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冷的牢獄里,我淚眼婆娑的看著允濟,苦口婆心的勸說他。
“為什么不肯認錯?只要你認個錯,就不必再受這份罪!
允濟揉了揉我的頭發(fā),說道:“他這么傷害你,我實在是無法原諒他,是他做錯了事,不是我!
我只覺得他傻:“你知道我嫁給褚鈺之前是有個未婚夫的,他戰(zhàn)死沙場!
允濟點頭,他當然知道這檔子事,大約沒想到我又接了一句:“時至今日我也覺得子瑾傻,因為他本可以拋去很多光環(huán)什么也不管,留的一條性命!
我看著他,認真道:“沒有什么比活著更重要,我不想任何人死!
允濟終于嘆了口氣:“但為了你去死,是值得的。”
“我恨他,也恨你!蔽夷税涯槪Z氣是恨恨的:“你們總是這樣,把悲痛留給生者!
允濟聞言,抬頭認真的看著我:“我們只是希望你能過得開心點,但可能沒辦法陪你走到最后而已。”
江成進來提醒時間不多了的時候,允濟沉默了一下,然后眼角浮出一抹笑意,如同以往他輕佻的模樣,問道:“我能不能叫你一聲閨名?”
我走到牢門的背脊僵了一下,并沒有說話。
他頹然嘆息:“也罷,你走吧!
我不解道:“為什么要叫我的閨名!
他眸光炯炯的對我說:“因為那是你的閨名,我聽他叫過,覺得好聽,但我又沒有理由可以光明正大的叫你!
“我,我能喚你一聲嗎?”
“好!蔽肄D過身去,強忍住眼淚。
允濟看著我的背影,唇邊的笑意不見了,眼眶又紅了起來,呢喃道:“平珺,下一世我一定要最先遇到你!
我匆匆走了牢門,一邊走一邊在心里說:“允濟,下一世還是別再遇到我了!
——
最終允濟還是背著通敵叛國,謀權篡位的罪名,而被褚鈺一紙文書下旨賜死,毫無回旋的余地。
允濟被賜死于牢中的那日,許久未曾落雪的大都,卻下起了雨。
天生異象,有人說這是有亡故之人帶著不甘和冤屈離去才會這樣的。
這光景,褚鈺派甄袖將我請去了正合殿。
“王上喚我來,是否也是想一并殺了我呢?”我微微仰著頭,雪白纖細的脖頸透著傲慢意味。
褚鈺瞇著眼睛看著我,大概是想著我的脖子他僅憑一只手就能掐斷,我難道真的不怕嗎?
“你倒是不想活了,這樣和孤講話。”褚鈺冷冷說道。
我聞言冷冷地瞧他:“活又如何,死又如何?死活都是王一個人決定,我只是替允濟不值!
褚鈺冷哼一聲:“孤不是沒給過他機會!
我一想到之前見到允濟的模樣就覺得想哭,曾經矜傲的親王落魄如斯。
“你該殺了我,就像你逼死他一樣!蔽也坏人f話,抹了把眼淚:“或許該在你殺了我的孩子時也一并把我?guī)!?br />
“不準你再提那個孩子!”褚鈺似乎怒極了,大步走過來,掐住我的脖子:“那也是孤的孩子,這件事你最好給孤忘干凈!”
看來我的這番話是成功的觸到了他的逆鱗。
“你的孩子?”我的眼眸里倒映著褚鈺的怒不可遏,唇角不由得勾出嘲諷笑意:“我倒慶幸他死了,死的好,死的大快人心!”
啪——褚鈺一巴掌扇下來,打的我耳朵嗡嗡作響,嘴巴里浸透著血腥味。
這好像是褚鈺第一次扇我耳光,還真是痛快!
我低頭吐出一口血,輕輕地笑出聲。褚鈺大聲喊來江成,憤怒的指著我:“拖出去,杖殺了!”
我終于放聲笑起來,笑的花枝亂顫,云鬢散亂。
江成蹙眉,暗道如今竟只有死才能讓這個曾名動天下的美人笑的這般開心。
“大人,王上說要杖殺了我,你怎么還不動手?”我溫溫笑道,江成冷汗直冒,我當然知道他怕什么。
就算是褚鈺此時真的惱了,他也是不會殺了我的。
因為我來此,結的是金周兩國的秦晉,他現(xiàn)在還不是動周國的好時機。
“王上……”江成剛開口,褚鈺抬手止了他的話。
褚鈺再開口,眸子里帶著徹骨的寒意:“孤不會殺了你,那豈不是成全了你,你們在金宮里快活時,孤為了金國出生入死!彼麚嵘衔壹t腫的臉頰:“蕭宮是個好去處,都說枉死的人多半化作厲鬼,孤想成全你們姐妹情深。”
褚鈺吩咐江成:“熙貴人罷居蕭宮,食俸同答應,任何人不得探視,違者殺無赦。至于赫連珊生前用的東西不必換了!
江成稱喏。
我臨行到門口,問褚鈺:“王上何不連封號都褫奪了!
褚鈺冷眸看我,沉聲道:“你可是孤的貴人!边@一語雙關的話,將我諷刺的體無完膚。
貴人,貴人,我確實是褚鈺的貴人。
我冷冷一笑,不再言語,心道此番竟又沒能讓褚鈺殺了我,還真是可惜啊。
一晃眼,時間飛逝。
又是一年的暖春時節(jié),梨花開似雪的季節(jié)里,金宮的熙貴人罷居蕭宮已經兩月之久,宮里漸傳喜訊,說金周兩國又要聯(lián)姻。
彼時我在蕭宮里聽見這個消息時,內心已經波瀾不驚,除非是褚鈺死了,否則什么樣的消息我都不會在乎。
誰要嫁到金宮里,做褚鈺的第多少個妃嬪,同我沒什么關系。
蕭宮里種著兩三顆梨花樹,雖比不得金闕宮的繁茂,但這時節(jié)地上回廊上已經飄滿了梨花瓣,冷宮里也沒什么灑掃的侍女,我又懶得叫碧拂打掃,久而久之梨花瓣都帶進了屋子里來,零星的粘在氈席上。
赫連珊生前最后的日子是在蕭宮住的,我曾來探望過她,費勁費力的帶了套汝窯青瓷的茶具,如今看來倒有點像是為自己準備的了。
這套茶具是我的陪嫁,徽宗興汝窯,傳世流傳出來的瓷器少之又少,我這套完整的茶具不說絕世也是無價了。
又想起當年從長安帶著十里紅妝千里迢迢的嫁給褚鈺,那時候我的腦海里還沒有什么國仇家恨,而是覺得,如果我嫁過去,能不興起戰(zhàn)爭,能叫百姓安穩(wěn)過活,就可以了,對褚鈺這個未來夫君沒什么別的要求。
而到了這里卻發(fā)現(xiàn)一切都和我想的不一樣,褚鈺并不是個想偏安一隅的王,我只能盡我的全力來保全周國安危。
罷了,不想了,無端的惱人。
晚間的時候,啟開前段日子埋得梨花釀,薄酒一杯入喉,花酒香在喉嚨里交織。
我微微蹙眉,對碧拂說:“這酒還是太清淡,沒有長安的珍珠紅好喝。”
碧拂坐在我的旁邊,也微微嘆息:“主子你是一點也不著急,就真的不在乎周國又把誰嫁來了嗎?”
我淡笑著搖頭:“愛嫁誰嫁誰!
碧拂看著我,說道:“是錦陽殿下!
彼時我聽見錦陽二字的時候,腦袋確實嗡了一聲,握著白瓷酒杯的手不自覺的握緊。
“此話當真?”
碧拂頷首:“文書以下,就在前幾日。”和親文書如果已經下了,這就意味著事情已經無法轉圜。
我皮笑肉不笑道:“瑞貴妃倒是舍得她!
碧拂幽幽道:“據(jù)說是錦陽殿下直接到議政殿上自請前往的!
“哦?是嗎,那她還真是個愛國的好公主啊,就和我當年一樣!
碧拂反駁道:“不,不一樣,主子當年和親是為了周國和百姓安危,她來卻不一定是為了周國。”
我站起身來,將梨花瓣從肩頭撫下,走出涼亭,月色皎潔的照下來,在地上拖出我長長的一道暗影。
“她為了什么,我并不在乎!
我撫著額,另一只手捏著酒壺,腳步些微踉蹌,此酒雖清淡,但勁頭卻不可小覷。
醉人不外花共酒,花是麗人酒是愁。
這一醉,昏睡一整夜,治好了我接連幾個月的失眠之癥。
迷迷蒙蒙之間,我依稀見到褚鈺,因為內心如明鏡般知曉,此時此刻他已不會再來看我,便可以斷定這肯定是夢。
我在夢里不必怕他,遂對他口出狂言:“滾出去!”
夢里的褚鈺也是一身錦玄衣衫,和現(xiàn)實中一模一樣,就連眉頭微微揚起的弧度都不差分毫。
他負手而立,低聲道:“你竟敢喝的如此大醉?”
我輕聲一笑,對他說:“王上難道不知道舉杯銷愁愁更愁嗎?”
話一出口,我就覺得奇怪,因為在這夢里我對他用哪門子敬語?
“你有什么可愁的?”褚鈺問我。
是啊,我有什么可愁的?我想了一會兒,覺得我自己也不知道。
他又問:“是不是為了金周聯(lián)姻的事情而心里不舒服?”
我看向他,總覺得他的語氣里帶了一點期待,但神色卻是一點也瞧不出什么。
我點點頭:“大概是吧!
褚鈺的神情變了變,好像有些高興,我又道:“擔心你負了錦陽,她不比我,從小就是個捧在手心里長大的公主,受不得一丁點的委屈,你一定要好好待她,不要辜負了她……”她是第一次離開長安,嫁給你。
我的話沒有說完,就繼續(xù)昏睡過去,再之后的事情就什么也記不得了。(未完待續(xù))