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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樂苑侍寢,消息傳出來后,眾人都是意料之外。

  晚膳琳瑯地送入聞樂苑,皇上的份例是一共六十四道菜,宮人進出的動靜不小,常樂軒和聞樂苑離得這么近,除非是聾子才會聽不見隔壁的熱鬧。

  高美人不是聾子,所以她聽得一清二楚。

  梢芝按捺不住地有點著急:“她怎么這樣?今日是您的好日子,她還把皇上攔在自己宮中�!�

  皇上想要留宿哪里是皇上的自由,規(guī)矩有時候也不是必要要執(zhí)行的。

  但今日儀嬪特意去了一趟養(yǎng)心殿,梢芝半點不信皇上是主動要去聞樂苑的,一定是儀嬪在其中做了什么。

  否則,皇上不看僧面看佛面,今晚也會來這一趟的。

  初入宮就遇到坎,梢芝氣鼓鼓,自家姑娘在并州慣來被人眾星捧月,誰不給高家三分顏面,梢芝還是頭一次這么憋屈。

  高美人坐在梳妝臺前,她特意洗漱梳妝了一番,穿了一襲胭脂粉色鴛鴦錦緞裙,畢竟是她的好日子,穿不得正紅,粉色卻是能沾些許,她青絲頭一次全部被挽起,露出白皙的脖頸,臉上暈著淡淡的脂粉,口脂朱紅,給她添了些許艷色。

  她瞧著銅鏡的女子,一顰一笑也都是風情,只依舊比不得聞樂苑中的那位美人。

  高美人入京前,就知道宮中不缺美人,但她也慣來是被人夸獎和稱贊,她一直不覺得她會輸給任何人,直到她入宮那日見到儀嬪。

  高美人第一次覺得自慚形穢,儀嬪那樣的美人仿若只要一出現(xiàn),就將其余人都襯得黯然失色。

  從那一刻,高美人就很清楚,她如果入宮,儀嬪必然是她往上爬路上的擋路石。

  高美人和銅鏡中自己的對視,外間熱鬧了許久,應(yīng)當是圣駕來了,她聽得見宮人腳步聲,急而不亂,飄遠地傳來請安聲,梢芝在楹窗前勾頭看,義憤填膺:

  “今日本該是主子侍寢的。”

  梢芝不停地念叨這一句,生怕明日請安時,會被其余人看笑話。

  高美人沒有回應(yīng)她,只是心平氣和道:“去打水來�!�

  梢芝一愣,她甚至想慫恿主子去聞樂苑把皇上引來,但一看見主子平靜的臉色,她理智終于回攏,服身退了下去。

  很快,她端著清水進來。

  高美人拿著帛巾,一點點將臉上的妝容擦掉,梢芝動了動嘴唇,愣是沒說出話,高美人也不管她,拆著玉簪。

  這是她頭一次做婦人打扮,卻沒叫該看見的人看見。

  遺憾么?

  也許有點。

  她不是圣人,不可能這個時候無動于衷。

  她只是將遺憾和低落壓下來,沒時間給她浪費,她得去想明日要怎么辦。

  不得不承認,今日的結(jié)果未必不是自作自受,她不請自來,而儀嬪也攔住圣駕,一報還一報,叫她丟盡了臉面。

  高美人輕扯唇,沒什么氣惱和情緒波瀾:“休息吧。”

  梢芝要說什么,又咽下聲音。

  姑娘連晚膳都忘記要吃了,其實她心底也不似表面這般平靜吧?

  高美人躺在床榻上,她本來想早點入睡的,但躺下后卻是怎么都睡不著,她沒有翻來覆去,保持著同樣的姿勢,一直安靜地躺在床榻上,她規(guī)矩慣來良好,又有入宮的打算,自少時對自己就要求嚴格。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聽見外間的動靜聲。

  她補過宮中的規(guī)矩,知道這是在叫水,高美人終究沒忍住偏過頭,想去看聞樂苑是否熄燈,但一面宮墻攔住了她的視線。

  她最終只能看見殿內(nèi)的沙漏。

  高美人眸中閃過一抹恍惚,過去這么久了么?

  入宮的第一夜,夜色濃郁也寒冷,高美人一夜難眠。

  翌日,請安,眾人早早趕到了坤寧宮,都等著合頤宮那兩個人。

  合頤宮內(nèi)還是很平靜,畢竟離請安的時間還有些距離。

  聞樂苑中,時瑾初已經(jīng)停筆,難得空閑,也沒有早起,邰諳窈埋在人懷中,呼吸綿長,臉頰白皙透著些許粉嫩,暖陽照進來時,她下意識地往人懷中縮了縮。

  她昨日被折騰得很晚。

  時瑾初可不是什么良善人。

  他會順著她的意,但不代表會一點報酬都不收取。

  昨日情到深處時,他居然低聲問她——話本看完了么?

  她情不自禁地渾身一顫,浪潮洶涌襲來的同時,只恨不得去堵他的嘴。

  怎么會有人這么煩人?又一點不嫌臊得慌?

  話本……

  話本香艷,內(nèi)里寫著不著調(diào)的東西,昨夜間他拉著她尋了許多姿勢,愣是把話本玩成了避火圖。

  邰諳窈現(xiàn)在對話本簡直都有了陰影,恨不得聞樂苑再不要出現(xiàn)這東西。

  偏某一日,時瑾初讓人給她送了不少來。

  于是有了昨日的那一問。

  時瑾初早醒了,但沒有起來,扣住女子腰肢將人往懷中帶了帶,埋在女子頸窩中閉眼,赫然是鴛鴦交頸的姿勢。

  外間,綏錦瞧了眼時間,她覷了眼早就站在門口的張德恭,話音恭敬也是提醒:

  “張公公,時辰不早了,您還不叫皇上起來么?”

  請安時間快到了,但皇上還在里面,她是去叫人,還是不叫?

  張德恭笑呵呵地:“皇上前日封筆,最近恰是得閑,一年到頭來,也是該歇歇�!�

  皇上都沒叫他呢,他才不敢進去,免得惹皇上冷眼,要急也該是聞樂苑急。

  兩人對視一眼,又很快分開,心底都在罵對方心眼多。

  片刻,是綏錦瞧時間真的不早了,再晚就要請安遲到了,她終于不和張德恭比耐心,對著張德恭假笑了一下,轉(zhuǎn)身敲響房門。

  時瑾初掃了眼殿內(nèi)沙漏,見女子沒醒,眉眼疲倦,朱唇微紅腫,滿目春色未褪,時瑾初摟著人,有一剎間想讓她今日不去請安了,但最終,他還是出聲:

  “進來。”

  綏錦推門進來。

  她瞧了眼床榻,床幔擋著,只隱約看得見人影,但她也猜得到主子一定沒醒。

  時瑾初披著外衫坐了起來,他不著急起身。

  綏錦對他服身請安后,也不管他,低聲叫了主子兩聲。

  邰諳窈被吵醒,艱難地睜開眼,她杏眸迷瞪地看了眼時瑾初,困意和疲倦讓她整個人都懨懨地,悶悶地低吟了一聲,一只手臂搭在時瑾初的腰腹上,下意識地往他懷中鉆。

  時瑾初挑眉,輕勾了下唇。

  綏錦只覺得沒眼看,她聲音提高了點:“主子,時辰不早了,再磨蹭去給皇后娘娘請安就要晚了。”

  若非皇上還在,她應(yīng)當會去直接拽主子起來。

  主子什么都好,偏這一點,起床時慣是憊懶,總要催促再催促。

  自然,也有可能是皇上累著主子了。

  綏錦瞥了一眼皇上,將腹誹都埋在心底,不敢表露出來。

  邰諳窈蔫了,她拖長聲音,撒嬌般地哼唧了兩聲,綏錦早就免疫了,不為所動。

  時瑾初卻很少見她這一面,他常是早朝,即使來聞樂苑,天色沒飄白就得離開,少見她清醒時候的掙扎,他輕撫著某人后背,低聲:

  “不想起,就繼續(xù)睡�!�

  綏錦一噎,怎么還有人拖后腿呢。

  邰諳窈是起床難,但不是不想去請安,尤其昨日她在眾人眼中是截了高美人的恩寵,她若是再不去請安,有關(guān)她輕狂的話題恐怕要甚囂塵上。

  她松了搭在時瑾初身上的手,艱難地坐起來,杏眸都沒睜開呢,埋怨聲就出來了:

  “都怪您,不然嬪妾也不至于這般�!�

  時瑾初食指和中指并攏彎曲,敲在她額頭:“左右你總是沒錯的�!�

  也不想想是誰在他昨日午膳離開時,三翻四次地要他保證,晚時一定要來聞樂苑。

  邰諳窈捂住額頭,杏眸哀怨地瞥向他,惹得時瑾初想笑,他也真的勾了下唇。

  綏錦任由主子和皇上打鬧,她只是將帛巾浸泡了清水,待主子下來的一刻,敷在了主子臉上。

  邰諳窈輕嘶了一口氣,整個人頓時徹底清醒過來了。

  綏錦動作麻利,將衣裙什么都準備好了,沒有多會兒,衣妝整齊的邰諳窈就新鮮出爐,她仍是穿著青黛色的襦裙,上衣一等一的鮫紗,罩著厚實的襖子,下是如煙泛青的襦裙,待出去時才會披上鶴氅。

  剛收拾好,就聽見秋鳴來報:

  “主子,高美人來了�!�

  邰諳窈一頓,她下意識地看了眼時瑾初,才問:“她來做什么?”

  秋鳴低聲:“主子您忘了,高美人該是和您一起去坤寧宮請安�!�

  邰諳窈呃住。

  她當真是忘了,但這也怪不得她。

  從她入宮時,合頤宮就只要她和蔣御女,蔣御女從一開始就對她敬而遠之,從不會和她一起去請安,后來蔣御女去了冷宮,合頤宮只剩下她一人,更沒人和她一起了。

  這還是頭一次有人等著她去請安。

  邰諳窈還頗有點不習慣,她杏眸覷著某人,悶聲道:“誰知道是不是來見某人的�!�

  時瑾初倚著床榻,聞言,掀起眼,似笑非笑地問:

  “某人是誰?”

  邰諳窈偏頭,小聲咕噥:“您明知故問。”

  不待時瑾初再有反應(yīng),她拎著裙擺就出了內(nèi)殿,時瑾初瞧見,才跨過二重簾,她就松下了裙擺,脊背稍有些挺直,整個人規(guī)矩也得體,將那點親昵和依軟都留在了殿內(nèi)。

  時瑾初動作一頓,心底仿佛某一處塌陷,眸底情緒也漸漸變得溫和。

  外殿,邰諳窈不知道時瑾初在想什么,在看見高美人坐在殿內(nèi)中,她的全部心神就轉(zhuǎn)到了高美人身上。

  她來得仿佛匆忙,有點驚訝和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