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神明并不愛這個大陸。
漆黑是暗夜的特點,也是噩夢的開端,先祖一代生于恐懼,那是睜眼閉眼的黑暗。在饑腸轆轆時不知所措,在失足墜入深淵后粉身碎骨,但是探索著,用最原始的觸覺、聽覺和味覺探索著這片土地。
這個時候,光亮就顯得多么誘人,有位先祖狂喜著追尋那對光點,最后歿命于血口。因為那是雙眼睛,一雙野獸的眼睛。
幾百年里,為適應在黑暗中生存,為適應整夜的大雨傾盆,一群堅強而可憐的孩子成長進化著,繼承下來的眼睛越發(fā)明亮,漸漸能看清黑暗中的輪廓。
他們希望天驟亮,但至今仍是漆黑。明晶石點亮了眼睛,卻沒有帶來安全感,微光照亮的是這個世界的血腥。
神明的存在是生靈萬物最原始的認知,是被印記在心里的,現(xiàn)在這種認知發(fā)生了不同程度的動搖,暗夜大陸的部分人民開始質(zhì)疑了神的存在。歲月長流,古代的傳教與先代的經(jīng)驗一并流傳下來,相信神明存在的人越發(fā)覺得冷酷,他們背負著幾十代人的故事,看到那些不幸的命運,各有各的坎坷。
任何色彩都不可能照亮漆黑,黑色是無解的存在。
……
暗夜歷,784年。
混亂的氤氳籠罩著主洲城,又是這樣。而他也還是一如既往地留下了,難有難時財,城區(qū)的生意還是好的,至少停下來歇腳的士兵們總有不少。
他經(jīng)營著一家不大不小的茶館,雖然簡陋,卻也薄利多銷,一心想著在主城區(qū)安家落戶。伙計們勤快,他也得以閑下手腳,去聽聽那些三三兩兩的閑言碎語,什么教徒與異教徒的斗爭啊,什么地方爆發(fā)了叛亂啊……普
通的日子久了,這些事到了耳朵里都算得上是有趣。
只要毀不了他的小店。
門口處,靠著一個捂得嚴嚴實實的人,像路人,更像是個難民。身為店主的他想到了曾經(jīng)的艱苦,心生一分同情。
“吶,要進來坐坐嘛?”
“我沒錢!
旅人把衣服揪著更緊了,歪過頭去。
“哦,你的茶不需要付錢,進來吧。”
“不了,謝謝,但我有自己的尊嚴。”
“那……你講個故事,當付錢了,如何?”
……
雨水變得急驟,洗刷著夜色不褪。
教堂中喃喃著禱告,鑲嵌在墻壁里的明晶石散發(fā)著光暈,身穿長袍的教徒們靜靜佇立,墻角勾勒著蛛絲。
門,開了,一陣風帶著呼嘯闖進來,濃烈潮濕的土腥氣息充斥著這個密室般的空間,明晶石受冷暗淡了光彩,教徒們也失亂了舉止。
“誰?!”
門口衣衫浸濕的那個人,將半掩的門推向一邊,在噼啪聲中撞成碎片。
“一個受害者!
巨刃出現(xiàn)的影子,吞吐出幾股猙獰的源能力量,它們在碾滅明晶石光芒時霸道起來;劍刃一掠,狠扒著教堂的頂蓋掀飛出去,四面墻壁坍塌萬段。漆黑的巨刃已落下,破壞聲剛剛響起,幾十襲長袍挾著向上升起的血雨,綻放出一朵朵黑色的花。
我是陵,一個無神論者,亦是受害者。
……
“以仇報仇,最后染上了一身的詛咒,血肉模糊,發(fā)膚皸裂,大概是會死的
吧……這就是陵的故事,您不會太喜歡!
旅人講到最后,也沒有扯下他的遮掩,去品嘗一口茶。
“挺玄乎的故事呢,不過挺現(xiàn)實的,就像正在發(fā)生的……”店主聲音小了下去,偷偷觀察周圍的士兵。
“率先動手的人,我們稱之為十惡不赦,可他們倒一個個死得光榮,緬懷?呵呵……執(zhí)政者是狼!
旅人摘下遮掩,持杯猛灌一口,店主看到他的臉,就像是樹皮一樣,心存余悸。
“當然,說無神論那是騙人的,和陵一樣命運的有很多,無一例外地背負詛咒,像我——這樣!”
這一聲帶著激憤,吸引了周圍士兵們的目光,他們反應過來,黑光耀武揚威,談笑風生的茶館在頃刻間變成冷眼相向的修羅地獄。
“只有失望之上的絕望,自私和冷酷,和那樣一群抬不起頭的人——”
桌椅響起了劈裂聲,地上咣當?shù)拇善鳛R射著腿腳,店主被巨力送出,撞著兩個士兵滾出門外。前壁坍塌兩個窟窿,店面的招牌徑直落下,連同明晶石的光一并砸得稀碎……
只有進去的,沒有出來的。
他醒來時,他半輩子的心血化為了廢墟,從下面流出的液體一直浸到了自己的褲腿,不知是多少人壓成了肉醬。后街喧聲漸起,慶幸自己的腿還能動,只想著離開。
他也成為了一個旅人,在混亂中不再追求擁有什么。他帶著腦中唯一的名字,在大荒野中立碑,篆刻下歪歪斜斜的字——
“無神論者陵”
雖然那只是個故事里的受難者,但他和他一樣,在這混亂的年代呼喚起來,倍感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