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去”草叢中傳出虛弱的男聲“危險,危險!
聽他說話的語調,倒像是個正常人。白小舟扒開草叢,看到一個年輕男人,身上穿著黑色的警服,嘴角被劃了一道,傷口一直延伸到耳根下,乍一看還以為是裂口。
“你,你是警察?”白小舟忍住心中的恐懼,將他扶起來,卻發(fā)現他的左腳已經沒有了,身下的泥土吸滿了血,呈現出一種近似于黑的紅色。
“這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她將左手按在他的胸口,血止住了,但失血過多,如果再不輸血的話,她無力回天。
“陰謀,都是陰謀。”警察抓住她的衣襟“我,我胸口里有拿出來”
白小舟伸手在他懷里摸了摸,摸出一張照片來,已經被鮮血染得通紅,上面是一個笑意盈盈的女孩。
“她是誰?”
“我的,我的未婚妻!本斓穆曇魸u漸弱下去“替我跟她說說我對不起她去地下室出去的路”
后面的話他沒能說出來,也永遠都說不出來了。白小舟探了探他的鼻息,將他輕輕放進草叢中,用雜草將他覆蓋起來。
“姐姐,那邊,那邊還有幾個警察叔叔!毕馁庵钢胺,白小舟側過頭,看見幾個警察正在互相搏斗,眼神兇狠,渾身浴血,那是真正的生死之搏,不置對方于死地不肯罷休。
“別出聲。”白小舟說“我們快走!
她彎著腰,放輕腳步,小心翼翼地繞過花圃,忽然“咔噠”一聲,白小舟頭皮一麻,轉頭看向夏兮,夏兮連忙搖頭。
咦?是誰踩了枯枝?
草叢猛然一響,一個人跳了出來,身上的病號服已經破爛,其中一只眼眶空洞洞的,還在往外淌血。他兇神惡煞地撲過來,將白小舟壓在身下,朝她的肩膀咬下去。劇烈的刺痛從右肩傳來,雖然隔著衣服,還是被他咬下一大塊皮肉。
白小舟用手臂抵著他的喉嚨,反手從背包下抽出防狼噴霧劑,往他臉上一噴,他捂著眼睛跳起來,白小舟乘機爬起,還沒走幾步,忽然聽夏兮喊:“姐姐,小心前面!”
她抬起頭,看見那兩個互毆的警察并肩站在面前,手中拿著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她的額頭。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被槍口指著了,如果你問白小舟,被人拿槍指著的感覺如何,她一定會說簡直糟糕到了極點。
“怪物!本爨馈肮治餁ⅰ
“殺”字還沒說出來,兩人背后挨了一拳,直挺挺地倒下,露出后面另一個穿警服的人,他臉上有道巨大的傷痕,從左眼角一直拉到右下巴,皮肉還翻著,往外不停地流血。他大口地喘著粗氣,用充滿敵意的眼光瞪著兩人:“你們是誰?是人是鬼?”
終于有清醒的人了。白小舟喜不自勝:“我,我是051的,我的領導是司馬凡提,司馬凡提你認識嗎?”
“司馬的下屬?”他將她上上下下打量半天,又瞥了一眼躲在她身后的少年:“我憑什么相信你?”
“這”這下子可把白小舟給難住了,思齊好歹有協警證,她什么都沒有。
警察沉吟片刻,忽然問:“051的人都進來了嗎?老鄭呢?”
“老鄭是誰?”白小舟傻乎乎地問。
“你們所的法醫(yī)!
“我們所的法醫(yī)不是秦哲銘嗎?”這個時候白小舟才反應過來,他在考驗自己。
警察算是勉強相信了他,將倒在地上的兩個警察一手一個扛起來,大步往前走,白小舟問:“你要帶他們去哪兒?”
“藏起來,免得被怪物襲擊了!
說罷,沖進不遠處的廁所,在里面檢查了一通,確認安全之后,將兩人安放妥當,鎖上了廁所的門。
“走吧,我?guī)銈兂鋈。”他折返過來,對兩人說。
“我不能走,我朋友還在重癥樓里!
“重癥樓?”他皺了皺眉“我勸你不要去,且不說那些怪物了,里面還關著好幾個殺人魔,你們不過是兩個孩子,還是離開的好。”
“不行,我不能拋下他們獨自逃走!卑仔≈蹖⑾馁馔平o他“你把他帶出去吧!
“我不要。”夏兮轉身抱住她“姐姐,我不要離開你,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夏兮,別任性!
“姐姐,求求你了,別趕我走!毕馁饫囊聰[“我認得重癥樓里的路,我還知道去地下室的路!
“我不能讓你去冒險!
“地下室?你知道地下室的路?”警察忽然拉住夏兮,夏兮怕得直往白小舟身后躲。白小舟奇怪地問:“你也知道地下室?這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警察看了看兩人,沉默片刻:“我是本市的特警,幾天之前我所在的部隊接到一項任務,精神病院發(fā)生了事故,需要搜救幸存者。上峰給了我們一張精神病院的結構圖,為了防止關在這里的重癥精神病人逃出去,病院只有兩個出口,一個是前門,另一個在地下室,地下室就在重癥樓的底下。我們的計劃,是最后搜索重癥樓,然后從地下室出去!
“為什么精神病院會有地下室?如果是用來關重癥病人的,又為什么會修建出口?”白小舟問。
“地下室是停尸房,方便運送尸體!本烀空f一句話都要牽動臉上的傷口,血流如注。他皺著眉,額頭上冒出一層密密麻麻的冷汗“我們進來之后,才發(fā)現根本不是普通的事故。醫(yī)院里到處都是怪物。”
白小舟將手伸到他面前,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冷冷問:“你要干什么?”
“給你治傷。”
“怎么治?”警察一臉懷疑。
“你放開就知道了!
警察盯著她的眼睛,或許是她的表情太純良了,他放開了她的手腕,任她將左手放在自己的臉上,傷口有癢癢麻麻的感覺傳來,像有什么東西從每一個毛孔鉆進去,在皮膚里游走。
“好了!卑仔≈巯駝倓偱芡炅艘蝗f米,委頓在地,警察摸了摸自己的臉,驚得瞪大眼睛,那么嚴重的傷,竟然連一點兒痕跡都沒有留下,這個女孩是異能者嗎?
原來051的傳聞是真的。
他將她扶起來說:“走吧,我和你一起去救你的朋友。”
“可是”
“沒有什么好可是的,我的任務就是搜救幸存者,如果你朋友還活著,我就有職責救他出去!彼f得斬釘截鐵,白小舟心口一熱,眼睛有些酸!爸x謝你!
警察沒有回答,過了一陣,低聲說:“我叫譚光赫!
譚光赫?這名字好像在哪里聽說過。
“那就是重癥樓!毕馁庵钢胺秸f。兩人抬頭,看到一座老舊的樓房,或許是年代久遠的緣故,上面的磚瓦呈現一種淡淡的黑色。就在這個時候,三樓里忽然飛出一件東西,在天空中拋出一個優(yōu)雅的弧度,朝三人頭頂落下來。
“小心!弊T光赫將她推開,抬手接住那東西,竟然是一只手電筒。玻璃已經碎了。
“是思齊的手電筒!”白小舟將手電奪過來,焦急地往上張望!皣W啦”一聲脆響,樓上的某扇窗戶破了,一個人撲在窗臺上,正在奮力掙扎。
“思齊!是思齊!”白小舟大叫“思齊!是我!”
瞿思齊像沒聽到她叫似的,艱難地撐起身子。一雙手從窗戶里伸出來,抓住他的衣服,將他狠狠拉了回去。
“思齊!”白小舟瘋了一樣沖進樓,夏兮嚇了一跳,連忙跟上去,緊緊抓住她的胳膊:“姐姐,別離開我!”
“別沖動!弊T光赫端起槍械“你們跟在我后面。”
重癥樓里出乎意料的安靜,才走了幾步,譚光赫忽然停下步子。白小舟一驚,輕聲問:“發(fā)生什么事了?”
譚光赫轉過身,推開旁邊一間病房的門,看見了宛如人間地獄的一幕。白小舟忍不住要失聲尖叫,但最后一刻她捂住了自己的嘴。
“這,為什么”
“是割喉天使!弊T光赫壓低聲音道,白小舟想起之前在報紙上曾看過的報道,那是七年前的事了,c市出現了一個可怕的連環(huán)殺手,他專門割人的喉嚨,下手快狠準,每殺一個人,他都會在殺人現場留下一個巨大的血“w”人們稱他為割喉天使。這個殺人魔非常聰明,在現場留下如山一般多的線索,但每一條線索都是假的,會將警方引入歧途,整個c市的警方都被他耍得團團轉,直到最后,是051的司馬凡提將他抓住。原本以他的罪行死一萬遍都不為過,但因他被檢查出有嚴重的精神分裂而作罷,關進了精神病院。
“他逃出來了。”白小舟的聲音在顫抖,那個惡魔曾在媒體面前揚言,說自己是為了殺戮而生。他如果得以逃脫,第一件事肯定是殺司馬凡提報仇,難道司馬已經
樓上傳來一聲慘叫,白小舟大驚失色:“是思齊!他肯定是碰到割喉天使了!”
三人跑上三樓,果然看見陰暗的樓道里瞿思齊正和一個人打斗,兩人都像瘋了,勇不畏死。譚光赫舉起槍,對準了和瞿思齊打斗的那人,正要扣動扳機,白小舟忽然按住了他的手。
“等等!”
“怎么?”
“那個人”白小舟瞪大眼睛,滿臉不可置信“那個人好像是朱翊凱!”
她舉起電筒,在那人臉上晃了一下,果然是朱翊凱。她忙大叫:“思齊、凱子,你們在干什么?快停下來!”
沒有人回答,他們眼中只有彼此,只有凜冽的殺意。
“他們瘋了!毕馁廨p輕地說。
“譚警官,怎么辦啊?”她側過頭去問譚光赫,譚光赫遲疑了一下,放下槍,從綁在腰上的裝備里拿出一把造型精巧的小槍。白小舟嚇了一跳:“這是什么?”
“麻醉槍。”他目光犀利,舉槍,瞄準,射擊,一氣呵成,兩顆小型針頭準確無誤地射進朱翊凱和瞿思齊的手臂,兩人動作一頓,踉蹌幾步,倉皇倒地。白小舟掰開他們的眼皮,用手電筒照了照他們的瞳孔,兩人的瞳孔都細如針眼。
“奇怪”她皺著眉頭,若有所思。譚光赫看著她問:“你朋友嗑藥?”
白小舟搖頭道:“他們連煙都不抽!
像是想到了什么,夏兮舉起手電,晃了晃譚光赫的眼睛。譚光赫怒道:“你干什么?”
“你的瞳孔也比普通人要細。”白小舟將手電筒遞給他“你再看看我的!
“看來,我們都被人下藥了!弊T光赫面色凝重“我開始懷疑!
“你懷疑,我們并不是真的遇到了怪物,而是中毒之后的幻覺?”白小舟有些想不通“我們是什么時候被下的毒?又為什么會恢復神智?”
“不管怎樣,先出去再說,你扶一個,我扶一個,小子,你帶路!
譚光赫將朱翊凱扛在肩上,白小舟將瞿思齊扶起來,頓覺身上壓了千斤,又被壓得蹲下去:“思齊這小子,看起來那么瘦,居然這么重!
“我來吧!毕馁饪雌饋韨子矮,力氣居然很大,扶著一百多斤的瞿思齊還能走得很輕松。
“啪!庇惺裁礀|西落在后頸窩,白小舟摸了摸,很黏。她覺得有些不對勁,用手電照了照,竟然是血。她本能地抬起頭,赫然看見一張獰笑的臉。
在這個充滿詭異氣氛的精神病院中,在這個陰暗的樓道里,突然看到這樣一張臉,白小舟覺得自己頭皮都要炸了。天花板上有一個通風口,那個人正是藏在通風口中,頭發(fā)很長,血滴順著他的頭發(fā)往下滴落“啪”的一聲落在她的眼睛里。
白小舟想要尖叫,但喉嚨中像被灌了鉛,一個音都發(fā)不出來。那人雙腳盤著吊燈,身子往下一沉,抓住白小舟,拉了上去。她如夢初醒,高聲呼救,譚光赫連忙扔下朱翊凱,掏出槍朝上開槍,但終究晚了,白小舟被拉進了通風管道中。譚光赫在墻上點了幾點,抓著通風口邊沿上去,兩頭的管道又深又長,彎彎曲曲,少女已經失去了蹤跡。
“怎么樣?”夏兮焦急地問。
“管道太窄,我進不去!
“讓我去吧!
“你去只是送羊入虎口。”譚光赫跳下來問他“剛才那個人是誰?”
夏兮顯得有些不安地說道:“他,他是關在三樓第六號病房的孔廣森。”
“孔廣森?”譚光赫咬了咬牙問“就是那個傳說中專殺少女的變態(tài)?”
“這里是重癥樓啊,每一間病房里關的都是有嚴重暴力傾向的病人!毕馁獍蟮馈白T警官,求求你,救救姐姐,求求你!
譚光赫沉吟片刻,將旁邊的病房檢查了一通,確定沒有危險之后對夏兮道:“你和這兩個小子就躲在這里,不管聽到什么都不要出來。”
“我要跟你一起去!毕馁庾プ∷男渥,他一臉不耐煩:“我不能帶著你這個累贅,你藏好就是幫我最大的忙了!
少年委屈地咬著下唇,譚光赫拍了拍他的頭:“在這里等我,等我救出那女孩就來接你!
少年點了點頭,靠著墻坐下來,眼中滿是不安和無助。譚光赫沒心情照顧他的情緒,將門輕輕關上,朝第六號房跑去。
第六號房在長廊的另一邊,房門緊鎖,門里響起女人的尖叫。他朝門鎖開了幾槍,一腳將門踢開,大喊:“不許動!”
白小舟被綁在鐵架子床上,孔廣森手中拿著一把手術刀,病房四壁布滿了飛濺的血跡。他望著譚光赫,尖聲大笑起來。在那宛如魔鬼的笑聲中,他的臉在譚光赫眼中驀然變形,變成一個身高兩米,渾身血紅,皮膚上布滿嘴巴的怪物,那些嘴巴一起開口大笑,笑聲像魔咒一般鉆進他的耳朵,在他的腦袋里盤旋轟鳴。
怪物,他是個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