安撫安撫就算了。
昨晚宜嬪哭哭啼啼被抬回來,郭貴人就大驚小怪地喋喋不休,竟被親姐姐盛怒之下一巴掌打蒙了。姐妹倆鬧翻后,一清早宜嬪又去求,桃紅攔也攔不住,最后鬧得太皇太后發(fā)怒降旨責(zé)罰。
這會兒宜嬪正挺直脊梁跪在門前,一屋子宮女也陪她跪著。郭貴人卻抱著恪靖在院子里轉(zhuǎn)悠,時不時看一眼門前跪著的姐姐。自己臉頰上還有挨巴掌時指甲劃破的一道口子,卻仿佛勝利者般,抱著女兒教導(dǎo)她:“姨母可不好呢,恪靖要學(xué)乖一些,不然太祖母也罰你!
宮門外,偶爾有人路過,不管是看笑話還是覺得尷尬,都是急匆匆低著頭就趕緊走的。深宮里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對落魄的人落井下石,保不準(zhǔn)將來就被人踩在腳底下。此刻桃紅跪行到主子身邊說:“半個時辰到了,主子快起來吧,地上可涼了!
膝蓋疼得麻木,宜嬪一直在發(fā)呆,這會兒才緩過神。主仆倆相互攙扶著晃晃悠悠站起來,桃紅忍不住心疼地哽咽道:“您何必呢?”
“別哭,有什么可哭的?”宜嬪卻冷笑,吃力地站穩(wěn)腳跟說,“我進(jìn)宮后頭一回弄得六宮皆知,不也是被昭妃罰跪嗎?怕什么呀,烏雅氏當(dāng)初還被太皇太后一頓鞭子差點兒打死,我不過是罰跪而已。她那樣都能抬起頭重新做人,我這點兒苦算什么?”
桃紅攙扶著宜嬪,她搖搖晃晃步履維艱,這才是第一天,還有兩天的責(zé)罰等著她。而禁足反省的日子更沒個定數(shù),往后的日子還不定怎么樣,心里很是難受。進(jìn)門卻見郭貴人抱著恪靖公主站在院子里,笑盈盈地說:“姐姐受委屈了,您說您何必呢,眼下好了,咱們姐妹倆都被關(guān)起來了。這翊坤宮可真晦氣,那個小賤人一走就受寵有孕,可見咱這兒風(fēng)水真是不怎么好呢。”
宜嬪怔怔看著自己的親妹妹,記得曾經(jīng)聽見幾句閑話,說彼時昭妃娘娘抱怨自家妹子太柔弱,羨慕郭絡(luò)羅家的二小姐活潑機(jī)靈?扇缃裨倏纯茨,溫妃娘娘找到自己該有的活法,人家好好地在宮里過著日子,可自己這個被夸贊活潑機(jī)靈的妹妹,卻變得惡毒刻薄,對別人如此,對親姐姐也毫不客氣。
“桃紅。”宜嬪出聲,定定地站穩(wěn)后松開了抓著桃紅的手,旋即說,“你去把公主抱來。”
“主子?”
“去把公主抱過來。”宜嬪厲聲道,也吩咐邊上的人,“去幫桃紅把公主抱過來!
“姐姐,你想干什么?”郭貴人急了,而她這一叫,恪靖嚇得大哭。但宮女們已經(jīng)上來奪孩子,郭貴人一個人怎么敵得過三四雙手,而她的宮女恨她都來不及,誰會上來幫助。恪靖很快被搶走,郭貴人也跌倒在了地上。宜嬪拍拍公主哄了她幾句,就讓桃紅先抱走,自己扶著邊上的小宮女慢慢回去。
可才走兩步,郭貴人就爬起來攔在路前,也攔住了桃紅。宜嬪不等她開口就呵斥:“愣著做什么,把公主抱去正殿里。”
郭貴人瘋了似的沖過來問:“你做什么,自己的孩子見不到,就來搶我的孩子嗎?我們還是不是親姐妹?”
“親姐妹?你對親姐姐說話該是這樣的態(tài)度?”宜嬪厲色,冷冷道,“什么叫搶你的孩子,恪靖不是我的女兒嗎?她為什么能留在翊坤宮,是皇上抱給我撫養(yǎng)了。而你一個小小的貴人,有什么資格撫養(yǎng)公主?”
“姐姐!”
“你閉嘴,不要再讓我聽見你大呼小叫的!币藡宸鲋磉叺膶m女繼續(xù)走,一邊撂下話,“皇上讓你在自己的屋子里不許出來,我心軟才讓你在這里晃悠。你聽好了,從今往后在皇上下令寬恕你之前,不許再離開配殿一步。不然的話,我會以一宮主位的身份處置你。”
“姐姐,我是你親妹妹啊!惫F人撲過來,卻被其他宮女擋住了。
宜嬪看也不看她一眼,冷聲吩咐左右:“把郭貴人送回屋里去,往后她若再隨意打罵宮女太監(jiān)也來向我稟報。萬歲爺最恨后宮有私刑虐待之事,翊坤宮里也容不得!
她說著,徑直走向正殿,進(jìn)門后讓人把殿門合上,妹妹尖叫的聲音漸漸止住,只聽見里頭恪靖的哭聲。她呆呆地聽著,上一回聽見胤祺哭,還是他出生的時候。那孩子如今的哭聲是什么樣的,她竟還沒聽見過。
“太皇太后為什么這樣對我?”宜嬪軟軟地癱在地上,跪了半個時辰膝蓋劇痛,這一跌下去再也爬不起來,索性伏在地上大哭。一手覆在肚子上,想著自己曾經(jīng)失去過一個孩子,想著胤祺從沒好好見過親娘,眼淚止不住地落下。她不能這樣過一輩子,她要有自己的孩子在身邊,她不要做昭妃那樣的怨婦。
桃紅安置了公主就出來,瞧見她跌在地上,過來攙扶,一聲聲勸說:“主子您不要哭,過了這幾天,您去向太皇太后和太后認(rèn)錯;噬蠈δ偸蔷祛櫟,您要有信心才是!
宜嬪淚眼婆娑,拉著桃紅問:“我到底該怎么辦才好……”
紫禁城那么大,翊坤宮里再如何哭鬧外頭也聽不見。午膳前嵐琪抱著胤祚來了慈寧宮,太皇太后心情不壞,一邊嗔怪她路上有積雪還帶孩子出門,一邊瞧著胤祚顫顫巍巍能站起來了很是高興。
老人家竟像個孩子似的在炕上陪著小孫兒玩耍,抱著他假模假樣地走路。胤祚異常興奮,嘰嘰喳喳叫了半天,結(jié)果該傳午膳了還纏著太祖母不撒手,誰要來抱走他就癟嘴要哭。太皇太后心疼又歡喜,反過來訓(xùn)斥嵐琪:“別纏著我吃飯,我又不餓,等我的小乖乖餓了再說!
嵐琪勸了幾次都被擋回去,胤祚雖不懂大人說什么,卻開心得哈哈大笑。好在沒多久自己就餓了,開始找乳母要吃奶,太皇太后這才有空來吃飯,那么巧外頭說皇帝來了。
玄燁進(jìn)門就一身寒氣,說又下雪了。瞧見皇祖母這個時辰才用膳,欣喜地說:“孫兒還沒用膳,想著過來若蹭不到,就討一碗米飯用茶泡了吃,沒想到是有口福的!
蘇麻喇嬤嬤卻湊趣:“一定是六阿哥知道皇阿瑪要來吃飯,才故意纏著太祖母,硬是拖到這個時辰!
玄燁欣然,玩笑道:“胤祚最疼他阿瑪了!币妽圭魉瓦^手爐來給他暖暖,接過了就問,“孩子呢?”
“在別處,乳母正喂奶呢!睄圭鲬(yīng)著,玄燁卻朝她使了個眼色說,“去看看孩子,一會兒抱來朕瞧瞧!
嵐琪會意,猜是玄燁有話對太皇太后說而她不方便在邊上,便借口要去瞧瞧胤祚自行離開。老人家瞧見了還嗔怪玄燁:“你打發(fā)她這時候去做什么,她也沒吃一口飯呢!
但人已經(jīng)走了,玄燁坐下來先進(jìn)了一碗熱奶暖身子,而后餓得直接就吃飯。太皇太后要他慢慢吃,不過見他吃得香,自己也有了胃口,進(jìn)了大半碗雞茸粥,炸的三鮮春卷也吃了一整個。才放下筷子要茶漱口,就聽見玄燁說:“皇祖母若吃好了,孫兒有事要同您說。”
太皇太后從容漱了口,讓蘇麻喇嬤嬤也伺候皇帝洗漱。然后才和他一起離了膳桌,進(jìn)了暖閣坐下說:“猜想你就是有事的,說吧,又有什么麻煩了?”
玄燁笑著:“不是麻煩,是想求皇祖母一個示下!
太皇太后看著孫兒,讓他也在暖炕上坐,心里細(xì)細(xì)想著近來的事,微微蹙眉問:“難道,是為了今早的事?”
玄燁苦笑,點頭:“皇祖母圣明!
且說玄燁知道宜嬪的事時,已經(jīng)散了朝會,本是空閑中喊來李總管問嵐琪有沒有安然回永和宮,又問彌勒佛是否已送出去等,李總管無意中說起了翊坤宮的事,他才知道宜嬪胡鬧了一場,被皇祖母罰跪三天。
彼時有些心煩,但冷靜下來想想,再聯(lián)想中秋里大阿哥中毒的事,如果自己稍稍做一些事,就能轉(zhuǎn)變后宮風(fēng)向的話,于自己珍惜的人,于后宮,于朝廷或都有益處。于是忙完手頭的事,便來慈寧宮,向皇祖母討一個示下。
“那日你說宜嬪昔日失子是你害的,要說那幾個荷包里的虎狼之藥是不是真有效用也未可知,那是她和那個孩子的命數(shù),那時候又太年輕,保不住也是有的。”太皇太后顯然反感這件事,不等玄燁開口,已經(jīng)幽幽道,“你能保證她不成氣候?她做過什么,動過什么心思,你不知道?”
玄燁胸有成竹:“孫兒不會讓誰成氣候,她不過是后宮的妃嬪,又要成什么氣候?何況上頭總有貴妃、溫妃,她越不過去的;首婺福瑢O兒不能只寵著嵐琪,孫兒也不是光寵她而已,后宮里寵妃可以有許多。可嵐琪只有一個,從前的事,再也不能有了。”
太皇太后蹙眉,目光不與玄燁對視。在她心里或是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想想為此付出的終歸是玄燁,不管喜歡不喜歡,他都要硬著頭皮去端平幾碗水。自己橫加阻撓而實際卻對他、對后宮無所助益的話,就實在沒意思了。
“你想好了就去做吧,我這里明白了。之后若是有什么生氣的,也不是沖著你來,咱們祖孫倆還有什么話不能當(dāng)面說,要借他人之口?”太皇太后終于笑了,伸手愛憐地拍拍玄燁的肩膀,“不要怪皇祖母啰唆多事,哪怕你如今快三十歲了,在皇祖母眼里,也還是那個七八歲的小娃娃,總?cè)滩蛔∫獮槟愣嘞胄!?br />
玄燁臉上笑得暖融融的,但心里頭一個激靈,又想起什么事來。側(cè)目見身邊沒什么外人,才輕聲對祖母道:“大阿哥的事早就有結(jié)果了;首婺,孫兒不想對任何人聲張,暗地里必然會施壓,但決不讓別人知道。畢竟?fàn)砍短,孫兒不愿看著太子背負(fù)惡名!
太皇太后才微笑起來的面容旋即僵滯了,直直盯著玄燁,很輕聲地說:“果然是索額圖?”
玄燁點了點頭,冷笑道:“什么也逃不過您的眼睛。孫兒起初不愿信,他們低調(diào)了這么多年,怎么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開始有動作了,可往下一查還是查到他們頭上。孫兒不信另派一撥人去查,今早聽到的消息,一樣;首婺,孫兒的心都寒了,赫舍里皇后若在,眼下又會是什么光景?所以宜嬪不能冷落,朕不能讓那些人把矛頭全指向永和宮。嵐琪連一個在背后出謀劃策的外戚都沒有,只有朕能護(hù)著她了!
太皇太后無奈地笑道:“這話聽著,怎么好像只為了她一個人?太子呢,貴妃、溫妃呢?”
玄燁略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簾笑道:“太子不一樣,至于貴妃她們更不一樣,皇祖母就不要取笑孫兒了!
“哪個取笑你了?”太皇太后欣慰,卻又指著前頭一處空地,當(dāng)年就在那里架了一張凳子按著嬌小的烏雅嵐琪,一鞭一鞭打在她身上。太皇太后這輩子連對奴才都沒下過如此重的刑罰,卻為了擺平前朝老臣的口舌,讓皇帝和她都能下得來臺,犧牲一個柔弱的女人,F(xiàn)在想想依舊唏噓不已,對玄燁道,“嵐琪就是在這里挨打的,我讓她一輩子記著那時的痛,玄燁你也記著了吧?纯茨悻F(xiàn)在的心智謀略,再想想那時候的自己,是不是覺得又傻又無能?”
玄燁亦動容,忍不住離座屈膝向皇祖母道:“孫兒有今日,都承皇祖母教誨!
說這話時,嵐琪正好抱著胤祚進(jìn)來,瞧見皇帝跪著了,她也趕緊要跪下,卻被玄燁走來帶進(jìn)去,嗔笑道:“傻子,朕和皇祖母說話,與你什么相干?”
嵐琪鼓著嘴不理睬他,把已經(jīng)睡著的胤祚抱給太皇太后看,笑著說:“越來越沉了,乳母實在辛苦,不抱著哄不肯睡,乳母才那么點兒身板,早晚要累壞了!
“說你傻還不承認(rèn),哪個乳母不是精挑細(xì)選來的,帶孩子養(yǎng)孩子不比你有經(jīng)驗?她們都是有分寸的!毙䶮钫f著,笨拙地要在皇祖母面前現(xiàn)眼,伸手要抱抱兒子,嵐琪抓著機(jī)會就反擊,“皇上還是不要抱了,您又不會抱孩子,非要湊熱鬧;仡^好容易睡著了再弄醒,太皇太后也不能午睡了!
玄燁沒的反駁,只管瞪她,逗得太皇太后笑道:“你們倆斗嘴我才不能午睡呢!庇钟(xùn)斥嵐琪,“胡鬧,幾時有你教訓(xùn)皇帝的時候,下次再沒分寸,讓蘇麻喇掌你的嘴!
嵐琪不服氣也不敢頂嘴,縮在太皇太后身邊不說話。玄燁也不能久留,手里還有許多事要做,叮囑嵐琪好好照顧皇祖母,很快就走了。
太皇太后說不想上床,就在炕上歪一會兒。小胤祚放在邊上睡,她懶懶地靠著,嵐琪坐在后頭給揉揉腰腿。娘兒倆慢悠悠自在地聊著,太皇太后漸漸說起:“后宮妃嬪會越來越多,也會有別的人招皇帝喜歡,你的心胸要更開闊大度一些。真是覺得委屈了,也想想,他喝醉了的時候想哪一個,真正擱在他心里頭的人是誰。”
彼時嵐琪雖然滿口答應(yīng),卻沒想到之后是要發(fā)生什么。直到第二天早晨,宜嬪又在翊坤宮門前跪時,半程中皇帝坐著暖轎去,親手?jǐn)v扶起受罰的人安撫,這樣的事兒你一言我一語經(jīng)端嬪、布貴人幾人的嘴說出來,她才突然明白太皇太后說那些話的用意。她心里的的確確酸澀,可再如太皇太后說的那樣想一想,多少釋懷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