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西·威爾斯
哭包和平時一樣在享受美好時光。他和那兩個白人很合得來,自從他們中的一個教他怎么像個男人而不是貧民窟傻小子那樣開槍,他們就更合得來了。綽號是路易斯·約翰遜先叫起來的,從此他想甩也甩不掉了。那個白人有卵蛋,我不得不說?薨饋戆纬鰳,娘們兒小槍點三八,槍頂著白人的腦袋,他卻感覺到有一把更大的槍在蹭他的蛋蛋。但我還是可以宰了你,哭包說。你的槍指著我的腦袋,我的槍指著你那兒,約翰遜說,對牙買加人來說,閹了你比殺了你還難受,你說咧?哭包看著他,搖著頭哈哈大笑,甚至上去擁抱他,管他叫好兄弟。你從哪兒學(xué)的這一口島民腔?我記得他穿一條威格牛仔褲。美國佬離開美國總想顯得更像個美國人。當(dāng)時他們在酒吧里,佩瓊街上的粉紅女郎,那是金斯敦下城區(qū)與金斯敦貧民窟之間的最后一條馬路,每周四都進(jìn)幾個新姑娘,但上周的新姑娘兩年前就出現(xiàn)過,跳舞依然像一棵香蕉樹在風(fēng)中抖。世道艱難,討生活一天比一天困難,做保姆的也只能上臺脫個精光。另外,哭包喜歡睡她。
粉紅女郎上午九點開門,點唱機(jī)里只有兩種音樂,六十年代的斯卡金曲和軟綿綿的慢搖,比方說“海普頓”樂隊和肯·拉撒路。絕對沒有操蛋的拉斯塔雷鬼。要是我再碰到一個不好好梳頭也不肯認(rèn)耶穌是神和救世主的逼眼兒,我就親手送那小兔崽子去地獄。記住我這句話,我保證兌現(xiàn)。要說墻壁是粉色吧,顏色有點太紅,但要說是紫色吧,又有點太粉,而且到處都掛著金色唱片,那是店老板親手噴涂的。舞臺上瘦巴巴的姑娘叫洛蕾特,她最喜歡放著《貝克大媽》跳舞。有一年波尼m.樂隊來牙買加演出,誰也不知道那三女一男四個加勒比人看起來會那么像雞奸犯。每次歌曲到結(jié)尾合唱“她知道如何去死!”時,洛蕾特就會在地上來個大劈叉,舉起雙手?jǐn)[出拿槍的姿勢,就像《不速之客》里的吉米·克里夫。這妹子的下邊肯定飽嘗過各種各樣的痛苦?薨郧耙菜^她。
她跳完舞,穿上內(nèi)褲,走向我們的卡座。我對女人有條原則。要是你的奶子比任何女人都好看,身材比任何女人都火辣,那我就和你交往。否則還是滾遠(yuǎn)點兒吧。十年了,我還是沒遇到那個女人。我花了好些年才找到薇妮弗雷德,她能生出我理想中的兒子,因為一個男人可不能隨便亂播種。上星期哭包帶著兒子來我家,孩子的媽是叢林的某個女人,但他不記得她叫什么了。那孩子要么天生弱智,要么大麻抽得太早,淌著口水直喘氣,活像一條大狗。在牙買加你必須找對了人播種。漂亮的淺膚色小個子,不能太瘦,這樣你的孩子就會有好奶水和好頭發(fā)。
——看硬了沒?
——死娘們兒帶著你的血屁股滾遠(yuǎn)點兒。沒看見大爺我坐這兒嗎?
——天哪,你會說人話嗎?哭包哪兒去了?
——我看著像是哭包的保姆?
她沒有回答,只是轉(zhuǎn)身就走,邊走邊從屁股溝里往外扯內(nèi)褲。她小時候她老媽肯定
把她摔在地上過,腦袋著地。兩次。要說我沒法忍受什么,那就是聽人開土腔。萬一他們會好好說話還要開土腔,就更糟了。我母親供我一直念到高中。我什么都他媽沒學(xué)到,但聽了很多東西。我聽電視節(jié)目,聽《比爾·梅森》和《太空仙女戀》,聽每天上午十點rjr的廣播劇,雖說那是給女人聽的東西。我聽政治家說話,不是他們對我說話的時候——他們總當(dāng)我是沒文化的貧民窟黑鬼,而是他們彼此交談或者和美國白人交談的時候。上周我兒子說,“爸爸你想知道咱瞅著啥了不?咱去基地看牛,懂不?”我一耳光扇得小混蛋都快哭了。我對他說,你別說話像是從牛逼里掉出來的。
該死的孩子看著我,就像我欠了他什么東西。沒教養(yǎng)的小東西就有這個問題,他們沒體驗過1966年巴拉克拉瓦的滅亡,但我不想談那個。每個人說話都好像他們只會貧民窟的語言,尤其是他。幾年前在電視上看見他,我這輩子都沒那么羞愧過。你想一個人有那么多錢,那么多金唱片,ji巴上印滿了各色白種女人的口紅,然后他居然那么說話?“要是咱這條命只屬于咱自個兒,咱就不要它了?”那就別要了吧,逼眼兒,等我過去拿走它。
不過哭包呢,就不一樣了。他出監(jiān)獄的第一天(不是什么出獄的好日子,戰(zhàn)爭正打得如火如荼),屁股口袋塞得鼓鼓囊囊的。他掏出那東西,上面全是紅墨水,連封面都有,我問他是不是屁眼流血了。結(jié)果那是紅墨水,來自他在監(jiān)獄里能偷到的唯一一支筆。我問他是不是在書里寫了一本書。不,哥們兒,他說。伯特蘭·羅素是頂尖里最頂尖的,我的同胞,咱可寫不過他。伯特蘭·羅素那本書我還沒讀過?薨嬖V我他有多么感謝伯特蘭·羅素,他已經(jīng)不信上帝了,咱對這事情還有一兩個疑問。
等待哭包。這倒是一首好歌的標(biāo)題,說不定還是金曲。上周我對他還有砰砰、德繆斯和海克爾三個年輕人說,每個牙買加男人都是在尋找父親的男人,要是他生下來沒有父親,他就會去另外找一個。所以羅爸爸自稱羅爸爸,但他沒資格再當(dāng)任何人的父親了?薨f他變軟了,我說不對,你個傻逼,看清楚點兒。他不是變軟,而是到了年紀(jì),照鏡子只會看見一個再也不像自己的老人,而他只有三十九歲。但三十九歲在這兒已經(jīng)很老了,活得久的問題在于他不知道該拿自己怎么辦。于是他的表現(xiàn)像是不再喜歡他親手參與創(chuàng)造的這個世界。你不能隨隨便便扮演上帝,說我不喜歡人類了,所以我不得不用洪水擦干凈黑板,然后重新開始。羅爸爸現(xiàn)在想得太深太遠(yuǎn),開始覺得他應(yīng)該不只是他自己。他成了最可怕的一種傻瓜,這種傻瓜開始相信事情真有可能變好。更好的必定會來,但不是以他想象的那個方式。哥倫比亞人已經(jīng)開始找我談了,說受夠了神經(jīng)病古巴人,應(yīng)該拿去賣的貨被他們吸掉太多,巴哈馬人自從摸索出熱吸白粉的方法就毫無用處了。第一次他們問我要不要試試貨色,我說不,兄弟,但哭包說好的。我的同胞啊,只有借著可卡因,咱才能在監(jiān)獄里操別人,他
對我說,知道貧民窟里不會有人敢為此走到他面前叫他屁眼人。對方到現(xiàn)在還從監(jiān)獄里寫信給他。
人們,甚至包括應(yīng)該更明白事理的一些人,開始認(rèn)為羅爸爸變軟了,認(rèn)為他已經(jīng)不在乎捍衛(wèi)我們的黨派了。認(rèn)為他疏忽大意,允許人民民族黨進(jìn)來侵占地盤,早就蠢蠢欲動的叢林人和雷馬人很快就會漂白綠色衣衫,染成橙色。他沒有變軟,而是想得更深遠(yuǎn)了,雖說政客花錢不是讓他思考的。政客在東方崛起,在西方扎根,你不可能改變他們的任何念頭。我們就是在這一點上分道揚(yáng)鑣的。他想忘記政客,我想利用他們。他們認(rèn)為他不再關(guān)心人民,但問題是他現(xiàn)在太關(guān)心了,而且已經(jīng)把歌手拉了進(jìn)來。
去年他們先打電話給我。他們約我去綠灣見面,我的第一個問題是爸爸在哪兒,黑人(他們的膚色幾乎全是白色、棕色和紅色)說爸爸到頭了,爸爸時代結(jié)束了,新鮮血液的時代到了,說得他好像在為《偷拍》節(jié)目他媽的演貧民窟戲碼。有一會兒小逼眼兒路易斯·約翰遜上下顛倒地拿著一張紙,印在使館信箋上的大使招待會狗屁,假裝那是情報局的什么備忘錄,邊讀邊向其他人微笑,像是在確認(rèn)他念出的有關(guān)我的什么狗屁。爸爸不關(guān)心那種骯臟生活,這些操屁眼的智障沒弄清楚的是我也不關(guān)心。麥德林在二號線上。
于是我讓騙子手路易斯用他的騙子計謀淹沒我。我聽著他們面帶微笑對我說,他們不認(rèn)為他們能信任我,他們說要我給他們一個征兆,就好像我們在演圣經(jīng)戲,我假裝聽不懂。我一直裝傻,直到他們說清楚他們到底要什么。大使館的人我只見過路易斯·約翰遜一個。他維持與黑人之間的聯(lián)系。高大,棕發(fā),墨鏡遮住眼睛。我對他說你這會兒在哥本哈根城,別看我的手現(xiàn)在是巴掌,我隨時都能攥成拳頭。我撩起襯衫,給他看1966年的歷史。左胸,子彈險些打中心臟。頸部左側(cè),子彈打穿。右肩,皮肉傷。左大腿,子彈打中骨頭彈開。胸腔,子彈打斷骨頭。我沒說我正在邁阿密和紐約各安排一個人。我沒說我懂足夠多的西班牙語,知道你是全南美最大的傻逼。我滿口土腔,就像個本地黑人,問愚蠢的問題,比方說所以美國人人都有槍?美國槍打什么子彈?你們?yōu)槭裁床徽{(diào)血手哈利來牙買加分部?嘿嘿嘿。
他們給我消息,說歌手在資助羅爸爸,說他倆有個大計劃,在想辦法抹除對他們這種人的需求。羅爸爸上次殺了個叢林小子,發(fā)現(xiàn)他正要上高中,后悔不迭之余早就把他們的想法告訴了我,但我假裝不知道。我對政客和美國佬說好,為了證明我是唐中之唐,我會做需要做的所有事情。那家伙說我有言在先,美國政府不支持也不寬恕鄰近主權(quán)國家內(nèi)任何形式的非法或腐敗活動。他們演得好像我不知道他們已經(jīng)在盤算雙重背叛了,已經(jīng)在琢磨我手下有誰可以讓他們像尼哥底母似的半夜單獨碰頭,說服他在我動手后就立刻處理掉我。于是我在這兒等待哭包,談只有他和我可以談的事情,因為明天我要處理掉幾個人。再過一天我就會處理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