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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羽小說 > 玄幻魔法 > 卑鄙的圣人:曹操(大全集) > 卑鄙的圣人:曹操_第五章 冒死營救政治犯
  搜捕何颙

  熹平元年(公元172年)六月,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皇太后竇氏凄涼暴死在洛陽皇宮。

  竇氏自父親大將軍竇武兵敗,便被遷往南宮云臺居住,實際上就是軟禁;实蹌⒑晗铝,將自己生母董氏接進永樂宮。雖然依照朝廷制度藩妃不能立為太后,但私下里她已經(jīng)被宦官稱作“永樂太后”了。竇氏雖形同囚犯,但董太后對她頗為感激,畢竟當(dāng)初沒有她的慧眼,自己兒子劉宏也當(dāng)不上皇帝。于是,東漢王朝曾經(jīng)出現(xiàn)了一段兩個太后相安無事的時期。

  但是王甫、曹節(jié)卻依然對竇太后心存怨恨,時常有加害之心。當(dāng)時有黃門令董萌屢次為竇太后鳴不平,勸說皇上為其解禁。曹節(jié)生怕竇太后一旦恢復(fù)權(quán)力會追究前仇,于是煽動親信上書,以“訕謗永樂宮”的罪名將董萌下獄處死。而事情蹊蹺得很,就在董萌被處死的當(dāng)天晚上,竇太后就離奇地暴死在南宮中了。雖然當(dāng)時有人在檢查尸體時懷疑是中毒,但還是對外宣稱她是感疾而終。

  竇氏作為失勢的皇后,凄涼慘死其實只是個遲早的問題。但出人意料的是,她的死引發(fā)了一系列重大風(fēng)波。

  竇氏暴亡后的轉(zhuǎn)天清晨,守宮宦官忙著打掃皇宮庭院里所積雨水。一個小黃門抬頭擦了擦汗,卻發(fā)現(xiàn)禁宮朱雀闕上被人用刀刻下一行大字:“天下大亂,曹節(jié)、王甫幽殺太后,公卿皆尸祿,無有忠言者!

  這行話本來是想引起皇帝的深思,從而諷諫他擯棄宦官。沒想到適得其反,在得知這個消息后,劉宏這個外表溫順的小皇帝第一次拍案大怒!他覺得有人若可以無聲無息潛入皇宮,那自身安全就會受到威脅,嚴厲斥責(zé)羽林衛(wèi)士,把衛(wèi)尉、光祿勛罵了個狗血淋頭。王甫、曹節(jié)火上澆油,借機煽動劉宏向太學(xué)生發(fā)難,指出留下“謗書”者欲為竇武、陳蕃翻案,請求搜捕太學(xué)生。劉宏在盛怒之下立刻責(zé)令司隸校尉施行。

  司隸校尉劉猛本儒林人士,聽說抓捕太學(xué)生,他堅持不肯奉詔。劉宏三次下詔,劉猛三次不受,對峙了一個月,最后竟發(fā)展到君臣二人當(dāng)?shù)顮巿?zhí)的地步。劉宏一氣之下將劉猛及支持他的官員全部罷免。

  正在這個緊張的時候,剛剛因軍功調(diào)入京師的段颎主動請纓,愿意出面辦理此案,于是他立即被任命為司隸校尉。

  段颎與曹嵩一樣,皆依附于宦官王甫的勢力。他接手后親自帶兵徹查太學(xué),短短數(shù)天內(nèi)將一千多名太學(xué)生鎖拿入獄。

  在這段時間里,曹嵩兄弟一直在暗中活動,以書信的形式為段颎獻計獻策,實際上許多太學(xué)生是在曹氏兄弟的煽動下才被段颎下獄的。但審問太學(xué)生是件極其麻煩的工作,一則人數(shù)眾多,二則其中也有許多權(quán)貴家族的子弟。審問進行了數(shù)日,仍然毫無收獲。曹氏兄弟絞盡腦汁也想不通,究竟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會潛入皇宮呢?他們甚至開始懷疑,宦官勢力當(dāng)中有內(nèi)鬼。

  事實往往十分可笑。就在曹嵩與曹熾、曹鼎坐在書房里討論捉拿罪人的時候,一墻之隔的曹操卻在想方設(shè)法保護罪人。他對整個事件的真相盡皆知曉。

  兩個月以前,在何颙的聯(lián)絡(luò)下,許多太學(xué)生紛紛上書,請求懲治宦官。但是皇帝劉宏置若罔聞,在他眼中宦官個個是好人,即便稍微參與一些政務(wù)也不是大錯。既然合法手段失敗,何颙就開始展開刺殺計劃。就在那天夜里,他不顧袁紹、曹操的勸阻,趁著大雨潛入了禁宮。

  何颙的計劃不能說不完備,他甚至想了許多應(yīng)對緊急事件的策略,可是萬萬沒想到竇氏會在那個夜晚突然暴亡。太后駕崩非比尋常,王甫與曹節(jié)都要陪同皇上到南宮云臺守靈,那他們居住的寺社自然就空了。何颙當(dāng)時真有心舍命殺上云臺,可是羽林衛(wèi)士眾多,恐怕見不到王甫、曹節(jié)的面就被亂刃分尸,即便送了性命也不會對那些閹賊有絲毫的損傷。萬般無奈之下,何颙在朱雀闕上刻下了那幾行字,趁著暴雨的掩護逃離皇宮,又藏匿到了袁紹家中。

  但由于宮里人發(fā)現(xiàn)及時,第二天城門還未開,朝廷的盤查令就先傳到了,嚴格審查出城人的身份。這樣一來,何颙就被困在洛陽城里了。

  眼瞅著太學(xué)生一個個被抓,城里的搜查越來越嚴密,曹操急得團團轉(zhuǎn),可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曹嵩又不準(zhǔn)他出門。

  “為什么?”

  “現(xiàn)在城中正在嚴厲緝拿逃犯,你若是出去難免招惹是非!辈茚缘目跉獠蝗莞,“雖然此案與咱們毫無瓜葛,但這年頭盯著咱們爺們的人有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個節(jié)骨眼上,不準(zhǔn)你和任何外人見面。萬一你那些朋友中有哪個牽涉其中,火就會燒到咱家頭上。你給我老老實實在家待著,什么時候此事風(fēng)平浪靜,什么時候準(zhǔn)你出門!闭f罷轉(zhuǎn)回書房接著議論他們的計劃。

  曹操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他恨不得撞開大門跑到袁紹家。但如果那樣做,勢必要引起父親的懷疑,只好在花園里踱來踱去想對策。

  就在這時,只聽有仆人大呼:“有官兵進府來了!”

  曹操身上的血都快凝固了:完了!一定是何颙被拿住,招出我了。此事有刺王殺駕之嫌,不但我死定了,整個曹家都被我毀了,全完了……他癡呆呆癱坐在樹蔭下的青石上,腦子里漸漸地變成一片空白。

  “大少爺!大少爺!您在這兒呀,怎么也不應(yīng)我一聲呀?”一個小廝顛顛跑了過來,“老爺叫您速速到前堂去,來了個大官,還帶著許多兵,想要見見您。大家找您有會兒工夫了,您快去吧!”

  這還能有錯嗎?一定是來拿人的,這是無常迫命。〔懿傩幕乙饫,但又一想,到了這會兒萬事皆空,還在乎什么?他挺了挺胸膛又提了提氣,把青釭劍緊緊攥在手里,昂首闊步往前堂走去。

  從花園到前堂不過是短短的一段距離,可曹操卻第一回覺得漫長無盡。眼瞅著小徑兩邊漸漸站滿了軍兵,一個個盔甲鮮明,兵刃閃亮。曹操恍恍惚惚往前走,一步一思量,思量著自己死后會不會有人替他收尸,會不會有正義之士為他寫詩作賦,會不會有一干太學(xué)士給他斟酌墓志銘……

  “啪!”正在曹操順便醞釀自己墓志銘的時候,后腦勺被人狠狠打了一下。

  “你個小兔崽子!”四叔曹鼎出現(xiàn)在他面前,“叫你到前堂會客,怎么還在這兒不緊不慢邁四方步呀?”

  “會客?”

  “是。《物G現(xiàn)在正得寵,好不容易到你家來一趟,你爹想叫你見見他。這是為你的前程著想,將來有機會好托他提攜提攜你,瞧你這不緊不慢的!”

  “哎喲我的媽呀!”曹操不由自主叫出聲來,隨即抱住四叔大笑,“哈哈……好!好!”

  “你小子這是什么毛病啊?是不是魔障了?”

  曹操也顧不得一臉詫異的四叔了,連蹦帶跳奔到前堂。到堂口一個箭步就跳了進去,還順勢打了一個飛腳。

  屋里還坐著客人呢!曹嵩、曹熾正陪著段颎其樂融融聊著家常,猛然間見曹操連躥帶蹦進了屋,幾個人都嚇了一跳。

  曹嵩氣得臉跟大紅布一樣:“小畜生!你怎么回事呀?怎么這般失禮呀!也不怕驚嚇到段大人。出去出去,到當(dāng)院給我跪著去!”

  段颎卻哈哈大笑:“算啦!算啦!我打了半輩子仗了,還能叫這點兒小伎倆嚇到?”

  “愣著干什么,快行禮呀!辈軣胍糙s緊訓(xùn)斥道。

  “諾。不知段大人駕到有失禮數(shù),小侄給您賠罪了!

  “不必客套啦!”段颎親自起身攙起了曹操。

  曹操這才注意打量,原來這個名震羌人的段颎生就一張細長臉。白凈臉龐,細眉小眼,還有倆酒窩!真無法想象,這么個樂呵呵的人物,怎么能出塞千里大破敵軍呢?

  “犬子不才,叫段兄見笑了!

  “賢侄活潑好動,這也是好的……好的……”段颎臉上一直綻放著笑意。

  曹嵩氣哼哼地盯著兒子,直到他規(guī)規(guī)矩矩站到一邊,才扭過臉來對段颎客氣道:“紀(jì)明兄,你今天為何帶了這么多兵丁來至我府?”

  “剛剛請了圣諭,準(zhǔn)我在京師大小官員宅中搜捕,F(xiàn)已在太學(xué)搜出諸人與當(dāng)年余孽何颙往來的書簡,想必何颙就在洛陽城中,因此要搜檢所有官員府邸!

  糟了!已經(jīng)查出伯求兄了!曹操剛放下的一顆心又提了起來。

  可曹嵩考慮的卻是另一回事:“好個段紀(jì)明,你不過一個兵痞出身,要不是我掐著耳朵提攜,哪兒有今天的位子?當(dāng)年對我何等恭敬,如今王甫的大腿還沒抱熱乎,就不把我放到眼里了。我們兄弟還給你出主意想辦法,奉旨搜府竟然第一個先來我家,這不是吃里爬外嘛……”

  想至此,曹嵩換了一張冰冷的面孔,訕笑道:“那想必段兄是來搜查我府的了?”

  “不敢不敢!曹兄家我一萬個放心。不過……”段颎口風(fēng)一轉(zhuǎn),“我既然奉了皇上旨意,也不好玩忽職守。叫士兵隨便看看就走。巨高兄若肯開這個頭,日后我的差事也就好辦了。”

  所有人都明白,他這不過是兩句場面話。段颎請王命而來,說破大天也還是要搜的,其實曹嵩門戶嚴謹,也自信不會容納什么罪人?墒遣茚孕睦餁獠贿^,天底下任何人都能奉命搜查他的府邸,唯獨段颎不能,想當(dāng)年若不是他壓制張奐暗中支持,段颎這會兒恐怕還是個普通邊將呢!他也不理論,反對著兒子說道:“孟德,你頗喜兵書,所以我才叫你來見見段大人。怎么樣?受教頗多吧,段大人這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夠你學(xué)一陣子的吧?”

  這話實是不折不扣的挖苦,臊得段颎臉上熱辣辣的。但畢竟曹家對他有恩,也不會發(fā)作,強笑道:“卑職可擔(dān)不起您這樣的夸獎!倍物G身為司隸校尉,對曹嵩自謙為“卑職”,這已經(jīng)是客氣至極了。

  哪知曹嵩仍不理睬,繼續(xù)教訓(xùn)兒子,極盡挖苦之能:“今日你受了段大人的教誨,日后記得要好好報答。莫要做那以怨報德的小人,叫天下人笑話!說你沒肝沒肺沒良心!

  莫看段颎一張和氣臉,卻是戰(zhàn)場上殺人不眨眼的魔王。他雖討下徹查京師官邸的圣諭,也明白洛陽城天字一號的人物太多,必要先拿一個厲害的作法。尋思自己初來乍到,在京師唯獨與曹嵩熟稔,所以才先至曹府做做樣子,實際上是裝給別人看的。這會兒見曹嵩如此指桑罵槐,當(dāng)著晚輩的面子實在無地自容,他惱羞成怒,騰地攥起了拳頭,但是強壓怒火,冷笑道:“巨高兄,您這話說得有點過了吧!”

  曹嵩一點都不急,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我教訓(xùn)我兒子,輪得到你管嗎?”

  “你這是指桑罵槐!”段颎憋不住了。

  “哼!您真可人!天底下有拾金的、拾銀的,沒想到還有拾罵的,今天算是開眼界了!

  段颎一介武夫出身,論斗嘴十個綁一起也抵不過曹嵩。氣得在屋里繞了三個圈,依舊無可奈何。曹熾的心眼比曹嵩多,忙賠笑道:“我兄長與段大人玩笑,您不要當(dāng)真……巨高,紀(jì)明既來你府,那是信得過咱們。搜就搜唄,你少說兩句!

  曹嵩也真是得寸進尺,根本不理睬曹熾的話,繼續(xù)挖苦道:“我說段大人呀,您這練的又是什么?不帶著兵搜查,在這兒推開磨了。你不打谷草改磨糧了是不是?”

  曹嵩也是口不擇言,這句話萬不該提起。段颎平生治軍之所以能得到官兵擁戴,所靠的皆是打谷草的訣竅。他出身涼州寒族,本是極受官場排擠的,想混出一番天地比他人難得多。所以段颎在竭力巴結(jié)宦官之余,發(fā)瘋般地設(shè)法積累軍功,其方法很是卑劣。當(dāng)時與漢人戰(zhàn)爭最頻繁的就是羌族,段颎便縱容士兵打谷草,叫他們劫掠羌人部落,所獲牲口財物盡皆歸士兵所有。一來給士卒些油水收買了人心,二來劫掠久了就會把那些羌人逼反。等羌人反了,他再領(lǐng)兵堂而皇之去平叛,打贏了就算做是自己為大漢朝靖邊立下的功勞!

  段颎本已經(jīng)氣憤到了極點,聽到曹嵩用他最在意的事情剜他的心,再也忍耐不住了,獸性大發(fā)拉出佩劍:“老子宰了你!”照準(zhǔn)曹嵩胸膛便刺。

  這可把曹嵩嚇壞了,眼看劍芒子已到身前。情知自己必死無疑,把眼一閉。耳輪中卻聽鐺地一聲響,睜眼再瞧,段颎掌中佩劍斷為兩截。

  原來曹操就站在父親身邊,恍惚見段颎抽劍在手,不及多想馬上也出劍隔架。劍刃碰劍刃,可曹操的青釭是萬里挑一的寶家伙,兩刃相搏,竟把段颎的劍折為了兩截。饒是如此,也震得曹操手腕發(fā)麻。

  段颎手里攥著半截斷劍,腦子頃刻間清醒了下來;曹嵩若無兒子相救,早喪命于他劍下了,也不敢再說什么了。兩個人尷尬地對視著,誰都沒有再動。

  “好個大膽的段紀(jì)明!”隨著一聲斷喝,曹鼎邁大步走了進來。

  曹操寶劍還匣,長出一口氣:最不省事的來啦,這回好辦了。

  “你他媽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九卿府中拿刀動杖!你是不是要造反呀?”曹鼎可不管誰是誰非,開口便罵,“你手里還攥著兇器,大伙可都看見啦!”

  “當(dāng)啷啷!”段颎聽他搬出謀反大罪,趕緊把那半截寶劍扔了。

  曹鼎兀自不饒:“你拍著胸脯想一想,我曹家哪點對不起你?你不過是朝廷的一條狗,別忘了你當(dāng)?shù)恼l家的官兒!我跟宋家是什么關(guān)系?要你的命就跟碾死個臭蟲一樣!”

  段颎情知今天時運不好,先被曹嵩挖苦,再被曹鼎罵,連劍都叫人家毀了,再在這里待下去只能是自取其辱。趕忙傳令收兵,惡狠狠掃視一眼這屋里的老老小小,灰頭土臉地去了。

  “這次可把段颎給得罪苦了!”沉默許久的曹熾這才說話。

  “早晚也得跟他翻臉!辈茚詻]好氣道。

  “非也非也!辈軣霌u搖頭,“雖說以利相交者,利盡則散。但你們做得實在有些過了,讓他搜一搜又能如何?”

  “事都行出來了,再說這種話有什么用?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有什么手段,我接著他的!”曹鼎仍舊不服不忿。

  “你拿宋氏壓他,他未必會服!辈茚跃透鷽]事兒人

  一樣,“找王甫收拾這條狗!

  曹操是沒有閑心再看這仨老家伙斗嘴了,眼下最重要的是通知何颙趕緊轉(zhuǎn)移。瞧他們?nèi)齻還在各執(zhí)一詞,便躡手躡腳溜了出去。父親不允許他出府門,家院小廝緊緊把著,那怎樣才能通知到袁紹他們呢?曹操絞盡腦汁,終于有了一個險招!

  他匆忙鉆進弟弟屋里,道:“德兒,哥哥有事求你,你管不管?”

  曹德一愣:“什么事呀?這么認真!

  “你不要多問,就答復(fù)我一句話,你信任不信任你哥哥?”

  “當(dāng)然信任啦!

  “好,你幫哥哥辦件事情,哥哥感念你一輩子!

  曹德被他的一臉嚴肅逗樂了:“什么大不了的,你就說唄!”

  “我要出去一趟!

  “什么?爹爹不準(zhǔn)咱們出去。”

  “可是我現(xiàn)在有件重要的事要辦,必須得出去。而且絕不能叫爹爹知道!辈艿逻t疑了一下,還是道:“這個……行!你只管去吧。”

  “你一會兒告訴家人們,就說你要在房里讀書,你的脾氣大家都知道,誰也不會去擾你。然后你就偷偷到我屋里,把被子蒙上假裝睡覺,這樣誰都會以為咱倆都在家呢。”

  “那你怎么出去?”

  “小時候的辦法!”

  “又翻墻呀?”曹德白了他一眼。

  “五年多沒翻咱家的墻了,今兒我也找找舊日的感覺!這邊的事就交給你打發(fā)啦!”說罷便解下佩劍闖出門去。他躲躲閃閃又來到后院柴垛,趁仆人不注意,爬上柴堆利索地翻了出去。

  待至街上,也顧不得好看不好看了,把衣襟一兜,撒腿就往袁府跑。漢人頗講求禮儀莊重,可今天洛陽城大街上,一個衣著華麗的貴族公子,不騎馬不坐車,撒開腳丫子奔跑而過——這也算是一景了!

  曹操也真了得,拐彎抹角一會兒的工夫就到了袁府。只見門廳廣闊,儀門高出普通官員家一倍,絳紫色大門半開半掩,門口是上馬石、下馬石、拴馬的樁子,看門人的家丁衣著考究垂手而立。袁隗前幾日剛剛升為司空了,這四世三公家族的氣派規(guī)矩自非尋?杀取

  曹操也顧不得許多,邁步就往里闖。看門的家丁一把攔。骸笆裁慈?敢擅闖公府!”曹操眼睛都紅了,急中生智揚手就是一巴掌:“瞎眼的畜生!你他媽連我都不認識了!”把看門的打了一個趔趄,理都不理就往里跑?撮T的見開口就挨了一巴掌,料是親眷不敢再問了。他便堂而皇之闖到院中,二門上的也瞅見來者不善,但大門上不管,他又何必出頭?就這樣糊里糊涂竟被他唬進了內(nèi)宅!

  穿房過院間,丫鬟、婆子端湯送水正忙,眼見一個年輕人緊鎖眉頭橫沖直闖過來,嚇得手里東西都扔了,杯盤盞爵摔了個稀爛。

  曹操一概不理,急沖沖就跑到了袁紹內(nèi)房,把門一踹。

  袁紹正在屋里看書呢,嚇了一跳:“你、你……怎么了?”

  曹操把門一關(guān),顧不上緩口氣兒:“段颎查出何兄了!”

  “什么?”

  “他已經(jīng)開始帶兵搜府啦!第一個先去了我家,只怕過不久就要搜到這里了,快叫伯求兄速速轉(zhuǎn)移!”

  袁紹也嚇壞了:“他扮成馬夫,正藏在馬廄。”

  “快告訴他!”

  “你小些聲,他在這兒的身份是馬夫頭何大,除了我合府上下沒人知道。你冷靜點兒隨我來!闭f著出了門溜溜達達似閑逛一般往馬廄去,曹操擦著滿頭大汗緊隨著。

  其實倆人都有心事,固然袁家是待不下去了,可是出了這個大門他還能躲到哪兒去呢?曹家雖是勉強搜過了,可曹家門戶極嚴,曹嵩又一心要置何颙于死地,隨曹操過去豈不是與虎謀皮?

  但到了馬廄倆人都傻了眼,何颙已經(jīng)不聲不響走了,只在袁紹馬鞍下塞了一張帛書。說他有心為當(dāng)年受難者報仇,不料天時不與,反連累了更多人下獄,沒有臉面再給朋友添麻煩了,就此告辭。可到底逃到哪里去了卻不得而知。

  袁紹見他已經(jīng)走了,心里反倒輕松下來,捧著這張帛書愣愣發(fā)呆。

  “太學(xué)生就是因為文書泄密。”曹操提醒道,“快燒了它!”

  “好!”

  “我是偷偷溜出來的,得趕緊回去!

  “瞧你滿頭大汗,騎我的馬走!”袁紹趕忙解韁繩。

  “不用啦!馬不會翻墻!”他丟下一句袁紹半天都想不明白的話,翻頭又往回跑。

  丫鬟、婆子摔碎的東西還沒撿干凈呢,拿著掃帚正掃,見那個不速之客雄赳赳氣昂昂又回來了,嚇得又把掃帚扔了。

  曹操哪里管得,穿房過戶只管往外跑,兩處看門的全弄懵了:這是他媽哪門子親戚呀?進去跑了一圈,沒半刻時辰怎么又出去了?偌大一座三公府邸,竟叫他隨隨便便跑了個來回。

  曹操一路上奔跑如飛,直等到翻墻進院,倚在柴垛上就不動了,這一趟實在太累了。守著后廚,忙喚庖人端水來,連著灌了兩碗,才算松口氣。

  “大少爺!您這是怎么了?”庖人問。

  “我練劍練累了。”曹操的瞎話張嘴就來。

  涼爽下來,曹操又開始擔(dān)心何颙。論人品他是絕對靠得住的,即便被抓也不會招出自己。但是這樣一位了不起的才俊就真的要命喪奸臣之手嗎?看他給袁紹信上的口氣,會不會自己去投案呢?會不會又闖進皇宮尋死呢?

  他在柴垛邊想了許多許多,直到天色轉(zhuǎn)晚才意識到:忘了!德兒還在房里蒙著被子呢……

  兵法之辯

  何颙不辭而別之后,許久都沒有消息。曹操再沒有偷偷離家,而是一有空就躲在曹嵩書房窗下偷聽,可是卻毫無消息?磥硭呀(jīng)安然逃出洛陽城了。剛放下心來兩天,就有一件驚天大案震驚朝野。

  尚書令廉忠在王甫的唆使下誣告勃海王劉悝謀反。劉悝被冀州刺史收監(jiān),被迫在獄中自殺,其妃妾十一人、子女親屬七十余口、侍女二十四人皆死于獄中,勃海國就此被除,自勃海相以下所有官員都以“導(dǎo)王不忠”的罪名全部被處死。何颙費盡力氣想要阻止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

  對于曹氏家族來講,受到?jīng)_擊最大的當(dāng)然是曹鼎。他與宋酆結(jié)成兒女親家,剛得意了沒幾天,就被潑上一盆冷水。更有甚者傳言,皇帝劉宏有意廢宋氏而立屠戶出身的何貴人為后。這一系列可怕的消息搞得他滿腹怨言,他就是搞不明白,大漢的那些外戚,諸如竇憲、鄧騭、耿寶、閻顯、梁冀都威風(fēng)凜凜,竇武也曾煊赫一時,為什么輪到自己依靠的宋家時,卻這么不成氣候。曹嵩和曹熾也有一些擔(dān)心,不過好在他們所依附的是宦官王甫,正是迫殺勃海王的罪魁禍?zhǔn)。所以曹家總的來說是不賠不賺。但是自熹平元年(公元172年)七月起,外戚勢力一蹶不振,劉宏一朝開始了宦官王甫、曹節(jié)主宰一切的時代。

  通過捕殺太學(xué)生和誅滅劉悝一族這兩件事,司隸校尉段颎用他頗賣力氣的行為博得了王甫的信任,不久被晉升為太尉,超登三公之列。此事公布后,朝野立刻嘩然。一者段颎涼州寒族出身,按照當(dāng)時的慣例是不得授以公侯高官的;二者段颎本一武夫,資歷又較張奐淺,是沒有資格擔(dān)當(dāng)這么重要的官職。因此百官自然要爭辯,鬧得最兇的自然是剛剛與之反目的曹家人,跟皇上爭又跟王甫爭。無奈有錢能使鬼推磨,段颎把多年來在涼州積累的錢財往太后和宦官兜里一塞,誰反對也是白說。

  這樣一來,朝廷上下為了太尉任免一事鬧騰了半個多月,段颎還是照樣升了官。抱怨的抱怨、慶幸的慶幸、咒罵的咒罵,劉宏一門心思在享樂,董太后一門心思在撈錢,大家就把追捕何颙之事丟到一邊,再沒人管沒人問了!

  朝廷里的紛爭暫且停歇,而曹家的家事卻鬧得很厲害。不知為什么,曹嵩又開始考兩個兒子的學(xué)問了。他先把大兒子曹操叫到身邊,命他誦《禮記》、《中庸》,哪知曹操卻不以為然。

  “孩兒如今很少讀這些書!

  “為什么?”

  “不喜歡!

  “你好大的口氣!”曹嵩一聽就來氣,“虧你還是跟七叔念書念出來的,竟這樣輕狂。你以為學(xué)通孫武子十三篇就了不起了,是不是?”

  “不敢。”曹操仗著膽子道:“兒子讀的是真正有用的書!

  “哼!自負聰明,剛愎自用!”曹嵩冷笑道,“那我倒要問問,什么才是有用的書?”

  “孫武子十三篇、桓寬之《鹽鐵論》、揚雄之《法言》、桓譚之《新論》、王符之《潛夫論》、王充之《論衡》、班孟堅的《白虎通》!

  曹嵩不禁一愣,卻道:“君子不器的道理你可知道?”

  “君子雖不器,亦當(dāng)有一技之長。”

  “哼!狡辯!”曹嵩似乎真的發(fā)火了,指著曹操道:“我不問你了,你給我出去!”

  俗話說虱子多了不咬,挨罵挨多了曹操也不當(dāng)什么事兒了。只苦于不能出門,便像往常一樣在花園中與小廝們蹴鞠。剛玩了一會兒,便見四叔曹鼎跑來“應(yīng)卯”,忙叫住他一處玩。

  曹鼎滿腹牢騷:“去去去!被你爹訓(xùn)斥了一通,誰有閑心哄你?我還煩呢!”

  “侄兒實在是悶得慌,德兒天天就知道看書看書看書,爹爹又不叫侄兒出門!

  “你想出門嗎?”

  “當(dāng)然想!

  “那跟我走吧!你煩我也煩,陪我一處解解悶兒吧!”

  曹操自不明白曹鼎叫他如何陪,便隨他去了。哪知曹鼎帶他回府,擺下酒席,叫來兩個歌姬。一邊飲酒一邊聽她們唱曲。剛開始還好好的,唱到一半曹鼎竟拉過一個歌姬,抱在懷里就親嘴。曹操哪里見過這陣仗?汗都下來了。曹鼎卻不以為然,硬將另一個歌姬推到他懷里。

  曹操動都不敢動一下,只覺得被那女子摸得心頭暗顫,熱血沸騰,癢癢的實在難受。最后實在受不了,推開歌姬,也不顧曹鼎了,跑出門騎馬便跑回了家。待回到府中,心頭仍在怦怦亂跳,索性找弟弟讀書穩(wěn)穩(wěn)心神。

  “阿瞞你可回來了……”曹德瞅他進來還挺高興,“正有事有勞兄長指定迷津!

  “干嘛這么攥文假醋的?有事兒就說!”曹操瞧他文縐縐怪可樂的,暫把自己那點兒荒唐事放下了。

  “我雖學(xué)不及三墳五典八索九丘,然四書五經(jīng)也是了然于胸的。”曹德口氣頗為自傲,晃了晃手里的竹簡,“唯這兵法怎么也看不透!”

  “哦?還有你小子看不懂的書?竟然開口問我了,說說吧!辈懿倭靡伦。

  曹德隨意舉起一卷說:“就拿這《孫武子》第一卷的《計篇》來說吧!‘兵者,詭道也!懵犅,詭詐欺人豈不有違君子之道?而且‘親而離之’明明就是小人所為!孫武何以教人詭道?你還在一旁批什么‘兵無常形,以詭詐為道’,這都是什么用心嘛!”

  曹操瞧他一臉嚴肅的樣子,真是從心里覺得弟弟既可氣又可笑,“德兒,你的《論語》、《中庸》是不是讀得太多了呀?兩軍交戰(zhàn)是你死我活的拼殺,怎么能講什么君子小人呢?”

  “不對呀!君子以仁德取信于天下,所以不欺君、不欺民、不欺心,亦不欺敵!仁德所在惡者望風(fēng)而靡,何用詭詐之術(shù)取勝?昔日周武王會諸侯于孟津,牧野一戰(zhàn)殷商兵卒望風(fēng)倒戈,不正是這樣的道理嗎?”曹德越發(fā)認真起來了。

  “德兒,你為什么不說孟子的‘盡信書不如無書’呢?依他的話講,武王連兵都沒用商人就降了!”曹操不屑地說,“仁德的話斷不可全信!孟子說‘無道齊桓晉文之事’,可他推崇的周武王卻是以殺戮奪取天下的。難道不是嗎?”

  曹德一時無語了,孟子確實有失語之處,這是無可爭辯的。

  “你還沒想明白嗎?打仗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事,必要速戰(zhàn)速決,才能使國家少受損失。以詭計取勝、用智謀對敵,可以很快戰(zhàn)勝敵人,使百姓安定,你想想,這就不算仁德嗎?而且當(dāng)初周武王會師孟津合諸侯之兵也是以多攻少、以強取弱,還不單單是仁德的原因!

  曹德?lián)u搖頭又說:“雖說是這樣,但古人用兵紛紛約定時辰、地點,攻殺戰(zhàn)守皆有定制,互不相欺,那不也是君子之戰(zhàn)嗎?”

  “德兒,你為什么句句不離‘君子’二字呢?”

  “難道君子不好嗎?”

  “并非不好,我不是說了嘛,兩軍爭斗之時不能分什么君子、小人,也不能刻意追求信義。宋襄公就是因為在戰(zhàn)場上講君子信義,不肯偷襲渡河的楚軍,才在泓水戰(zhàn)敗禍國殃民的。”曹操不知不覺也認真起來了。

  “話雖如此,但宋襄公不也名列春秋五霸之中了嗎?正因為他講求信義、寬而待人呀!”

  曹操反被他問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我寧學(xué)宋襄公之仁,也不以詭詐之術(shù)待人!辈艿乱荒槆烂C。

  “你可真是讀書讀呆了!”

  “另外還有這一段……”曹德又拿起《九變篇》,“這里說‘故將有五危:必死,可殺也;必生,可虜也;忿速,可侮也;廉潔,可辱也;愛民,可煩也!懵犅,‘必生’‘必死’‘忿速’倒還罷了,怎么連廉潔愛民也成了危險之事呢?”

  “你只知其一未知其二!”曹操款款道,“將帥廉潔愛民原是美德,但過于看重名節(jié)或一味注重百姓,就會被敵人利用。孫武的意思是要將帥明晰利害,放寬眼光,方能在戰(zhàn)場上隨機應(yīng)變!

  “你能舉個例子嗎?”

  曹操想了想,接過竹簡放在桌案上,隨手拿起一支筆在“愛民,可煩也”的原文旁寫道:“出其所必趨,愛民者,則必倍道兼行以救之,救之則煩勞也!辈艿曼c點頭,覺得似乎有些道理:“你寫了這么多,都快成注解了!”

  “咱們生在太平年間,自然不必非學(xué)這等兵書戰(zhàn)策,我也不過是消遣消遣罷了。你若有興趣,我房里還有《司馬法》、《尉繚子》只管取來看。”

  “我可讀不透,還是算了吧!”曹德擺擺手。

  “嗯。我看你這輩子也當(dāng)不成將軍了!”

  曹德也笑了:“我雖不成,但你認識那么多朋友,把你所批注的這套兵法拿去給他們看看,一起討論為將用兵之道,縱然沒什么裨益,博眾人一笑又有何不可呢?”

  這倒是提醒了曹操:袁紹很喜歡探討兵法,何不拿去給他看看?“你說得對呀!可惜咱身在城里最多是紙上談兵,若在家鄉(xiāng)倒可以模仿一下戰(zhàn)場!

  “模仿戰(zhàn)場?”

  “是呀!在譙縣老家時總看見夏侯元讓(夏侯惇)、曹子廉他們這么玩。把大家分為幾隊,就用木棒石塊當(dāng)兵器,打得還很熱鬧!辈懿侔迪,自己就是因為打群架,才有機會明白自家的真實血緣的。

  曹德聽了似乎頗為神往:“譙縣什么樣,我都快忘了。上次回去我還太小,只記得那時娘很年輕、很漂亮……”

  曹德與曹操并非一母所生。曹操之母是曹嵩的正室夫人,曹德卻是小妾所生。但他倆母親都已過世,曹嵩連喪三子又失妻妾,就只剩曹操、曹德相伴,所以對兩人不分嫡庶一樣看待。

  曹操見弟弟憶起傷心事,忙道:“咱的娘親雖然不在了,可還有嬸娘,她很想你呢!還有子廉、元讓、妙才他們!

  “等再過兩年,我也要自己回鄉(xiāng)看看……像你一樣!”

  “傻小子!”曹操撫摸著弟弟的頭,“那次我何嘗想回鄉(xiāng),我是因為保護了何颙,才被父親處罰的!

  曹德眨著眼睛,追問道:“你前些日子偷偷翻墻出去,也是為了救何颙吧?”

  曹操大吃一驚:“你、你……”

  “你真以為我是個書呆子嗎?自段颎那日搜府,你動不動就藏在父親書房窗下,為的什么還不清楚嗎?”

  曹操聽得目瞪口呆了,他從來只把弟弟當(dāng)成七叔曹胤那等人物,從沒想過這老實孩子也有心計。

  “你覺得我?guī)椭物J對嗎?”

  “當(dāng)然對啦!既然讀書就當(dāng)明是非。黨人宦官誰是誰非我心里能不清楚嗎?”曹德冷笑道。

  “你千萬不可告訴爹爹,不然我就慘了!”曹操一咧嘴。

  “那是自然。”曹德壞笑一陣,“不過……”

  “不過什么?”

  “哥哥你必須答應(yīng)我一件事!

  “什么事?你可不能亂出主意呀!”曹操開始對弟弟小心了。

  “你陪我去見爹爹!辈艿抡f著拿起竹簡。

  “見爹爹?你這還是要告訴他。俊辈懿偌钡枚家o弟弟跪下了。

  “你胡思亂想什么呀?我叫你陪我見爹爹是想回稟兵法的事情。今天他讓我誦讀你平日看的兵法。他的脾氣你還不知道嗎?現(xiàn)在我讀得亂七八糟,一準(zhǔn)得挨罵。有你在我身邊,我好應(yīng)對!走吧!

  曹操這才松了口氣,但心下疑惑:對。∥以趺礇]想到,爹爹今天讓我誦讀的卻也是德兒平日看的東西。他為什么要我們換著來念呢?

  兄弟兩個乖乖來到曹嵩房中,曹德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將兵書舉給父親。

  “讀得怎樣?”

  “孩兒愚鈍,不能領(lǐng)悟。”曹德低著腦袋實話實說。

  不料曹嵩沒有發(fā)脾氣,只是凝視小兒子,好半天才長嘆一聲道:“德兒呀,你叫為父我失望了。唉……讀不懂就無須再看下去了。”說著接過竹簡。

  曹操忙打圓場:“德兒年紀(jì)尚小,讀這等兵法或許早了一點兒!

  “非也,非也……人各有志,也不能強求!辈茚赃B連搖頭。

  曹德聽他這樣說,反倒笑了:“這倒也是,哥哥就對此道精通。七叔給他那套兵書被他批批改改,好像那鄭康成注經(jīng)書一般!

  “哼!你還真抬舉他,”曹嵩瞥了眼大兒子,“鄭玄乃一代大儒,他算個什么東西?”曹操咽了口唾沫,禁不住問:“爹爹為什么要叫我們看對方的書?”

  “為什么?我的傻孩子們,我倒想看看你們誰能融通文武,誰能承繼好我曹家的家業(yè)。結(jié)果呢?兩個都不中用!”曹嵩似乎很生氣,一擺袖子,“都出去吧,別在這里煩我了!

  天色漸晚,曹操回到自己靜悄悄的房里,心不在焉翻著自己注解的兵書,不由得胡思亂想起來:

  “我能成為一名將軍嗎?就像衛(wèi)青、霍去病一樣,還有皇甫規(guī)、張奐不也很杰出嗎?統(tǒng)領(lǐng)千軍萬馬,馳騁疆場為國效力是什么樣的感覺?父親不是和段颎很熟嘛,我可以向他請教……不行!段颎不是個好東西,黨附王甫、賄賂宦官,為了捉拿伯求兄殺了上千名太學(xué)生,血債累累將來一定沒好下場……可是父親不也和宦官交好嗎?不過他一心為了振興曹氏家業(yè),或許世人都誤解了他,他絕對不是向宦官獻媚的小人!光讀兵書不行,要想成為真正合格的將帥還是要像父親說的那樣多在經(jīng)史上用功才行。不過,像德兒那樣讀成書呆子就不好了。怎樣才能算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呢?是造福一方百姓,還是奮勇于行陣間為震懾一方的將軍?衛(wèi)青、霍去病、虞詡、班超,他們算得上英雄嗎?”

  從來不考慮明天該如何的曹操,第一次對未來產(chǎn)生了憧憬。他合上竹簡,信步來到窗前望著天空:漆黑寂靜的天空閬閬無垠,縹緲的云間隱約露出月亮和點點星辰。曹操突然想今天被歌姬撫摸的感覺,真是怪怪的。不知為何又記起四叔給他相中的那位丁家姑娘,她長得好看嗎?

  曹操轉(zhuǎn)身和衣躺在床榻上。一會兒想父親、一會兒想段颎、一會兒想四叔、一會兒想七叔、一會兒想不知蹤跡的何伯求、一會兒想未來的新娘,不知不覺便睡著了……

  袁府會友

  也不知過了多久,曹操覺得身上冷,睜開眼才發(fā)現(xiàn)天早就亮了,他就這樣睡了一夜。伸了懶腰后,曹操趕忙爬起來喚小廝伺候洗漱。

  “昨兒就這么睡了,你也不叫醒我。”

  “大少爺!老爺說您累了,沒讓叫!蹦切P答道。

  “父親昨晚來過?”曹操一愣。

  “是呀!老爺在您房里待了半天,還看了會兒您那些書呢!”小廝指了指桌案上的《孫武子》,“老爺昨晚可高興呢,看了您那些書回去又喝了點兒酒。這半年多頭回見老爺那么高興!

  曹操心中歡喜,只矜持著不露笑意:“行了!少要啰唣,你忙你的去吧!”

  用過早飯,他匆忙跑去向曹嵩問安。哪知曹嵩還是板著那張苦瓜臉,就好像昨晚什么都沒有看一樣,只問道:“昨兒你四叔叫你干嗎去了?”曹操臉都紅到耳根子了:“沒、沒什么……”

  “哼!我也管不了你,不愿說就算啦!”曹嵩狠狠瞪著他,“我算是瞧透了。你在外面待得心野了,也關(guān)不住你了。謗書的案子也差不多了,愿意出去就出去吧!少在家里沉著這張臉!

  話雖然是橫著過來的,但曹操大喜過望,總算是能去見袁紹了。

  他把十三卷兵法仔細卷好、捆牢,放進布袋子里。都整理好了,喚家人備好馬,把布袋子往鞍上一搭,也不叫從人跟著,單人獨騎往袁逢府上去了。

  袁府門前車水馬龍,京官、門生、故吏紛紛來拜謁,遞名刺各自等候。見此情景,曹操正發(fā)愁怎么進去,一個守門人竟恭恭敬敬迎了過來:“您快請進!”

  “我。俊辈懿贈]想到這么多有身份的人都要等待,守門人卻單迎他,“你認識我嗎?”只見守門人猛地捂住腦袋:“又問這個!別打我,大爺您盡快請進吧!”

  原來正是一個月前曹操闖府門時打的那個家丁。曹操當(dāng)時心急如焚自然不記得,可那家丁恐這輩子忘不了他!這次到了二門,忙說明來意,有家丁報知袁紹。袁紹聽說后親自迎出二門,見他沒帶一個從人,腋下還夾著十幾卷書,忙上前接過書來往側(cè)院自己書房讓。

  “本初兄問也不問就把書接過去了,莫非算定這書是給你看的?”

  “孟德還是那么愛開玩笑!痹B笑道。

  曹操一片心思還在何颙身上:“本初兄,何伯……”

  “河伯娶妻,西門豹除巫,此事載于《戰(zhàn)國策》。該書甚是詭道,賢弟還是少看為妙!痹B連忙岔開話題。

  一直走到書房前僻靜處,袁紹才壓低聲音道:“剛才人太多了。里面也有兩位客人,此事不忙,以后再議!

  曹操應(yīng)了一聲,果見屋里已經(jīng)坐著兩位客人了。

  “孟德不認得嗎?”袁紹說著話指向其中穿大紅衣服的人說,“這位賢兄乃廷尉崔大人之子崔鈞!

  曹操聽是與父親頗有交情的廷尉崔烈之子,已有親近之感。又見他人高馬大,虎背熊腰,面紅耳赤,目若朗星,有從頭到腳一身大紅,帶著一股尚武之氣,更起了愛慕,遂拱手道:“家父現(xiàn)任大鴻臚之職,與令尊甚是交好。我也久聞兄長大名,只恨無緣相見。操有禮了!

  崔烈忙還禮道:“原來是曹孟德呀!這也算得父一輩子一輩的老世交了,咱們多親多近。”說罷四個人都笑了。

  袁紹又拉過另一位介紹道:“這位賢弟姓許,名攸,字子遠,與我是同鄉(xiāng)。他可是橋公的門生。”

  曹操不禁舉目細看:許子遠身高不足七尺,挽著發(fā)髻外包方巾,身穿白粗麻長衣,腰系玄布帶子,外罩白中透黃的氅衣,毫不出奇的裝扮;臉上看,一對稀稀疏疏的肉梗子眉毛,小巧玲瓏的元寶耳朵,癟鼻子大厚嘴唇真是丑得出了奇,但生就一雙又圓又亮的大眼睛,眼珠子滴溜溜亂轉(zhuǎn),透著一股靈光秀氣。

  許攸開口便道:“兄臺可是當(dāng)年司隸校尉府里壁上留妙筆、堂中溺瓊漿、房上挑青瓦的曹阿瞞?”

  曹操一愣,心道:“他怎么會知道我的小名兒?這也罷了,可連我小時候墻上畫畫、堂上尿尿、上房揭瓦的荒唐事都曉得,也真是奇了!而且這小子好厲害的口舌,橋玄的門生果然與眾不同!

  “正是在下,子遠好厲害的口舌!”

  四人入座,說話投機,沒多久已混得爛熟了。

  崔鈞也是個好武的,年齡也最長:“列位兄弟可知道,會稽郡有人造反了。會稽郡出了個叫許韶的土豹子,在鄞縣附近拉了一支隊伍,現(xiàn)在都自稱‘陽明皇帝’了!”

  “哼!白日做夢。”袁紹冷笑道,“這些土豹子都是癡心妄想,什么樣的出身就想當(dāng)皇上。人命天定,好好種地才是!發(fā)的什么狂呀?”

  不知為何,他們這兩句話極不入曹操的耳朵。他在譙縣家鄉(xiāng)多見窮人被欺,早有同情之意。更兼與秦邵交了朋友,早就沒了門第之見?僧吘棺约菏强,又與袁紹相交甚厚,不好說什么。

  崔鈞笑道:“你們可別小看這個許韶,還確實有兩下子!

  “怎么了?”許攸問道。

  崔鈞兩眼放光道:“他帶著烏合之眾竟然打敗了官軍。你們想想那揚州刺史是誰?尹端!一輩子帶兵放馬的老將,竟然敗在他手里,這還了得?”曹操不禁感嘆:“雖然戰(zhàn)敗,恐罪不在尹老前輩身上!

  “此話怎講?”崔鈞面露疑惑之情。

  “尹端乃是西北名將,輔佐老將軍張奐戰(zhàn)無不勝、攻無不克?僧吘怪皇谴蚯既说暮檬郑纺先司筒灰欢。再說揚州多少年沒有過戰(zhàn)爭了,武備早已經(jīng)松懈了!

  袁紹又補充道:“最要緊的實際不在戰(zhàn)場上。段颎與宦官勾結(jié)陷害張奐,尹端也跟著倒霉,表面上看是當(dāng)了揚州刺史,實際上是被從原來的軍隊調(diào)離了。兵不識將,將不識兵,這仗還怎么打?”

  “哼!說到底還是宦官可恨,天下竟沒有一件壞事跟他們沒關(guān)系。”曹操咬咬牙,“尹老將軍兵敗,朝廷可有斥責(zé)?”

  袁紹道:“被革職了。要不是他手下功曹朱儁賄賂宦官買了他一條活命,就被段颎整死了!”

  崔鈞道:“現(xiàn)在朝廷又派臧旻去打許韶,還未知勝負呢!聽說臧旻得了個鄉(xiāng)導(dǎo)叫做孫堅,是孫武子之后!

  “什么孫武子之后呀?說得神乎其神的,我看也是平平,未必有什么真本事。”曹操當(dāng)時并沒把孫堅放在眼里。

  袁紹所考慮的一直是朝里的事情,對打仗并不甚關(guān)心,轉(zhuǎn)移話題道:“剛才你們說段颎,那樣的人哪里配當(dāng)太尉呀!太學(xué)如今都被他搜刮一空了。太學(xué)生以后都是朝廷的官員,這樣被抓了、殺了,以后朝廷依仗什么人?”

  “依仗咱們呀!”崔鈞倒是很自負。

  “嘿嘿!你想得倒是美,當(dāng)今皇上有自己的人要用。聽叔父說,他正盤算著讓以前陪他玩的那些人都當(dāng)官。什么唱曲的、寫字的、畫畫的、博弈的,甚至斗雞走狗之徒,如今都要做官了。還美其名曰叫什么鴻都門學(xué),要任芝、賈護、樂松那等宵小之人管轄。真是……”袁紹還是嘴下留情,沒敢亂說皇上壞話。

  “難道數(shù)年寒窗、連年戰(zhàn)功,還不及畫工的一幅畫嗎?”曹操有些不信。

  “你別當(dāng)笑話,鴻都門的畫工江覽,皇上要讓他當(dāng)侍中!痹B苦笑道,“叔父為了這事兒跟皇上諫了好幾次,不管用呀!人家江覽跟張讓的關(guān)系硬著呢,誰也扳不動!

  三公之貴竟然扳不倒一個畫工,這也真是奇聞了。曹操不禁思量:何兄入京時還打算聯(lián)系官員上書感動皇上,現(xiàn)在看來當(dāng)今萬歲行事還不及先帝呢!先帝雖不理政務(wù),但總不至于亂施政令,而當(dāng)今天子卻是餿主意一大堆。當(dāng)然,這樣不滿的話是不能明說的。

  “阿瞞兄!阿瞞兄!”

  “唔。”曹操回頭來,見許攸正手捧著他的兵書,怪不得這半天不見他說話。

  “這套《孫武子》批注斑斑,可是你所為?”

  “是。”

  “小弟大開眼界。 痹S攸拱了拱手。

  “不敢不敢!

  “你是想讓本初兄過過目吧。在下有一不情之請,可否先借我觀覽幾日?”

  “這……子遠若不嫌棄拿去看就是!辈懿匐m這么說,但心里不太高興,畢竟初次見面,拿給袁紹看的東西他先要走,真是不見外。但曹操恐怕做夢都想不到,正因為他把書借給了許攸,才引出他人生中的第一位大貴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